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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本義卷十三


  一義解

  甘棠美召伯也其詩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毛鄭皆謂蔽芾小貎茇舎也召伯本以不欲煩勞人故舎於棠下棠可容人舎其下則非小樹也據詩意乃召伯死後思其人爱其樹而不忍伐則作詩時益非小樹矣毛鄭謂蔽芾為小者失詩義矣蔽能蔽風日俾人舎其下也芾茂盛貌蔽芾乃大樹之茂盛者也

  日月衞莊姜遭州吁之難傷已不見荅於先君也其詩曰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者謂父母不能畜養我終身而嫁我於衞使至困窮也女無不嫁其曰畜我不卒者困窮之人尤怨之辭也鄭謂莊姜尊莊公如父母而遇我不終者非也妻之事夫尊親如父母義無此理也

  谷風刺夫婦失道也衞人淫於新昏而棄其舊室其詩曰毋逝我梁毋發我笱我躬不閲遑恤我後者舊室被棄之辭也禁其新昏毋發我笱者言棄妻將去猶顧惜其家之物既而嘆曰我身尚不容安能恤其後事乎以見其妻雖去而猶不忘其家所以深嫉其夫也鄭謂禁其新昏毋之我家以取我室家之道者非也蓋舊室所以見棄者為有新昏爾尚安能禁其毋之我家乎又云何暇憂我後所生之子孫者亦非也據詩意後後事也簡兮刺不用賢也衞之賢者仕於伶官也其詩曰有力如虎執轡如組左手執籥右手秉翟者謂此賢者才力皆可任用而反使之執籥秉翟為伶官也萬舞正是惜其非所宜為也豈以為能哉矧能籥舞豈足為文武道備鄭云能籥舞言文武道備者非也

  木𤓰美齊桓公也衞國有狄人之敗桓公救而封之衞人思之欲厚報也其詩曰投我以木𤓰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鄭謂欲令齊長以為玩好結已國之恩者非也詩人但言齊德于衞衞思厚報永為兩國之好爾好當如繼好息民之好木𤓰薄物瓊琚寶玉取厚報之意爾豈以為玩好也

  蘀兮刺忽也君弱臣强不倡而和也其詩曰蘀兮蘀兮風其吹女鄭謂風喻號令喻君有政敎臣乃行之近得之矣又曰叔兮伯兮倡予和女毛謂君倡臣和是矣鄭謂羣臣無其君自以强弱相服女倡矣我則和之者非也詩人本謂蘀須風吹則動臣須君倡則和爾如鄭之說與上文意不相屬非詩人之本義國君以伯叔稱其臣者蓋大臣也

  野有蔓草民窮於兵革男女失時思不期而㑹也其詩曰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此詩文甚明白是男女昏娶失時邂逅相遇於野草之間爾何必仲春時也周禮言仲春之月會男女之無夫家者學者多以此說為非就如其說乃是平時之常事兵亂之世何待仲春鄭以蔓草有露為仲春遂引周禮會男女之禮者衍說也

  伐檀刺貪也在位貪鄙無功受禄君子不得仕進也其詩曰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毛謂伐檀以俟世用若俟河水清且漣如毛之說是寘檀於濁河之側以俟河清不可得也據詩文乃寘檀於清河之側爾初無俟清之意知毛之說非也詩人之意謂伐檀將以為車行陸而寘於河干河水雖清漣然檀不得其用如君子之不得仕進莫能施其用矣其下章伐輻伐輪義皆同也

  羔裘晉人刺其在位不恤其民也其詩曰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豈無他人維子之故鄭謂此民卿大夫采邑之民爾又云我不去者念子故舊之人據詩乃晉人述其國民怨上之辭云我豈無他國可往猶顧子而不去爾在位者晉國執政之大臣民於上位何論故舊序但云不恤其民鄭何據而限以卿大夫采邑皆曲說也七月陳王業也其詩曰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畆田畯至喜據詩農夫在田婦子往饁田大夫見其勤農樂事而喜爾鄭易喜為饎謂饎酒食也言餉婦為田大夫設酒食也鄭多改字前世學者已非之然義有不通不得已而改者猶所不取況此義自明何必改之以曲就衍說也

