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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沔陋室铭记


  通议大夫、守太子宾客、东都副留守、云骑尉、赠尚书左仆射,博陵崔孝公宅陋室铭记

  公讳沔,字若冲,博陵安平人。其先出于齐太公之后。自亭伯三世文宗,秘书监六(阙一字)派别,叔轨季则,俱死王事。神谦神通,并高循绩。子鼓、宏、度,以武干称,景、隽、巨、伦,以文行著。继方面者累代,列史传者十人。奕叶相承,恒为鼎族。曾祖宏峻,隋银青光禄大夫赵王长史。祖俨,皇朝益州雒县令。父皑,年未四十,为库部员外郎,因择能吏为寿安令,又充江西道廉察使。徙醴泉,遂历四邑,盘桓不进,以刚正也。累至朝散大夫汝州长史,封安平县男,赠卫尉少卿。

  公即安平之次子也,全德天至,成人玉立。盖圣代之宝臣,华宗之孝子,文章之哲匠,礼乐之祖师。既不可以一名,又何能以悉数?年二十四,举乡贡进士。考功郎李迥秀器异之曰:“王佐才也。”遂擢高第。其卸举贤良方正,对策万数,公独居第一,而兄浑亦在甲科。典试官梁载言、陈子昂叹曰:“虽公孙鼍郄不及也。”召见前殿,拜麟台校书郎,繇是名盖天下。御史张思敬以德行荐,久之,以资授陆浑主簿。平阳王敬晖,宏度外之交,略上官之礼。丁府君忧,服除,太夫人勉起之。以所试超迈,擢拜左补阙,迁殿中侍御史。奉敕按窃金者,公得其情,许之不死,竟得减论。诸王或恃贵不遵法度,举而按之,其不吐茹也如此。寻迁起居舍人,当扈从。以亲老抗疏乞退,荐琅琊王邱、太原郭璘、渤海封希颜等自代。睿宗嘉之,特许留司,以遂其孝养。迁祠部员外郎,幸僧有请度人者,公拒不奉诏。迁给事中,大理卿韩思复用法小差,权臣致劾,公特宽之。迁中书舍人,省改紫微,其官仍旧。又固辞以亲老,除庆部郎中。

  开元初摄御史中丞或讼吏曹之不平,公与崔泰之衔命详理,多所收拔。俄而即真,兼都畿按察使。岁或不稔,公请发粟赈贷之,赖全活者以万数。内谒者霍元忠有罪,公执之以闻,玄宗使以玺书劳之。公之澄清中外也,以畿县令长陆景融、刘体微、卢晖有异政,丞尉宋遥、皇甫翼、陈希烈、宋鼎、萧隐之、范冬芬、杨慎余、刘日正、高昌寓、州掾李瑱、裴旷等,并以清白吏疏而荐之。

  二十二年,置十道采访使,公所举六人在焉。执事子有不法者,公举之不回。移著作郎,寻迁秘书少监、修图书使,寻判大理卿、礼部侍郎。公既职司典礼,乃删写疏论数百卷,以备阙遗。特加朝散大夫,迁左庶子。丁太夫人忧。徵拜中书侍郎,出为魏州刺史。乃肇移元城,徙置新市,吏人便之。

  乙丑岁,玄宗东封,知顿使奏课第一,赐绢二百匹。岳下观礼,献《庆云颂》,又赐绢一百匹。明年入朝,分掌十铨。公与王邱为选人所歌曰:“沔人澄明澈底清,邱山介直连天峻。”时人韪之,还州。以理有异绩,御史大夫崔隐甫、中丞宇文融朝服表荐,玺书宠慰。无何,徵拜左散骑常侍。上以六宫亲蚕丝赐近臣,公献《御丝赋》,又侍宴别殿,赋《端午诗》,屡蒙锡以缣帛彩罗。兼判国子祭酒,俄充东都副留守。十七年,有事陵庙,追赠安平公及太君曰安平夫人。驾还,罢留守。二十年春,奉敕撰《龙门公宴诗序》,赐绢百匹。延入集贤院,修《老子道德经疏》,行于天下。二十一年迁秘书监,修撰如故。属耕藉田,为居守,赐绢百匹。迁太子宾客,出兼怀州刺史。

