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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孙山人墓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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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山人何以名?曰:“太白秦之望,山人秦人,尝隐焉,故名也。”或曰:“山人不知何许人,自谓孙姓,名一元,字太初,莫能得其邑里。”或曰:“太初安化王之苗裔。”则又并其姓名而疑之。 昔者东汉之季,宦竖擅朝,扶风梁鸿伯鸾挈其妻子出关,适吴会,为人赁舂自给,其卒也葬于吴,妻子归扶风。阅千百年,太初再以秦人入吴,先后用隐遁终,不归葬。然太初之出关,踪迹遍衡、湘、泰岱间,既而买田吴兴,栖迟不去。为人渥颜飘须,携铁笛鹤瓢以自随,费相国一见之南屏山寺,为敛容叹服。其诗与李献吉、何仲默、郑善夫齐名,何、李未相见,而特厚善夫。晚乃与高士长兴吴君充、绍兴守安仁刘公麟、按察使建业龙公霓、御史吴兴陆公昆为苕溪五隐。刘公后官司空,实志君墓。此岂鸿之变姓名、杂佣保,所知仅一皋伯通耶?鸿以《五噫之歌》见猜时主,故深自晦匿;太初顾得隐居,放言无所忌。乃《东汉逸民传》至今读之,犹识伯鸾为扶风人,而太初莫能详其所自出。彼其蝉蜕变化,自全尘壒之表者,讵偶然已乎! 太初善饮,好谈论,切名实,醉则引人说时事,扼腕慷慨。友人方豪称之曰:“太初非隐者,知兵,晓吏事,使之用于世,不减王景略。”其推之不无太过。夫谓太初有用世才则可,谓太初非一意于隐,此不足以知太初也。《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古之肥遁者,先乱形之未成,引领绝迹,得以行其所志;不幸濡忍,一底于沦胥,求为逄萌、梅福,难已!在明之中叶,武宗戏渝驰驱,举天下事委之嬖幸近习之手,而宗藩草泽之祸大作,赖孝皇余烈未泯,国以不亡,其大势去东汉之季盖无几矣。刘公、龙公辈引身以退,太初一布衣,弃家狂走,其中岂复有所恋哉!后百余年,云间白石山人者复出。当海内无事,积薪厝火,中外宴安,山人得于其间交王公,营声誉,自比于陶弘景、戴安道为通隐。未几椓人再窃柄,党祸兵祸,纷纠于不可解,山人仅而获没。不数年,天下大乱,贤人君子虽欲远引高蹈,龙不能潜鳞,凤不能戢翼,每罹于矰缴网罗之患,唯有读太初之书,上下其盛衰,而有感于前贤之不可及,为唏嘘太息已耳。太初绝婚宦,自称有羽化术。晚娶于湖之张氏,无子,年三十七以没。病革,属刘公以志铭,而曰:“葬我必于道场山之麓。”会郑善夫来唁,偕苕溪四隐者封哭而去。今改卜竁于归云庵东,则又学使者汪公相此土足安山人体魄,且去旧冢不数武,以无忘末命,故与刘公谋而迁焉。归云,太初所挂瓢处,善夫以是名其堂,而墓屋陊圮不存,此若堂若斧者,跛羊已牧于其上矣。康熙纪元之七载,太守吴公讳绮字园次,政事之暇,憩于兹山,慨然曰:“吾忝司牧,而前贤之丘陇茀秽不治,其谓之何!”乃命拨时度址而庀工焉。 余于太守,兄弟也,以春日来省视,而山人之太白亭适溃于成,爰戒期出郊,酹酒于其墓。墓绕长松数千株,有残碑三尺没草中,字剥蚀不可读,余与园次手扪摸,得其中一二事,叙致颇甚奇。太初尝大醉,取幅巾挂树,抽碧玉导刻松身,作“严光徐稚陶潜”数字,已而就其根熟睡,抵黄昏乃起。夫山中诸松,其合围者率数百年,太初之刻字,其存与不存不可知;若墓门之树,幸未剪伐,太初魂魄必游于此无疑也。呜呼!太初死,人皆以为仙去。江山周光禄曰:“太初固不死,试与公等发其冢,必空棺。”吴兴同隐者则以太初学道未必得冲举,其人与文自不凡。今归云僧犹藏刘、陆诸君手迹,皆追惟平生、宿草犹哭之语。二者言不同,其爱太初一也。嗟乎,以是可以观太初矣! 园次曰:“是亭也,都人士之出游者将以为休憩之所,子其为我纪太初,并识此山之胜,吾将镵诸石。”余曰:“太初不名一德,自同时之友,且不能定其出处,而余又乌乎言?”虽然,以太初之为人,又得诸君子代之谋永久,乃没未二百年,非遇贤刺史如吴公者为之谋修复,则此荒基榛梗,野鼠冲人而走者,几不辨其处。然则作为文字,用诏来者,俾此亭长守而勿替,庸可已乎!吴公以诗文重天下,其出守是邦,修前人之名迹而光大之,无废弗举,务大利益乎斯民。是亭之作,过之者将有脱屣富贵、摆落尘坌之想,于以弘长风流,训世励俗,不为无助,何可以不书? 吴公繇工部郎为吴兴守,江南之扬州人。共事者有郡丞大兴于公琨、通守静乐姚公时亮。是日同游者:御史歙县方涟吴公雯清、司理长洲既庭宋君实颖、孝廉江宁仲调白君梦鼐、昆山原一徐君干学、贵阳辰六越君闿,而余则太仓吴伟业梅村也。 戊申三月廿六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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