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游记(104)_康有为

一〇四

　　▼比利时游记

　　〔此篇作于1904年，据上海博物馆藏手稿。〕

　　光绪三十年甲辰八月十三日，在柏林遇六烈士蒙难日，酾酒客舍，设位而祭之。祭毕，匆匆登汽车，往比利时。十二时开车，十四日晓七时到比京。入克兰大客舍，当门列柱，巍峨甚壮丽，前有华表、喷水池，为比京最闹处。比京名比苏士，其国人自言波路赊路。其国名英音读曰比利朕，当时吾国译为比利时，法音也。

　　〖自柏林往比利时〗

　　比京人口三十余万。楼层甚矮，楼阁亦仅四五层，道狭而泥泞。又地据丘陵，处处高下，少有极平处，马车历碌不宁，上坡尤苦。自英、德、法诸大都而来，视之直若僻郡荒村矣。即瑞、丹国小，其都邑亦严丽闳敞远过之。比国风俗、语言一切皆法俗，不审都邑何以污下若是。比利苏距巴黎汽车仅五时，往伦敦七时，距柏林十九时，荷兰腌士淡五时。其昵于大都会若此其近也，然而无由振也。比利时不贫，得无旧居已久，难改动耶？

　　比京自一二闹市大道外，稍北上，近法部署，即寂静少人行。吾以马车难行，下车而步，极目道中，乃至无一人，真类荒村矣。偶与英国教华文之博士斋路士谈比事，斋笑曰，全比人口不如吾伦敦，复何言？其轻视若此。强大国之视小国，真如抚婴儿。然比京之荒落实可笑事也。国小民俭，道秽屋卑，惟通公园处有两三大道，夹植林木，直望十余里。夜驱车游之，电灯相属，稍为可观。惜树下不植草，有沙泥污而无绿气，不如德、法，为可惜耳。富贵人之第宅皆居此道。

　　〖与斋路士谈比事〗

　　游其全京市，寂静无可观。惟克兰客舍前后稍闹，戏园二，食馆数四，稍有巴黎之观，饮食美而价甚廉。八月十六日，女儿同璧为其母张夫人寿，张盛筵，设繁花，陈四人食。如英谚之穷奢丽，所谓饮三边酒，食蚝者，仅费四十三佛郎，在美金不值十圆，若在伦敦非三四镑不可，美国非六七镑不可矣，岂亦国小民俭使然耶！克兰大客舍每人日不过十二佛郎，其他游冶、观剧、车马、购物类是。推斯而言，则派学生可大省费，莫宜于比矣。驻比杨使谓每学生二千佛郎已足，诚然。杨以书奏力争以省帑，甚有见也。

　　比国室馆最妙丽，过全欧者，则五色画玻也。经过之处，凡门屏、墙壁多有之，有作山水、人物、楼台者，有写孔雀翠羽一大屏者，有作花卉一枝者，五色缤纷，光彩华艳，鲜新夺目。盖比人自制之专长，而各国不如之者。虽以美之繁富，皆用净白玻，惟纽约始有五色玻，制甚精而价昂甚，惟大富若迦利忌之流乃能用之，通俗皆白玻而已。意之威尼士实创画玻，而施之室壁，不如比之美盛。比之五色画玻，将来必通行各国，吾不可不派人往比学而自制之。

　　〖游全京市〗
　　〖食美价廉〗
　　〖驻比杨使奏请派留学生以省帑〗
　　〖欲派人往比学制五色画玻〗

　　比之建筑著于天下者，莫若此署矣。将至比京，远望即见之。地据冈颠，前临敞地，纯以白石为之，高四百余尺，门有崇阶四陛，皆数十级，然后登楼。当阶下处，左右立索格底、梭伦等像。楼前廊临外处，深窅如岩洞，而能四达。入门，堂中闳大，深广数十丈，柱大丈余，高十余丈，圆穹之顶，高四百余尺。三成数转百级登楼，中奉公道神象，执权秤以视平也，故吾大理亦曰平审院。二十四院各异式，藻井墙衣皆以精文木为之，并高大隆崇，所费二百兆佛郎，号称天下第一。然所见欧美各国大审院，实无有比其壮伟者，比人有意以此胜人者也。

　　然小国寡民，作此伟构，以糜巨费，何为哉？置之蕞尔比京中，甚觉不类。小池不能容大舟，但觉突兀恢奇，如穷乡之有孤塔焉。在中土视之，不伦不类，政体几同游戏。而彼国俗之好竞美，不复自揣，各发愤以自见其奇，故时时有瑰伟之异观发生焉。若此署其一端也，吾国断断无之矣。问比国之胜，只有五色画玻、司法署两者诚为异观。此外，则公囿亦稍大而已，余不足观矣。因占一诗：

　　〖比之建筑著于天下者莫如司法署〗

　　比利苏中何所有，五色画玻司法衙。
　　画玻光彩天下无，法衙崇闳万国蔑以加。
　　吾忆酒楼八尺孔翠屏，垂碧一枝葡萄花。
　　翠楼红阁临湖野，士女倾盖写丽华。
　　艳光照眼忘不得，比国门屏遍家家。
　　美国工良民繁富，只用白玻净无瑕。
　　制画玻创威尼士，未施门壁岂如比耶。
　　他日画玻世必重，比为先师吾可夸。
　　法衙崇壮四百尺，圆穹高高摩云霞。
　　杰构斫磨皆白石，柱大盈丈人惊呀。
　　广堂可舞十丈旗，重楼崇阶百级拿。
　　小邦乃睹宏巨制，有若蛟鲸友鱼虾。
　　只此二事实瑰异，余者无睹同泥沙。
　　人工物曲不见美，道秽屋卑更欹斜。

　　〖咏五色画玻司法署诗〗

　　虽有制铁，难比英、德，大国小民，俭其如他。

　　游襟罢公囿。大二十里，林木荟蔚，马路回纡，广大净洁。其中茶亭、酒馆，布置妙丽。即近园之道路、室屋亦皆广洁靘妙，比京可游观者无如此园。小国得此，可谓竭力。自画玻、法署之外，若公囿、议院、博物院，此亦可数者也。

　　〖游襟罢公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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