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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一 跋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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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宗書庫碑》跋 右《宋太宗皇帝書庫碑》,大中祥符四年真宗御書勒石,在太原府壽寧教寺。碑為風雨崩剝,其半沒土中,歲久盡蝕,文凡二千餘言,僅存數百字,其陰石尤泐,所可識者,有《太宗御制文集》四十卷,又《集》一十卷,《怡懷詩》一卷,《回文詩》一卷,《逍遙詠》一卷,《至理勤懷篇》一卷,《宋誌載御制集》一百二十卷,蓋統言之也。《棋勢圖》、《琴譜》各二卷,《蓮花心漏回文圖》若干卷,《雜書扇子》一百三十六柄,《雜書簇子》七百五十三軸。按史,帝既削平諸國,收其圖,下詔購遺書,於左升龍門北,建崇文院,徙三館書實之,此《崇文書目》所自始也。又分三館書萬餘卷,別為書庫所謂秘閣是也。王明清有言;太平興國中,諸降王死其舊臣或宣怨言,太宗盡收用之置之館閣,使修群書,廣其卷帙,厚其廩祿贍給,以役其心,俾卒老於文字。則帝之留意翰墨,特出於權謀秘計,而非性所好也。雖然,亡國之臣,世主往往輕視之如土芥,而重繩之以刀鋸,帝獨容之禁侍之列,給筆劄,事纂述,謂非世主所難能歟?嗚呼!是可記也。 ▼《宋京兆府學石經碑》跋 《京兆府學新移石經碑記》,宋元祐中京兆黎持撰文,河南安宜之書。鋟之者,長安石工安民也。其曰汲郡呂公者,宣公大防之兄,以工部郎中陝西轉運副使知陝州、以直龍圖閣知秦州大忠也。 自唐鄭覃等勒石壁九經一百六十卷,天祐中築新城,石為韓建所棄。劉褵守長安,幕吏尹玉羽請輦入城,褵謂非急務。玉羽紿曰:“一旦敵兵臨城,碎為矢石,亦足以助戰。”褵然之,移置尚書舊省。至大忠領漕日,始克盡列於學,載持記甚詳。方是時,宣公在朝,二三執政罔非正人,監司長吏,咸以興起學校,裒集經史為務。至紹聖元符之際,小人柄政,諸君子咸被重罪以去,宣公竄死虔州。未幾,大忠亦降官崇寧,初藉黨人,立石端禮門側。蔡京復自書碑,頒郡縣,彼張商英、周秩、楊畏之徒,反覆附和,恬不知恥。民以一石工,獨能嚴邪正之辨,不肯鐫名姓於碑,惟恐得罪後世,匹夫之誌不可奪如是夫。持為京兆學官,其文辭條達,類南豐曾氏。而宜之之書,亦稱入格,迄今博聞之士,或不能舉其姓氏。民,則後生末學,皆能道之,以此見立身行己,不可不為後世慮。苟是非得其正,雖百工技能之人,反有榮於當時之士大夫者。嗚呼!可感也已。 玉羽者,京兆長安人,以孝行聞,杜門隱居。褵辟為保大軍節度推官。仕後唐,至光祿少卿。晉高祖召之,辭以老,退歸秦中。嘗著《自然經》五卷、《武庫集》五十卷。其書散見於《冊府元龜》,惜歐陽子不為立傳,而其書亦不傳於世也。予既感碑文之出於民所鐫,而題其後。予友鍾淵映將注《五代史記》,並書玉羽之事告之,俾附注於褵之傳焉。 ▼《太原縣惠明寺碑》跋 呂惠卿,憸人也。當時君子,視若鬼蜮,而王安石獨任之不疑。且曰:“惠卿之賢,雖前世儒者,未易比也。”今觀《惠明寺舍利塔碑》,雖能文善書之士無以過之,世徒知為頭會箕斂之才,不知兩人當日以經術定交,而取合於文字也。嗚呼!此其所以為奸也歟。 ▼《桂林府石刻元祐黨籍》跋 《元祐黨籍》,徽宗書之,立石端禮門,其初九十八人爾。既而蔡京復大書頒郡縣,以上書人及己所不喜者作附麗人添入,凡三百九人。