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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老同事劳心放冷箭 好朋友出力打圆场(3)


  达卿白费了一番心思,依旧一点子好处得不着。眼看静斋和春泉,共进共出,要好得一个身子似的,不由得不蚩蚩的气,今暂搁过。且说费春泉,自有了马家这一路,堂子里踪迹倒稀了好些。除了必罢不来几个应酬外,总在马家,谈谈讲讲。马静斋家倒成了春泉的公馆。一日,春泉、静斋、马奶奶、马小姐四个人一桌,正在楼上叉小麻雀。忽地门铃震响,打杂的上来报说有客来拜。静斋起身道:“我去瞧瞧是谁,你们略等一下子。”

  说毕匆匆卜楼而去。委时,楼下喧闹起来,争论声,嚷骂声,夹着跺脚拍桌声,妇女哭喊声,一片声沸沸盈天。马奶奶、马小姐怔得眼珠子定定的,齐说“什么事什么事?”

  春泉道:“让我下去瞧瞧。”

  放下水烟袋,飞步下楼。见客堂里一男一女,正在那里对嚷对骂。静斋插身中间,竭力的解劝。那女的却不认识,蓬着头。一股头发,拖在肩胛上。身上衣服,纽子也没有扣好,翻出着半个大襟。下身裙子也没穿,两个裤脚管,一高一低,高的一只露着雪白也似一段小膀子,一双五寸不到的小脚,一只穿着袜套,一双秃着鞋,后跟上拖出二寸半巴的脚带布,已沾累了好些的泥。满面泪痕,一团狠劲,在那里带哭带诉的讲什么。再瞧男子时,不觉猛吃一惊,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应酬场中一竟同台面的李希贤。希贤见了春泉,面上露出十分的惶恐。春泉问:“为什么事?”

  静斋道:“两口子反目,是家庭间极寻常的事,这位就是希贤兄夫人呀。”

  那妇人见有人间询,宛如逢着清官了,就穷源反本,大套长篇告起状来,向着春泉道:“这位伯伯,你听听,天下可有这个道理。我自嫁到他家,八年功夫,不知吃了多少的苦,爬东爬西,每天鸡叫做到鬼叫,堪堪爬得有口苦饭吃,他竟就要享福了,逍遥了,同着三朋四友尽日尽夜到堂子里去快活,全不想初到上海没有生意时光,靠着我收几件衣裳来洗,度苦日子,寒冰水冻,炎天烈日,那一日好不做。现在竟全都忘记了,这种人有良心没良心。劝劝他,倒翻起两眼,狠霸霸人都杀得。

  我气昏了,索性不去说他,尽他去扰,也总算好的了。那知他越弄越不是,越变越坏透,变到现在,索性把我的衣裳、首饰都弄出去变钱花用,弄的我身上头上,一点子插戴都没有。头不像头,脚不像脚,终日蓬头骚脑,丑的像花子一般,这倒也不必去说他。我好歹都是他的场面,人家说起来总是他的老婆,我要好看来做什么。那知他见我这样,索性连我姊妹淘里的东西,都拿去弄掉了。

  我有个小姊妹,因为夫妻相骂,把许多首饰寄存在我处。我见一个钻戒,样子好不过,就随便套在指头上,被他瞧见了,硬要借去戴戴。我告诉他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说戴一戴就拿回来的,硬在我指头上捋了去。我再三向他说明不是自己之物,万万不可弄掉,他连说晓得。谁料出去后,一连两夜没有回家,第三天回家钻戒已没有了。问他总是不回答,伯伯你想,这戒子是人家的,弄掉了叫我拿什么来还人家,还有什么脸子去见人。我问得急了,他就诳我,说马家伯伯知道的,只要去问马家伯伯。我就逼着他同来,现在马家伯伯说是不晓得,所以我又同他跳呢。”

  春泉道:“钻戒可是龙爪式的?那粒钻有点子长圆形的,是不是?”

  希贤夫人跳起来道:“是的,伯伯在那里瞧见过,谢谢伯伯,告诉告诉我。”

  希贤忙咳了一声嗽,以目暗止春泉。早被他夫人瞧见了,劈面呸了一口道:“你这没良心的懒料,你撩脱我姊妹淘里的东西。人家好意要告诉我,你还要禁止人家。我这条命不要了,和你拼了罢。”

  春泉恐怕他们闹出事来,忙道:“不要吵了,我告诉你罢。这只戒子,希贤兄不是前天叉麻雀输了钱拿来抵给周介翁的么。”

  希贤道:“戒子是在周介山处,怎好意思向他要回,那是很难为情的。我在场面上还要走走的呢。”

  他夫人接口道:“你难为情,我不难为情的么。你要场面,我不要场面的么。快去快去,拿回了戒子,别的事情我都不管你的帐。”

  希贤站着不肯走,他夫人道:“你不肯去也好,慎记经租帐房,我也认得的,我也会去。”

  说毕,旋转身就跑。希贤只得跟着走。春泉、静斋赶送不及。且说希贤夫妇,一口气赶到慎记经租帐房,希贤夫人踏进门就问:“介山先生在么?请他出来,快拿戒子还我,快拿戒子还我。”

  帐房里人,见了这个样子,大家一呆。接着希贤也到了,一个小帐房不知就里,回说介山在六马路周碧桃院里碰和。希贤夫人更不回话,转身就走,希贤拔步赶去。赶到周碧桃院里,两个外场正在客堂里,跷着腿讲说山海经。见希贤夫人凶神般赶进来,都吃一惊。欲知后事如何?巳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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