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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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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金夹批:答得胡涂,便留住史进脚。〕 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竟进入茶坊里来。史进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头里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扭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纻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金眉批:凡接写两人全身打扮处,皆就衣服制度、颜色上互相照耀,以成奇景。〕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腮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那人入到茶房里面坐下。茶博士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位提辖,便都认得。” 史进忙起身施礼道:“客官,请坐,拜茶。” 那人见史进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金夹批:象条好汉,方与施礼,甚矣,英雄之异施礼也。若小人处处施礼,这次独何哉?〕两个坐下。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 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金夹批:看得上眼,便叫阿哥,妙绝。〕你姓什么?” 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 〔金夹批:鲁达紧紧只问史进,史进紧紧只问王进,写得一个心头,一个眼里,各自有事,极其精神。〕 鲁提辖道:“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 〔金夹批:全不答王进,只是问史进,妙绝。○甚么妙,写出闻名时不肯便伏心事。〕 史进拜道:〔金夹批:得一人知我名,便不异拜之,写尽史进少年自喜。〕“小人便是。” 鲁提辖连忙还礼,〔金夹批:亦写出格相待。〕说道:“‘闻名不如见!见面胜如闻名。’〔金夹批:绝妙好词。〕你要寻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 〔金夹批:直到此处方才放下史进,答还王进,笔法奇崛之极。○恶得高太尉,实是一件事。〕 史进道:“正是那人。” 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那个阿哥〔金夹批:遥望叫阿哥,妙绝。〕不在这里。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金夹批:才种小种,真是奇文。〕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金夹批:奇文。○访老种相公,却到小种相公治下,寻师父王进,却与师父李忠相遇,皆凭空变幻之文。〕那人不在这里。你即是史大郎时,〔金夹批:既是史大郎五字,予夺在手。○甫答王进,仍接史进,写得鲁达爱才之极。〕多闻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 〔金夹批:豪杰之酒,荣于华衮。〕 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金夹批:看他何等亲热。〕〔袁眉批:名字相知,亲热乃尔。〕便出茶坊来。鲁达回头道:“茶钱,洒家自还你。” 〔金夹批:欠一处茶钱。〕 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 两个挽了胳膊,出得茶坊来,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上。史进道:“兄长,我们看一看。”〔金夹批:写史进少年好事。〕分开人众看时,中间里一个人,仗著十来条杆棒,地上摊著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著,插把纸标儿在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史进见了,却认得他。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金夹批:寻不着一个师父,却寻着一个师父,此师父前并不见,彼师父后并不见,真正奇绝妙绝之文。○此文与前小种经略相公一段对看作章法。〕〔袁眉批:又影出一个师父来,瓜瓞相生,甚有情致。〕〔余评:史进相遇鲁达、李忠,亦星煞之(疑有缺字)。〕叫做打虎将李忠。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 李忠道:“贤弟如何到这里?” 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金夹批:既是史大郎的师父,予夺在手。〕也和俺去吃三杯。”〔金夹批:荣哉。〕 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金夹批:小。〕 鲁达道:“谁奈烦等你!去便同去!”〔金夹批:妙。〕〔容夹批:直人。〕 李忠道:“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金夹批:又照顾史进。〕 鲁达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骂道:“这厮们夹著屁眼撒开!不去的洒家便打!”〔容夹批:奇。〕〔袁眉批:快人。〕〔芥眉批:直人快人。〕众人见是鲁提辖,一哄都走了。李忠见鲁达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金夹批:如画。○又小。〕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三个人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著酒旆,漾在空史飘荡。三人来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认的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 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 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 鲁达道:“问甚么!〔金夹批:句。〕但有,〔金夹批:句。〕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金夹批:句。〕这厮!〔金夹批:句。〕只顾来聒噪!” 〔金夹批:妙哉此公,令人神往。〕〔金眉批:回写鲁达,便又有鲁达一段性情气概,令人耳目一换也。看他一个人便有一样出色处,真与史公并驱矣。更不极意写史进者,此处专写鲁达,史进便是陪客也。〕〔容夹批:画。〕 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金夹批:奇文。〕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 〔金夹批:写鲁达。〕〔容夹批:奇。〕 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愤地。〔金夹批:如画。〕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 鲁达道:“洒家要甚么!〔金夹批:接口如画。〕你也须认得洒家!〔金夹批:看他托大语,写来如画。〕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 〔容夹批:奇。〕〔余评:智深闻哭便问店主,则心有怜宥之意,非因焦躁,实恐吸冤屈。〕 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 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得他来。” 〔金夹批:写鲁达。〕〔袁眉批:英雄愤躁,菩萨慈悲,原出一心,非关转念。〕 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拭著泪眼,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么啼哭?” 那妇人便道:〔金夹批:先是妇人说。〕“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容眉批:世上都如此。〕著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父女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差耻。父女们想起这苦楚,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余评:智深见女人诉出冤情,便欲代他报仇,可见智深大丈夫也。〕 鲁提辖又问道:“你姓甚么?〔金夹批:一句。〕在那个客店里歇?〔金夹批:一句。〕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金夹批:一句。〕在那里住?” 〔金夹批:一句。○一连问四句,写出鲁达如活。〕〔袁眉批:到此处偏不焦躁,偏肯详细追问,看英雄心肠如此。〕 老儿答道:〔金夹批:次是老儿答。〕“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金眉批:看他有意无意将潘金莲三字分作三句安放入,后武松传中忽然合拢将来,此等文心都从契经中学得。〕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 鲁达听了道:“呸!〔金夹批:只一字可以抹倒天下人。〕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投托著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金夹批:十七字成句,上十二字何等惊天动地,读至下五字,忽然失笑。〕却原来这等欺负人!” 回头看著李忠,史进,道:“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 〔金夹批:快人快语,觉秋后处决为烦。〕〔容夹批:佛。〕〔容眉批:真忠义。〕〔袁眉批:直恁爽利。〕 史进、李忠,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 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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