碑稱皇帝嗣位之五年,蓋崇寧四年也。是時籍中曾任宰臣執政者,十無一存,曾任待制及餘官,亦已零落過半,亡者毀其繪像及所著書,奪其墳寺。存者定為邪等,降責編管荒徼,禁不得同州住,其子弟亦不得詣闕下。小人之快意,未有甚於斯時者矣,豈復有所忌憚乎?其後張綱看詳,謂王珪一名,不合在籍,自九十七人外,益以上官均、岑象求、江公望、范柔中、鄧考甫、孫諤六人,共一百三人,皆係名德之臣,許子孫陳乞恩例次數。而龔頤正遂采三百九人之事跡,成《元祐黨籍列傳譜述》一書,凡一百卷,蓋惟恐其闕。然則小人之厄君子,適以榮之,士之自立,宜審所擇矣。京所書刊石滿天下,惟桂林勒之崖壁,故至今獨存。碑後王珪,章惇姓名漫漶者,為瀑泉所泐也。康熙乙丑二月望日書。 ▼《大同府普恩寺碑》跋 右《大同普恩寺碑記》,宋修武郎、借吉州團練使、充通問副使、婺源朱公弁所作也。公以建炎元年十一月奉使,為金人所留,迫之事劉豫,不可。欲易其官,不可。探策使之歸,復不可。其語耶律紹文曰:“上國之威命朝以至,則使臣夕以死。夕以至,則朝以死。”觀其懷印臥起,悲歌慷慨,與漢之蘇武何異?非孔子所稱不辱君命者歟? 記成於金皇統三年二月,實高宗紹興之十三年也。於是公之去國蓋十七年矣,題曰江東朱弁,而不書官,又其上繫以皇統年號,論者疑公自貶其詞,合乎古君子危行言孫之義,而未得其本也。考公之歸宋,在是秋七月,記之作當在和議初成,而公臨發之時也。彼寺僧者,見公既去,不能原公大節所在,惟知奉國人之法,輒刪去其官爵,增易其紀年,無足怪者。史載公被留時,嘗具酒食告僚友曰:“吾已得近郊某寺地,一旦畢命,諸公幸瘞我其處,表曰宋通問副使朱公之墓,於我幸矣。”而公碑文亦曰:“予築館之三年,歲在庚戌冬十月,乃遷於茲寺。”然則所謂近郊某寺者,殆即普恩寺非邪?史又載公以文字教金之貴人子弟,使之就學,因得以和好之說進,蓋公之文有不得已而為之者。當其時,宋諸臣留於金,若宇文虛中、吳激、蔡松年之徒,多以文學自命,顧寺僧獨以公之言為足重於世,亦以見恭敬之不可棄,而忠信所行者遠也。 嗚呼!士君子不幸生喪亂之際,又不幸以文章為世所重,得其文者,或不原其誌意所在,輒更易以就時人之耳目,至使大節皎然若朱公者,幾無以自白於後世,讀普恩寺之碑,其亦可感也夫。 ▼《杭州府學宋石經》跋 《宋高宗皇帝御書石經》,紹興十三年,知臨安府事張澄摹勒上石。淳熙四年,詔知府趙磻老,建閣於太學,題曰光堯石經之閣。置石其下,洪邁、曾惇、楊冠卿、葉紹翁、李心傳、陳騤、王應麟、潛說友,紀之詳矣。宋亡,學廢為肅政廉訪司治所,西僧楊璉真伽,造白塔於行宮故址,取其石壘塔,杭州路廉訪經歷申屠致遠,力持不可,然已損其什一。元至正間,即治所西偏建西湖書院,以祀先師,設有山長掌書庫。其後明常熟吳訥、乾州宋廷佐,先後巡按浙江,或覆之廊,或甃以瓴甋。崇禎末,廊圮乃嵌諸壁中,左《易》二,《書》六,《詩》十有二,《禮記》向有《學記》、《經解》、《中庸》、《儒行》、《大學》五篇,今惟《中庸》片石存爾,其南則《理宗大書御制序》四碑在焉。右則《春秋左氏傳》四十八碑,闕其首卷。通計八十七碑,諸經雖非足本,然書法甚工,學古者所當藏弆。若夫秦檜一跋,已為訥椎碎,其詞見於學士院,《中興紀事本末》,君子無取也。 ▼書拓本《玉帶生銘》後 《玉帶生》,宋文丞相硯名也。石產自端州,未為絕品,其修扶寸,廣半之,厚又微殺焉。帶腰玉而身衣紫,丞相寶惜,旁刻以銘,書用小篆,凡四十有四字。歲甲申,觀於商丘宋節使坐上,因請以硬黃紙摹之,不敢響拓也。生之本末,略見《玉笥生詩》,其銘辭亦附注於詩編。按金華胡翰作《謝翱傳》,稱天祥轉戰閩廣,至潮陽,被執。翱匿民間,流離久之,間行抵勾越。