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朱熹 > 楚辞集注 | 上页 下页
招魂第九


  招魂者,宋玉之所作也。古者人死,则使人以其上服升屋,履危北面而号曰:“皋!某复。”遂以其衣三招之,乃下以覆尸。此礼所谓复。而说者以为招魂复魄,又以为尽爱之道而有祷祠之心者,盖犹冀其复生也。如是而不生,则不生矣,于是乃行死事。此制礼者之意也。而荆楚之俗,乃或以是施之生人,故宋玉哀闵屈原无罪放逐,恐其魂魄离散而不复还,遂因国俗,托帝命,假巫语以招之。以礼言之,固为鄙野,然其尽爱以致祷,则犹古人之遗意也。是以太史公读之而哀其志焉。若其谲怪之谈,荒淫之志,则昔人盖已误其讥于屈原,今皆不复论也。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沬。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洁,一作挈。沬,莫昧反。秽,乌会反。或疑主上有朕字。○此宋玉代为屈原之词。言朕者,为原之自朕也。幼,少也,言其性然也。清者,其志之不杂。廉者,其行之有辩。洁者,其身之不污。服,行也。沬,与昧同。牵,引也。芜秽,田不治而多草也。又言己之所行,虽常以此盛德为主,然而牵于世俗,亦不能无所芜秽。盖其自厉之严,而常恐不善之加乎己也。】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离,一作罹。此两句通下章为一韵。○上,君也。考,察也。】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巫,一作{一从工}。在,一作于。下,叶音户。辅,叶音甫。予,音与;一作与。○帝,天帝也。女曰巫,阳其名也。玉假立天帝及巫阳以为辞端。人,谓屈原也。宋玉设帝告巫阳,有贤人在下,我欲辅之,然其魂魄离散,身将颠沛,故使巫阳筮问所在,求而与之,使反其身也。】

  巫阳对曰:“掌㝱!上帝其命难从!若必筮予之,恐后之谢,不能复用巫阳焉。”

  【㝱,音梦;一作梦。一无命字。之谢,一作谢之;一无之字。阳,叶弋公反。○此一节巫阳对语不可晓,恐有脱误。然其大意似谓帝命有不可从者,如必筮其所在,而后招以与之,则恐其离散之远,而或后之,以至徂谢,且将不得复用巫阳之技矣。】

  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归来,一作徕归。恒,胡登反。一无乎字。乎,一作兮。些,苏贺反。舍,一作舍。离,一作罹。○巫阳既封如上语,即不复筮,亦不俟帝名之可否,而径下招于四方,庶其未远而或值之也。恒,常也。干,体也。些,说文云:“语词也。”沈存中云:“今夔峡、湖湘及南、北江獠人,凡禁呪句尾皆称“些”,乃楚人旧俗。西域呪语末皆云“娑婆诃”,亦三合而为“些”也。”舍,置也。祥,善也。此下乃历诋上下四方之不善,而盛称楚国之乐也。】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

  【索,叶先各反。铄,诗若反。石,叶时若反。释,叶诗若反。归来归来,一作魂兮归来,一作归来兮;通下六章并同。○托,寄也。八尺曰仞。索,求也。言东方有长人之国,人高千仞,主求人魂而食之也。铄,销也。言东方有扶桑之木,十日并在其上,以次更行,其热酷烈,金石坚刚皆为销释也。彼,谓其处居人也。释,解也。】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淫些。

  【黑,一作墨。一无肉字。以,一作而。醢,叶呼彼反。蝮,音福。蓁,音臻。虺,许鬼反。绦,一作倐。无以字。○雕,画也。题,頟也。雕刻其肌,以丹青湼之也。南人常食蠃蜯,得人之肉,则用以祭神,复以其骨为醤而食之,今湖南、北有杀人祭鬼者,即其遗俗也。蝮,大蛇也。蓁蓁,积聚之貌。山海经:“蝮蛇,色如绶文,大者百余斤,一名反鼻蛇。”封狐,大狐也,健走千里,求食也。虺,亦蛇也。九首,一身九头也。鯈忽,疾急貌。说已见天问矣。淫,淹也。】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𠂷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赤蚁若象,玄蠭若壶些。
  五榖不生,藂菅是食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归来归来!恐自遗贼些。

