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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議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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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院進劄子十二首 【論楊察請終喪制乞不奪情劄子〈慶曆二年〉】 臣近見丁尤人茹孝標,居父之喪,來入京邑,奔走權貴,營求起復,已為御史所彈。又聞新及第進士南宮觀,聞母之喪,匿不行服,得官娶婦,然後徐歸,見在法寺議罪。孝標官為太常博士,覲在場屋粗有名稱,此二人猶如此,則愚俗無知、違禮犯義者何可勝數矣!蓋由朝廷素不以名教獎勵天下,而禮法一隳,風俗大壞。竊以風化之本,由上而下。 伏見起復龍圖閣待制楊察,累有章奏,乞終母喪,而朝旨未允。夫臣子之行,惟孝與忠。察以文中高科,官列近侍,而能率勵頹俗,以身為先。陛下宜曲賜褒嘉,遂成其志,使遷善化俗,自察而始。豈可不通人情,膠執舊弊,推祿利之小惠,廢人臣之大節。臣謂近侍奪情,本非軍國之急,不過循舊例、示推恩而已。今察以節行自高,志在忠孝,知貪冒祿利為可恥。若朝廷抑奪其情,使其於身不得成美行,而於母有罔極之恨,豈足謂之推恩乎?方今愚俗無知,違犯禮義,至使繁獄訟、嚴刑罰而不能禁止。脫有一人欲守名教而全忠孝以勵天下者,又為朝廷不許,則風俗之弊,其咎安在?伏乞早降恩旨,許其終喪,不獨成察之志,亦以為朝廷之美。取進止。 【論韓琦、范仲淹乞賜召對事劄子〈慶曆三年〉】 臣伏見自西鄙用兵以來,陛下聖心憂念,每有臣寮言及西事,必皆傾心聽納。今韓琦、范仲淹久在陝西,備諳邊事,是朝廷親信委任之人。況二臣才識不類常人,其所見所言之事,不同常式言事者,陛下最宜加意訪問。自二人到闕以來,祇是逐日與兩府隨例上殿,呈奏尋常公事,外有機宜大處置事,並未聞有所建明,陛下亦未曾特賜召對,從容訪問。況今西事未和,邊陲必有警急,兼風聞北虜見在涼甸與大臣議事,外邊人心憂恐。伏望陛下於無事之時,出御便殿,特召琦等從容訪問,使其盡陳西邊事宜合如何處置。今琦等數年在外,一旦歸朝,必有所陳,但陛下未賜召問,此二人亦不敢自請獨見。至如兩府大臣,每有邊防急事,或令非時召見聚議,或各令互述所見,或隻召一兩人對見商量,此乃帝王常事,祖宗之朝並亦如此,不必拘守常例也。取進止。 【論罷鄭戩四路都部署劄子〈慶曆四年〉】 臣伏睹敕除鄭戩知永興軍,仍兼陝西都部署。自聞此命,外人議論,皆以為非,在臣思之,實亦未便。竊以兵之勝負,全由處置如何。臣見用兵以來,累次更改,或四路都置部署,或分而各領一方,乍合乍離,各有利害。惟夏竦往年所任,鄭戩今日之權,失策最多,請試條列。 臣聞古之善用將者,先問能將幾何。今而不復問戩能將幾何,直以關中數十州之廣,蕃漢十萬之兵,沿邊二三千里之事,盡以委之,此其失者一也。或曰戩雖名都部署,而諸路自各有將,又其大事不令專制,而必稟朝廷。假如邊將有大事先稟於戩,又稟於朝廷,朝廷議定下戩,戩始下於沿邊,隻此一端,自可敗事,其失二也。今大事戩既不專,若小事又不由戩,則部署一職,止是虛名。若小事一一問戩,則四路去永興皆數百里,其寨柵遠者千餘里。使戩一一處分合宜,尚有遲緩之失;萬一耳目不及,處置失宜,則為害不細,其失三也。若大小事都不由戩,而但使帶其權,豈有數十州之廣,數十萬之兵,二三千里之邊事,作一虛名,使為無權之大將?若知戩可用,則推心用之;若知不可用,則善罷之。豈可盡關中之大,設為虛名,而以不誠待人?其失四也。今都部署名統四路,而諸將事無大小不稟可行,則四路偏裨各見其將不由都帥,則上下相效,皆欲自專,其失五也。