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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三熊中巧计 惊蠢子颜觍种恶因(3)


  蓝三熊想到这里,忙率手下山人,由山顶抄近路往谷底追去。并令只要追到箭矛能及之处,即时动手发射,不必临近生擒,先射死他四人再说,以免被他发觉,有一个漏网逃出谷外,诸多不便。令发出后,一面顺着山岭前追,一面留神注视下面。见老人在谷底正走之间,忽从挑担上取了一根萧向耳边挥着,好似听了听音,嫌它不好,又取了一个芦签,放在口边吹将起来。老人神气还看不出,山婆子和兰花姊妹似现急遽,各把挑上刀矛弓弩取在手内,不时交头接耳,脚底步法也加快了好些。三熊哪知他的行踪已早被老人用他秘制的传音听筒听了去。先还以为被他看出行迹。后一想:“他四人始终没见回顾。再者上面是山路,靠下一面满生丛莽,树石繁杂,由上望下还可,由下望上决看不见;相隔又高,山风又大,再加林叶萧萧,蝉声聒耳,也决听不了去。不过是娘儿三个因为将要出谷心慌,要不然老人怎的未见慌乱?”

  一心还恐逃人脚步加快,不等追上,便出谷去。由上到下尽是林木修篁,参差阻隔,不到适当地方妄发矛箭,反倒打草惊蛇。

  三熊方在挥手作势,率众山人纵高跃矮,飞步急行,山顶地势忽断,两山相隔数十丈,双峰对峙,崖壁如削。下面的路成了一个没钩的丁字,逃人正在那一横上跑。追得两下里已将并肩,忽然无法飞渡,如何不急?前面不行,再看侧面,往谷底的山形是一斜坡,看去似可下落,只是林密菁茂,荆棒丛集,并无道路。除了由此纵跃而下,从逃人身后明追上去,便无善法。先想抄上前去堵截暗算已经无用。及至率众下甫一半,不特坡道愈更险陡,林莽看去一片平芜,底下却是有深有浅。加上竹箭荆针,大小怪石,剑一般森列,稍有失足,便有碎体裂肤,洞胸断足之祸。逃人影子已看不见,自己人先伤了好几个。好生后悔刚发现逃人时,如由彼处下去,路要好走得多,不该弄巧成拙,步步艰危。哪敢快走。好容易咬牙提心,下到三分之二,见下面山角突出,形势险恶,遮住前面谷径。

  三熊方愁逃人已远,忽然老人同了长女,空着身子,手持弓刀,从前面往回走来。猜是丢失了什么东西,返身寻找。正在心喜没有被他逃走,只要再下去一些,林木稍疏,即可下手。老人父女忽然立定,手指上面大骂道:“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敢来追我!快些现出原形,看都是谁,平时留过情面没有,好放你们活命回去。”

  三熊欺他只有父女一人,匆促间没想到敌人如无所恃,怎敢轻回。接口大骂一声:“老狗看箭!”

  一枝毒箭刚从林隙往下发去,猛听前侧面轰的一声暴噪,长矛短箭雨点也似发来。知道中了埋伏,喊声:“不好!”

  不敢再下,连忙率众蹲避时,左臂已被一支长矛打断。因有崖石挡住,也不知敌人有多少。还待忍痛拼死应战,耳听底下芦签起处,矛箭忽止。老人大喝道:“追我的原来是三熊么?如是别人,必不会如此穷追。看你平日那般凶恶,本该杀了雪恨。想起你与我终是同族,又看在死寨主面上,不与你一般见识。现在我埋伏的人比你多好几十倍,莫说和我打,便是逃也逃不回去。听我好话,快将手上刀矛丢下,即时与我滚下来,我只要你们与岑狗崽夫妻带几句话,决不伤害,否则莫怪我无情无义,谁不下来,都免不了死。”

  三熊手下的山人大半都受过老人的好处,又当计竭势穷之际,早不等吩咐,轰的一声,齐口答应,将手中弓刀纷纷往下面抛去。三熊无法,也只得随风转舵,跟着弃了手中兵械。老人父女便喝道:“你们既不愿打,也慢慢下来。毋须着急。坡上面尽是狗棘子和刺藤,不好走呢。”

  说罢,又朝崖石后喝道:“石郎儿,我已看清来的有多半是好人。你带着他们,仍在原处拿箭比着内中几个坏东西,不要大意离开。只派出二十个人来,将这些刀矛弓箭收去便了。”

  崖后石郎答道:“你们这几百人仍在原地埋伏,不要离开。雷哥快带二十个人搬兵器去。”

  崖石后轰的应了一声。内中一个说道:“这崖也不甚高,我们都跳下去吧。”

  三熊闻言,一看那崖,正当两山断处,一大片危石从山角斜伸出去,离地少说也有四五十丈高下,居然说是要跳。素知石郎茬弱,哪里去弄来这些出乎寻常的生力军?正在惊疑不信,耳听崖后靠断壁的一面叭叭叭连声响动,从下面山角转过二十来个身材高大的山民,每人都着一身青,包头短裤,足踏草鞋。背插一把明亮亮大而且阔的腰刀,腰佩连珠弩筒,手持鸭嘴红缨的矛杆。个个衣械鲜明,神健身轻,步履如飞。先跑到老人面前,口称主人,拜伏在地。行完了礼,然后回转身,各将地上兵器拾起,往崖后跑去。三熊哪知老人共总只有石郎统率的这二十个山民,诸般做作,全是假的。不禁心惊胆寒。暗忖:“幸而自己忍辱负痛,没有逼迫手下和他对敌,这样有本领的人,休说数百,便是这二十人,也非对手。”