  【旋,辞恋反。渊,一作泉,非是,盖避唐讳也。爢,莫为反。𠂷,一作幸。蚁,一作蚁。蠭,一作蜂,一作𧒒,并音峰。壶,叶行古反。藂,一作丛。菅,一作奸,并音奸。彷,蒲忙反;一作仿”。徉,一作佯。遗,已季反。○流沙,已见骚经。爢,碎也。旷宇,无人之土也。蚁,蚍蜉也。壸,干瓠也。藂,丛生也。菅,茅属,高者至丈余,可以食牛。言其地不生五谷,其人但食此菅草也。又言西方之土,温暑而热,燋烂人肉,渴欲求水,不可得之。今环、灵、夏之间有旱海,六七百里无水泉,即其证也。倚,依也。西方之土,广大遥远,无所臻极,虽欲彷徉求所依止,不可得也。自遗贼,自予贼害也。”】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

  【久,叶居止反。○言北方常寒,其冰重累,峨峨如山,凉风急时,疾雪随之,飞行千里,乃至地也。】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犲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娭,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

  【上,上声。天,叶鐡因反。千,叶七因反。从,即容反;又足用反,非是。侁,叶式巾反;一作莘。悬,一作县。娭,一作嬉,许其反;一作娱。渊,叶一因反。瞑,叶芒丁反;一作眠。○虎豹九关,言天门九重,虎豹守之,下人有欲上者,则啮杀之也。又有丈夫,一身九头,从朝至暮,拔大木九千枚也。从,竖也。侁侁,众貌。投,擿也。犲狼得人,先悬其头,用之娭戏,已乃擿于深渊而弃之也。瞑,卧也。言投人已讫,致其所受之命于天帝,然后乃得眠卧也。】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駓駓些。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归来归来!恐自遗灾些!

  【一无此字。都,叶丁奚反。觺,一作𦡼,音疑,又牛力反。脄,一作脢,并音梅,又每、妹二音。拇,莫垢反,又音母。駓,音丕。参,一作三,苏甘反。牛,叶鱼奇反。遗,去声。灾,一作菑,与灾同,叶子私反。○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称幽都。土伯,后土之侯伯也。约,屈也。觺觺,角利貌。其身九屈,有角触害人也。敦,厚也。脄,背也。拇,手大指也。駓駓,走貌。参,三也。甘,美也。言此物食人以为甘美也。】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门,叶莫连反。背,音倍。篝,古侯反。绵,一作绵。络,叶力户反。呼,叶胡故反。居,叶举虑反。○修门,郢城门也,已见九章。工,巧也。男巫曰祝。背,倍也,倍行以乡魂,先行以导之也。篝,落也,又曰笼也,可熏衣。缕,线也。绵,缠也。络,缚也。秦、齐、郑,盖其国工善为此也。招具,即谓此上三物,礼所谓上服也。该,亦备也。啸呼,即所谓皋也。】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地,一作𡒰;一作𡑸。君,一作居。闲,音闲。○贼,害也。奸,恶也,即上所言虎豹之等也。像,盖楚俗人死则设其形貌于室而祠之也。】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冬有穾厦,夏室寒些。
  川谷径复,流潺湲些。
  光风转蕙,泛崇兰些。
  经堂入奥,朱尘筵些。

  【网,一作罔。穾,于叫反。厦,胡雅反;一作夏。川,一作溪。径,一作经。泛,音泛。经,一作径;古作升。奥,乌到反;古作隩。○邃,深也。槛,楯也。从曰槛,横曰楯。轩,楼版也。层、累,皆重也。无木谓之台,有木谓之榭;又曰凡屋无室曰榭。临高山,言其高出于山上,而下临其山也。网户者,以木为门扉而刻为方目,使如罗网之状,即汉所谓罘罳。而程泰之以为今之亮隔,其说是也。朱缀者,以朱丹饰其交级之处,使其所刻之方相连属也。穾,深也,隐暗处。尔雅:“东南隅谓之穾。”厦,大屋也,谓温室也。盛夏暑热,则有洞达阴堂,其内寒凉也。流源为川,注溪为谷。径,过也。复,反也。言所居之舍激导川水径过园庭回通反复,其流急疾又洁凈也。光风,谓雨止日出而风草木有光也。转,摇也。泛,犹泛。泛,摇动貌也。崇,高也。西南隅谓之奥。尘,承尘也。莚,竹席也。铺陈曰莚,藉之曰席。言风自兰蕙之间,经由堂中,以入于奥与尘筵之间也。】