今都部署是大將,反不得節制四路,而逐路是都帥部將,卻得專制一方,則委任之意大小乖殊,軍法難行,名體不順,其失六也。若知戩果不可大用,但不敢直罷其職,則是大臣顧人情,避己怨。如此作事,何以弭息人言?其失七也。 料朝廷忽有此命,必因韓琦等近自西來,有此擘畫。琦等身在邊陲,曾為將帥,豈可如此失計?臣今欲乞令兩府之臣,明議四路不當置都部署利害。其鄭戩既不可內居永興而遙制四路,則乞落其虛名,隻令坐鎮長安,撫民臨政,以為關中之重。其任所係亦大,而使四路各責其將,則事體皆順,處置合宜。今取進止。 【論乞令宣撫使韓琦等經略陝西劄子〈慶曆三年〉】 臣竊聞已降中書劄子,抽回韓琦、田況等歸闕。昨來琦等奉命巡邊,本為西賊議和未決,防其攻寇,要為禦備。今西人再來,方有邀請,在於事體,必難便從,邊上機宜,正須處置。仍聞韓琦、田況合有奏狀,言邊防有備,請朝廷不須怯畏,每事曲從。竊以勝敗之間,安危所係,料琦等如此奏來,則邊事可知,自有枝梧,不致敗誤。臣謂且令琦等在彼撫遏,則朝廷與賊商議,自可以持重,不須屈就。今議方未決,中道召還,則是使賊知朝廷意在必和,自先弛備。況事無急切,何必召歸?其召韓琦劄子,伏乞速賜指揮抽回。且令琦等在彼經略,以俟西賊和議如何。取進止。 【論葛宗古等不當減法劄子〈慶曆三年〉】 臣伏見近日贓吏葛宗古、王克庸、滕宗諒等相繼贓汙事發,內葛宗古情理尤惡。臣伏睹去年朝廷命賈昌朝等減省天下冗費,上自陛下供禦之物,至於皇后、宮嬪飲食已來,盡皆減節。蓋謂調度至多,公私已乏,故陛下以身先天下,自行減刻,要供軍費。凡為邊將者,所得一錢一帛,宜思此物自生民困苦之中取其膏血,陛下憂勞之際減自聖躬,如此得之,宜作如何使用。今乃盜朝廷賞勞蕃夷之物,贍養求食婦人全家骨肉,及供自己家口,並營造工作、私家冗用之類。量其如此用心,豈是愛君憂國、忘身破賊之人?何足愛惜?若律文已重,即乞盡行,更不減法。若舊法尚輕,仍望特加重斷。其滕宗諒、王克庸,若事狀分明,亦望早賜勘鞫,正行國典。 竊慮議者為宗古等方任邊陲,宜從寬貸。臣非不知駕馭英雄難拘常法,如太祖委用李漢超等。蓋漢超能捍寇戎,不為邊患,功大過小,理可優容。諸將守邊未有尺寸之效,而先已逾違不法,外恃敵在,而欲望朝廷屈法姑息。今朝廷未曾行寬假之惠,而此三人不法如此,若更寬之,則今後邊臣不復可以法制矣。臣思邊上公使必欲使將臣不拘常法者,若用之陰養死士,招延布衣,利啖敵人,賞勞將校,如此之數皆不必問其出入,可恣所為。或其性本闊略,偶不點檢,誤用於私家,原其本情,亦可輕恕。若宗古等故意偷慢減刻宴犒蕃夷、軍士之物入已者,有何可恕之理,特減從輕?有何可贖之功,得以屈法?若此三人不行重斷,則邊臣知元昊常在,則可以常為不法,臣恐玩寇弄兵,事無了日。今取進止。 【論燕度勘滕宗諒事張皇太過劄子〈慶曆三年〉】 臣昨日風聞張子奭未有歸期消息,賊昊又別遣人來。必恐子奭被賊拘留,西人之來其意未測,邊鄙之事不可不憂,正是要藉將帥效力之際。旦夕來傳聞燕度勘鞫滕宗諒事,枝蔓勾追,直得使盡邠州諸縣枷杻,所行拷掠皆是無罪之人,囚係滿獄。邊上軍民將吏見其如此張皇,人人嗟怨,自狄青、種世衡等並皆解體,不肯用心。朝廷本為台官上言滕宗諒支用錢多,未明虛實,遂差燕度勘鞫,不期如此作事,搖動人心。若不早止絕,則恐元昊因此邊上動搖、將臣憂懼解體之際,突出兵馬,誰肯為朝廷用死命向前? 臣忝為陛下耳目之官,外事常合采訪,三五日來,都下喧傳邊將不安之事。亦聞田況在慶州日,見滕宗諒別無大段罪過,並燕度生事張皇,累具奏狀,並不蒙朝廷報答。況又遍作書,告在朝大臣,意欲傳達於聖聽,大臣各避嫌疑,必不敢進呈況書。臣伏慮陛下但知宗諒用錢之過,不知邊將憂嗟搔動之事,隻如臣初聞滕宗諒事發之時,獨有論奏,乞早勘鞫行遣。臣若堅執前奏,一向遂非,則惟願勘得宗諒罪深,方表臣前來所言者是。然臣終不敢如此用心,寧可因前來不合妄言得罪於身,不可今日遂非,致誤事於國。臣竊思朝廷於宗諒必無愛憎,但聞其有罪,則不可不問。