  南山有臺樂得賢也其詩曰南山有臺北山有萊樂只君子邦家之基鄭謂山有草木以自覆蓋成其髙大喻人君有賢臣以自尊顯者非也考詩之義本謂髙山多草木如周大國多賢才爾且山以其髙大故草木托以生也豈由草木覆蓋然後成其髙大哉

  菁菁者莪樂育才也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其詩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育材之道博矣人之材性不一故善育材者各因其性而養成之或敎於學或命以官勸以爵禄勵以名節使人人各極其所能然則君子所以長育之道亦非一也而鄭氏引禮家之說曰人君敎學國人秀士選士俊士造士進士養之以漸至於官之者拘儒之狹論也又曰既敎學之又不征役者衍說也既見君子樂且有儀謂此君子樂易而有威儀爾樂易所以容衆有儀所以為人法也而鄭謂有官爵然後得見君子見則心喜樂又以禮儀見接者亦衍說也鄭氏解詩常患以衍說害義如其所説則未仕之人不見君子而不得敎育矣

  采芑宣王南征也其詩稱述將帥師徒車服之盛威武之容而其首章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畝者言宣王命方叔為將以伐荆蠻取之之易如采芑爾芑苦菜也人所常食易得之物于新田亦得之于菑畝亦得之如宣王征伐四夷所往必獲也其言采芑猶今人云拾芥也其所以往而必得之易者由命方叔為將而師徒車服之盛威武之容如詩下章所陳是也毛鄭於此篇車服物名訓詁尤多其學博矣獨於采芑之義失之以謂宣王中興必用新美天下之士鄭又謂和治軍士之家而養育其身可謂迂疎矣

  頍弁刺幽王也暴戾無親孤危將亡也其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維霰箋云喻幽王不親九族亦有漸自微至甚如先霰後大雪非詩意也考詩之意非謂不親九族有漸謂其危亡有漸爾謂國將亡必先離其九族如雪將降必先下霰見霰知必有雪見九族離心知必亡國必然之理也故其下文云死喪無日無幾相見也

  魚藻刺幽王也言萬物失其性王居鎬京將不能以自樂故君子思古之武王焉其詩曰魚在在藻有頒其首王在在鎬豈樂飲酒鄭謂魚之依水草猶人之依明王明王之時魚處於藻得其性則肥充詩之言有述事者有比物者一句之中不能兼此兩義也魚藻述事之言也詩人謂幽王時萬物失其性而不安其生王亦將不能長有其樂也乃思古武王之時萬物得其性故王亦安其樂其言魚在在藻者言萬物之得其性也王在在鎬者謂武王安其樂爾其義止於如此而已鄭謂魚依水草如人依明王者非詩人之本意也

  板刺厲王也其詩曰上帝板板下民卒癉者上帝天也其民呼天而訴曰上帝板板者謂天宜愛養下民而今反使民皆病也其意如此而已毛鄭以為上帝斥王者非也其下云天之方難又以為斥王者亦非也天之方蹶方虐方懠及天之牖民皆呼天而訴之辭也其謂天之方虐者天不宜酷虐蓋民怨尤之辭猶言天未悔禍也苟如鄭說其卒章云敬天之怒又豈得為斥王乎故凡言天者皆謂上天也

  雲漢仍叔美宣王也遇烖而懼側身修行欲銷去之其詩曰昊天上帝則不我遺胡不相畏先祖于摧毛訓摧為至初無義理鄭又改摧為嗺嗟也改字先儒不取據詩摧當為摧壞之義謂旱既太甚人民饑饉不能為國則將摧壞先祖之基業爾故其下章又云父母先祖胡寧忍予者其義同也而毛鄭皆謂先祖文武為民父母者亦非也蓋詩人述宣王訴于父母及先祖爾

