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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祭法(1)


  “法”,制也。此篇备记天神、地祇、人鬼大中小之祀典,而推其所自立,皆因其德之所及,报之所称,而高不可抑,卑不可亢,兴不可损,废不可益,四代三王,天子、诸侯、大夫、士,各称其分义以为秩序,幽明之礼,一循其自然之法制,而非先王之以其意为之也。凡七章。

  祭法:

  统一篇而目言之。

  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亦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契,私列反。)

  “郊”“禘”“祖”“宗”,皆王者尊祖之大典也。“禘”者,禘其所自出之远祖有天下者于太庙,而以其祖配焉。盖古之王者,皆出于上古有天下者之苗裔,德衰命改,降为诸侯,固未绝其统祀,后世复兴,起陟天位,必推本所自出之帝,以昭大统之所从系,所谓“德厚者其流光”也。“郊”者,祀帝于郊而以祖配之也。古之有天下者,虽德衰命革而统祀不绝,逮其复振,则必有有德有功者,或为天子,或为诸侯,而再兴焉,后世王者因之以有天下,则尊其再兴建国者以配天于郊,昭天统之所自垂也。“祖”者,开国受命、百世不迁之祖,立太庙以祀之者也。“宗”者,有元德显功、嗣先新命而始有天下,则亦为百世不祧之宗,与祖并建而立世室以祀之者也。帝尧出于黄帝,其后昌意降于若水,而颛顼再兴,喾又承之,尧定挚乱而立陶唐氏。虞受尧禅,异于三代之家天下,后不以传其子,前不私尊其亲,故虽出自虞幕,非黄帝之苗裔,而一修陶唐氏之祀典,宗尧而郊禘与祖皆尧之先焉。禹受舜禅,而其世系本与尧同,故因虞以承黄帝、颛顼之绪,特以鲧始受崇伯之命建国垂统,故配祀于郊,而宗禹则启以后家天下之法也。殷出于契,周出于稷,稷、契皆帝喾十世后之子孙,故禘同而郊与祖宗各奉其亲,示革命焉。冥,契六世孙也。殷人祖远而郊近,周人祖近而郊远,殷法虞夏,而周以郊尊而祖亲,尊远亲近,义又别焉。至其以再兴受命而始有天下者为不祧之宗,则三代之制一也。

  ▲右第一章。此章言四代尊祖之祭法,大祀之首也。按郊禘之说,自汉以降杂说繁兴,考之五经,参之义理,惟王肃之说为近正,故宗其论议而折中之。郑玄袭谶纬之言,妖妄而诬;孔颖达守陋保残,其固甚矣。至有虞氏所自出,自司马迁以来皆谓其与尧、禹同出黄帝,而世次凌越,且使舜有妻祖姑之疑,惟宋末罗泌氏详考而订别之,乃得折数千年之妄。其稷、契为帝喾十世以后之子孙,而姜嫄非帝喾之妃,则郑玄已详记之,末儒特未之审察尔。

  燔柴于泰坛,祭天也;瘗埋于泰折,祭地也;用骍犊。(折,盖坎字之误,传写相近而失之,音苦咸反。)

  “燔”,燎玉帛也。“柴”,置牲体于积薪而焚之也。“泰”,大也。“坛”,筑土为燔柴之场也。“祭天”,郊祀上帝及六宗之阳祀也。玉帛曰“瘗”,牲体曰“埋”。“坎”,掘地为坎以瘗埋也。“祭地”,祭社祭方及六宗之阴祀。“用骍犊”者,周人所尚,或特牛,或大牢,皆用骍色之犊子也。此统言祭天神地祇之通礼,以明群祀阴阳类别之异。后儒不察,或引纬书妄立淫黩之祀,又或误读《周礼·大司乐》冬日至圜丘降天神、夏日至方泽出地示之文,不得其解,遂以泰折为方泽,而启后世并建北郊以与南郊相亢之礼。不知天体同而地体异,不容于一丘一泽普祀大块,且王者配天而为天子,德在统天,若九州万国,则诸侯各君其地为山川之主,而非王者之所独擅,乃徒亢地于天,乱阴阳,夷崇卑,其教下沿,至于女抗男,厚利薄德,人道圮坏,其为世害固非浅鲜也。

  埋少牢于泰昭,祭时也。相近于坎坛,祭寒暑也。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少,诗照反。)

  此《书》所谓“六宗之祀”也。六宗之牲皆少牢,或埋或燎之异耳。泰昭,坛名。“时”,四时之神也。祭时而埋者,以四时之气出入地中,故就其所发而求之于阴也。“相近”,当依《孔丛子》作“祖迎”。“祖”,送也。祖寒则迎暑,祖暑则迎寒,暑于坛,寒于坎,并时举祭,其祭之处立坛而又作坎也。“王”,君也,大也。“王宫”,朝日之坛。日者,众阳之宗,称王尊之也。“夜明”者,夕月之坎也。祭日以春分之旦,祭月以秋分之夕。“幽宗”,祭星之坛。“宗”,或作“□”,为营域以祈禳也。一说“宗”之为言“尊”也,义亦通。“幽”者,星见于夜,幽乃明也,其祭以槱燎。“雩宗”,雩坛也。“祭水旱”者,不必水旱已至,当夏正四月龙见之时,预祈一岁之丰也。

  四坎坛,祭四方也。

  方望之祀也。四方各一坎以祭川,一坛以祭山,所谓“天子有方望,无所不通”也。

  此上皆专言天子之祀典,诸侯则否。

  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诸侯在其地则祭之,亡其地则不祭。(见,贤遍反。)

