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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下仙山初逢伏蟒 入古刹巧获奇书(3)


  刚到庙门,地下忽见一摊鲜血,血迹斑斑,又有大只足印在内。便猜来迟了一步,庙中居人已为山魈所害。不由义愤填胸,一拉南绮,便往庙中飞去,进了庙门一看,门前有两尊神像,金漆业已剥落。过了头门,便是一个大天井。当中人行道路用石板砌成,宽约一丈,长有十丈,直通大殿。路形是个十字,通着两旁的配殿。正路两旁也种着两排桐树,翠盖森森,浓荫匝地。殿字虽然古老破旧,却甚高大庄严,地上洁净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再往殿中一看,殿门已不知何在。神案上五供俱无,神像多半残落,又不似庙中住有僧人模样。二人见殿字甚多,也不知供何神像。连喊几声,无人答应,便往后殿行去。二层殿落内,树木、天井俱和头层相差无几,只是后殿门窗户墙及神像俱都撤去,只剩一座殿的骨架,与亭子相似。里面有一个极大石灶,上面放着一口大锅,见边沿上还铸有年代,却是宋时行军之物。

  锅底中还有一些麦粥,因那锅周围大有丈许,就这点附着锅底的残粥,犹敷十数人之食。用手一探,灶火仍温,仿佛此中人进食未久。灶旁还有一条丈许长的青石案,陈设着许多厨中应用之物,柱上干兽肉累累下垂。这些东西,无一样不比常人所用大出好几倍。除此之外,一边横着一个神案,铺着一床麻制的被和一个竹枕;另一边横着一块长及三丈、宽有八尺的青石,甚是平滑。石上空无所有,只靠里一头,有一块二尺多宽、四尺多长的玉石。余者还有一些农具。形式古拙,大小不一。再穿出后殿,便是庙墙,却始终未见人

  元儿诧异道:“这口锅,比起长春宫道士用来煮饭的那口,还大出几倍。如果盛满,少说也够百十人吃的。就以锅中残粥而论,庙中的人也不在少,难道都给山魈吃尽了么?”

  南绮笑道:“这些用具,都比你家所用要大得多,莫便是那大人所用吧?”

  元儿道:“我先也想到,但听陶师兄说,山魈鬼怪专一杀生血食。就说荒山寻不着人吃,山里有的是野兽,它也不会有这种闲心种地煮饭吃,和人一样呀,这事奇怪,总该查看个水落石出才走。适才前面两配殿没进去看,只在院中喊了几声。也许殿中人正在午睡,懒得答理我们,且去看来。”

  说罢便起步回走。

  南绮见那大石上面横着一块玉,湿润莹滑,白腻如脂,走过时无意中用手一托,觉着甚轻。因为元儿心急催走,当时也未在意,匆匆放下,便随了出来。走到前殿外十字路口,正要侧向两旁配殿,猛一眼看见庙门外广坪之下有一团绿影起落了两下,便即隐去。元儿目光敏税,看出绿影中似藏着一个人面,但因坪下尽是山田,地势较低,没有看真。忙用手一拉南绮,同往庙外广坪上飞去。等到临近,先将飞剑收起,以免将怪物惊走。

  元儿正待掩将过去,忽闻坪下有人曼声呼唤,喊的是“阿莽”两字,音声娇婉,颇似女子。先还以为这般荒山,哪有女子,疑是妖物幻象。见坪尽头恰巧生着几株古松,便同走过去,隐身松后,往下一看,果然是一个女子,身材比常人高出一半。头上顶着一个桐树织成的斗笠,大如车轮。赤着上身,胸前双乳鼓蓬蓬的。下身穿着一条用麻制成的似裙非裙的短圆筒子,脚也赤着。田垄上放着两副一大一小的石桶,小的面圆也有三尺,各有一根比碗还粗的树干搁着。那女子正在田里插秧。体格虽大,却是面目美秀,周身玉也似白。行动更是矫健非常。不时翘首向前,曼呼“阿莽”。

  这山田种水稻,除非高处有水可以汲引。这里虽有水源,却在悬崖深涧之中。元儿见那些稻田中的水多半满满的,正在猜想这水的来头,南绮道:“这女子一点妖气都没有,明明是山中山人。我们下去,朝她打听怪物的踪迹吧,只管在这里窥探则甚?”

  元儿猛一抬头,忽然惊道:“南姊快看,那不是大人来了?”

