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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以下,翰苑进札状十三首

  〈嘉祐四年三月〉

  臣闻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后而已。用人之法,各有所宜,军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节。军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趋赏而争利,其先材能而后名节者,亦势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风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于下也,不能家至而谆谆谕之,故常务尊名节之士,以风动天下而耸励其偷薄。夫所谓名节之士者,知廉耻,修礼让,不利于苟得,不牵于苟随,而惟义之所处。白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为,而惟义之所守。其立于朝廷,进退举止皆可以为天下法也。其人至难得也,至可重也。故其为士者,常贵名节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节以养成善士。

  伏见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谓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执节守义,坚让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遽闻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刚,天姿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虽初无是心,然见得不能思义。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岂独不思哉?昨闻拯在台日,常自至中书,诟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既而台中寮属相继论列,方平由此罢去,而以宋祁代之。又闻拯亦曾弹奏宋祁过失,自其命出,台中寮属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无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资望,虽别加进用,人岂为嫌?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尔。非惟自涉嫌疑,其于朝廷所损不细,臣请原其本末而言之。

  国家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务以恭谨静慎为贤。及其弊也,循默苟且,颓惰宽弛,习成风俗,不以为非,至于百职不修,纪纲废坏。时方无事,固未觉其害也。一旦黠虏犯边,兵出无功,而财用空虚,公私困弊,盗贼并起,天下骚然。陛下奋然感悟,思革其弊,进用三数大臣,锐意于更张矣。于此之时,始增置谏官之员,以宠用言事之臣,俾之举职。由是修纪纲而绳废坏,遂欲分别贤不肖,进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骤见而骇,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谓好讦阴私,或以为公相倾陷,或谓沽激名誉,或谓自图进取,群言百端,几惑上听。上赖陛下至圣至明,察见诸臣本以忘身徇国,非为已利,谗间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渐为信。自是以来,二十年间,台谏之选,屡得谠言之士。中间斥去奸邪,屏绝权幸,拾遗救失,不可胜数。是则纳谏之善,从古所难,自陛下临御以来,实为盛德,于朝廷补助之效,不为无功。今中外习安,上下已信,纤邪之人凡所举动,每畏言事之臣,时政无巨细,亦惟言事官是听。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于今日之成效,岂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过似于徼讦,逐人之位似于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无所利于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无所利焉。今拯并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者得以为说而惑乱主听,今后言事者不为人信而无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谏之功,一旦由拯而坏。夫有所不取之谓廉,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使拯于此时有所不取而不为,可以风天下以廉耻之节。而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惟自薄其身,亦所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得,相习而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无心耳。夫心者,藏于中而人所不见;迹者,示于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见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犹手探其物,口云不欲,虽欲自信,人谁信之?此臣所谓嫌疑之不可不避也。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于乡里;晚有直节,著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谏之初甚难,今又复见陛下用谏之效已著,实不欲因拯而坏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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