  此名山大川之特祀也。“为风雨”者,风雨之所自起也。“怪”,非常也,谓出光景、产珍奇,非可情理测度者。“神”者,天之精,阴阳之良能也;而名山大川,以高深奥博能聚天之精气而发见之,故必有神存焉,以功被于人而为人所景仰,则在所必敬矣。“百神”,谓遍名山大川而祀之也。“亡其地”者,或素非其封内,或故有而见削夺也。

  ▲右第二章。此章记祭天神、地祇之法。

  大凡生于天地之间者皆曰命,其万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此五代之所不变也。(列,古行反。)

  人之与物皆受天地之命以生,天地无心而物各自得,命无异也。乃自人之生而人道立,则以人道绍天道,而异于草木之无知,禽虫之无恒,故惟人能自立命,而神之存于精气者,独立于天地之间而与天通理。是故万物之死,气上升,精下降,折绝而失其合体,不能自成以有所归。惟人之死,则魂升魄降,而神未顿失其故,依于阴阳之良能以为归,斯谓之“鬼”。“鬼”之为言“归”也,形气虽亡而神有所归,则可以孝子慈孙诚敬恻怛之心合漠而致之,是以尊祖祀先之礼行焉,五代圣人所不能变也。“五代”者,黄帝一,唐虞二,夏三,商四,周五。然则七庙之制,其始于黄帝与!

  七代之所更立者禘、郊、祖、宗,其余不变也。

  “七代”,兼颛顼、喾而言,谓四代禘、郊、祖、宗所进退也。“其余”,谓下文“王立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官师一”之制。

  天下有王,分地建国,置都立邑,设庙祧坛□而祭之,乃为亲疏多少之数。

  “有王”,谓天下奉一王之法也。侯曰“国”,大夫之采地曰“都”,士之食邑曰“邑”。“祧”,世室,为祧庙之主所藏也。累土曰“坛”,除地曰“□”。“亲疏”,犹言疏密,或月祭,或享尝,或祷也。多少,自七至一也。

  是故王立七庙,一坛一□: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皆月祭之。远庙为祧,有二祧,享尝乃止。去祧为坛,去坛为□,坛□有祷焉祭之,无祷乃止。去□曰鬼。(远,于愿反。)

  父曰“考”,祖曰“王考”,曾祖曰“皇考”,高祖曰“显考”。王、皇、显,皆大也,殊其称尔。“祖考”,始祖,始受命者也。“二祧”者,自五庙而外为世室二,以祀百世不毁之宗,其后自显祖以上迁庙之主皆祧,而以其昭穆藏于二室,故谓之“祧”。“享尝”者,四时之祭。“乃止”,不月祭也。“去祧”者,谓自二世室以外显考以上之五世祖迁庙而藏主于祧者。“去坛”,则其七世祖也。二者主皆藏于祧,有祷则奉于坛□而祭之。其七世祖之已迁者,祷亦不及,以鬼神事之,惟禘祫则迎其主入于太庙而合食之耳。

  诸侯立五庙,一坛一□: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皆月祭之;显考庙、祖考庙,享尝乃止;去祖为坛,去坛为□,坛□有祷焉祭之,无祷乃止;去□为鬼。

  “祖考”,始封之君。诸侯不立世室,虽有功德,不能祀及百世。其祧庙之主,则藏于祖考庙,《聘礼》所谓“先君之祧”是已。鬼亦七世以上,藏主于大庙,袷则合食。

  大夫立三庙,二坛: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享尝乃止;显考、祖考无庙,有祷焉为坛祭之;去坛为鬼。

  “享尝乃止”,大夫虽于其考不得月祭也。大夫以能受爵,官不世,无受命之祖,所谓“祖考”者,谓贵戚之卿,其先出于诸侯之子也。坛而不□,祖考尊,不敢□之也。“为坛”者,祭则筑之,已事毁也。大夫二坛之主藏于皇考庙,去坛则瘗之。大夫不得祫祭,去坛之鬼则不祀之矣。

  適士二庙,一坛:曰考庙,曰王考庙,享尝乃止;显考无庙,有祷焉为坛祭之;去坛为鬼。(適,都历反。显,本“皇”字之误。)

  “适士”,上士。自适士以下至于庶人,显考以降,亲未尽,服未绝,虽无庙坛而谓之鬼,主皆不毁,以时荐之。

  官师一庙,曰考庙。王考无庙而祭之,去王考为鬼。

  “官师”,中士、下士有官职而未受命者。士生则父子同宫,没则同庙合而祀之。

  庶士、庶人无庙,死曰鬼。

  “庶士”,府史之属。“无庙”,奉主于寝,荐而不祭,亦可及四世也。夫一本之义,慈孝之情,无贵贱一也;而因位之尊卑,或奉其远祖而不忧其不格,或无庙以祭而不悼其已疏,岂天性之亲以人爵为隆替乎?盖天之命人,有贤有不肖,有贵有贱,其理一也。故“圣人之大宝曰位”,天之所命,非人之所能为也。受命于天而鬼神受职,则位崇者其精气及远,而分卑者不足以流光。取精用物,魂气各肖其生,而尊卑之分出于人心大同之公义,自然以其各得者为安,故虽庸主可以奉七庙之神,而匹夫虽有圣德,不得过崇其所亲。知此者可以知“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之大用一出于自然,而不可以私意乱之。

  ▲右第三章。此章记宗庙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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