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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四十 論一十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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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襄公論 魯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已巳朔宋公及楚人戰于泓宋師敗績春秋書戰未有若此之嚴而盡也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後於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喪拜焉非列國諸侯之所敢敵也而曰及楚人戰于泓楚夷狄之國人㣲者之稱以天子之上公而當夷狄之㣲者至於敗績宋公之罪蓋可見矣而榖梁之傳以為文王之師不過是學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獨行仁義而不終者也以不仁之資盜仁者之名爾齊宣有牽牛而過堂下者曰牛何之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夫舍一牛於德未有所損益者而孟子與之以王所謂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三代之所共也而宋襄公執鄫子用於次睢之社君子殺一牛猶不忍而宋公戕一國君若犬豕然而忍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泓之役身敗國衂乃欲以不重傷不禽二毛欺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飢於壺餐者天下知其不情也襄公能忍於鄫子而不忍於重傷二毛此豈可謂其情也哉桓文之師存亡繼絶猶不齒於仲尼之門况用人於夷鬼以求霸而謂王者之師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討之雖聲於諸侯而戮於社天下不以為過若以喜怒興師則秦穆公獲晉侯且猶釋之而况敢用諸淫昏之鬼乎以愚觀之宋襄公王莽之流襄公以諸侯為可以名得王莽以天下為可以文取也其得喪小大不同其不能欺天下則同也其不鼔不成列不能損襄公之虐其抱孺子而泣不能蓋王莽之篡使莽無成則宋襄公襄公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圖王不成其弊猶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猶足以當桓公之師一戰之餘救死扶傷不暇此獨妄庸耳齊桓晉文得管仲子犯而興襄公有一子魚不能用豈可同日而語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論定未有如襄公之欺於後世者也 秦始皇帝論 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養生之具擊搏挽裂與禽獸爭一旦之命惴惴焉朝不謀夕憂死之不給是故巧詐不生而民無知然聖人惡其無别而憂其無以生也是以作為器用耒耜弓矢舟車網罟之類莫不備至使民樂生便利役御萬物而適其情而民始有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詐生求得欲從而心志廣聖人又憂其桀猾變詐而難治也是故制禮以反其初禮者所以反本復始也聖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於人情而適於四體之安也將必使之習為迂闊難行之節寛衣博帶佩玉履舄所以回翔容與而不可以馳驟上自朝廷而下至於民其所以視聽其耳目者莫不近於迂闊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籩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進取選舉以學校其治民以諸侯嫁娶死喪莫不有法嚴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時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輕為姦故曰禮之近於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區區於升降揖讓之間丁寧反覆而不敢失墜者世俗之所謂迂闊而不知夫聖人之權固在於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詐力而并諸侯自以為智術之有餘而禹湯文武之不知出此也於是廢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於便利而不恥於無禮决壞聖人之藩墻而以利器明示天下故自秦以來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以禮者為無用贅疣之物何者其意以為生之無事乎禮也苟生之無事乎禮則凡可以得生者無所不為矣嗚呼此秦之禍所以至今而未息歟昔者始有書契以科斗為文而其後始有規矩摹畫之迹蓋今所謂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𨽻其後日以變革貴於速成而從其易又創為紙以易簡䇿是以天下簿書符檄繁多委壓而吏不能究姦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書簡䇿則雖欲繁多其勢無由由此觀之則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開詐偽之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及矣苟後之君子欲治天下而惟便之求則是引民而日趨於詐也悲夫 