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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作文


  晁以道言近見東坡説凡人作文字須是筆頭上挽得數萬觔起可以言文字也余曰豈非興來筆力千鈞重乎〈出王歸叟詩文發源〉

  古語云大匠不示人以璞蓋恐人見其斧鑿痕迹也黄魯直於相國寺得宋子京唐史藁一冊歸而熟觀之自是文章日進此無他見其竄易句字與初造意時不同而識其用意處也讀歐公文疑其自肺腑流出而無斵削工夫及見其草逮其成篇與始落筆十不存五六者乃知為文不可容易班固云急趋無善歩良有以也〈出曲洧舊聞〉

  李格非善論文章嘗曰諸葛孔明出師表劉伶酒徳頌陶淵明歸去來詞李令伯乞養親表皆沛然如肺肝中流出殊不見斧鑿痕是數君子在後漢之末兩晉之間初未嘗欲以文章名世而其詞意超邁如此是知文章以氣為主氣以誠為主

  王文公居鍾山有客自黄州來公曰東坡近日有何作對曰東坡宿於臨臯亭醉夢中而起作實相藏記千餘言才㸃定一兩字而已有墨本適留舟中公遣徤歩徃取而至時月出東方林影在地公展讀於風簷喜見鬚眉曰子瞻人中龍也然有一字未穏客請願聞之公曰日勝日負不若日勝日貧耳東坡聞之撫掌大笑以公為知言〈並出冷齋夜話〉

  歐陽文忠公每為文既成必自竄易至有不留本初一字者其為文章則書而傅之屋壁出入觀省之至于尺牘單簡亦必立藁其精審如此每一篇出士大夫皆傳寫諷誦唯覩其渾然天成莫究斧鑿之跡也

  楊文公凡為文章所用故事常令子姪諸生檢討出處每段用小片紙録之文既成則綴粘所録而蓄之時人謂之衲被焉〈並出吕氏家塾記〉

  周恭叔謝范内翰書云昔之君子無意於為文蓋嘗養其文之所自出者不使好惡憂患忿懥恐懼一動於中故其心正則氣全愚謂六經之文聖賢之事業皆由此其選也〈出恭叔文集〉

  王侍郎剛中語云文字使人擊節賞歎未如使人肅然生敬

  張茂先稱左思三都賦使讀之者盡而有餘乆而更新此最是作文字好處未知左思果能爾耶

  林文節公子中言讀孟子而悟文章法嘗云以釡甑㸑以鐵耕乎他人書此不知當㡬百言也黄端冕纓云輕暖不足於體歟亦不減此

  古人因意生文故自然文彩照映今人直鑿空造作之語爾雖華麗不足貴也

  讀人文字便欲篇篇出人意表自下筆則每自恕是大惑也正當反此乃佳

  章叔度憲云每下一字俗間言語無一字無來處此陳無已黄魯直作詩法也

  下字有倒用語格力勝者如吉日兮辰良必我行也為漢患者

  凡為文章皆須凡例先定如張安道作蘇明允墓表或曰蘇君或曰先生或曰明允言歐陽永叔或名或字皆凡例不先定致輕重不等〈已上出歩里客談〉

  古人學問必有師友淵源漢楊惲一書逈出當時流輩則司馬遷外甥故也

  老坡作文工於命意必超然獨立於衆人之上如趙清獻碑世間稱治人者曰寛立朝者曰直蓋已大矣則進於二者又有説焉故曰其於治郡不專於寛時出猛政嚴而不殘其在朝廷不專於直為國愛人掩其疵疾如吾家蜀公堅臥不起人知其髙而不稱其用則為碑銘曰世皆謂公貴身賤名孰知其功聖人之清然後知其有功於世也又曰君實之用出而時施如彼水火寧除渴饑公雖不用亦相其行如彼山川出雲相望然後知其相為表裏廢一不可也此皆非世人所能到者平日得意處多如此其源蓋出於荘子故其論劉伶荘子阮千里閻立本皆於世人意外别出眼目其平日取舍文章亦多以此為法〈並出潛溪詩眼〉

