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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表忍庵诗序


  往余从行卷中得庭表诗。故纸蒙茸,昱昱然如有光气。展卷得《长安》、《金陵》杂感诸篇,顿挫钩锁,缠绵恻怆,风情骨格,在韩致尧、元裕之之间。盱衡抵掌,谓后来不得不推此贤,时人或未之许也。久之,庭表学殖益富,才力益老,散华落藻,惊爆都市。梅村告我平子目不虚矣。

  余年八十,避人称寿,庭表独赋四章枉赠,金舂玉应,锵然盈耳,南丰一瓣香,深有寄托,非苟为赞颂而已。或曰:“子于庭表之诗,何知之蚤也?”曰:“吾少从异人学望气之术,老无所用,窃用之以观诗。以为诗之有篇章声律,奇正浓淡,皆其体态也。有气焉,含藏于心识,涌见于行墨,如玉之有尹,如珠之有光,熠耀浮动,一举目而可得,非是气也。于山为童山,于水为死水,于物为焦牙败种。虽有词章繁芿,匠者弗顾焉。夫子论玉有七德而终之曰:‘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玉之德至于圭璋特达,天下莫不贵,而其光气之著见,则田夫野人可以望而知之。’吾用望气之术知庭表之诗,亦犹夫田夫野人而已矣。”或又曰:“庭表少年贵仕,摛藻如春华,商音越吟,取次侧出者,何也?”曰:“夫子之论玉备矣。先之以温柔缜密,次则曰廉而不刿也,次则曰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也。为诗者取温柔缜密之似,而徒以烦音软语,希世而媚俗,非玉也,瑉也。温人之玉,固将化而为石。而郑人之玉,又将化而为蜮。则其为瑉者,亦未可保也。吾所取庭表之诗,谓其温文密理,环璧肉好,其骨落落然,其志耿耿然,不失其所以为圭璋特达者也。斯言也,田夫野人之所不及知,而士夫大夫或不以为然,则望气之法亦有所不信。”姑书此,以序庭表之诗,他日要梅村相与极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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