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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袁鹰儿一面走一面笑道:“俺不信师妹这柄剑比旁的东西贵重,难道真是口宝剑吗?”

  李紫霄尚未答话,小虎儿已忍不住,小嘴一撇,悄悄笑道:“亏你走南闯北,活得这么大,连口宝剑都不识,还混充练家子。”

  李紫霄笑喝道:“小孩儿又胡说的甚么?”

  袁鹰儿讪讪的不好意思,顺手在小虎儿背上抽出宝剑来,立定身,细细一看,果真澄如秋水,寒若秋霜,映月生辉,鉴人毛发,不觉失声喊道:“果然是口好剑,想是李老师傅的遗物。”

  李紫霄道:“此剑名称甚奇,剑身上面刻着‘流光’二字,一面刻着‘建兴二年’,都是汉隶。据先父说,‘流光’是此剑之名,‘建兴二年’是后汉吴国孙亮年号,确系古物,最可贵的,看表面并不十分锋利,一经运用,不但吹毛断发,而且无坚不摧,便是今天黄总兵所用的套马索,完全用发丝牛筋制成,不是俺流光剑,怎能一挥而断呢?这柄剑,先父爱若性命,因为它是俺家祖先传家之宝,先父去世,愚妹无非代为保管,等待虎弟长成,便归他保守了。”

  袁鹰儿赞叹一番,依然插入鞘内,两人一路谈谈说说,已来到路家门口,只见路宅大门外,拴着几匹骏马,列着许多手持军器大汉,却不是堡勇装束,便知是塔儿冈的人物,其中也有几个堡勇,正在殷殷招待,一见李紫霄、袁鹰儿到来,慌进内通报,一霎时,路鼎春风满面直迎接出门外来,后面跟着铁塔般一个浓眉环眼的大汉。

  袁鹰儿向李紫霄耳边微语道:“此人便是塔儿冈的黑煞神。”

  一语未毕,路鼎已抢至面前,向李紫霄兜头一揖道:“师妹,惠然光降,真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复向黑煞神一指道,“这位是塔儿冈……”

  李紫霄立时接过去说道:“已听袁兄说起,久仰得很。”

  黑煞神未曾见过这样姿色女子,竟有点目乱心摇,举动失措,慌把双手乱拱,犷声犷气地说了几句俗不可耐的周旋语。

  彼此寒暄一阵,相同入内,到大厅坐下,路鼎还未开口,袁鹰儿先向路鼎使个眼色,调到一边,把李紫霄一番高见,细细地告诉他。

  在这当口,客座上只剩黑煞神和李紫霄、小虎儿三人。黑煞神原是个色中饿鬼,起初听路鼎说出李紫霄如何本领,如何一出手便打退黄飞虎,黑煞神以为这样女子,定是母夜叉一般的人物,路鼎又有意把李紫霄大捧特捧,说是敝堡一切,全仗李紫霄内中主持,便是自己,也要听命于她。黑煞神原是联络三义堡来的,当然力求拜见,路鼎也要倚仗着李紫霄本领,抬高三义堡英名,两下里一凑,便派心腹堡勇竭诚邀请,还怕李紫霄不来,想不到他离开李家,李紫霄和袁鹰儿已定下大计了。

  不过黑煞神一见李紫霄,原来是个弱不禁风的美貌女子,便把路鼎高抬的话,当作有意吹牛,又动了色迷,此刻相对之下,趁路鼎离座,未免言语之间露出轻薄来,一时忘其所以,涎着脸,借着献茶为名,竟想挨近前来。不料刚一抬身,呵着腰,双手捧起茶杯,猛听得当的一声响,手上茶杯无故四分五裂纷纷掉落地下,整杯滚热的茶,飞溅了一脸,闹得个颈粗脖红,手足失措,而且杯片掉地,其声清脆,惊得路鼎、袁鹰儿,慌慌跑来,还以为黑煞神粗手粗脚,偶尔失手,慌命人将脆裂瓷片扫过一边,却没有留意到小虎儿在一旁暗暗冷笑。

  李紫霄却依然谈笑自若,毫不理会。黑煞神难以为情之下,还疑心自己指劲太大,茶杯太薄,其实他没有留神地下碎瓷片中,还有一枚小小的金钱镖,也被下人们扫在垃圾堆内了,这一来,小虎儿连前一共损失三枚金钱镖了,一厅的人,只有李紫霄看得明明白白,暗暗好笑,心想这一下警告,黑煞神居然尚未觉察,如果再做出下流样子来,说不定自己要给他一个厉害看看了。

  这时,路鼎、袁鹰儿已有了主儿,却已扫除浮文,和黑煞神谈起正经来了。

  照黑煞神意思,便要当晚会同三义堡人马,攻上前去,索性杀得官军片甲不回,一了百了。袁、路两人却是仔细,说是且看今晚官军有无动静,明日再作理会。当下吩咐厨下,摆设盛筵,款待黑煞神,谢他助阵厚意,一面也算向李紫霄姊弟道劳。

  酒席摆上,依次入座,自然上面首座是黑煞神,次座是李紫霄和小虎儿了。李紫霄在平日深藏不露时节,虽然是个深闺弱女,不要说同绿林人物坐在一起喝酒,便是路宅一个大门,也休想她抬头一看,但是今天一显身手,和侃侃表示一番计划以后,同以前截然换了一个人了,虽然一样妩媚多姿,却落落大方,一扫儿女羞涩之态,席上杯盘交错之间,从容应酬,处处中节,这其间乐杀了路鼎,想不到黄飞虎一来,倒成全了自己和她容容易易地接近了。

  路鼎本人虽无眷属,家内也有不少女眷,听得李紫霄忽然露出绝大本领,而且踏进门来,和陌生男子一块儿喝酒,也算得一件稀罕事儿,一齐偷偷躲在大厅屏风窥探,而且都知道路鼎这几年,痴心妄想,全为的是她,益发要看看他们两人在席上怎样调色,岂知席上乐兴大发的,不止路鼎一人,还有高踞首座近接芳邻的那位黑煞神,也乐得迷糊了。

  原来黑煞神打碎茶杯以后,还不死心,此刻美人儿坐在自己最近的第二位上,香泽微闻,脂香若即,又加上酒为色媒,几杯落肚,狐狸尾巴又要显露真形了。他两只野猫眼珠,被黄酒一灌,红丝密布,怪眼圆睁,直勾勾只管向李紫霄直瞧,他看得李紫霄面前一只酒杯内,点水不沾,便怪声怪气地催李紫霄干杯,形状非常难看。路、袁二人恐怕李紫霄着恼,慌用话打岔,无奈黑煞神是个蠢物,只管向她兜搭,哪还有心情理会别人。

  这地方李紫霄真也来得,依然有说有笑,益发逗得黑煞神魂离魄散,心里一迷糊,倏的立起身,在席面上抢起一把酒壶,涎着脸,挨近李紫霄,嘴里疯言疯语的,逼着李紫霄快干了面前杯,意思之间,还要敬她三杯。

  这一来,路鼎勃然大怒,正想发话,猛见李紫霄身子并不动弹,只微微一笑,伸出纤纤玉指,向黑煞神执壶右臂,轻轻一按,笑说道:“不劳劝酒,且请你安静一会儿。”

  这一下,黑煞神乐儿可大发了,腰儿呵着,壶儿捧着,眼珠儿瞪着,依然板着一副尴尬面孔,留着半身小丑丑相,却把这副身架,端得纹丝不动,宛如木雕泥塑,可是面上由黑变黄,由黄变青,满头迸出黄豆大的汗珠儿,一粒粒直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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