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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山大师曹溪肉身塔院碑


  我海印憨山大师以天启三年癸亥冬十月十二日坐化于曹溪,故宗伯宣化萧公嘱韶州守张翼轸建塔院,造影堂,葬有日矣。

  五年乙丑,侍者福善介恃众缘固请两粤当道,奉迎灵龛窆庐山五乳峰下。少年惑于青乌家言,撤甓出龛,如旧浮供。南康推官钱启忠以私淑弟子谋卜善地,以妥师灵弗墨食,不克葬。南海弟子刘起相为瑞州推官,瞻礼悲泣,复奉灵龛归曹溪,江神沴诃,风日助顺,道路轩豁,干戈远屏。

  崇祯十六年癸未之九月也,总戎宋纪暨五羊善信议茶毗建塔,启龛,双趺俨然,发爪俱生,容颜光润,膀腹下垂处皆可扪揣。海众踊跃,谓师再生,赞叹号呼,不忍举火,议全身供养,如能大师故事。竺僧屑海南旃檀香涂体,尊奉于旧塔院,即大师所卜天峙冈地,去南华宝林半里许,时则癸未之□月□日,距癸亥入灭二十有一年矣。

  先是五乳塔成,谦益徇福善之托为铭,南海陈相公子壮镵石于曹溪,而甲申供奉之事未有撰第二碑者。岁在庚子,谦益既访求《梦游全集》,较雠卒业,乃略记最后,因缘而论次之曰:昔者世尊婆罗树间灰身灭度,分舍利为八,分阿难已下诸祖,多用火光三昧入灭,师子比丘遭罹王难,恐异端学起,故传袈裟为信。此土六传至于大鉴,衣止不传而留肉身于末后,此何故哉?衣之所传者,信也。衣则器而已矣,有器则有争,争斯窃,窃斯盗、盗斯杀,皆器之为也。北宗立大通为六祖,又立普寂为七祖;南宗分神会、怀让为二,又立神会为七祖。两家之争端已肇于此矣。时代寝久,争窃滋多,佛所诃穷人僭号者,必将相挺锋起,大鉴悬丝知其然。故曰:“衣止不传,命如悬丝。”

  止衣者,所以止器也。器止则争止,一花之叶果自成,而五宗之蘖牙不自我作,此置衣不传之深旨也。衣既止矣,无器则何以表信?所谓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者,将无夸父鹔诟索之而弥远乎!则莫若示之以肉身,肉身不坏,即金刚身,即那罗延身,即清净妙法身,天魔无所得其便,外道无所作其孽,鹴邪恶慧无所炽,匿其奸欺,谁得而争之,而窃之,而盗之?是故佛祖以舍利为舍利,而大鉴以身为舍利。佛祖以衣为衣,而大鉴以身为衣,使千百世众生见之仰之,如黑夜之斗极,如复关之符节,传为信器,莫尚于兹。不然,则此皮囊血肉煆之灰场,散之尸陀林,喂虎豹,饲鱼雀,何所不可?而香泥上之漆叶护之,又谆复于杨柳为官之难,何为也哉?

  自唐先天二年迄崇祯癸未,计一千年,我憨山大师复以肉身住持曹溪,踵大鉴之后,现不坏身而为说法,然后知后五百岁法城颓倒,裨贩之徒、螟蛉之子为争、为窃、为盗、为杀者,不得以信器为口实。大鉴留衣之旨益信,而大师现身说法,坚固光明,为大鉴证明于千年之后,两镜交光,不谓之传信不可也。

  呜呼!法运衰微,统要讹滥,以僭乱为谱系,以欺诬为正令,受大和鸦臭之斥,翻谓举扬应布裈吐血之报,转相夸诩。今也戒惧,岿然慈严,交仰不言而辩,不怒而威。

  居今之世,砧椎邪伪,折伏妖魔,孰有先于此者乎?万历丁巳□月,大师东游莅三峰,然灯说戒,汉月师请坐堂上,勘辩学人。余与汉师左右侍立,诸禅人鱼贯而前,抠衣胡跪,各各呈解。大师软语开示,应病与药,皆俯首点胸,礼拜而退。厥后争开堂竖,拂开化一,方今亦多顺世去矣。宿因不忘法幢如故,曹侯溪畔,长明灯前,岂无有乘愿随侍披衣击扣如平生者乎?此则具天眼者,悉知悉见而非人之所能及也。缁白四众,善根淳熟,有能谒大师塔院,顶礼慈容,契会先后,两大师分明救世之深心,是真皈依,是真供养,燕公无碍香,不妨随心到南海矣。

  谦益下劣弟子,惭负记莂,不能弘阐吾师微言大道,谨采剟粗迹,推广唐人佛衣铭之绪言,以诏告末法,乃作铭曰:

  未申劫浊,祸乱蜂午。大士全身,坐镇南土。
  屈句磨纳,重晖盛唐。红爪丹唇,欣欣乐康。
  嗟彼开宝,泪涌蕲州。那伽在定,奚感奚酬。
  至人无心,龙天有意。二祖一师,示现硕异。
  曹溪之源,溯星宿海。横流滔天,一滴未改。
  大鉴云亡,莫纪谥号。百有六祀,爰塔灵照。
  惟忠惟孝,吾师道原。身云心月,长护金轮。
  庾词斫碑,钩引缘起。丰佐吾道,以俟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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