漢髙帝論 有進説於君者因其君之資而為之説則用力寡矣人唯好善而求名是故仁義可以誘而進不義可以刼而退若漢髙帝起於草莽之中徒手奮呼而得天下彼知天下之利害與兵之勝負而已安知所謂仁義者哉觀其天資固亦有合於仁義者而不喜仁義之説此如小人終日為不義而至以不義説之則亦怫然而怒故當時之善説者未嘗敢言仁義與三代禮樂之敎亦惟曰如此而為利如此而為害如此而可如此而不可然後髙帝擇其利與可者而從之蓋亦未嘗遲疑天下既平以愛故欲易太子大臣叔孫通周昌之徒力爭之不能得用留侯計僅得之蓋讀其書至此未嘗不太息以為髙帝最易曉者苟有以當其心彼無所不從盍亦告之以吕后太子從帝起於布衣以至於定天下天下望以為君雖不肖而大臣心欲之如百歲後誰肻北面事戚姬子乎所謂愛之者祗以禍之嗟夫無有以奚齊卓子之所以死為髙帝言者歟叔孫通之徒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計獨有廢嫡立庶之説而欲持此以却之此固髙帝之所輕為也人固有所不平使如意為天子恵帝為臣絳灌之徒圜視而起如意安得而有之孰與其全安而不失為王之利也如意之為王而不免於死則亦髙帝之過矣不少抑逺之以泄吕后不平之氣而又厚封焉其為計不已踈乎或曰吕后强悍髙帝恐其為變故欲立趙王此又不然自髙帝之時而言之計吕后之年當死於恵帝之手吕后雖悍亦不忍奪之其子以與姪恵帝既死而吕后始有邪謀此出於無聊耳而髙帝安得逆知之且夫事君者不能使其心知其所以然而樂從吾説而欲以勢奪之亦已危矣如留侯之計髙帝顧戚姬悲歌而不忍特以其勢不得不從是以猶欲區區為趙王計使周昌相之此其心猶未悟以為一强項之周昌足以抗吕氏而捍趙王不知周昌激其怒而速之死耳古之善原人情而深識天下之勢者無如髙帝然至此而惑亦無有以告之者悲夫 魏武帝論 世之所謂知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審乎計之得失如斯而已矣此其為知猶有所窮唯見天下之利而為之唯其害而不為則是有時而窮焉亦不能盡天下之利古之所謂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計而權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此以其人權之輕敵者敗重敵者無成功何者天下未嘗有百全之利也舉事而待其百全則必有所格是故知吾之所以勝人而人不知其所以勝我者天下莫能敵之昔者晉荀息知虢公必不能用宫之竒齊鮑叔知魯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於上䇿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長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可以冒害而就利自三代之亡天下以詐力相并其道術政敎無以相過而能者得之當漢氏之衰豪傑並起而圖天下二袁董吕爭為强暴而孫權劉備又已區區於一隅其用兵制勝固不足以敵曹氏然天下終於分裂訖魏之世而不能一蓋嘗試論之魏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是故有所重發而喪其功有所輕為而至於敗劉備有蓋世之才而無應卒之機方其新破劉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驚斬之不能禁釋此時不取而其後遂至於不敢加兵者終其身孫權勇而有謀此不可以聲勢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長而與之爭於舟楫之間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爭利犯此二敗以攻孫權是以喪師於赤壁以成呉之强且夫劉備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緩圖方其危疑之間巻甲而趨之雖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孫權者可以計取而不可以勢破也而欲以荆州新附之卒乘勝而取之彼非不知其難特欲僥倖於權之不敢抗也此用之於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發於劉備而喪其功輕為於孫權而至於敗此不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之過歟嗟夫事之利害計之得失天下之能者舉知之而不能權之以人則亦紛紛焉或勝或負爭為雄强而未見其能一也 伊尹論 辦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節者也立天下之大節者狹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動其心則天下之大節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辦者矣今夫匹夫匹婦皆知潔亷忠信之為美也使其果潔亷而忠信則其知慮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爭者止於簞食豆羮而簞食豆羮足以動其心則宜其智慮之不出乎此也簞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則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辦一鄉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則其所辦者愈逺矣讓天下與讓簞食豆羮無以異也治天下與治一鄉亦無以異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簞食豆羮之積也天下之大是一鄉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