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魏石经考二

魏石经考二

　　魏石经所刊经数，据《西征记》《洛阳伽蓝记》，为《尚书》、《春秋》二部。《隋书·经籍志》所载，亦仅有三字石经《尚书》九卷（梁有十三卷）、三字石经《尚书》五卷、三字石经《春秋》三卷（梁有十二卷）惟《旧唐书·经籍志》乃有三字石经《尚书》古篆三卷、三字石经《左传》古篆书十三卷。《唐书·艺文志》同。惟《左传》十三卷作十二卷。是于《尚书》、《春秋》二经外，又有《左氏传》。《隶续》录洛阳苏望所刊魏石经遗字，除《尚书》、《春秋》外，亦有《左氏·桓七年传》九字、《桓十七年传》二十六字。然以古书所记魏石经石数参证之，则疑窦不一而足。

　　案魏石经石数，据《水经注·榖水篇》，则四十八碑据《西征记》（《御览》卷五百八十九引）则三十五碑；据《洛阳伽蓝记》，则二十五碑。而无论二十五碑、三十五碑、四十八碑，均不足以容《尚书》、《春秋》、《左传》三书字数。考唐石经，《尚书》二万七千一百三十四字，《春秋》、《左氏传》十九万八千九百四十五字，共得二十二万六千又七十九字。除伪古文二十五篇并孔安国序八千四百八十四字、杜预序一千六百又七字，共一万又九十一字，计得二十一万五千九百八十八字。每字三体，当得六十四万七千九百六十四字。

　　而魏石经每石字数仅四千有奇，余就黄县丁氏所藏魏石经残石（此石光绪间出洛阳，潍县估人范某得之洛阳某村路旁茶肆，其面已遭椎击。范估见其似有字迹而不存笔画！摸索石背，则字迹显然，乃以五千钱购归，售诸费县丁氏。此范估亲为罗叔言参事言者），以经文排比之，则每行得六十字，更以此行款排比《隶续》所录魏石经《尚书》、《春秋》残字，亦无一不合，知每石皆每行六十字。又量其字之长短，则每八字当汉建初尺一尺弱，六十字当得建初尺七尺有半。碑之上下当有余地，则与《西征记》及《水经注》所云“石长八尺”者合矣。《水经注》复云：“石长八尺，广四尺。”八尺之长，除上下余地，得六十字，则四尺之广不止容三十字（以各石相接，故左右不须有空处），当得三十四五字。今以每碑三十五行、行六十字计之，则每碑得二千一百字、加以表里刻字（《洛阳伽蓝记》所云如是。今丁氏残石虽仅存一面，然其他面尚隐隐有字迹），则得四千二百字。故《尚书》、《春秋》、《左传》三经字数，须一百五十五石乃能容之。此不独与古书所记石数无一相合，亦恐非正始数年中所能办。

　　且考之隋以前纪载，末尝及《左传》,核之石数，又不能容三经，疑当时所刊《左传》，实未得全书十之二三。《隶续》所录《左传》文，乃桓公末年事。案《左氏》隐、桓二公《传》，共九千三百三十九字，加以《尚书》一万八千六百五十字、《春秋》一万六千五百七十二字（篇题字未计），共四万四千五百六十一字。每字三体，得十有三万三千六百八十三字。

　　今依《西征记》三十五碑字数计之，得十有四万七千字，盖所刊《左氏传》当至在庄公中叶而止。若如《洛阳伽蓝记》所云二十五碑，则尚不足容《尚书》、《春秋》二经字数（如上所计，以二十五碑字数校二经字数之三倍，尚不足六百六十六字），而《水经注》之四十八碑，实为汉石经石数。故魏石经石数，当以《西征纪》为最确也。其经数，则《尚书》、《春秋》外，《左传》本未刊成，故六朝及唐初人纪载均未之及。唐宋以后，搜求残石及遗拓始及之，而新、旧二《志》十二卷或十三卷之数，殆兼《春秋》经言之，且未必遽为全卷，固非可据以难上文所论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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