  二十四年罢州,又以本官充东都副留守,累加通议大夫。二十七年冬十一月十有七日,寝疾薨于位,春秋六十有七。玄宗震悼,赠礼部尚书,葬日量借手力幔幕。故吏前监察御史博陵崔颂为公行状云:“公德充符契,精贯人极,孝爱闻于天下,制作垂于无穷。执太夫人之丧,徒跣吐血,以身为粪土,况乎含宏内恕,夷坦外名,德至矣乎!今之达者,若以富贵崇德,行藏养高,则老莱阙于荣亲,黔娄褊于谋道,又加于古人矣。故养则致其乐,丧则过乎哀,以兄姊之戚亚其亲,甥侄之慈甚其子。至于药砭备物,温清异宜,手胝杵臼之间,身辱汗濯之伍,汲汲然矣。每至宗庙心斋,严恭礼事,明发不寐,翌日余悲。故声气感人者深,仪形化人者远。躬践五德,退让于恭俭温良;行张四维,加信于仁义礼智。而老骥伏枥,以鲍骢不忘;白鸠巢檐,以家瑞终黔。则非殊伦绝辈,拟议乎万一矣!”太常博士裴总议曰:“公醇一诞灵,文明含粹,蹈元和以为天性,籍间气以为人师。前后历官,或拜而不至,或至而不留。瘠形瞽目,誓尊孝养,可不谓孝乎?遂谥曰孝公。”凡所著文集二十九卷,并嗣子祐甫论次先志一卷,为三十卷。吏部员外郎赵郡李华为集序云:“公之侍亲也,孝达乎神祇;居忧也,哀贯乎天地。丧期有数,而茹荼终身。亲交邻里,饥者待公而炊,寒者待公而裘,烝尝之奠,待公而具,故禄廪虽厚,而未常足也。传祖祢之美,合于礼经。见公文章,知公行事,则人伦之序、理乱之源备矣。祐甫纯行而文,直清而和,希公门者,谓公存焉。”亡贤数载如此。

  初太夫人患目,公倾安求医。或曰:“疗之必愈,恐寿不得延。”太夫人及公悲恨而罢,自是竭力奉养,不脱冠带者仅三十年。每至良辰美景,胜引佳游,必扶侍左右,笑言陈说。亲朋往来,莫知太夫人之有苦也。公年官虽高,至于食果蔬菜,与子侄躬自植艺溉灌,以申馨洁。臮终丧,虽见孩稚者,必设位束带,尽哀以礼之。公与江夏李邕友善,为校书郎时,引邕馆于秘阁之下,读书者累年,邕由是才名益盛。邕与尚书席建侯尝过公,怪乘马癯羸,曰:“何不于厅前自观䬴饲?忽然致殒,何以更之?”公唯而不易。他日,二公又以为言。公良久则曰:“每欲发言,恐涉有疑于厮养者,所以沈吟自愧。”二公退而谓人曰:“每想崔公此言,使人惭恧如醉。”

  延和、太极之间,公既留司东都,遂鬻所乘马,就故人监察御史张ι子深河南府崇政坊买宅以制居,建宗庙于西南。维先太夫人安平郡夫人堂在宅之中,俭而不陋,净而不华,六十余年,榱栋如故。堂东嫂卢夫人所居,堂之东北,郑氏、李氏姊归宁所居。堂之北五步之外,建瓦堂三间以居之,杂用旧椽,不崇坛,无赭垩。累历清要,所得禄秩,但奉烝尝,资嫂姊,给孤幼,营甥侄婚姻而已。朝服衣马,一皆取其下者,唯祭器祭服称礼焉。其室竟不修,臮夫人太原郡太夫人王氏捐床帐之后,公徙居他室,或在宾馆,而无常所。为常侍时,著《陋室铭》以自广。天宝末,子孙洒扫,贮书籍剑履而已。逆胡再陷洛阳,屋遂崩圮,唯檐下废井存焉。

  长子成甫,倜傥有才名,进士校书郎,早卒。祐甫能荷先业,以进士高第,累登台省,至吏部郎中,充永平军节度使尚书李公勉行军司马兼侍御史中丞。永怀先德,明发不寐,恐茂烈烟沦,罔垂后裔,乃刻《陋室铭》于井北遗址之前,以抒所志。

  某夙仰名教,实钦孝公之盛德;晚联台阁,窃慕中丞之象贤。又能好我不遗,见托论撰。采风猷而莫穷万一,涉泉海而岂究津涯?操笔强名,退增战恧。

  时则大历十一年青龙景辰孟夏之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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