  砥室翠翘,挂曲琼些。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
  蒻阿拂壁,罗帱张些。
  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砥,音咫。翘,祈尧反。挂,一作絓,古卖反。琼,叶渠阳反。蒻,音弱。帱,音俦。纂,作管反;一作綦。组,音祖。缟,音杲。琦,一作奇。璜,音黄。;○砥,砺石也。谷梁云:“天子之桷,斲之砻之,加密石焉”注云以细石磨之。翘,鸟尾长毛也。挂,悬也。曲琼,玉钩也。翡,赤羽雀。翠,青羽雀。蒻,蒻席也。阿,曲隅也。拂,薄也。以蒻席替壁之曲也。帱,禅帐也。纂,组绶类也。纂似组而赤。绮,文缯也。缟,细缯也。言帱帐皆用绮缟,又以纂组结束,玉璜为饰也。】

  室中之观,多珍怪些。
  兰膏明烛,华容备些。
  二八侍宿,射逓代些。

  【珍,俗作珎。怪,俗作恠。烛,一作{火属}。备,叶步介反。射,音亦。逓,一作递。○金玉为珍,诡异为怪。兰膏,以兰香炼膏也。华容,谓美人也。二八,二列也。大夫有二列之乐,故晋悼公赐魏绛女乐二八,歌钟二肆也。射,猒也。逓,更也。意有猒倦则使更相代也】

  九侯淑女,多迅众些。
  盛鬋不同制,实满宫些。

  【众,叶直恭反。鬋,音翦。○九侯淑女,设言商九侯淑女,入之纣,而不喜淫者也。迅众,未详。鬋,鬓也。制,法也。盛饰理鬓其制不同皆来实满充后宫也。】

  容态好比,顺弥代些。
  弱颜固植,謇其有意些。
  姱容修态,絚洞房些。
  蛾眉曼睩,目腾光些。

  【姱,苦瓜反。絚,古邓反;一作縆,与亘同。蛾,一作娥。曼,音万;一作睇。睩,音禄。○姱,好貌。修,长也。絚,竟也。洞,深也。曼,长而轻细之貌。睩,目睐谨也。腾,发也。】

  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离榭修幕,侍君之闲些。

  【腻,女吏反。矊,音绵;一作𥌣,又作{上绵下目}。闲,音闲,叶许研反。○靡,致也。腻,滑也。遗视,窃视也。矊,脉也,方言:“黸瞳之子谓之矊。”注云:“矊,邈也。”离,别也。修,长也。幕,大帐也。闲,闲暇也。”】

  翡帷翠帐,饰高堂些。
  红壁沙版,玄玉之梁些。

  【帐,一作帱。一无之字。○翡翠,已见上。红,赤白色。沙,丹砂也。】

  仰観刻桷,画龙蛇些。
  坐堂伏槛,临曲池些。
  芙蓉始发,杂芰荷些。
  紫茎屏风,文缘波些。
  文异豹饰,侍陂阤些。
  轩辌既低,步骑罗些。
  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桷,音角。蛇、池,并叶徒河反。缘,一作绿。陂,音颇,又音波。陁,音駞;一作陀。辌,音凉。篱,叶音罗。为,叶音讹。○桷,椽也。春秋:“刻桓宫桷。”此盖刻为龙蛇而彩画之也。坐堂伏槛,堂可坐而槛可凭伏也。芙蓉、芰荷,已见骚经。屏风,水葵也,义名凫葵,又名防风,即荇菜也,生水中,茎紫色。文缘波,言葵之文采,风起水动,即缘波而生也。陂陁,长陛也。言侍从之人,皆衣虎豹之文、异采之饰,侍卫阶陛也。或曰:从君游陂陁之中也。轩,曲辀藩车也;辌,卧车也。皆轻车也。低,俛也。凡车行之势,低昂,诗所谓“如轾如轩”者也。此则指其方低而未昂,方轾而未轩之时而言耳。徒行为步,乘马为骑。罗,列也。言官属之从卫者,罗列而待发也。草木丛生曰薄。琼木,嘉木之美名也。言兰薄当户而种,又以嘉木为篱落也。何远为,言何以远去为哉。】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
  稻粢穱麦,挐黄粱些。
  大苦醎酸,辛甘行些。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穱,音捉。挐,女居反。醎,一作咸。行,叶胡郎反。腱,居言反。臑,仁珠反;一作臑,音耎;一作胹,音而;又作{而灬},而兖反。若,一作弱。羹,叶音郎。胹,音而;一作臑,一作濡。炮,蒲交反。柘,一作蔗。臇,子兖反。鸧,音仓。臛,呼各反;一作𦞦,又音霍。蠵,一作𧔍,音携;又以规、煎圭二反。爽,叶音霜。○室家,宗族也。宗,尊也。言君既归来,则室家之众,皆来宗尊,当为设食,其方法多端也。稻,今秔、糥二米也。粢,稷也,亦名穄。穱,择也。称麦,稻处种麦,而择取其先熟者也。挐,糅也。黄粱,出蜀、汉、商、浙间亦种之,香美逾于诸粱,号为竹根黄。言此数种之来,相杂为饭也。大苦,豉也。咸,盐也。酸,酢也。辛,谓椒姜也。甘,谓饴蜜也。腱,筋头也。臑若,熟烂也;或曰若,谓杜若,用以煑肉,去腥而香也。若苦之若,则训及也。吴羹,吴人工作羹也。胹,煑也。羔,羊子也。炮,合毛裹物而烧之也。柘,藷蔗也。言取藷蔗之汁为浆饮也。鹄,鸿鹄也。臇,以酢浆烹之为羹也。胧,臛少汁也。凫,野鸭也。鸿,鸿雁也。鸧,鸧鹤也。露难,露栖之鸡也。有菜曰羹,无菜曰臛。蠵,大龟之属也。厉,烈也。爽,败也,楚人名羹败曰爽。老子曰:“五味令人口爽。”】