是信公軍敗後,硯即歸翱可知。其寓浦陽永康,閱祐思諸陵,登釣壇,度必攜生偕往,懷古之君子,可以深長思矣。 ▼《遼釋誌願葬舍利石匣記》跋 京師仙露寺,金人俘宋室子女置其中,見蔡鞗《北狩行錄》、趙子砥《燕雲錄》。顧地誌失載,遺蹤遂不可稽。康熙二十六年五月,宣武門西南居民掘地得石匣,匣旁有記,自稱講《經律論大德誌願錄》並書。乃遼世宗天祿三年,瘞舍利佛牙於此。記後有千人邑三字,蓋社名也。施主姓名,首列帝後諸王大臣,下及童男小女。考《遼史》,世宗妃甄氏,後唐宮人,帝從太宗南征,得之,寵遇甚厚。及即位,立為皇後,至天祿四年,方冊立皇後蕭氏。二後同死察割之亂,並葬於醫巫閭山。記刻於三年,所皇後,蓋指甄也。東明王者,疑是明王。安端即察割之父,以功王東丹國,故曰東明王也。燕主大王者,中台省右相牒蠟,為南京留守,封燕王,故曰燕主大王也。國舅相公者,靖安蕭太后族隻撒古魯,以天祿元年為國舅帳詳穩,故曰國舅相公也。獨趙思溫子延照,史作延昭,而《通鑒》亦作照,常為石晉祁州刺史,後仍歸遼。餘子本末,不得其詳矣。又記有建窣堵波之文,疑當時石匣置於塔下,塔久廢,而石匣僅存土中,匣已無蓋,其舍利佛牙,又不知何時散佚也。 ▼遼雲居寺二碑跋 右王正智光雲居寺二記,共勒一碑。碑額篆書《重修雲居寺一千人邑會之碑》,一稱結一千人之社,一千人之心。一稱完葺一寺,結邑千人。近年京城發地,得仙露寺《石函記》,後有千人邑三字,尼曰邑頭尼。覽者,疑是地名,合此碑觀之,則知千人邑者,社會之名爾。天順皇帝者,遼穆宗尊號。丞相秦王者,重元為南京留守也。《遼史》,聖宗初即位,群臣上尊號曰昭聖皇帝。統和元年六月,上尊號曰天輔皇帝。五年四月,上尊號曰至德廣孝昭聖天輔皇帝。二十四年十月,上尊號曰至德廣孝昭聖天輔皇帝。今碑建於二十三年,尊號無天輔字,是則二十四年十月以前聖宗尊號,但至德廣孝昭聖皇帝。如碑所記,至二十四年,乃合元年尊號天輔字以稱之。否則二十四年所上之號,與五年無異,何用群臣復上乎?竊疑史有誤也。 ▼《金京兆劉處士墓碣銘》跋 《金京兆劉處士墓碣銘》,奉天楊英撰,文武功張徽書,洛陽李微題額。立石者,同知京兆總管府事高貴也。文稱處士初諱章,更名九隴,又名渭,又名於菟。其字希文不易也,下筆有骨肋,西州碑版,多出其手。一榻之外,皆法書名畫,望而判其真贗。嘗鬻書於市,一達官持之去,處士直詣廳事取書,辭色不少遜,挾書掉臂而出,性不喜浮屠法。而處開元塔三十年,無家無妻子。正大八年,詔民東徙至陝,既而事且變,投所蓄古印章鼎彝於河,避地平陽,入太原,尋還故里,以疾卒。按《金史·哀宗紀》,元兵既取鳳翔兩行省,棄京兆,遷居民於河南。所事變者,此矣。英之銘曰:“士之遇也,為龍為虎。其不遇也,如魚如鼠。既魚其龍,又鼠其虎,生必違其所好,死則從其所惡,將矯世以自戕,抑直行而不顧,苟會於心,千載其猶旦暮。著所以信於人者,以銘先生之墓。”籲,辭特崛奇而徽正,書多涉篆隸,體亦不猶人。《金源遺集》傳至今者,惟趙秉文、王若虛、段克己、誠己、李俊民、元好問數家而已,斯銘不見於載記,乃摭其大略,書之冊尾,兼錄其副,示長洲孫生,附著於書法考焉。 ▼趙吳興《千字文》跋 周興嗣《千文》,便於小學,善書者恒寫一本,獨智永曾書八百本,散在江南。而吳興趙王孫亦屢書之,延祐三年四月,有旨趙子昂寫來《千文》一十七卷,發秘書監裝背收拾。此或一十七卷之一也,吾鄉項子京家刻石,今歸於予。 ▼《元豐閏縣令碑記》跋 豐潤縣本玉田之永濟務,《金史》稱太和間置,明《寰宇通誌》、《一統誌》因之。今觀至元七年縣令孫慶瑜碑記,則改務為縣,乃章宗大定年事。且:“承安中,以懷遠大將軍夾谷公習捏來宰是縣。”足征置縣在泰和之先也。