  南绮顺元儿手指处一看,果然从山坡下面转过一人,下半身被坡脚挡住,单那上身,自腰以上已长有两丈开外。一手提着一个黄牛般大小业已洗剥干净的野兽,一手抱了一大捆枯枝,晃悠悠的,似要择路往坡上走来。元儿因为怪物走得不快,把他看轻,等他快上坡,才想起那女子尚在田中,莫为怪物所害。待要飞身下去救护时,那女子业已从田中站起身来,口里喊着“阿莽”,迎上前去。那大人应道:“你叫我去洗野牛,又没到山外去玩耍,紧喊我做啥子?”

  一口蜀中土音,声如洪钟,震得四山都起了回声。

  二人见大人已上坡与那女子站在一起,其长足有三丈四五,两人一比,愈显大得骇人。方要说话,南绮忙拦道:“呆子,这两个决不是什么妖怪,你莫忙去,且看他们做些什么。”

  言还未了,又听那女子答道:“我这两天心里老动,怕和去年一样,又遇祸事,你一离开我,便害怕蛇来咬我。都是今年多种了十几方田,做不完,人便累了。”

  大人答道:“我每次出去,只在你的近处,一喊就回来。适才你喊我时,我正在洗虎肉,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旁边又没什么,才来得慢了些。哪能老像上回一样害你吃苦,你怕什么?当初种这几亩稻田,我就说多啦,我们有蛇肉兽肉添补着吃,用不着种这么多。你偏不信,说是今年要给我讨婆娘,怕人家来了,吃不惯野东西。我再三拦你,说我这个样儿,谁能嫁我?你偏说地麻雀有饿老鹤,难道世上人材高大的只我们两个?再三不听。你一天到黑,做这样,弄那样,有的是兽皮不穿,又还要抽那烂麻丝,已够忙啦,又添种了这么些田,果然累了不是?你且躲开,待我来替你做了吧?”

  那女子笑说道:“你种什么?旱田都种不了,还种这水田,怕不把秧都踏扁了。我因你去了好一会,一个人有些心慌,哪个怕累呀?倒是那边田里的水不够,你挑水去把它灌满了吧。放水时,手脚轻些,慢慢地倒,看又把那些秧给冲倒了。做水桶时,我说我力气比你差大多,我的一副给我做小些,你还是做那么大。不装水时,挑着都把肩头压得生疼。看你给我挑一辈子水,也不再想别的了。”

  大人也不答话,径往那旁田垄上,把那一副重逾千斤的大石桶,用树干一头一个轻轻挑起,放在肩上,往坡下走去。走没多远,那女子又唤道:“阿莽回来,你看你做事,总是没得后手。那虎肉洗得干干净净的,就搁在田坎上么?春天来了,蛇虫又多,弄脏了,看你少时怎吃?”

  大人似乎不耐,回头答道:“你总是这么罗嗦,一会要做这样,一会又要做那样。挑了水回来再拿怕什么?把我吼冒了火,看我打你。”

  那女子闻言并无惧色,反怒道:“阿莽,你要打哪个?我给你打。”

  说罢,从田中纵起,拔步追去。那大人哈哈一笑,挑了水桶,迈开大步便逃,一晃眼下了坡,转过崖脚,没了影子。那女子也敛了假怒,仍旧转回田中去了。

  元儿、南绮俱看出这二人乃是天生异质,并非怪物。先以为是一双夫妇,后来一听说话神气,却又不像。越看越有趣,不由动了好奇之心,便不下去,仍在树后潜伏,等他挑水回来。那女子做完田里的事,少不得走回庙中,再迎上前与他们相见,问个明白。

  一会工夫,那大人挑着两个大石桶,盛着满满的水,从坡下飞跑而回。走到那需水的田岸上,放了下来,一手抓着一个桶沿,顺着田边轻轻侧倒,将水放入田中。随又回身,往山下跑去。不消半个时辰,已接连十几个来回,将那七八亩先时还差着尺许的水稻田灌得满当当的。

  二人算计那桶连水挑起,少说也有二千余斤,那大人却是行若无事,运步如飞。算他挑来挑去,总计所挑的重量,已达数万斤之多,却一毫没有吃力之色。这种天生神力,着实惊人,那大人每挑回来一次,必与那女子说上几句,词色之间甚是亲爱和睦,也不再提起要打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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