  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瑶浆𧖅勺,实羽觞些。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华酌既陈,有琼桨些。
  归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粔,音巨。籹,音女;一音汝。餦,音张。餭,音皇。𧖅,古本如此;今作蜜,非是。勺,音酌,又时斫反。挫,宗卧反。酎,直又反。归下,一有来字。一别有归来归来四字,而反上亦无来字。○粔籹,环饼也,吴谓之膏环,亦谓之寒具,以蜜和米麫煎熬作之。饵,捣黍为之,方言谓之“餻”者也。餦餭,饧也,以蘖熬米为之,亦谓之饴,此则其干者也。瑶浆,浆色如玉者。𧖅,见礼经,通作幂,以疏布盖尊也。勺,挹酒器也。实,满也。羽觞,饮酒之器,为生爵形,似有头尾羽翼也。言举幂用勺酌酒而实爵也。挫,捉也。冻,冰也。酎,醇酒也。言盛夏则为覆蹙干酿,捉去其糟,但取清醇,居之冰上,然后饮之,酒寒凉,又长味好饮也。酌,酒斗也。言君魂归反所居故室,子孙承事恭敬,长无祸害也。】

  肴羞未通,女乐罗些。
  敶钟按鼓,造新歌些。
  涉江、采菱,发扬荷些。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娭光眇视,目曾波些。
  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敶,一作陈。按,一作桉。菱,一作𦶬。扬,一作阳。荷,一作阿。酡,徒何反;一音驮;一作𨠑,一作佗。娭,一作嬉。奇,叶古何反。发,一作鬓。离,叶力戈反。○肴,骨体,又葅也。致滋味为羞。按,犹击也。荷,当作阿。涉江、采菱、扬阿,皆楚歌名。酡,饮而赭色着面。娭,戏也。眇,眺也。曽,重也。文,谓绮绣。纤,细也。不奇,奇也。】

  二八齐容,起郑舞些。
  衽若交竿,抚案下些。
  竽瑟狂会,搷鸣鼓些。
  宫庭震骜,发激楚些。
  吴歈蔡讴,奏大吕些。

  【衽,而甚反;一作袵。抚案,一作抚抵。下,叶音户。搷,作填,田、殿二音疑当从入声读。歈,音俞。奏,一作秦,非是。○郑舞,郑国之舞也。衽,衣襟也,言舞人回转衣襟,相交如竿也。抚案下者,以手抚案其节而徐行也。狂,犹猛也。搷,急击如投掷之势者也。激楚,歌舞之名,即汉祖所谓楚歌、楚舞也。此言狂会、搷鼓、震骜、激楚,即大合众乐而为高张急节之奏也。吴、蔡,国名也。歈、讴,皆歌也。大吕,律名。】

  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放敶组缨,班其相纷些。
  郑卫妖玩,来杂陈些。
  激楚之结,独秀先些。

