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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梦


  昔当辛卯,有元至正,君弱,政不务,臣弄权,擅威福,海内失驭,邪术者倡乱,遂致王纲解纽,天下纷纭。其年,汝、颍、蕲、黄,民皆为逆。次年,徐、宿炽然盗起,蔓及钟离、定远,民弃农业,执刃器趋凶者数万。当时,贪官污吏莫敢谁何?

  未几,壬辰二月二十七日,陷濠城而拒守之。哨掠四乡,焚烧闾舍,荡尽民财,屋无根椽片瓦,墙无立堵可观。不两月,越境,犯他邑,所过亦然。时官军久不见至,失民依望,弃顺效逆之心萌矣。

  俄而胡帅至,乃彻不里花,率骑三千,会陷城州,主谋营城南三十里,声攻城而逡巡不进,惟是四掠良民,得之则以绛系首,称为乱民,献俘于上,请给其功。于是良民受害,激动前日萌逆之心,是有呼亲唤旧,相继入城,合势共守以相拒,以守则稳如太山,若以胡帅攻之,则如蚍蜉之撼石柱。识者以为,胡亡自是始也。

  予当是时,尚潜草野,托身缁流,两畏而难。前欲出为元,虑系绛以废生,不出,亦虑红军入乡以伤命。于是祷于伽蓝,祝曰:“岁在壬辰,纪年至正十二,民人尽乱,巾衣皆绛,赤帜蔽野,杀人如麻。良善者生不保朝暮。予尤恐之。特祝神避凶趋吉,惟神决之。若许出境以全生,以珓投于地,神当以阳报;若许以守旧,则以一阴一阳报。”

  我祝毕,以珓投之于地,其珓双阴之。前所祷者两不许。予乃深思而再祝曰:“神乃聪明不佞,余笃然而祈之。神不为我决,既不出而不守旧,果何报耶?请报我阳珓,予备糗以往。”以珓掷于地其。珓仍阴之。就而祝曰:“莫不容予倡义否?若是,则复阴之。”以珓掷地,果阴之。方知神报如是。再祝曰:“倡义必凶,予心甚恐。愿求阳珓以逃之。”珓落,仍阴之。更祝神必逃,神当决我以阳,以珓投于地,神既不许,以珓不阴不阳,一珓卓然而立。予乃信之,白神曰:“果倡义而后倡乎?神不误我,肯复以珓阴之。”以珓投于地,果阴之。予遂决。

  入濠城,以壬辰闰三月初一日至,城门守者不由分诉,执而欲斩之。良久,得释,被收为步卒入伍。几两月余,为亲兵,终岁如之。

  当时,予虽在微卒,尝观帅首之作,度之既久,甚非良谋。明年春,元将贾鲁死,城围解。予归乡里,收残民数百,献之于上官,授我为镇抚。当年冬,彭、赵僭称,部下者多凌辱人。予识彼非道,弃;数百人内,率二十四名锐者南游定远。忽有义旅来归者三千,率练之。六月,取横涧山,破义兵营,得军二万余人。入滁阳,葺城以守之。又明年春,兵入和阳,与元兵战。三月,而元兵解去。乙未夏六月,亲渡采石江,下姑孰。丙申,入建业,集兵十万,坚守江左,秣马厉兵。后三年,发兵四征,又三年,西定湖湘,东平吴越。所得壮士精弱半之,七十余万。江南已定,臣民推戴,以明年戊申正月,即皇帝位。朕许之。

  至秋,不记月日,忽梦居寒微,暇逰舍南,仰观见西北天上,群鸟如燕,大小数不可量,摩天而下。须臾少近,皆鸠鹊之状。又少近,比鸟之状。忽然自鸟中突一仙鹤者,徐翅东南。予回首以顾之。有鹤数对,略少将近,忽不知鹤之所在。唯有青幡数行,但见幡去,幡首浮空而行,不见持幡者,亦不见其竿。幡过,少顷,西北天上有一木,为朱台,四有棱角,周有栏槛,色皆以朱黄绳四扯之,前上立二人,如寺阍内金刚一体无二。极目视之,见二人口若宣扬之状。忽台转西,以左向南,不见二立士,却见列坐幞头抹额者数人。又台旋北向,以后向南,见台上中立三尊,若道家三清之状。其中尊者,美貌修髯,人世罕见。略少回顾于我,仍在西北。

  余尚梦寒微中天神既去,忽归,告于老嫂曰:“适来天神过此,我必得罪,故归告于家,且回听。”今出门既行,乃换其景,不在寒微之时,便问:“昨来天神何往?”傍曰:“朝天宫去矣.”急趋之.行未久,途逢数紫衣道士者,以绛衣来授。予掲里视之,但见五彩。问:“此何物也?”内一道士随声:“此何物也?”又一道士叱彼道士曰:“此有文理真人服。”予服之。忽然冠履俱备。傍有一道士,授我一剑,剑上皆如牙齿之状,特教我行。不数十步间,东南途逢一皂衣秃袖者来,露首及两肱、二股,首顶一灶,两耳,怒目而西北往。予再东南行数十步,过一小川,川南山北有房,东西约十余间,见东宫,衣青衣而立彼。忽然而梦觉。

  明年,即位于南郊。未即位之先,雪没市乡。当祭。及即位之时,香雾上凝天而下霭地,独露中星。遂纪年洪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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