若果無大過,則必不須要求瑕疵。隻恐勘官希望朝廷意旨,過當張皇,搔動邊鄙。其滕宗諒,仗望速令結絕。仍乞特降詔旨,告諭邊臣以不枝蔓勾追之意。兼令今後用錢,但不入己外,任從便宜,不須畏避。庶使安心放意,用命立功。其田況累次奏狀並與大臣等書,伏望聖慈盡取詳覽。田況是陛下侍從之臣,素非奸佞,其言可信。又其身在邊上,事皆目見,必不虛言。今取進止。 【再論燕度鞫獄枝蔓劄子〈慶曆三年〉】 臣昨日風聞燕度勘滕宗諒事枝蔓張皇,邊陲搔動,曾有論奏,乞降詔旨安諭邊臣。今日又聞度輒行文牒劾問樞密副使韓琦議邊事因依,不知燕度實敢如此否?若實有之,深可驚駭。竊以韓琦是陛下大臣,係國家事體輕重。今燕度敢茲無故意外侵陵,乃是輕慢朝廷,舞文弄法。臣每見前後險薄小人多為此態,得一刑獄,勘鞫踴躍,以為奇貨,務為深刻之事,以邀強幹之名。自謂陷人若多,則進身必速,所以虛張聲勢,肆意羅織。今燕度本令隻勘滕宗諒使過公用錢,因何劾問大臣議邊事?顯是節外生事,正違推勘敕條。況樞密使是輔弼之任,宣撫使將君命而行,本藉重臣,特行鎮撫。今若無故遭一獄吏侵欺,而陛下不與主張,則今後奉君命而使者皆為邊鄙所輕,為大臣而作事者反畏小人所制。故燕度論於國體,便合坐以深刑;責其俗吏,亦自違於條制。罪須行遣,情不可容。今樞密副使尚被侵陵,則以下將帥無辜遭其枝蔓者不少,據其如此作事,此獄必無平允。其滕宗諒一宗刑獄狀,乞別選差官,取勘結絕。其燕度,亦乞別付所司,勘罪行遣。取進止。 【論乞不勘狄青侵公用錢劄子〈慶曆三年〉】 臣風聞邊臣張亢近為使過公用錢,見在陝西置院根勘,其勘官所取,幹連人甚眾。亦聞狄青曾隨張亢入界,見已勾追照對。臣伏見國家兵興以來,五六年所得邊將,惟狄青、種世衡二人而已。其忠勇材武,不可與張亢、滕宗諒一例待之。臣料青本武人,不知法律,縱有使過公用錢,必不似葛宗古故意偷謾,不過失於檢點,致誤侵使而已。方今議和之使正在賊中,苟一言不合,則忿兵為患,必至侵邊。謹備過防,正藉勇將,況如青者,無三兩人。可惜因些小公用錢,於此要人之際,自將青等為賊拘囚,使賊聞之以為得計。伏望特降指揮元勘官,隻將張亢一宗事節依公根勘,不得枝蔓勾追。其狄青縱有幹連,仍乞特與免勘。臣於邊臣本無干涉,豈有愛憎,但慮勘官隻希朝廷意旨,不顧邊上事機,將國家難得之人與常人一例推鞫,一旦乏人誤事,則悔不可追。伏乞朝廷特賜寬貸。邊臣知無功之將犯法必誅,要藉之人以能贖過,則人人自勵,將見成功。取進止。 【論體量官吏酷虐劄子〈慶曆三年〉】 臣等風聞朝廷近降指揮與諸路轉運使,令體量州縣官吏酷虐軍民者。臣料朝旨如此,必是因韓綱酷虐,近致光化兵士亂作,故有此指揮。竊以昨來光化兵變,雖因韓綱自致,其如兵亦素驕,處置之間,須合中道。韓綱自當行法,驕兵亦合討除,如此兩行,方始得體。今若明行號令,遍約官吏,則驕兵增氣,轉更生心,長吏畏避,無由行事。其所降與轉運司文字,竊慮朝夕之間,傳播中外,扇動群小,引惹事端。然已失之令既不可追,伏乞速降指揮與諸路轉運使,令密切稟行,不得漏泄,所貴別不生事。取進止。 【論募人入賊以壞其黨劄子〈慶曆三年〉】 臣竊聞京西賊盜日近轉多,在處縱橫,不知火數。所患者素無禦備,不易枝梧,然獨幸賊雖猖狂,未有謀畫。若使其得一曉事之人,教以計策,不掠婦女,不殺人民,開官庫之物以賑貧窮,招愁怨之人而為黨與。況今大臣不肯行國法,州縣不復畏朝廷,官吏尚皆公然迎奉,疲民易悅,豈有不從?若凶徒漸多而不暴虐,則難以常賊待之,可為國家憂矣。以此思之,賊眾雖多,尚可力破,使有一人謀主,卒未可圖。臣前因王倫賊時,曾有起請十餘事。內一件,乞出榜招募諸處下第舉人及山林隱士、負犯流落之人,有能以身人賊算殺首領,及設計誤賊陷於可敗之地者,優與酬獎。所貴凶黨懷疑,不納無賴之人以為謀主。當時議者,頗以為然。伏乞采臣此意,速降指揮與杜杞,令所在張榜,使賊聞知。所貴投賊之人,懷疑不納,但無謀主,尚可剪除。取進止。 