  召旻凡伯刺幽王大壞也其詩曰旻天疾威天篤降喪又云天降罪罟皆述周之人民呼天而怨訴之辭也其義與瞻卬同而毛鄭常以為斥王者皆非也

  有客微子來見祖廟也其詩曰有客有客亦白其馬毛以為亦周鄭以為亦武庚者其說皆非也毛鄭之意謂亦者又也有因之辭也以謂彼既為是此又為是者為亦也其謂亦周亦武庚者謂周人與武庚乘白馬而微子亦乗白馬也今考詩之文不然詩言亦者多矣若抑曰哲人之愚亦維斯戾者似因上文先述庶人之愚然庶人之愚自云亦職維疾則又無所因以此知其不然也卷阿曰鳳凰于飛亦集爰止鄭以為亦衆鳥其義不通已見别論至其下章又云亦傅于天則鄭更無所說菀桞曰有鳥髙飛亦傅于天鄭亦無所說蓋其義不通不能為說也至於人亦有言亦孔之哀民亦勞止之類甚多皆非有所因蓋亦者詩人之語助爾然則亦白其馬者直謂有客乘白馬爾況詩無周及武庚之文二家妄自為說所以不同也

  閟宫頌僖公也其詩曰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無災無害彌月不遲毛謂上帝是依依其子孫鄭謂依其身也天依慿而降精氣鄭之此說是用履帝武敏歆之說也其言怪妄生民之論詳之矣而毛謂依其子孫者亦非也其上下文方言姜嫄生后稷時事與上帝依其子孫文意不屬據詩意依猶賴也謂上帝是賴者言姜嫄賴天帝之靈而生后稷無災害爾

  取舎義

  緑衣衞莊姜傷己也言妾上僭夫人失位也其詩曰緑兮衣兮緑衣黃裏毛謂緑間色黄正色者言間色賤反為衣正色貴反為裏以喻妾上僭而夫人失位其義甚明而鄭改緑為褖謂褖衣當以素紗為裏而反以黃先儒所以不取鄭氏於詩改字者以謂六經有所不通當闕之以俟知者若改字以就已說則何人不能為說何字不可改也況毛義甚明無煩改字也當從毛

  旄丘責衞伯也狄人迫逐黎侯寓于衞衞不能修方伯連率之職黎之臣子以責于衞也其卒章曰叔兮伯兮褎如充耳毛謂大夫褎然有尊盛之服而不能稱鄭謂充耳塞耳也言衞諸臣如塞耳無聞知也據詩四章皆責衛之辭其卒章云充耳者謂衞諸臣聞我所責如不聞也鄭義為長當從鄭

  出其東門閔亂也鄭公子互爭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思保其室家焉其詩曰出其闉闍有女如荼毛謂荼英荼也言皆喪服也鄭謂荼茅秀物之輕者飛行無常考詩之意云如荼者是以女比物也毛謂喪服疎矣且棄女不當喪服而下文云雖則如荼匪我思且言女雖輕美匪我所思爾以文義求之不得為喪服當從鄭

  敝笱刺文姜也魯桓公微弱不能防閑文姜使至淫亂其詩曰敝笱在梁其魚魴鰥毛謂鰥大魚也鄭謂鰥魚子也孔穎達正義引孔叢子言鰥魚之大盈車則毛謂大魚不無據矣鄭改鰥字為鯤遂以為魚子其義得失不較可知也詩人之意本以魯桓弱不能制强則敝笱不能制大魚是其本義苟如鄭說則小猶不能制大則可知義亦可通然鰥為大魚非毛臆說又其下文言從者如雲雨是其黨衆盛恣行無所畏忌以見齊子强盛宜以大魚為比皆當從毛