運千金之資販夫販婦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義也雖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動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臨大事而不亂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苟求為異而已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將以自廣其心使窮逹利害不能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為耳後之君子蓋亦嘗有其志矣得失亂其中而榮辱奪其外是以役役至於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書至於舜禹臯陶相讓之際蓋未嘗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讓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於富貴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廢天下未嘗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為驚以臣放君天下不以為僣既放而復立太甲不以為専何則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於天下也彼其視天下眇然不足以動其心而豈忍以廢放其君求利也哉後之君子蹈常而習故惴惴焉懼不免於天下一為希闊之行則天下羣起而誚之不知求其素而以為古今之變時有所不可者矣亦已過矣夫 周公論 論周公者多異説何也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宜乎説者之異也凡周公之所為亦不得已而已矣若得已而不已則周公安得而為之成王㓜不能為政周公執其權以王命賞罰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已今儒者曰周公踐天子之位稱王而朝諸侯則是豈不可以已耶書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説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則是周公未嘗踐天子之位而稱王也周公稱王則成王宜何稱將亦稱王也將不稱耶不稱則是廢也稱王則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於名實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為稱王者是以聖人為後世之僣君急於為王者耶天下雖亂有王者在而已自王雖聖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擊滅項籍統一四海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辭以不德惟陳勝呉廣乃囂囂乎急於自王而謂文王亦為之耶武王伐商師渡孟津會於牧野其所以稱先君之命命於諸侯者蓋猶曰文考而已至於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後其稱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觀之則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於文王之自王乎詩曰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稱而已矣史記曰嫗乎采芑歸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時安知其為成子而稱之故凡以文王周公為稱王者皆過也是資後世之篡君而為之藉也陳賈問於孟子曰周公使管叔監商管叔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是不知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從孟子之説則是周公未免於有過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已矣周公之誅非疾之也其勢不得不誅也故管蔡非所謂大惡也兄弟之親而非有大惡則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在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苟無周公成王之事則管蔡何從而叛周公何從而誅之故曰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也 管仲論 