碑又:“大安初,避東海郡侯諱,更名曰豐閏。”東海郡侯者,即衛紹王。然則縣始置時,仍名永濟可見。又:“大朝開創以來,庚辰之歲,改縣為閏州。”考《元史》竟未之載,宋王諸公未免失於討論矣。清類天文分野之書:“洪武元年,改閏為潤。”而今國子監金元《史》雕本,閏旁均著水,亦非也。碑書法雖不工,然辭足以達,其述先後政頗詳,顧修地誌者,曾不引證,何哉? ▼《霍山廟建文元年碑》跋 右《霍山廟碑》,建文元年正月壬午,祇祭上帝於南郊。二月癸亥,鴻臚寺序班周敖、國子監生袁綱,奉命以香幣牲醴祭告中鎮,勒其文於碑,嵌廟西壁上。蓋自燕師靖難之後,四年之政事,悉行革除,舊典遺文去之惟恐不盡,乃普天之下,尚留此一片石存人間。世之君子,有誌於補修《惠宗實錄》者,辭雖不多,所宜大書特書,布在方策者也。 ▼跋《首善書院碑》 萬曆丁酉,先太傅文恪公偕福清葉文忠,典應天鄉試,得華亭呂公原先生卷,先文恪欲置第一,文忠謂是卷文雖高,恐不得第,欲以所擬第二人領解。先文恪曰:“此時文爾,雖第,與不第等。未若不第者之文,其人必以學行聞於時。”遂定先生卷第一。後先生試禮部,輒擯落,謁選人,官工部司務。是時鄒忠介、馮恭定、講學京師,於宣武門內大時雍坊,建首善書院,先生與周忠毅董其役。而先大父時為都察院照磨,實經營之。及書院成,文忠作記,董文敏書之。則先大父已遷官,故未得書於石也。繼而群小交攻,毀書院,而碎其碑。傳聞碑初立時,祗拓一十三紙,而先生藏其二。至崇禎壬申,文敏起自田間,桐城孫舍人國敉請重書是碑。文敏謂曩曾書二碑,一置書院,一為王評事應遴摹勒藏壁間,為御史某徙置中城察院官舍。訪之,果存。其後西洋人借書院以為曆局,久之,遂踞其中。甲申春,李自成入寇中城。所藏之碑,亦不可問矣。康熙辛酉,予復主江南鄉試,先生之孫嘉先,持拓本見示。又六年,嘉先子天右持至都,將重勒上石,請予跋其尾。予母,華亭唐文恪公孫也。先君安度先生,侍先太傅於京邸,兩家結婚,呂先生實為行媒。今兩家子姓,仳離坎坷,先代賜書,俱已零落。而先生後人,猶能於兵火之餘,裝潢是碑,守以勿失,摹而刻之,俾覽觀者仰先儒之典型,可以識君子小人存亡進退之故。是碑傳,書院雖毀,安知無有復之者,則嘉先父子之功不可泯已。 ▼北京國子監《進士題名碑》跋 唐人及第書名雁塔,未必鋟諸石也。明自永樂二年,命工部建《進士題名碑》於南京國子監。撰記者,翰林侍讀學士王達也。十三年,會試天下貢士於北京,登科考。謂是歲即命立石國子監,然今無有。有之,自宣德五年林震榜始也。由宣德訖崇禎十三年,碑凡七十一通。思陵厭薄進士,故將下第舉人,與廷試貢士史惇等百六十三人,又吳康侯等百人,盡留特用。於是惇等請援進士例,謁孔廟,行釋菜禮,並立石題名。帝如所請,大學士周延儒奉敕撰文,太僕寺少卿翰林院侍書朱國詔奉敕書石篆額,工部營繕司郎中王灝監工,立於進士題名之次。而十六年楊廷鑒榜,遂無隙地可樹碑矣。予輯《日下舊聞》,既撮其大略,筆之於卷。康熙辛未秋八月上丁,天子命大學士代祀孔子,彝尊充十哲分獻官。禮畢,偕祭酒汪霦黽采、司業吳涵容大,遍覽諸碑。其初釋褐即撰記立石,後乃有遲一二十年始立。又或有題名無記,兼踣於地者多有之。嗚呼!明之祖宗待進士可謂隆矣,苟不由是出身,選人輒投之僻左荒遠之地。士大夫論資格日嚴,而萬曆以後,題名之石,不師舊典作記,登第者罕有拓而傳示子孫,徒僵立於風雨冰雪之中,信其剝蝕,不亦可歎也夫?爰屬二公扶其踣者,並拓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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