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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轶闻


  晏元献公为童子时,张文节荐之于朝廷,召至阙下。适值乡试进寸,便令公就试。公一见试题,曰:“臣十日前已作此赋,草尚在,乞别命题。”上极爱其不隐,及为馆职,时天下无事,许臣僚择胜燕饮。

  当时侍从文馆,士人大夫为燕集,以至市楼酒肆,往往皆供帐为游息之地。公是时贫甚,不能出,独家居,与昆弟讲习。一日选东宫官,忽自中批除晏殊。

  执政莫喻所因,次日进覆,上谕之曰:“近闻馆阁臣僚,无不嬉游燕赏,弥日继夕。惟殊杜门与兄弟读书,如此谨厚,正可为东宫官。”

  公既受命得对,上面谕除授之意。公语言质野,则曰:“臣非不乐燕游者,直以贫,无可为之。臣若有钱,亦须往,但无钱不能出耳。”

  上益嘉其诚实,知事君体。眷注日深,仁庙朝,卒至大用。

  (《梦溪笔谈》、《墨客挥犀》)

  蔡景蕃与晏元献,倶五六岁以神童侍仁宗于东宫。元献自幼耿介,蔡最柔媚,每太子过门闑,蔡伏地,令太子履其背而登。既践阼,元献被知遇,至宰相。蔡竟不大用,以旧恩常领郡,颇不循法令,或被劾取旨,上识其姓名,必曰“藩邸旧臣,且令转官。”

  凡更四朝,元符初致仕,已八十岁矣。监司荐之,乞落致仕与宫祠,其辞略云“蔡伯俙年八十岁,食禄七十五年。”余谓人生名位固可得,罕得绵长如此者。

  (《萍洲可谈》)

  曾谏议致尧性刚介,少许可。一日,在李侍郎虚己座上,见晏元献公。晏,李之婿也,初为奉礼郎。曾熟视之曰:“晏奉礼他日贵甚,但老夫耄矣,不及见子为相也。”

  (《东轩笔录》)

  晏相言:作知制诰日,误宣入禁中,真宗已不豫,出一纸文字,视之,乃除拜数大臣,奏:“臣是外制,不敢越职领之。”

  须臾,召到学士钱惟演,晏奏:“臣恐泄漏,乞宿学士院。”

  翌日,麻出,皆非向所见者,深骇之,不敢言。

  (《江邻几杂志》)

  庆历中,西师未解,晏元献公殊为枢密使,会大雪,欧阳文忠公与陆学士经同往候之,遂置酒于西园。

  欧阳公即席赋《晏太尉西园贺雪歌》,其断章曰:“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

  晏深不平之,尝语人曰:“昔日韩愈亦能作诗词,每赴裴度会,但云‘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却不曾如此作闹。”

  (《东轩笔录》)

  晏公不喜欧阳公,故欧阳公自分镇叙谢,有曰:“出门馆不为不旧,受恩知不为不深,然足迹不及于宾阶,书问不通于执事。岂非飘流之质,愈远而弥疏;孤拙之心,易危而多畏!动常得咎,举辄累人。故于退藏,非止自便;偶因天幸,得请郡符。问遗老之所思,流风未远,瞻大邦之为殿,接壤相交。”

  晏公得之,对宾客占十数语,授书史作报。客曰:“欧阳公有文声,似太草草。”晏公曰:“答一知举时门生,已过矣。”

  (《邵氏闻见录》)

  晏元献父名固,作相日,有朝士乃固始人,往谒元献。问其乡里,朝士曰:“本贯固县。”元献怒曰:“岂有人而讳始字乎?”盖其初本欲避之,生狞误以应也。

  (《挥麈录》)

  晏元献为京兆,辟张先为通判,新得一侍,公甚属意。每张来,令侍儿歌子野词。其后王夫人浸不容,出之。一日子野至,公与之饮,子野作词令营妓歌之,末句云:“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公闻之怃然曰:“人生行乐耳,何自苦如此?”亟命于宅库支钱,复取前所出侍儿,夫人亦不得谁何也!

  (《道山清话》)

  章懿之崩,李淑护葬,晏殊撰志文,只言生女一人,早卒无子。仁宗恨之,及亲政,内出志文,以示宰相曰:“先后诞育朕躬,殊为侍从,安得不知?乃言生一公主,又不育,此何意也?”