  予近作示客云刺羙風化緩而不迫謂之風采摭事物摛華布體謂之賦推明政治荘語得失謂之雅形容盛徳揚勵休功謂之頌幽憂憤悱寓之比興謂之騷感觸事物託於文章謂之辭程事較功考實定名謂之銘援古刺今箴戒得失謂之箴猗迂抑揚永言謂之歌非皷非鐘徒歌謂之謡歩驟馳騁斐然成章謂之行品秩先後叙而推之謂之引聲音雜比髙下短長謂之曲吁嗟慨歌悲憂深思謂之吟吟詠情性緫合而言志謂之詩蘇李而上髙簡古澹謂之古沈宋而下法律精切謂之律此詩之衆體也帝王之言出法度以制人者謂之制絲綸之語若日月之垂照者謂之詔制與詔同詔亦制也道其常而作彛憲者謂之典陳其謀而成嘉猷者謂之謨順其理而迪之者謂之訓屬其人而告之者謂之誥即師衆而申之者謂之誓因官使而命之者謂之命出於上者謂之教行於下者謂之令時而戒之者勑也言而喻之者宣也諮而揚之者賛也登而崇之者冊也言其倫而析之者論也度其宜而揆之者議也别嫌疑而明之者辨也正是非而著之者説也記者記其事也紀者紀其實也書者纉而述焉者也策者條而對焉者也傳者傳而信之也序者緒而陳之也碑者披列事功而載之金石也碣者揭示操行而謹其終始也檄者激發人心而喻之禍福也移者自近移逺使之周知也表者布臣子之心致君父之前也牋者修儲后之問伸宫閫之儀也簡者質言之而略也啟者文言之而詳也状者言之公上也牒者用之於官府也捷書不緘挿羽而傳之者露布也尺牘無封指事而陳之者劄子也青黄黼黻經緯以相成者緫謂之文也此文之異名客有問古今體制之不一者勞於應答乃著之篇以示焉〈出珊瑚鈎詩話〉

  士大夫作小説雜說所聞見以為游戱而或者暴人之短私為喜怒此何理哉世傳碧雲騢一卷為梅聖俞作厯詆慶厯以來公卿隱過雖范文正公亦不免議者遂謂聖俞游諸公間官竟不達懟而為此以報之君子成人之美正使萬有一不至為賢者諱况未必有實聖俞賢者豈至是哉後聞乃襄陽魏泰所為託之聖俞也豈特累諸公又將以誣聖俞歐陽文忠公歸田來自言以唐李肇為法而少異者不記人之過惡君子之用心當如此也〈出石林避暑録〉

  孫元忠朴學士嘗問歐陽公為文之法公云於吾姪豈有惜只是要熟耳變化姿態皆從熟處出也

  吕居仁云老蘇嘗自言升裏轉斗裏量因聞此遂悟文章妙處文章紆餘委曲説盡事理惟歐陽公為得之至曾子固加之字字有法度無遺恨矣文章有本末首尾元無一言亂説觀少游五十策可見

  又曰孟子或問百里奚自鬻於秦一章與韓退之論思元賔而不見見元賔之所與者猶吾元賔也又曾子固答李㳂書最見抑揚反覆處如此等類宜皆詳讀

  歐陽公謂退之為樊宗師墓誌便似樊文其始出於司馬子長為長卿傳如其文惟其過之故兼之也

  居仁云文章須要説盡事情如韓非諸書大略可見至於一唱三歎有遺音者則非有所養不能也如論語禮記文字簡淡不厭似非左氏所可及也列子氣平文緩亦非荘子歩驟所能到也東坡晚年叙事文字多法柳子厚而豪邁之氣非柳所能及也

  張文潛云詩三百篇雖云婦人女子小夫賤𨽻所為要之非深於文章者不能作如七月在野至入我床下於七月以下〈闕〉皆不道破直至十月方言蟋蟀非深於文章者能為之邪〈已上出吕氏童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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