嘗讀周官司馬法得軍旅什伍之數其後讀管夷吾書又得管子所以變周之制蓋王者之兵出於不得已而非以求勝敵也故其為法要以不可敗而已至於桓文非决勝無以定霸故其法在必勝繁而曲者所以為不可敗也簡而直者所以為必勝也周之制萬二千五百人而為軍萬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數竒而不齊唯其竒而不齊是以知其所以為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竒也使天度而無竒則千載之日雖婦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計唯其竒而不齊是故巧厯有所不能盡也聖人知其然故為之章㑹統元以盡其數以極其變司馬法曰五人為伍五伍為兩萬二千五百人而為隊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為竒其餘七以為正四竒四正而八陣生焉夫以萬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陣之中宜其有竒而不齊者是以多為之曲折以盡其數以極其變鈎聯蟠踞各有條理故三代之興治其兵農軍賦皆數十百年而後得志於天下自周之亡秦漢陣法不復三代其後諸葛孔明獨識其遺制以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數歲魏人不敢决戰而孔明亦卒無尺寸之功豈八陣者先王所以為不可敗而非以逐利爭勝者邪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謂截然而易曉矣三分其國以為三軍五家為軌軌有長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有長十連為鄉鄉有鄉良人五鄉一帥萬人而為一軍公將其一髙子國子將其二三軍三萬人如貫繩如畫碁局踈暢洞逹雖有智者無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簡一而民有餘力以致其死昔者嘗讀左氏春秋以為丘明最好兵法蓋三代之制至於列國猶有存者以區區之鄭而魚麗鵞鸛之陣見於其書及至管仲相桓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諸侯威震天下而其軍壘陣法不少槩見者何哉蓋管仲欲以歲月服天下故變古司馬法而為是簡略速勝之兵是以莫得而見其法也其後呉晉争長於黄池王孫雄敎夫差以三萬人壓晉壘而陣百人為行百行為陣陣皆徹行無有隠蔽援桴而鼓之勇怯盡應三軍皆譁晉師大駭卒以得志由此觀之不簡而直不可以决勝深惟後世不逹繁簡之宜以取敗亡而三代什伍之數與管子所以治齊之兵者雖不可盡用而其近於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於簡而直者以之决戰則庶乎其不可敗而有所必勝矣 士燮論 料敵勢强弱而知師之勝負此將帥之能也不求一時之功愛君以德而全其宗嗣此社稷之臣也鄢陵之役楚晨壓晉師而陳諸將請從之范文子獨不欲戰晉卒敗楚楚子傷目子反殞命范文子疑若懦而無謀者矣然不及一年三郤誅厲公弑胥童死欒書中行偃幾不免於禍晉國大亂鄢陵之功實使之然也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之功聖人所甚懼也夜光之珠明月之璧無因而至前匹夫猶或按劒而况非常之功乎故聖人必自反曰此天之所以厚於我乎抑天之禍余也故雖有大功而不忘戒懼中常之人鋭於立事忽於天戒日尋干戈而殘民以逞天欲全之則必折其萌芽挫其鋒芒使知其所悔天欲亡之則必先之以美利誘之以得志使之有功以驕士玩於寇讎而侮其民人至於亡國殺身而不悟者天絶之也嗚呼小民之家一朝而獲千金非有大福必有大咎何則彼之所獲者終日勤勞不過數金耳所得者㣲故所用狹無故而得千金豈不驕其志而喪其所守哉由是言之一天下者得之艱難則失之不易得之既易則失之亦然漢髙皇帝之得天下親冒矢石與秦楚争轉戰五年未嘗得志既定天下復有平城之圍故終其身不事逺略民亦不勞繼之文景不言兵唐太宗舉晉陽之師破竇建德擄王世充所過者下易於破竹然天下始定外攘四夷伐髙昌破突厥終其身師旅不解幾至於亂者以其親見取天下之易也故兵之勝負足以為國之强弱而國之强弱足以為治亂之兆蓋有勝而亡有敗而興者矣㑹稽之棲而勾踐以霸黄池之㑹而夫差以亡有以使之也夫虢公敗戎於桑田晉卜偃知其必亡曰是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晉果滅虢此范文子所以不得不諫諫而不納而又有功敢逃其死哉使其不死則厲公逞志必先圖於范氏趙盾之事可見矣趙盾雖免於死而不免於惡名則范文子之智過於趙宣子也逺矣 孫武論上 古之言兵者無出於孫子矣利害之相權竒正之相生戰守攻圍之法蓋以百數雖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餘而未知其所以用智此豈非其所大闕歟夫兵無常形而逆為之形勝無常處而多為之地是以其説屢變而不同縱横委曲期於避害而就利雜然舉之而聽用者之自擇也是故不難於用而難於擇擇之為難者何也鋭於西而忘於東見其利而不見其所窮得其一説而不知其又有一説也此豈非用智之難歟夫智本非所以敎人以智而敎人者是君子之急於有功也變詐汩其外而無守於其中則是五尺童子皆欲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貪而不顧以陷於難則有之矣深山大澤有天地之寶無意於寶者得之操舟於河舟之逆順與水之曲折忘於水者見之是故惟天下之至亷為能貪惟天下之至静為能勇惟天下之至信為能詐何者不役於利也夫不役於利則其見之也明見之也明則其發之也果古之善用兵者見其害而後見其利見其敗而後見其成其心閒而無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於得則將臨事而惑雖有大利尚安得而見之若夫聖人則不然居天下於貪而自居於亷則天下之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於勇而自居於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於詐而自居於信故天下之詐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於此而即以此自居則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則明者畢見居隂以御陽則陽者畢赴夫然後孫子之智可得而用也易曰介于石不終日貞吉君子方其未發也介然如石之堅若將終身焉者及其發也不終日而作故曰不役於利則其見之也明見之也明則其發之也果今夫世俗之論則不然曰兵者詭道也非貪無以取非勇無以得非詐無以成亷静而信者無用於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説行則天下紛紛乎如鳥獸相搏嬰兒之相擊强者傷弱者廢而天下之亂何從而已乎 孫武論下 