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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龙土司点点头,先把柬贴拿起,一看柬贴外面只写着“黔国公沐钧启”几个字,微一沉思,便拆开信封,取出一纸信笺,摊在桌上。不料信笺上只寥寥几句话,字写得核挑一般大,一席上的人望得清清楚楚。

  只见信笺上写着:“余等与汝誓不两立,三日后取汝全家首级。”无头无尾,只这两句话,下面也没有具名。

  龙土司识字不多,这两句却看得明白,气得浓眉直竖,虎目圆瞪,拍桌大骂道:“阿迷贼寇,竟敢口出狂言。不用说府内有这许多将弁,还有几位老英雄在此保护,便是俺龙某明日调动驻扎城外的部下,到此卫护沐府,在沐府周围百步以内,不准闲人进入一步。连沐府一草一木,大约也无法动它,且看贼徒在三日内怎样下手!”

  瞽目阎罗道:“将军主意甚好,不过阿迷贼党故意用江湖手段,敲山震虎,先来下书,明示期限,表面上好像贼党有极大把握,把沐府视如无物,但是也要防他别有用意,也许故意使我们在这三天内,空费精神,贼党们却待我们注意松懈、防卫不周的当口,突然大举来犯。将军部下,当然都是百战健儿,却不能夜夜在此防贼。我们这班人也不能常聚于此,总有疏忽的时候,贼党们却能以逸待劳,早发夕至。因为我猜测省城相近,定有贼党窝藏之所,也许就在城内。这样一来,沐公爷没有安枕之日了。”

  龙土司皱眉道:“这一层确是可虑!老师傅如有高见,务必直说出来,大家商量着办。”

  瞽目阎罗又说道:“从来邪不胜正,逆不顺敌。公爷屏藩南疆,执掌兵权,岂惧草莽狂寇。不过现在情形稍异,朝廷对于边疆,事事以怀柔为主。沐公爷又班师初回,未便扩动干戈。阿迷贼寇诡计多端,同本省不肖官吏,难免没有暗地联络,别具异心,又明知公爷这时难以大张挞伐,所以故意用江湖寻仇的手段,派几个有本领的贼党先来窥探府内动静,顺便下书恫吓。信内所说期限,也是半真半假,如果探得府内并无能手保护,或者人手不多,贼党自问可以得手,他们便真个照信行事了。否则便用诡计派遣几个手下,随时来府蓐闹,闹得府中天天马仰人翻,精疲力尽,然后突然销声逸迹,隔了些时,我们以为不要紧了,防范一疏,贼党便出其不意的,乘隙大举来犯。那时节便要堕入贼党毒计之中,不过我们可以不管贼党怎样诡计,也不管贼党来信所说三天或五天,我们从今晚起便须想一万全之策。

  “照老朽愚见,我们人手太少,又不能直捣贼巢,暂时谈不到破贼,只能说防贼。便是防贼,也只可在三天内设法,三天之外,尚须另外想法。在这三天内,我看府内弓箭手所用的诸葛连珠弩,倒是防贼的利器。不论贼党如何厉害,也难搪这种弩箭,应该多多地预备下这种诸葛弩箭,每夜分为三队,每队二十名。倘然府中熟练诸葛弩的,能够再选出几十个来,当然多多益善。这三队弓弩手,分前面、内宅、后园三处埋伏。每队弓弩手,再配上挠钩手十名,散伏在指定扼要地段,却须挑选几位干练将爷率领。其余将弁分任巡查探报,到了白天,便让他们休息。

  “这等防范也许可以支持多日,最要紧公爷同两位公子,从此应该深居简出,晚上在内宅秘室起居,身边有亲信传递命令,不必到园内涉险。这样也许使贼人难以得手,我们便可腾出功夫来,想根本铲除祸根之策。这是我浅陋之见,务请龙将军斟酌一下,以策万全。”

