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石公山|吴伟业

游石公山

　　廿五日，偕穆苑先、孙浣心、叶予闻、允文，游石公山盘龙、石梁、寂光、归云诸胜

　　大道无端倪，真宰有融结。
　　兹山在天壤，灵异蓄不泄。
　　万窍凌虚无，一柱支毫末。
　　疑岂愚公移，愁为巨灵拔。
　　刘根作堂奥，柳毅司扄鐍。
　　谁启仙人阁，系我渔父枻。
　　刻镂洪濛云，雕搜大荒雪。
　　或人而痀瘘，或马而蹄啮。
　　或负藏壑舟，或截专车节。
　　或象神鼎铸，或类昆吾切。
　　地肺庖丁解，月窟工倕伐。
　　石囷封糇粮，天厨甃涓洁。
　　重隒累瓿甑，短柱增栌梲。
　　瓜瓤觚棱剖，木皮槎枒裂。
　　皑皑黄河水，炎炎昆冈爇。
　　㟏岈舞辟邪，舕舑张饕餮。
　　斗起耸云关，一道通箭筈。
　　碧藕玲珑根，文螺宛委穴。
　　丹梯蹑而上，欎欎虚皇阙。
　　突兀撑青旻，插地屏障列。
　　一身生羽翰，百尺跨虹蜺。
　　断涧吟枫柟，飒爽侵毛发。
　　侧窥漏日影，了了澄潭澈。
　　鸡声出烟井，乃与人境接。
　　回思顷所历，过眼才一瞥。
　　秦皇及汉武，好大同蠓蠛。
　　齐谐不能志，炙輠不能说。
　　郦桑二小儒，注书事抄撮。

　　陋袭李斯碑，阙补周王碣。
　　关仝亦妙手，惜未适吴越。
　　嵩华虽云高，无以斗巧拙。
　　时俗趁姿媚，烟峦漫涂抺。
　　妄使伧父辈，笑我骄蚁垤。
　　京江吸金焦，汉水注大别。
　　流峙合而汇，奇气乃一发。
　　睥睨五岳间，谁与分优劣。
　　扶杖一村翁，眼看话年月。
　　昔逄犹儿童，今见已耄耋。
　　昨闻县帖下，搜索到鱼鳖。
　　讶彼白鼍逃，无乃青草竭。
　　却留幽境在，似为肥遯设。
　　当年绮里季，卜居采薇蕨。
　　皓首走汉廷，恨未与世绝。
　　若随灵威去，此处揽藤葛。
　　子房知难致，欲荐且扪舌。
　　浮生每连蜷，尘界尽空阔。
　　谋免妻孥愁，计取山水悦。
　　入春桃李过，韶景听啼鴂。
　　篮舆累亲旧，同载有二叶。
　　穆生老而健，孙郎才且杰。
　　彼忘筋力劳，我爱宾朋挈。
　　过湖曳轻帆，入寺憩深樾。
　　老僧谐语笑，妙理攻曲蘖。
　　晓起陈盘餐，饱食非粗粝。
　　桑畦路宛宛，笋屩行兀兀。
　　快意在此游，失记遗七人。

　　平湖铺若茵，盘石几人歇。
　　蹲踞当其旁，拒户相支遏。
　　黝黑声訇棱，欲进遭嗔喝。
　　侧肩仅容趾，腹背供磨轧。
　　下踹藓磴牢，上觑崩崖豁。
　　攀跻差毫厘，失足忧一蹶。
　　前奇慕先过，后险欣仨脱。
　　歌呼杂龆穉，嘻笑视履袜。
　　君看长安道，高步多蹉跌。
　　散诞来江湖，蒲伏羞干谒。
　　头因石文低，腰向山灵折。
　　四月将已近，天时早炎热。
　　挥汗何沾濡，惊飙俄凛冽。
　　归来北窗枕，响入山溜彻。
　　不寐话夜凉，连床拥裘褐。
　　晚岁艰出门，端居意骚屑。
　　闲踪习覊旅，逸兴贪放达。
　　跌荡冯夷宫，游戏天吴窟。
　　将毋神鬼怒，亟遗风雨夺。
　　胜事满现前，得失归勇怯。
　　衰老偕故人，幸喜兹游决。
　　他年子胥涛，百里闻咤咄。
　　鳣鲔随风雷，颈锁金牛掣。

　　鲛人拭床几，神女洗环玦。
　　硠磕打空滩，澎湃溅飞沬。
　　噌吰无射钟，嘹喨蕤宾鐡。
　　孤客为旁皇，嫠妇为凄咽。
　　那知捩柁下，我辈行车辙。
　　再拜告石公，相逄慰饥渴。
　　既从人间世，忍再洪波没。
　　志怪作大言，嗜奇私神物。
　　肯学杨焉鑴，愿受壶公诀。
　　缩之入怀袖，弄之置盆钵。
　　栽松龙气上，蓄水云根活。
　　长留文士玩，勿被山君窃。
　　尝闻岣嵝峰，科斗尊往牒。
　　剥蚀存盘螭，扪索嗟完缺。
　　此山通巴陵，下有神禹札。
　　后代文字衰，致起龙蛇孽。
　　我有琅玕管，上逦湘娥血。
　　濯足临沧浪，浩思吟不辍。
　　未堪追阳冰，犹足夸李渤。
　　隐从烟霞闭，出供时世阅。
　　刻之藏书岩，千载应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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