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戴贞女事|朱彝尊

书戴贞女事

　　国子监生桐乡金梁聘同县戴氏女，昏有期矣。梁以疾卒，女告父母，斩衰而哭。请于舅姑，抚叔之子为嗣，誓死不嫁。由是邻里戚懿交称其贤，闻于校官，谂于县。其兄公行人司行人樟请为文昭诸彤管，或告朱叟曰：“《礼》有三殇，《丧服传》年十九至十六为长殇。丧未成人者，其文不缛。今梁年十七而夭，则犹未成人也。”应之曰：“《记》不乎？丈夫冠而不为殇，妇人笄而不为殇，袁准曰：‘男子十六而成童，国君十五而生子。’然则十五十六可以为成人矣，准之言是也。”

　　或又曰：“吊也者，宾之礼也。未昏而女死，婿齐衰吊焉，夫死女斩衰吊焉。所行者吊礼，所服者吊服，不以主道予之明矣。今戴氏之女，犹未成妇，赴哀而见其舅姑，则妇道也。居其庐，则妻道也。抚其孤，则母道也。非过于礼者与？”应之曰：“女未昏而丧其夫，《礼》有往吊之文，凡吊者出即释其服。而女以斩衰，乃妻之本服，又必葬而后除之，则与宾不侔矣。且汉制，妇人不贰斩，既服之以吊，嫁而为后夫服，是二斩也。贞女义勿敢出也。”

　　或又曰：“仪曹职掌民间寡妇五十以后不改节者，旌表门闾，盖虑贞不字者十年字也。今戴女年甫十七尔，试思人之境遇靡常，焉知必遂其愿？”应之曰：“士以志为尚，女子亦然。志既先定，鬼神其依，天且不违。故欲恒其德，在定其志而已。卫之共姜，赋《柏舟》自誓，其辞曰：‘之死矢靡它。’又：‘之死矢靡慝。’卒践其言，非前事可师也与？”

　　或又曰：“礼，女未庙见而死，归葬于母氏之党。《周官》媒氏禁迁葬与嫁殇者”，故邴原女没，不从魏武之命与仓舒合葬，今戴氏女未昏而哭其夫，留事舅姑，抚叔之子为子，将终身焉。死可以合葬否与？”应之曰：“《诗》言之矣，‘谷则异室，死则同穴。’以言未共牢而食者也，戴女既殡于金，则舅姑得葬其妇。嗣既立，则子职得葬其母。事虽近于嫁殇，议礼者似宜通其变焉。”叟耄矣，不能俟贞女坊表之年，信其立志之专，而特书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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