  龙土司不住点头,道:“老师傅注重弓箭手,这主意真不错。明天我再叫我营中金翅鹏挑五六十名削刀手,到此守护内宅。先把公爷同两位公子保护周密,我们便可放心对付贼人。可是贼人党羽众多,都有轻身功夫,能够和贼人交手的,只我们在座的两三个人,这么大的府第,实在有点顾不过来。这一层老师傅定然想到。依俺之意,老师傅同这位老达官久闯江湖,英名远播,定有不少奇材异能的贵友,倘然能够请到几位相助破敌,我们便万无一失了。”

  瞽目阎罗说道:“老朽早存此见,还想访求昔日同道,前往阿迷,同飞天狐、狮王等一决雌雄,也许叨公爷福荫,踏平巢穴,永除祸根,但是远水不救近火,就近却没有可以求助的人物。不瞒将军说,多设弓弩手,无非暂时救急的办法,实非根本破贼之策。”

  这当口云海苍虬上官旭静静的在一边听他们设策,许久默无一声,因为自己初到,尚不知瞽目阎罗对于沐府究有怎样交谊,这时听了半天,才略明所以,便向瞽目阎罗道:“老弟同将军所谈,已听出内情,大约贼人的细底,老弟定已略知一二。”

  瞽目阎罗便把自己乔装瞎郎中到阿迷一段情节,同沐公爷最近剿寇班师的事,说了一个大概。

  上官旭道:“噢!这样说来,老弟所知,还只表面上的一点贼情,其中有几桩重要关键,老弟还不及愚兄明白哩!”

  瞽目阎罗道:“老哥哥今天蓦地相逢,偏遇上贼党捣乱,没有功夫问一问老哥哥的行踪。算计老哥哥从成都动身到此,一直到今晚,已有不少日子。在墙外会面时,似乎说过今晚一到省城,又说听得小弟在沐府存身,才连夜赶来探个确实。小弟初听时,便有点奇怪,此刻老哥哥又说出另外尚有关键,老哥哥究竟怎么一回事呢?”

  云海苍虬上官旭叹了口气,说道:“愚兄年衰运退,处处丢人。这一次到云南来寻找老弟,几乎又送掉我这风烛残年。如果没有高人搭救,我们弟兄休想见面了。”

  瞽目阎罗吃了一惊,慌问所以,一桌上的龙土司、沐天澜、红孩儿也耸然惊异,齐声催问。于是上官旭迭着指头,说出一桩惊人的事来。

  原来上官旭从成都动身,本想从会理松坪关渡金沙江,仍走当年鸡鸣峡白草岭的驿道。想起瞽目阎罗血战飞天狐的前事,未免寒心,竟同通臂猿张杰、红孩儿左昆不谋而合,也是由川入黔,从毕节、威远经草海、可渡河入云南边境,不过比张杰等早走几天。

  那时云贵边匪刚刚发动,不必像张杰等远绕石龙山,可渡河尚能安然渡过,从东川府可渡驿登岸,便进入云南境界,又从东川、曲靖两府交界大幕山磨盘山一条官道,向省城走去。走了几天,居然平安无事,有一天走到嵩明州境内的梁王山,离昆明只有二百多里路,水旱都可通行。

  从水路走,可由梁王山下普渡河雇船,直达螳螂川到省城碧鸡关;如由旱路,须由梁王山再经兀泊峰一大段崎岖山路,才踏上嵩明州通昆明的平坦官道,较水行辛苦了一点。

  上官旭究竟有了岁数,贪水路少受风霜,便在普渡河口雇妥一只长行船,讲明中途不准多兜搭客,即使有一二位老实客商,请求搭载,船上想弄点外快,也须本人许可才行。途中何处停宿,何时启行,也须本人作主。这样,情愿双倍出钱,酒资还格外从丰。

  船上掌舵、牵夫也有三四个人,后稍还带着家眷,大约是一家子,贪图上官旭单身客,行李不多,手头宽松,说话举止又处处在行,便也乐意承揽下来。上官旭也看得舱中干净,坐卧舒适,一路可以随自己心意。船老大年纪也有五十多,手下几个副手,大约都是儿子,一路奉承,船上做的酒饭也颇可口,一路行来,凭窗观玩沿路风景,怡然自得,算计这样走法,比旱道也慢不了多少,最多七八天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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