  吕文靖曰:“殊固有罪,然宫省事秘,臣备位宰相,是时虽略知之而不得其详,殊之不审,理容有之。然方章献临御,若明言先后实生圣躬,事得安否?”

  上默然良久,命出殊守金陵。明日,以为远,改守南郡。如许公保全大臣,真宰相也,其有后宜哉!及殊作相,八王疾革,上亲往问。王曰:“叔久不见官家,不知今谁作相?”

  上曰:“晏殊也。”

  王曰:“此人名在图谶,胡为用之?”

  上归阅图谶,得成败之语,并记志文事,欲重黜之。宋祁为学士,当草白麻,争之。乃降二官知潁州,词曰:“广营产以殖赀,多役兵而规利。”以它罪罪之。殊免深谴,祁之力也。

  (《苏辙《龙川别志》)

  曾布以翰林学士权三司使,坐言市易事落职,知饶州。舍人许将当制,颇多斥词,制下,将往见曾而告:“始得词头,深欲缴纳,又思之,衅隙如此,不过同贬耳,于公无所益也,遂黾勉为之。然其中语言颇经改易,公他日当自知也。”

  曾曰:“君不闻宋子京之事乎?昔晏元献公当国,子京为翰林学士,晏爱宋之才,雅欲旦夕相见,遂税一第于旁近,延居之,其亲密如此。遇中秋,晏公启宴,召宋,出妓,饮酒赋诗,达旦方罢。翌日罢相,宋当草词,颇极诋斥,至有‘广营产以殖私,多役兵而规利’之语。方子京挥毫之际,昨夕余酲尚在,左右观者亦骇叹。盖此事由来久矣,何足校耶!”

  许亦怃然而去。

  (《东轩笔录》)


  晏元献初罢政事,守亳社,每叹士风雕落。一日,营妓曰刘苏哥,有约终身不寒盟而其母禁之者,方春物暄妍,骏马出郊,登高冢旷望,长恸遂卒。元献谓士大夫受人眄睐,随燥湿变渝如反掌手,曾狂女子不若。为序其事,以诗吊之:“苏哥风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上人。何日九原芳草绿,大家携酒哭青春。”

  (《蔡絛《西清诗话》)

  鲁郎中言昔年陈州有女妖,自云孔大娘,每昏夜于鼓腔内与人言,尤知未来事。故相晏元献守陈,方制一小词,修改未定,而大娘已能歌,何其怪也。

  (《文昌杂录》)

  晏元献因观王琪大明寺诗板,大加称赏。召至同馆,步游池上,时春晚有落花,晏公云:“每得句或弥年不能对,即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对。”王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自此辟置荐馆职。

  (《复斋漫录》)

  李宗易,陈州名士。晏临淄公为陈守,伏暑时同诸客集于州之后圃。时炎曦赫然,晏公曰:“江南盛冬烘柿,当此时得而食之,应可涤暑。”宗易忽对曰:“此极易致,愿借四大食合。”公大惊,遽令与之。宗易起入于堂之西房,令取合,复掩关。少刻而出,振衣就席,令开合,烘柿四合俱满,正如盛冬初熟者,霜粉蓬勃,分遗座客及其家,靡不沾足。晏公曰:“此人能如此,甚事不可做?”自是疎之。

  (《默记》)

  晏元献公虽早富贵,而奉养极约,惟喜宾客,未尝一日不燕饮。而盘馔皆不预办,客至,旋营之。顷有苏丞相子容,尝在公幕府,见每有嘉客必留,但人设一空案、一杯。

  既命酒,果实蔬茹渐至,亦必以歌乐相佐,谈笑杂出。数行之后,案上已灿然矣。稍阑,即罢遣歌乐曰:“汝曹呈艺已遍,吾当呈艺。”乃具笔札,相与赋诗,率以为常。前辈风流,未之有比。

  (《避暑录话》)

  晏元献公尝属范文正公择婿。

  久之,文正言有二人,其一富高,一张为善。公曰:“二人孰优?”曰:“富君器业尤远大。”遂纳富,即富公也,时犹未改名。以宰相得宰相,衣冠以为盛事。为善亦安道旧名。

  (《石林燕语》)