  載驅齊人刺襄公也盛其車服與文姜淫播其惡於萬民焉其詩曰四驪濟濟垂轡濔濔魯道有蕩齊子豈弟毛云言文姜於是樂易然者謂文姜為淫穢之行曽不畏忌人而襄公乗驪垂轡而行魯道文姜安然樂易無慚恥之色也其義甚明鄭改豈字為闓轉引古文尚書以弟為圛而訓圛為明以為闓明猶發夕也迂疎甚矣當從毛

  園有桃刺時也大夫憂其君儉嗇不能用其民也其詩曰園有桃其實之殽毛謂園有桃其實之食國有民得其力鄭謂魏君薄公税省國用不取於民食園桃而已考詩之意本刺魏君儉嗇不能用其民者謂不知為國者用有常度其取於民有道而過自儉嗇爾非謂其不取於民但食桃也桃非終歲常食之物於理不通其曰園有桃其實之殽謂園有桃尚可取而食況國有人民反不能取之以道至使國用不足而為儉嗇乎毛說為是當從毛

  椒聊刺晉昭公也君子見沃之盛强知其蕃衍盛大子孫將有晉國焉其詩曰椒聊之實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碩大無朋毛謂朋比也鄭謂平均無朋黨彼其之子曲沃桓叔也詩人但憂桓叔盛大將奪晉國本不美其為政平均也毛以朋為比比者以類相附之謂也無朋者謂桓叔盛大無與為比謂其特盛出於倫類也義當從毛

  綢繆刺晉亂也國亂則昏姻不得其時其詩曰綢繆束薪三星在天毛謂三星參星也男女待禮而成若薪芻待人事而後束鄭謂三星心星也二月之合宿故嫁娶者以為𠉀今我束薪於野乃見在天則三月之末四月之中見於東方矣故云不得其時參心皆三星而知鄭義為得者以其所見之月𠉀嫁娶早晚為有理毛以束薪喻男女成昏於義不類鄭謂因束薪於野而見天星義簡而直故皆當從鄭

  蜉蝣刺奢也昭公國小而迫好奢而任小人也其詩曰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考詩之意謂曹國迫小而昭公無法自守將至危亡但好奢侈而整飾其衣服楚楚然如蜉蝣雖有羽翼不能久生也鄭謂不知君臣死亡無日如渠略者是也毛謂渠略猶有羽翼以自修飾則是昭公不能修飾衣服不如渠略爾與詩之義正相反也當從鄭

  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也其詩曰冽彼下泉浸彼苞稂毛謂稂童梁非溉草得水而病鄭謂稂當作涼涼草蕭蓍之屬毛鄭皆謂泉流浸病其草如共公為政困病其民大意則同但稂為童梁其義自通何煩改字理當從毛

  楚茨刺幽王也其詩曰或肆或將毛謂肆者陳于牙將者齊于内鄭謂或肆其骨體于爼或奉持而進之詩之大義毛鄭皆得之無所違異惟此一句雖不害大義然各為一說使學者莫知所從以理考之當從鄭

  𤣥鳥祀髙宗也其詩曰天命𤣥鳥降而生商毛謂春分𤣥鳥降有娀氏女簡狄配髙辛氏帝帝率與之祈於郊禖而生契故本其為天所命以𤣥鳥至而生焉古今雖相去逺矣其為天地人物與今無以異也毛氏之說以今人情物理推之事不為怪宜其有之而鄭謂吞鳦卵而生契者怪妄之說也秦漢之間學者喜為異說謂髙辛氏之妃陳𨦟氏女感赤龍精而生堯簡狄吞鳦卵而生契姜嫄履大人迹而生后稷髙辛四妃其三皆以神異而生子蓋堯有盛德契稷後世皆王天下數百年學者喜為之稱述欲神其事故務為竒說也至帝摯無所稱故獨無說鄭學博而不知統又特喜䜟緯諸書故於怪說尤篤信由是言之義當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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