【論宜專責杜杞捕賊劄子〈慶曆三年〉】 臣伏見昨張海等賊勢初盛之時,京西未有得力官吏,遂自朝廷差台官蔡稟催督捉殺。後來已別選杜杞充京西轉運使,委以一路之事。兼近日差出兵馬甚多,分為頭項不少,部分進退,須要統一,指蹤號令,不可二三。竊慮杜杞、蔡稟不相協同,各出異見,凡指揮諸事,使諸將難從,一失事機,反成敗誤。自兵士差出,今已多時,然未聞奏報與賊鬥敵及殺獲次第。竊慮官兵互相回避,空作往來。或恐進退之間,號令不一,致茲逗遛,未見成功。今雖賊奏稍稀,然亦未見殺獲之數。困獸猶鬥,不可不虞,寇死命窮,恐未易敵,合早除剪,仍須督責。況蔡稟是應急差出,杜杞乃選材用之,責任之間,宜專在杞。兼聞蔡稟自到京西,處置多未合宜,近聞欲枷一巡檢,致使兵士喧噪,幾至生變。苟或如此張皇,竊恐別致生事。其蔡稟,伏乞早賜指揮抽回。只委杜杞一面催捉,庶得專一,早能了當。取進止。 【論江淮官吏劄子〈慶曆三年〉】 臣聞江淮官吏等各為王倫事奏案,已到多時,而尚未聞斷遣。仍聞議者猶欲寬貸。臣聞昨來江淮官吏,或斂物獻送,或望賊奔迎,或獻其兵甲,或同飲宴。臣謂倫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蓋知賊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寬貸,則紀綱隳壞,盜賊縱橫,天下大亂,從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倫事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間,京西官吏又已棄城而走,望賊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行遣,則京西官吏亦須輕恕。京西官吏見江淮官吏已如此,則天下諸路亦指此兩路為法。在處官吏皆迎賊棄城、獻兵納物矣,則天下何由不大亂也? 臣伏思祖宗艱難,創造基圖;陛下憂勤,嗣守先業。而一旦四夷外叛,盜賊內攻,其壞之者誰哉?皆由前後迂繆之臣因循寬弛,使朝威不振,綱紀遂隳。今已壞之至此,而猶不革前非,以寬濟寬,何以救弊?如晁仲約等,情法至重,俱合深行,議者無由曲解。或聞以謂自是朝廷素不為備,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殺父與兄者,豈可祇言自是朝廷素無教化,而不罪殺親之人?又如有人掠奪生人男女、金帛,不可祇言自是朝廷素無禮讓,而不罪劫人之賊。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熙古豈獨是朝廷素有備之州?傅永吉豈獨是朝廷素練之兵?蓋用命則破賊矣。今朝廷素無禦備,為大臣者又不責之守州縣者,合有罪又寬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責?竊緣韓綱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並在朝廷。權要之臣皆是相識,多方營救,故先於江淮官吏寬之,祇要韓綱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國體,但樹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為計,出於聖斷,以勵群下,則庶幾國威粗振,賞罰有倫。其晁仲約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寬恕。取進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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