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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垫空当俊仆结新欢 抬轿子乖人受暗算(2)


  静斋又问春泉,阿根遇骗的事,可曾查着。春泉道:“还没有呢。报了巡捕房,宛如石沉大海,一点子消息没有。叫阿根去问问,倒说查着了自会来关照的,用不着一趟一趟来间。我们巡捕房又不光办你一个人的事。我们在内地,听说上海巡捕房怎样怎样的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介山道:“这却不能怪他的,他们究也不是仙人,那里能够件件周到。”

  惠伯道:“春翁失窃了么?”

  春泉道:“并不是失窃。”

  遂把阿根遇骗一节事述了一遍。惠伯道:“此事不难,只消托瑟公说一声是了。钱瑟公巡捕房里的人都熟识的。”

  春泉道:“瑟公怎么会认识起巡捕房里头人来?”

  惠伯道:“瑟公这人,本是极爱交朋友,上中下三等人,没一等不交到。做官的也有,做买办的也有,做马夫、戏子的也有。他认识巡捕房里头人,还是前年子认识起的呢。那时正值夏季里,愚园地方盛行夜马车,上海几个阔人没一个不到,瑟公也是夜夜到的。愚园门外,有一个站岗巡捕,是外国人。齐巧这时候天天派着他夜差,瑟公怜念他夜露里凄凉不过,夜夜请他白兰地酒喝,喝喝酒却就喝成了朋友。后来瑟公的马车不知为了什么,被捉进巡捕房去,这巡捕齐巧在里头,一见是瑟公的马车,忙替他巡捕头儿跟前说了个情,非但没有罚掉洋钱,倒又认识了个巡捕头儿。从此瑟公便同巡捕房里头人认识了。就是的快马车,也比别人捉得好一点子。”

  正说着,外场报说客人上来。接着怯壳怯壳楼梯上一阵皮鞋声响,门帘启处,走进两个客来。春泉见前一个是洋装朋友,后一个就是钱瑟公,介山起身招呼。那洋装朋友见春泉面生,就过来请教贵姓台甫。春泉说过,转问那人,才知就是秦少耕。介山见客齐了,便叫娘姨喊起手巾。一时外场绞上手巾,众人接来揩过,介山要过笔砚,替众人开写局票。静斋忙问春泉叫那个?春泉道:“我不叫了。”

  花媛媛插嘴道:“费大少那有不叫的道理。”

  介山道:“我荐一个清倌人给你可好?”

  春泉摇头道:“清倌人没甚趣味。”

  静斋道:“仍旧我来举荐一个罢,包你出色。”

  惠伯插问:“你荐的是谁?”

  静斋道:“苏玉兰。”

  惠伯道:“那个苏玉兰?名字好熟。”

  静斋道:“你这个人怎么竟这样的善忘,两礼拜前的事,竟会忘记到个干干净净。”

  惠伯道:“噢,想着了,想着了,是贾箴金做的。箴金那日曾邀你我去叉过一场麻雀,那日你牌风甚盛,连和过两副倒勒呢。不错,果然出色。”

  遂向介山道:“迎春二,苏玉兰,春翁叫,写写写,写罢写罢。”

  周介山运笔如飞,一时间各人的局票都已写好,叫娘姨转给外场,分头发去,就请众人入席。秦少耕坐了首位,春泉第二,余人依次坐下。那秦少耕春风满面,谈笑风生,席间七个人,没一个不应酬周到。春泉果觉少耕十分可亲,自恨无缘,不曾早日相见。众人所叫各局,陆续到来。

  偏偏春泉的苏玉兰迟迟未到,害得他忙得热锅儿上蚂蚁相似。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看来看去,偏又看中了秦少耕叫的王翠芬,不转睛的打量。只见王翠芬,砾圆一张圆面孔,并没敷半点儿脂粉,拖著一根油松大朴辫,好似乌云中推出一轮皓月,十分可爱。想要转一个局,又因初次会面,未便启口。直到菜要齐快,苏玉兰方姗姗而来。一进门就问:“那一位费大少?”

  静斋把手向春泉一指道:“这位费大少,就是我们号里的大老板。”

  苏玉兰款款轻轻,走到春泉椅后坐下,笑向春泉道:“今天因转局多了,来得晚了一步,对不起。”

  春泉连说:“不要紧,不要紧。”

  一面盯住了苏玉兰,细细打量—会子。见他白胖胖的面孔,亮晶晶的眼睛,满面春风,一团和气,异常的可亲。春泉遂旋转身子,有一句没一句同他攀谈。众人因还要翻台,都不肯尽量,菜一上齐就催干稀饭。接着就是马静斋做主人,翻台艳情阁院中。春泉推辞不脱,只得与众人同去。这夜席间众人,除春泉、惠伯外,个个要替少耕饯行。翻到这里,翻到那里,吃到后来,竟像上供般满满摆的菜,一样样拿上来,不过供这么一供,依旧纹风儿不动的撤了下去。众人竟像庙宇里泥塑木雕的神道,朝着酒莱不过白看看,就算领过情了。这也是应酬场中常套,不用细表。

  春泉在席间,就把阿根遇骗的事,告诉了钱瑟公,托他从中设法。瑟公道,此事用不着催问巡捕房,巡捕房事情多不过,常去催问,他们要讨厌的。只消到茶会上托包打听一声是了。那各种奸拐偷骗案子,报了巡捕房,巡捕房照例就着包打听去查缉。所以报案后出力不出力,都在包打听手里,巡捕房是不相干的。”

  春泉道:“兄弟于此地情形,不很熟悉,可否就借重瑟翁替兄弟去托一声包打听如何?”

  钱瑟公连说:“不要紧,这点子小事情,应得效劳,兄弟明日,就叫人到茶会上吩咐一声是了。”

  这夜春泉回去,已经四点钟敲过,姨太太却尚兀坐守候,毫没点子怨恨神气,春泉始放下了心。一宵易过,次日醒来,差不多一点钟了。阿根送上一张请客票,却是钱瑟公邀请到六马路周碧桃处碰和的,是隔夜台面上约好的,春泉点头说知道。吃过饭,依旧坐马车到六马路。周碧桃院子是靠马路的,春泉来过两回,不用找寻。将近行到,小马夫跳下马车,把马拢住了,慢慢走几步,到门前停住,去开车门,春泉跳下车,进门一径上楼。

  瑟公起身招呼,见先有两客在。一个就是轮船买办张咸贵,一个却不认识。问起来才知是张咸贵朋友,姓胡,号叫雅士,是个江苏候补知府。春泉肃然起敬,连说了好几声久仰渴慕。瑟公道:“祥甫因为到了个乡亲,不能来了。齐巧这位雅翁先生,补了个缺。”

  春泉道:“很好很好,一样的一样的。”

  此时靠窗那张红木桌子,已移在中央,斜角儿摆着。桌上一副乌木嵌牙麻雀牌,和四分筹码,都端正齐备。瑟公请春泉上场,同张咸贵、胡雅士扳庄入座。周碧桃从后房转出来,照例应酬了一会子。娘姨把各人茶碗及高装糖果,放在左右茶几上。瑟公叫拿票头来,请众人叫局。费春泉道:“秦少翁动身了么?”

  瑟公道:“动身了,你怎么忽地问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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