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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说未了,只见那丽卿不合用个高深马,被那云龙得了破绽,使个叶底偷桃直搠进来。丽卿连忙一扫隔开去,险些儿吃他点着了腰眼。那些庄客都笑起来。云龙道:“哥哥错也,那杯酒还该你吃!”

  丽卿笑道:“兄弟,你道我真个敌你不过,看我来也!”

  又是五六合,丽卿耐不住,忽然变了手法,使出那三花大撒顶,浑身上下都是棒影,飕飕的劈下来。云龙乱了手脚,只办得抵当遮拦。云威背着手在阶沿上看,也自吃惊。丽卿得了势子,趁分际一个鹞子翻身,卷进中三路。云龙那里敌得住,直退到墙脚边。丽卿直逼过去,希真连忙喝住,跳下来劈手夺了棒,骂道:“你这厮十分卤莽!兄弟倒让你,你只顾厮逼上去,墙边雨后苔滑,你把他跌坏了怎好?”

  丽卿笑道:“使得手溜了,那里收得住。”

  希真道:“你还嘴强!”

  掉转棒来便要去打,云龙连忙来挡住。云威看见丽卿棒法心中甚喜,及见希真去训诫他,连忙下来护住丽卿,笑对希真道:“你这老儿杀风景,没事鸟乱。他们弟兄耍子,倒要你来当真!”

  希真又说了丽卿几句,四人同上堂来。庄客们把杆棒收过了。丽卿去解了扎抹,穿了衣服。云龙亦里面去换了衣衫出来,对丽卿拜道:“哥哥真了得也!怪道冷艳山两个强徒,吃你杀了。”

  丽卿连忙答拜。云威道:“龙儿闲话少说,这杯酒你自己讨来的,还不受罚!”

  云龙便去取来。丽卿连忙道:“换杯热的。”

  云龙已一饮而尽。希真道:“你也快陪兄弟一杯。”

  丽卿也满饮了一杯,又唱了个无礼喏。

  四人重复入席,云威看他二人面上都泛起桃花,想到丽卿那般英雄,孙儿虽弱些,也还去得,十分欢喜,对云龙道:“你这孩子总不当心。你看哥哥比你只大得两岁,便恁地了得!这三花大撒顶,风二伯伯也点拨你过,只是不留意。这叫做平时不肯学,用时悔不迭。”

  云龙有些赧颜。希真道:“方才实是兄弟让他些,贤侄只不肯使出来。”

  云龙道:“侄儿兀自敌不过。若是我那表兄不曾去,他与哥哥正是一对敌手。”

  希真道:“令表兄何人?”

  云威道:“可惜贵乔梓不早来几日,好叫你会会。”

  希真问那一位,云威道:“那人与荣官一般年纪,本贯东京仪封人氏。老夫侄女是他母亲,与龙孙中表弟兄。那人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朱砂,伏犀贯顶,猿臂熊腰。莫说他一身好武艺无人及得,便是胸中韬略兵机也十分熟谙。老夫亦曾问他,兀自盘他不倒。却又性情温良,庄重儒雅。那人姓祝,双名永清,因他浑身上下如一块羊脂玉一般,人都顺口叫他做‘玉山祝永清’。可惜这般英雄,也只做得个防御!”

  说不了,希直接口道:“此人名姓,小便也听得,只不曾相会。莫不就是铁棒栾廷玉的徒弟、祝家庄祝朝奉的庶弟?”

  云威道:“正是。然他却不是栾廷玉的徒弟,乃是栾廷玉的兄弟栾廷芳的徒弟。廷玉、廷芳两弟兄却是一样本领,祝永清是廷芳最得意的头徒,端的青出于蓝。”

  希真道:“栾廷玉还在否?”

  云威道:“听祝永清说还在,隐在博山县更生山内。栾廷芳做了一回提辖,不得如意,亦告休了。”

  云威又说:“那祝永清还有一副本领,他一手好书法,却在苏黄米蔡之外。前日从我这里过,写下了四幅屏幛,明早把来与贤侄看。”

  希真道:“可惜小侄来迟,不曾相会。”

  云龙对丽卿道:“我那祝永清表兄若还不去,哥哥,不怕你了得,他总对付得你住。”

  丽卿笑道:“他或者也同你一般的让我怎处?”

  云威、希真又叹息了一回,都说:“可惜这班英雄,都生不遇时!”

  当日那酒筵直到二更始散,天又濛濛细雨,各自归寝,都已带醉。那云龙爱丽卿不过,便要同榻。希真极力饰辞,丽卿苦苦哀求,方才得免。云龙出去,丽卿关了房门道:“爹爹,我们明日快走了罢。”

  希真道:“谁在这里过世!”

  丽卿已醉了,脱衣净手,进床便睡。希真看了房里一看,叫声苦,不知高低,那些行李兵器影迹无踪,情知是藏过了。开门去问那外间睡的小厮,那小厮在床里应道:“上午老相公已吩咐收了进去。”

  希真道:“这明明是不许我去的意思,怎好?”

  关了房门,坐在床上思想道:“难得他这般厚意,他那孙儿虽武艺不曾学全,看他使出来的,也不是寻常家数;将来这副品格,坐稳是个英雄。不如就把女儿许配了他,却不知他曾否完姻?只是本师张真人又说,女儿的姻缘不是这一方。”

  好生摆布不下去。那边床上看那丽卿,却朝外睡着,脸儿朝霞也似的通红,叫了两声也不应。又坐了一回,只得上床睡了。当夜无话。

  天明,父女起来。丽卿先装束完了,方去开门。云龙已在房外,进来问慰毕,同去见了云威。父女谢了,苦苦要行。云威道:“大雨就来了。”

  没多时,果然大雨倾盆。希真十分心焦,云威却引希真又到侧首一个小巧精舍里早饭。饭毕闲叙,叫云龙把祝永清的墨迹取来一看,只见是四副东绢。打开看时,原来是草书的曹子建《洛神赋》,果然精神焕发,笔气纵横,恍如悬崖坠石,惊电移光。喝彩了一回,收过去。丽卿与云龙都没坐性,走开去了。云威又咏叹了祝永清一回。云威道:“正要问贤侄:东京还有一位超他绝类的奢遮好男子,贤侄该识得他?”

  希真问是谁,云威道:“此人官爵也不大,端的是如今一位出色英雄。前年小儿入都觐见,便叫他去访问,因限期太促,不及去访得。近来也没个实信。那人只做得个东京南营里的提辖,叫做陈希真。贤侄可识得?他如今怎的了?”

  希真听罢,心中大惊,便答道:“此人小便怎么不识得,但不知叔父何处会过他?”

  云威道:“我却不曾会过,我有一个至交,是东里司捕盗巡检张鸣珂。他对我时常说起,那陈希真智勇都了得,那年轮囷城一战,官兵只得八千,败西夏兵五万,都是他一人的奇谋。可惜都被上司冒了去,至今惋惜他,又钦佩他。”

  希真道:“那张鸣珂,莫不就是皲城县知县盖天锡的旧东人?”

  云威道:“便是。你且说那陈希真到底怎的了?有东京来的,说他辞了提辖去做道土,可真么?”

  希真道:“是真的。”

  云威吁口气道:“英雄不遇,至于如此!”

  希真道:“他如今连道士也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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