夫武戰國之將也知為呉慮而已矣是故以將用之則可以君用之則不可今其書十三篇小至部曲營壘芻糧器械之間而大不過於攻城拔國用間之際蓋亦盡於此矣天子之兵天下之勢武未及也其書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為君而言者有此而已竊以為天子之兵莫大於御將天下之勢莫大於使天下樂戰而不好戰夫天下之患不在於寇賊亦不在於敵國患在於將帥之不力而以寇賊敵國之勢内邀其君是故將帥多而敵國愈强兵加而寇賊愈堅敵國愈强而寇賊愈堅則將帥之權愈重將帥之權愈重則爵賞不得不加夫如此則是盜賊為君之患而將帥利之敵國為君之讐而將帥幸之舉百倍之勢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於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昔唐之亂始於明皇自肅宗復兩京而不能乘勝并力盡取河北之盜德宗收洺博㡬定魏地而不能斬田恱於孤窮之中至於憲宗天下略平矣而其餘孽之存者終不能盡去夫唐之所以屢興而終莫之振者何也將帥之臣養寇以自封也故曰天子之兵莫大於御將御將之術開之以其所利而授之以其所忌如良醫之用藥烏喙蝮蝎皆得自効於前而不敢肆其毒何者授之以其所畏也憲宗將討劉闢以為非髙崇文則莫可用而劉澭者崇文之所忌也故告之曰闢之不克將澭實汝代是以崇文决戰不旋踵擒劉闢此天子御將之法也夫使天下樂戰而不好戰者何也天下不樂戰則不可與從事於危好戰則不可與從事於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為戰戰勝而利歸於民所得於敵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養生送死者非殺敵無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戰并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雖已墮名城殺豪傑銷鋒鏑而民之好戰之心囂然其未已也是故不可與休息而至於亡若夫王者之兵要在於使之知愛其上而讐其敵使之知其上之所以驅之於戰者凡皆以為我也是以樂其戰而甘其死至於其戰也務勝敵而不務得財其賞也發公室而行之於廟使其利不在於殺人是故其民不志於好戰夫然後可以作之於安居之中而休之於爭奪之際可與安可與危而不可與亂此天下之勢也 子思論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於為文是以未嘗立論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歸於至當斯以為聖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議此其不爭為區區之論以開是非之端是以獨得不廢以與天下後世為仁義禮樂之主夫子既没諸子之欲為書以傳於後世者其意皆存乎為文汲汲乎惟恐其汩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論論立而爭起自孟子之後至於荀卿揚雄皆務為相攻之説其餘不足數者紛紜於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耼莊周楊朱墨翟田駢慎到申不害韓非之徒各持其私説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將惑之而未知其所適從奈何其弟子門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載之後學者愈衆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歟昔三子之爭起於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惡而揚子又曰人之性善惡混孟子既已據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於惡人之性有善惡而已二子既以據之是以揚子亦不得不出於善惡混也為論不求其精而務以為異於人則紛紛之説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嘗言性也蓋亦嘗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論也孟子之所謂性善者皆出於其師子思之書子思之書皆聖人之微言篤論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為言之名舉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論昭昭乎自以為的於天下使天下之過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為異論者皆孟子之過也若夫子思之論則不然曰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聖人之道造端乎夫婦之所能行而極乎聖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婦之所能行是以天下無不可學而極乎聖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學者不知其所窮夫如是則惻隠足以為仁而仁不止於惻隠羞惡足以為義而義不止於羞惡此不亦孟子之所以為性善之論歟子思論聖人之道出於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論天下之人皆可以行聖人之道此無以異者而子思取必於聖人之道孟子取必於天下之人故夫後世之異議皆出於孟子而子思之論天下同是而莫或非焉然後知子思之善為論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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