  富文忠、杨隐甫,皆元献壻。公在二府,二人已升贵仕。富每诣谒,则书室会话,竟日清谈而去。杨来,则坐堂上置酒,从容出姬侍奏管弦,以相娱乐。人以是知二壻之轻重,二壻之功名年位,亦自不相侔矣。

  (《珍席放谈》)

  晏元献自西京以久病请归京师,留置讲筵。病既革,上将临问之。甥杨文仲谋谓:“凡问疾大臣者,车驾既出,必携纸钱。盖已膏肓,或遂不起,即以吊之,免万乘再临也。”

  遂奏:“臣病稍安,不足仰烦临问。”

  仁宗然之。实久病,忌携奠礼以行。然后数日即薨。

  故欧公作《神道碑》言:“明年正月,疾作,不能朝。饬太医朝夕视,有司除道,将幸其家。公叹曰:‘吾无状,乃以疾病忧吾君。’即奏:‘臣疾少间,行愈矣。’乃止。丁亥,以公薨闻,上以不即视公为恨。”盖此意也。

  (《默记》)

  晏元献、杨文公皆神童,元献十四岁、文公十一岁,真宗皆亲试以九经,不遗一字,此岂人力可至哉!神童不试文字,二公既警绝,乃复命试以诗赋。元献题目适其素尝习者,自陈请易;文公初试,一赋立成,继又请,至五赋乃已,皆古所未闻也。

  (《避暑录话》)

  吕许公初荐富韩公出使,晏元献为枢密使,富公不以嫌辞,晏公不以亲避,爱憎议论之际,卒无秋毫窥其间者。其直道自信不疑,诚难能也。

  及使还,连除资政殿学士,富公始以死辞不拜,虽义固当,然其志亦有在矣。未几,晏公为相,富公同除枢密副使,晏公方力陈求去,不肯并立。仁宗不可,遂同处二府,前盖未有比也。

  (《避暑录话》)

  晏元献为参知政事,仁宗亲政,与同列皆罢,知亳州。亳有摘其为章懿太后墓志不言帝所生以自结者,然亦不免俱去。

  一日,游涡水,见蛙有跃而登木捕蝉者,既得之,口不能容,乃相与坠地,遂作《蜩蛙赋》,略云:“匿蕞质以潜进,跳轻躯而猛噬。虽多口以连获,终扼吭而弗制。”

  (《避暑录话》)

  晏元献判西京,范希文以大理寺丞丁忧,权掌西监。一日,晏谓范曰:“吾一女及笄,仗君为我择婿。”范曰:“监中有二举子,富皋、张为善,皆有文行,他日皆至卿辅,并可婿也。”

  晏曰:“然则孰优?”范曰:“富修谨,张疏俊。”晏曰:“唯。”即取富皋为婿,皋后改名,即丞相郑国富公弼。

  (《东轩笔录》)

  晏元献公清瘦如削,其饮食甚微,每析半饼,以箸卷之,抽去其箸,内捻头一茎而食,此亦异于常人也。

  (《归田录》)

  仁宗朝,晏元献撰《章懿李皇太后神道碑》,破题云:“五岳峥嵘,昆山出玉;四溟浩渺,丽水生金。”盖言诞育圣躬,实系章懿。然仁庙夙以母仪事明肃太后,膺先帝拥幼之托,难为直致。才者虽爱其善比,独仁庙不悦,谓晏曰:“何不直言诞育朕躬,使天下知之?当更别改。”晏曰:“已焚稿于神寝。”上终不悦。逮升祔二后赦文,孙抃承旨当笔,直叙曰:“章懿太后丕拥庆衍,实生眇冲,顾复之恩深,保绥之念重。神驭既往,仙游斯邈。嗟夫!为天下之母,育天下之君。不逮乎九重之承颜,不及乎四海之致养。念言一至,追慕增结。”上览之,感泣弥月。明赐之外,悉以东宫旧玩密赉之。岁余,遂参大政。

  (《耆旧续闻》)

  晏相国今世之工为诗者也。末年见编集者乃过万篇,唐人已来所未有。然相国不自贵重其文,凡门下客及官属解声韵者,悉与酬唱。

  (《宋景文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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