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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承埏墓表


  前进士高公墓表

  奉直大夫、协正庶尹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高公之葬,家有状,墓有铭,阡有表,遗行亦既详矣。岁久,旧石崩剥,其子佑乞其友朱彝尊复为文,揭于墓门之外。彝尊以公晚遁于野,赋诗有:“惟将前进士,惨棙表孤坟。”乃改书额曰前进士,表曰:

  公讳承埏,字寓公,一字泽外,先世河南人。远祖逊志,由萧县徙嘉兴建文中吏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徙太尝少卿,尝与方公孝孺同主京闱己卯乡试,靖难兵入,潜走东瓯雁荡山中,是秋病死。及门翰林侍书蒋兢,敛而葬之芙蓉峰北。曾祖文登,隆庆丁卯乡贡进士,知胶州。祖林,赠奉政大夫。考道素,万历己未进士,以工部营缮主事奉命督造桂王府于衡州,与内官监黄用分工并建。既落成,进屯田司郎中。逾年,烈风雷雨作,用所筑寝宫圮,法司竟坐道素惨法死。公闻父变,鋋踊,见星奔,扶榇以归。

  服除,投牒学使者,愿弃学官弟子,学使者不允。时蔡公懋德以布政司参政辖嘉湖,力劝公,谓男儿不立功名,父冤安得白。乃复就试,崇祯己卯,举于乡。明年,中会试,赐同进士出身,除知迁安县事。县故雕敝,公平夫里,减浮税,招流移,民乐其惠。调知宝坻县,县,京师之左臂也。崇祯九年失守,疮痍未复,君至画郊圻,均田赋,浚河漕,严自宫之律,免剥船解户之扰,再期而政成。

  十五年冬,太宗皇帝兵逾界岭,自黄崖口入,君闻警,集邑人于汉前将军关侯祠。而曰:“承埏,守土吏也。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吏效死勿去。固为朝廷守封疆,亦不忍尔等父母妻子室家坟墓之委弃也。尔其一乃心力,毋作神羞。”众皆曰:“诺。”乃治守具,制悬帘,束苇加土,俾火不能灼,树旗帜,架炮石,分设士卒于四门。俄而蓟州下,师从丰润渡河,连十三营集城下,君悉士卒登陴以守,多掘井泉分汲,敛鸡犬于城中央废寺,令既严肃,夜寂无声。攻者曰:“此哑子城也,兵法不易拔。”越九日,引去。众交贺,君曰:“师还,必不我舍。”乃添缮守具,筑炮台,凿郭外沟千三百七十七丈,搰坑二万二千,且诫梁城所千夫长选力士为游兵策应,并檄芦台巡司练乡兵防御。十六年夏四月朔,师复来攻,连营一十五,屯二旬有四日,公坚壁不战,间出奇兵,夺马骡羊豕,收集羁伧难妇,资之还乡。当是时,王师自蓟,乘胜下畿南,转而山东,连收九十余城,所过若破竹,独宝坻弹丸地,援师莫有至者。公以一书生,率校官主簿尉固守,城卒以全。事闻,庄烈愍皇帝有高承埏全城却敌,功在封疆,从优议叙之褒,佥谓当加拔擢矣。会计吏有选人持之,反以才力不及调简,改知泾县。

  呜呼!刑赏者,驭世之大权也,功罪之混淆,将使人莫知劝,观于黄用之狱,释有罪,杀无罪,已失不辜。至于宝坻,去京师二百里而近,去一劳吏,人主不知,宜任事者解体,而忠义之士闻而悲愤填胸者也。君知泾县阅十月,讴歌满野,入主虞衡司事,亟上书为父讼冤。有诏复原官,君乃请归侍母屠太宜人,尽洁白之养。

  嘉兴城破,誓墓不出,隐居竹林村窝,聚书八十椟,多至七万余卷。所著诗文有《稽古堂集》,尝取先儒诗说五十家,撰《诗义裁中》一编。其序略:“明道程子,谓诗学必于《大序》中求。伊川则:‘序非圣人不能作。’盖淳熙以前,无舍序言诗者。淳熙而后,遵朱子《集传》,废序者十之九矣。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序所发乎礼义者,无邪之说也,本乎孔子者也。孟子曰:以意逆志,是为得之。《集传》去序言诗,求诗人之旨于千载之上,以意逆志之说也,本乎孟子者也,吾因二者而裁其中焉。于《国风》淫奔诸诗,仍存旧序,其余则以朱子为归,而五十家之义附之,非敢异于朱子也。窃取二程子之言,亦孔子之诗教然尔。”学者以为笃论。

  君年四十六而卒。子三人,佑釲,长也。孙七人,洪谟。早列为诸生,慧而夭,公晚辑自靖录纪崇祯以来殉节诸臣,迄岁丁亥止。佑釲续之,又遍历公所宰三县,访其故老,拜遗祠,载公政绩于县志,兹粗举大纲,具书全城一事,庶国史有徵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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