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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十尾龟掀起宦海潮 三家村酿出人妖案(2)


  花儿匠得此命,宛如荣加九锡,兴头得要不的,欢欢喜喜回家,一路唱歌一路走,回到家里,就向他老伴道:“喜也喜也,你可以贺我了,你可以贺我了。”

  他老伴还没有回答,门帘启处,花枝招展般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女儿小喜子,从旅馆里回来。花儿匠一见,讲话都不及,奔上前,把小喜子只一抱,抱了起来,连亲了两个额。小喜子没有防备,吓的猛一跳,忙问:“爷爷做什么?”

  花儿匠放下女儿,把大拇指竖了一竖,大言道:“好个女孩子,好个女孩子。”

  他老伴向小喜子道:“你爷爷今天不知为了什么,快活得这个样子,我嫁了他十八九年,也从没见过他像今朝般快活。”

  花儿匠道:“我今天蒙伯爷传进去问了几句话,初见面只道伯爷有甚申饬,吓得什么似的,后见伯爷和颜悦色的讲话,那是乡下人吃海参,头回儿的事,你想荣耀不荣耀?伯爷还说等女孩子成了婚,叫带领女婿进府去谒见。我们合家子受伯爷这样的洪恩,拿什么来报答呢。”

  他老伴听了,也欢喜道:“我们是何等人家,竟蒙伯爷这么的优待,竟连女婿都传见起来,邻舍人家晓得了,也应惧怕我们三分,我们今后有了伯爵,还惮谁来?”

  小喜子也不胜之喜,告诉父母道:“好叫父母得知,秦郎因客中寂寞,急欲成婚,已经择定星期日举行婚礼,叫我告禀父母一声。”

  花儿匠听了,快活得什么相似。有事便长,无话便短,看看日子一天近似一天,花儿匠家一门大小日夜忙碌,早已弄得筋疲力尽,人仰马翻。到了星期日黑早,花儿匠爬起身,唤醒了老伴儿,打火烧水洗脸,换衣裳,吃早饭,诸事停当,已有八点钟光景。秦少耕早在寓所安排好了,上下焕然,一色都是新衣。几个同学同乡,都到寓里来道贺。少耕接着,欢天喜地的攀谈。一个同学道:“结婚礼在什么地方行?”

  少耕道:“已借定留学生会馆。”

  那同学道:“马车可是用双马车?”

  少耕点头道:“是的。”

  说着,旅馆里人进来报马车来了,秦先生少耕掏出表来一瞧,连嚷哎哟,几误大事,择定上午十一时举行结婚大礼的,现在已经入时了,主婚人还没有去邀过。一个同乡道:“主婚人,你不是已经请定留学生监督么?”

  少耕道:“请虽请定,邀却没有去邀过。”

  同乡道:“既经请定,就叫人去邀一邀也好,何必定要自家去?”

  少耕道:“不去呢也不要紧,不过好像大意点子。”

  于是亲到监督公馆邀了一趟,监督应过好瘾就来。少耕又到几个应允赞礼员嫔相的同学寓里邀了一趟赶到留学生会馆,见正门大开,几个同学都在那里帮忙,结彩的结彩,挂旗的挂旗,张灯的张灯,忙到个不亦乐乎。少耕跳下车,向众人道:“费心费心,劳神劳神。”

  众人都说彼此都是朋友,当得效劳的。一时收拾完毕。只见正厅上挂着无数东洋纸灯,并绫绸万国小旗,大门口扎着柏枝彩棚,一面黄龙大旗,一面外国旗,交叉着飞扬飘荡,好似替主人鸣着得意似的。收拾完毕,少耕驾着双马车,到花儿匠家来迎接新娘。花儿匠夫妇,早把小喜子打扮得花朵儿相似,扶上了马车,到留学生会馆行过结婚礼。从此夫恩妇爱,自不必说,众同学见了,那一个不羡他的艳福。成婚不到几天,就由新夫人带领了,进谒政党魁首荣伯爵。荣伯爵一见秦少耕,居然降尊纡贵,十分的客气。秦少耕得着这样殊遇,竟然感激涕零起来。伯爵问了几句话,随道:“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了,没事常来坐坐,将来保不住还有别的事要烦劳你呢。”

  少耕诺诺连声,跟着老婆退了出来。伯爵又传花儿匠进去,密密说了一回话,也不知说点子什么。只见秦少耕自攀了这头亲戚,便渐渐阔起来了,什么监督处书记,钦使馆翻译许多优差都轮着他了。听说都是荣伯爵专函介绍的。后来有位什么王爷到外国来游历,翻译一职也是少耕充当的。秦少耕柔媚圆滑,深得王爷的欢心,荣伯爵在王爷前,又竭力揄扬,说他许多好处,王爷答应等他毕业回国,定当与以相当的位子。王爷动身后,荣伯爵就问他道:“贵国留学吾邦的人总也有几万,怎么这几万人里头,独有你这么的得意?他们为甚都不得意?”

  秦少耕道:“人非草木,那有不知?晚辈倘没有伯爷提拔,怎生至此?自头至足,那一处不是伯爷的恩典?休说重生父母,再养爷娘,伯爷的大恩,比爷娘父母还要胜过几倍,我就粉身碎骨也难图报。”

  荣伯爵道:“我差你干几桩事情,你肯不肯?”

  秦少耕道:“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伯爷这样的知我,倘有用着我处,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只恐赋性愚鲁,不足为伯爷的鹰犬呢。”

  荣伯爵喜道:“你真个肯听我话,尽心做去,不但可做大官,还可大大发一票财呢。”

  少耕听了,抓耳爬腮,巴不得马上就去干才好,不知不觉屈下膝来,向伯爵磕了三个头,开言道:“谢伯爷的栽培。”

  荣伯爵道:“你肯这样,也是你自己的好处。现在且退去,以后要用着你时,再来喊你。”

  少耕退下,有事便长,无话便短,一转瞬间,毕业的日子到了,学堂中循例考试,不知怎样,秦少耕各种学科,都得着很多的分数,所以那张毕业文凭,倒很有点子看头。回国那一天,荣伯爵又传进府去,密密切切讲了好一回的话。讲点子什么,外边人无从知晓,只见少耕出来,满面得意之色。从他的面色推测上去,晓得所谈的话,必定与他大有利益也。奏少耕带领新夫人,同着同时毕业的几个留学生,搭趁公司船,乘风破浪向中国而来。不消多日,早进了吴淞口,驶到黄浦滩下碇,一落客栈,就见他张牙舞爪的向茶房道:“决替我雇部马车来,快替我雇部马车来。”

  茶房见他打着洋话,只道是变种的洋人,遂道:“洋大人,要皮篷车,还是轿式车?还是自拉缰亨生车?”

  茶房讲的是本国白,因见少耕虽像变种洋人,那眼角鼻端,又一点子洋气都没有,遂打着本国白,试他一试。少耕道:“我要银行里去拿钱,自然坐轿式车了,没的倒坐皮篷车亨生车,不是寿星头套马桶自讨苦吃么?”

  茶房见秦少耕不但会说中国话,连中国的方言隐语都会得说,一定是中国人无疑,当下雇了马车来。客栈里帐房先生道:“密斯脱秦,今天礼拜六,下半天银行公事是不办的,你礼拜一去了罢。”

  少耕道:“不相干,我的事是特别公事,那怕礼拜七也要替我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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