  【敶,一作陈。班,一作斑。陈,一作敶。结,古诣反。先,叶苏津反。○组,绶也。缨,冠系也。妖玩,妖好可玩之物也。结,头髻也。激楚之结,盖歌舞此曲者之饰也。秀先,言秀异而先进于众也。】

  篦𥳆象棊,有六簙些。
  分曹并进,遒相迫些。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晋制犀比,费白日些。
  铿钟摇簴,揳梓瑟些。

  【篦,音昆;一作琨。𥳆,一作蔽。簙,音博;一作博。迫,叶补各反。枭,坚尧反。白,叶蒲各反。比,频二反。费,芳未反。日,叶音若。铿,苦耕反;一作銵,音同。簴,奇举反。揳,古八反;一作戞。瑟,叶音朔。○篦,竹名。𥳆字从竹。簙,箸也。博雅云:“投六箸,行六棊,故为六簙也。”言宴乐既毕,乃设六簙,以篦、簬作箸、象牙为棊也。曹,偶也。遒,亦迫也。投箸行棊,转相遒迫,使不得择行也。倍胜为牟。五白,簙齿也。言己棊己枭,当成牟胜,故呼五白以助投也。晋制犀比,谓晋国工作簙、棊、箸,比集犀角以为雕饰。费,耗也。费白日,言博者争胜,耽着不已,耗损光阴也。铿,撞也。摇,动也。簴,悬钟格。楔,轹也。】

  娱酒不废,沈日夜些。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结撰至思,兰芳假些。
  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酎饮尽欢,乐先故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夜,叶羊茹反。烛,一作爥。镫,音登;一作雕。假,叶音故,一音格。酎,一作酌。饮下一有既字。居,叶举虑反。○不废,犹言不已也。沈,沈湎也。镫,锭也。徐铉曰:“锭中置烛,故谓之镫。”华,谓其刻饰华好,或为禽兽之形也。错,置也。撰,述也。假,大也。谓结述其深至之情思,为词以相乐,如籣芳之甚大也。极,倾倒、竭尽也。赋者,不歌而诵其所撰之词也。盖人各以其所极而同心陈之也。先故,旧事也,陈婴母曰“汝家先故未曾贵”是也。】

  乱曰:
  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
  菉苹齐叶兮,白芷生。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
  倚沼畦瀛兮,遥望博。

  【汩,于华反。征下一有些字,芷生下同,一至骋先下皆同。菉、苹,音并见骚经。○献岁,言岁始来进也。汩,去貌。菉、苹、芷,皆已见上。贯,穿过也。庐江、长薄,皆地名。左者,行出其右也。倚,依也。沼,池也。畦,犹区也。瀛,池中也,楚人名池泽中曰瀛。依已成之沼,而复为瀛也。遥,远也。博,平也。】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
  悬火延起兮,玄颜烝。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
  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

  【骊,吕知反。桑,叶之孕反;一作蒸。还,叶音旋;一作旋。梦,音蒙,一去声。先,叶音私,柏梁诗此字入时韵也。惮,当割反。兕,叶音词。○自此以下,盛言畋猎之乐以招之也。纯黑为骊。结,速也。四马为驷。悬火,悬镫也。玄,天也。颜,容也。言夜猎悬镫林中,其火延及烧于野泽,上烝玄天,使天赤色也。步及骤处,步行而及骤马所至之处,言走之疾也。诱,盖为前导而驰骋,以先诱猎众,若仪礼射仪之有诱射也。若,顺也。止驰骛者,使顺通猎事,引车右转,以射兽之左也。梦,泽名,楚有云梦泽,方八九百里,跨江两岸,云在江北,今玉沙、监利、景陵等县是也。梦在江南,今公安、石首、建宁等县是也。惮,惧也。兕,似牛,一角,青色,重千斤。言王亲发矢以射青兕,中之而惧走也。】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淹。
  皋蔺被径兮,斯路渐。

  【可,一作见,一无可字,一可下有以字,皆非是。渐,音尖;一作{上渐下心}。○朱明,日也。承,续也。淹,久也。日夜相承,四时不得淹止。皋,泽也。被,覆也。径,路也。渐,没也。春深则草盛,水生而路没也。】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枫,叶孚金反。南,叶尼金反。○枫,木名也,似白杨,叶圆而歧,有脂而香,厚叶弱枝,善摇,至霜后叶丹可爱,故骚人多称之。目极千里,言湖泽博平,春时草短,望见千里,令人愁思也。玉意欲使原复归郢,故言江南之地可哀如此,不宜久留也。】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