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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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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八日,游铸银厂。厂不大,方四五丈,机四五器。先以银条长尺许、厚数分者,以数机引薄之,凡二十四次,乃以铁管压入一范,即成钱而落于地。铸钱仅银八成,以二成铜入之乃坚,其印王面及年月也。一机管有上孔,置银其中,即溜下机管,以次印之。凡已印,即溜下,有一规尺推后钱入前孔候印,凡自上管溜下,两推乃至印孔,以上下皆有机管,故一钱之两面皆同时印就。每分时可印六十,一小时可印三千六百,岁铸银钱二三百万,金钱一二百万,铜钱千万。工人仅三十,机器值三十万克郎。银条色黄不白,蒸银至软,以琉黄及醋与水和银,置转桶中,二十分时即白矣。凡蒸二次,费半时许出,置铜盘中,以火布抹之。 〖游铸银厂〗 熔银法,置银尺许长盂中,凡三时即熔。金盂则高数寸。有称十余,以玻杯贮油或火水渣为权,有长铜丝如□形置油中,以视轻重。英国之称,则重者溜东,轻者在西。 游木厂。此厂之著名能制屋,远寄数万里,皆可以屋式与之,即能照式制料,可开合而运之。盖瑞典举国多桦,与杉甚类。既饶木材,故有此异制。工人五百,本四十万,总理人出屋样甚多相示。乘汽船往视木厂,厂后小山松柏,林木参差,人家掩映,无不新洁。步行至申悲壁乡市,板室布幕,杂陈食品,与吾国乡曲之墟市相类,他虽木屋,然甚辉丽。入一茶屋候车,崖壁倚松,陈绿几白桌,亭架诡异,杂植花石,盖虽穷乡小市,而布置华异幽曲,中国之名园有不及者,乃叹瑞人之善于园林居室也。出车场,工人数千,皆自瑞京归者,甚文不哗,远胜英、德、美国,可见美俗之善教矣。此乡距京六英里,盖瑞京屋租贵,故工人日晚散工后远至乡落,屋租可省,大都会率如是。此乡之屋创仅数年,故皆新丽,工人频迁,闻久居者少有至三岁。 〖游木厂〗 吾国旧论治民必用土著,今欧人居民乃如泊舟,此真最相反者。欧人之宅于乡市也,有利则就,故成聚甚速,利尽则散,美国如此尤多。吾华则不然,既宅之也,则营久远而传子孙;子孙复守祖父之祠墓,虽远营利而必归于其乡。故聚族而居,他人不能入之。其繁寡盛衰视其子姓,皆待之数百年乃见,故无三二十年骤盛之乡落。及其子姓之极繁盛也,一族十数万人,或千数百聚处蕞尔之地,则又户口充盈,人满为灾,而各恋其兄弟、亲戚、田园、庐墓,不忍迁居而远舍之也,故无利亦不散。在欧美,专以赴利为主而生计兴;在华人,专以合亲为主而人道厚。一急功利,一尚仁亲,有齐、鲁之分焉。急功利故富强,尚仁亲故贫弱,此亦其一端耶!若其本原,则尚有二。 华人远走数万里而谋食,非不急功利也,而一有族制以系之,一别男女而艰于夫妇提携,此所以不能不思乡欤!欧美父子不亲,更何族之合,男女无别,故得相携,随意远游,但计养生之乐,他无所系顾焉,此所以轻去其乡,而便于迁徙也。圣人之立法也,亦难矣哉!扶东而倒西,故无无弊之法,是以难言之也。当大地交通竞争之世,则善徙者,其于趋利尤猛而易胜耶!有合族之法,则人满而必就空地,又势之自然,此即华人与欧美争殖民之权力也。其互有得失,可以此定之。若夫大同之世,人不独亲其亲、子其子,则今日未至其时。然欧美人者,亦渐趋就是势矣。是则天乎? 〖欧人居民有如泊舟〗 〖吾华聚族而居〗 游浴堂。入门,池沼花木,极幽倩。堂馆、室屋、阑干、几桌皆饰假文石,诡制异状,无不新奇。色皆以绿,最宜人目。环浴池以更衣房,上下二层。浴者解衣,自楼上跳池中游泳,皆赤体相见,英人下体则裹小袴。美人浴池皆赤体,男女同浴,乃至大学校之胄子亦然。此真蛮俗也,宜其好淫欤!此地男女异浴,其女室闻更丽,群女解衣同浴云。有高等浴馆,皆白石为之,崇楼三层,极洁丽。人各一室,有人为之浴抹,收一克郎。楼上有大浴池,方广数丈,亦伟构也。 〖游浴堂〗 入其荐仆馆,楼高数十级,圆转而上。墙饰假文石,五色迷离,陈设清雅。虽贱工尚如此,虽瑞典之贫尚如此,此则吾国必经久远而后能及也。 〖入荐仆馆〗 瑞之郊野,碧树浓缛,绿草芊绵,千里相望,无寸地芜秽丛杂恶草者。盖其国法,人民私地,夏时必割草二次,剪剃芜恶,无有少留,否则罚其人。公地则公费割之,地方自治者理焉。昔孟子曰:“入其国,土地辟,田野治,则有庆。入其疆,土地荒芜,则有让。”以此觇国,善哉!呜呼,若瑞典者,可谓田野治矣!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单子入陈,陈之道路茀秽不治,单子曰:“陈将亡矣。” 吾国田野奚若茀秽不治,念之可惧,无田甫田,维莠骄骄。彼小国乎,有人矣哉!昔吾居印度须弥山之大吉岭,夏时舍前岩岸,草茀秽杂,亦有吏告,令剪除一次而止。吾游瑞、奥、德、荷诸野,亦复芳草尽绿,无少茀杂,英、意次之,盖各国亦必有吾“周官薙氏”之政而致罚焉。我国人野茀无所督罚,真自由哉!是以至此不治也。然美之野亦不治,颇多茀秽芜杂,但其市里稍治耳,亦国太大,而难施纤悉之治欤!然则吾国之道野不治,必在一统之后耶! 〖法定人民私地每年必割草二次〗 吾居瑞稍久,暇则遍访其民俗,自犹太人居一二街市稍秽嚣外,余皆静洁焉。吾特觅其贫民之居,则衢道广洁,崇楼六层,五色相间,白纱垂窗,吾东方之王公不能望焉,深异其故。入室而视之,择其最贫者,人户各占二室,一室置几桌花以供客,旁间设床;一室置儿女床,及杂衣物与厨焉,厨灶食具皆洁白整齐,虽儿女太多,时有杂乱,然亦不恶矣。地或有旧毡,或棕毡,或席,然净板为多。窗则家家有纱帘,以崇外观焉。 其男子无室者多不设厨,而食于餐店。其餐店人二十几,有牛肉一片及面包、牛奶矣。其六十几者,陈设更整洁,店中厅陈团花之高下坐焉。其贫人室租高下不等,而二室月租约十数克郎为多。欲入室观者,非有熟人请托人情不可得。故马车隆隆,遍走瑞京,但见高楼临大道,以为潭潭府第,不知其为马医走卒之所居也。瑞人之能力于国体亦甚矣。闻其国政不许贫人自建室,皆富人筑室而租赁之,故能尔。此政干涉太过,于民或有未便者,然于国体之壮观则甚美矣。方今万国交通竞争而互较,既未至大同太平之日,必非可自由之时,则瑞典乎!吾有取云尔。 〖遍访民俗〗 〖不许贫人自建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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