  哪里还敢再生异志。其余随去的众山人畏威怀德,更不用说。一行互相扶持攀援,费了好一会时候,才由丛莽棘中顺坡而下,见了老人,俱都带愧跪倒。

  老人一一唤起。指着三熊说道:“那两处埋伏,俱在你们来路的头上,一射一个准,全都可以了账。只因这事都怪岑高狗崽一人可恶,难怪你们,想起以前又都是一家人,所以不愿伤害。你虽可恶,适才如不先动手骂人,也不致将你左臂打断。”

  “如今我放你们回去传话,给岑高夫妻说他们背义忘恩,欺人太甚。我久想要离开,暗中布置已非一日。如今忍无可忍,才遂了心愿。你看我这许多手下,俱经我派人相助石郎一同在山外招募训练来的,就应知我厉害了。如不看在已死老寨主份上,今日擒了你们,便带了我自己的手下等赶回山去,硬夺他夫妻的青狼寨,又当如何?从今以后,他如改恶向善,对人放宽厚些,我也不再寻他的晦气;如还是和从前一样,我定带人前去报仇,为全寨人等除害了。”

  “我现时已在菜花墟金牛寨另创基业,我儿石郎便是一寨之主。这事在数年前已起头布置,去年又得了无数金块,益发助我成功。可笑他岑高夫妻几次三番弄巧成拙。先是依势逞强,用没出产的荒地夺去老寨主给我的三顷肥田。等我掘出金子,又来强行换回。却不知山金已被我妻女当日掘尽,早料他要来恶夺,成块的早连夜挑出,只把挑剩未尽的大堆沙石与他平分,其实还不到我原得的十分之一二。直到我一切成事,全家出走,他连鬼影子都不知道,真是蠢得可怜。他如不服气时,随时都可到菜花墟去寻我,就怕他没有这大胆子罢咧。”

  “还有他这人反复无常。日前新来那位姓颜的贵客,又是神友,又是我的恩人,叫他务要好好侍承,始终如一,稍存坏心,必遭惨祸,那时悔之晚矣!”

  “你们刀矛弓箭本应发还。只是我父子新寨建成,这是第一次在外得的彩头,须要全数带了回去。我也不愿白拿你们的东西,每人送你们一匹上好的汉绸,一大包盐茶。今日忙中却未带着,可在半月之后,我父子命人送来,仍在此地交割,作为和你们换的,总比你们和汉客交易要合算得多。青狼寨窑坑里铁有的是,只需你们再费点手脚力气罢了。

  “我今日因不愿多伤自己人,所用矛器都没毒。你臂膀虽断,我这里有止血的好伤药,给你上些,包扎好了回去,再求颜恩客给你一医,也许能够接好。照你平日为人,本不应放你活着回去,总算第一次碰到我的手里。我事先嘱咐手下留情,放的都是空矛空箭,难得你们也知好歹,没和我拼打,除你一个外,全无死伤,索性保全到底,才容你活命。此番回去,如巴结岑高夫妻,拿弟兄子女们出气讨好,不消多日我必知道,那时相见,休怪我心狠手辣。”

  老人说罢,取了伤药布条,将三熊断臂包扎停当。将手向崖石上一招,石后一片纵落之声,又过来了二十名与适才一般的勇健的山人,装束器械与前相同,只上衣却换了黄色。老人吩咐押了三熊等,无须登高跋涉,径由自己来路送过山去。三熊平日虽然凶顽,这时身受重伤,利器全失,已成了丧家之狗,站在旁边垂头丧气,任凭老人发付,一言不发。那二十名强壮山人,近前向老人行礼之后,由两山人在前领路,余人手持矛弩,在后督队押着三熊和他手下山人上路。

  三熊哪知此时老人基业新建,金牛寨新买到手,共总才招雇了数十家山民。仗着他那亲戚是个好帮手,精于训练,这次前来接应的,除乃子外,实在只有那二十名山民。因是众中挑选出的健者,事前调度有方,所择的地势又绝佳。每人随身器械外,俱带有好几套各色的衣服,以惑敌人眼目,先原不在崖石后埋伏,俱前后分开,在高处隐身瞭望。因为老人父子地埋原熟,又有秘制的听声筒,敌人在十里内外便可听出多寡动静。当三熊发现老人时,老人用听筒听出有人追来,忙命妻女加紧前进,又用芦竺发暗号,将接应人召集拢来,利用断崖形势赶向前去。匆匆授了乃子一番机宜,然后返身回来诱敌。一切部署,胸中早有成竹,所以三熊一照面便落了圈套,见老人指挥从容,怵于声势,始终以为敌人埋伏至少要比自己多两三倍。当时由敌人押送过了山,抱头鼠窜,惨败而归。

  三熊见了岑氏夫妻,为遮羞脸,事先和同行的人说好张大其词,说老人埋伏众多,声势如何浩大,同去众人全被生擒。自己力战不屈,致受重伤。并闻买了金牛寨,以乃子为主,早晚带人来报日前毒打之仇。因念众人前是一家,才夺了器械,放将回来报信,指名与寨主作对。

  岑氏夫妻本知老人厉害,又知金牛寨是菜花墟孟王寨主孟菊花所有。孟菊花是汉时蛮王孟获之后,虽是个未嫁女子,但本领高强,族人有好几万,久为各山寨之长,最是难惹。既将此寨田产卖与老人,必然和他同党。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只有关门保守,严加防御还好一些,如去寻仇,简真是自找晦气。当下传令,吩咐早夜派人巡探,严加防御,准备老人带人前来寻仇。连过了两三年,并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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