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游记(39)_康有为

三九

　　▼德游记（中）

　　非布猎第一以西千七百十三年卒。子非布猎威廉第一嗣，英武殊绝，专以治兵为事，好巨人，选长躯干者为卫军，凡物聚于所好，遂得精兵八万，掠取瑞典南方地。虽专制残暴，杀戮大臣，轻待文士，略似明太祖，然普之以兵力称强北欧，卒能以小侯与奥争霸，则非布猎威廉实始创之。《易》曰，武人为于大君，至刚也。盖立国于四战之地，当诸国竞争之世，非专制尚武不为功。药无良苦，惟问中病，故参术与天雄、大黄并奏奇功，非医生所能偏为去取也。古今万法皆如方药，惟问适时病何如耳。普与英同为条顿种，英为立宪法之祖，当普之兴也，已在英立宪法数百年之后，又经克林威尔革命之余，然普若早用英立宪之制，则普不能立国，岂惟不霸哉。英之能先行立宪者，亦以远僻在海岛，不丁欧陆百战之冲故也。

　　〖英为立宪法之祖〗

　　西千七百四十年，非布猎威廉殂。子非布猎第二嗣，才武英明，好文学，聘法人福禄特耳为宾师，馆于生苏诗宫，能以法文著书、作诗文，国人诵之。自少时不喜其父之粗暴朴鄙，几废戮。及嗣位，盛文学，闳宫苑，丽铺陈，今柏林波士淡之宫室皆所创也。而善为政理财，虽专断同于其父，而恤民疾苦，奖励工商，哀矜鳏寡，明决庶狱。故下令而民悦之，民以殷富。承其父治兵之业，尤以整军经武拓地为事。始因奥女帝马利亚嗣位之未合国法，诸侯内讧，乘机夺薛力西族州。马利亚大怒，誓心灭普，互有胜负。

　　各国忌普之强，奥遂连俄、法以攻普，普联英以抗之，以力不支大败，兵挫地削。非布猎第二以为和而削亡不若战而亡，乃誓臣民更战，竟获胜，法兵又为英破。适俄女后喀林殂，于是俄、法皆与普盟。是为七年战争之役，普以一小国与三强敌，几亡而复存，固非布猎第二之才，亦有天幸焉。自是奥以日耳曼共主而无如普何，且与普、俄盟而分波兰。普自是起小侯而为强国，与奥争诸侯。在位四十七年，至西千七百八十六年殂，以功业伟大，号为大非布猎也。

　　〖七年战役〗

　　大非布猎子非布猎威廉第三嗣，颇暗弱，普未大振，然从奥、俄之后以分波兰，得东普鲁士、新普鲁士二州。西千八百九十七年殂。子非布猎威廉第四嗣，英略过其父。是时拿破仑蹂躏日耳曼而自有其诸侯。至嘉庆元年，拿破仑迫佛兰诗士退日耳曼帝位，分封诸侯为王，使自立，而立大牧师为盟长而自统之。已而拿破仑果来伐，普大败于监里，囚虏二万，诸将震慑，率兵以降。

　　普王出奔，拿破仑长驱入柏林，尽取财帛及大非布猎重宝以归。割来因河之地于法，立西肥力亚国，使其弟王之。又取普之波兰分地，封萨逊侯为小国，听邓斯革邑自立，普失民数百万。普大败后，用斯替因才相，阴修战备，与地方自治权，俾平民自由，学校尤倡导之，各地城邑开演说会，以爱国相激厉，选民为兵二万四千而练之，二年而成，又轮选民兵。拿破仑乃迫普黜逐斯替因，普王不得已从之。然数年间，举国皆兵，普今日之强霸导源于是。

　　〖拿破仑对普鲁士用兵〗

　　从来殷忧启圣，多难兴邦，不有削辱危亡之忧，则无激愤密悍之策。吾中国以万里大国，天下无比，至于今日削辱至矣。然知辱、知忧、知危、知亡而发愤以图存之，安知不即为霸地球之因乎？以普之弱小不足比吾一行省，苟能愤发治兵，即为天下雄，况数十倍于普者乎！普之举国为兵民，二十岁必须从役。吾尝用一二德人，至二十岁必辞工归矣。德人与我言，亦甚苦之。英、美皆不然。似募兵为仁，而强民为兵未免不仁。吾向有疑于此制焉。

　　然吾游德，窃深考德人所以致强之由，全在于举国民为兵之一事也。夫举国民皆尝为兵，其兵之多也，人皆习于战事，而后备兵无穷也。兵与将、兵与兵，多相识也。此显然之浅事，人所易知而不待言也。以吾国之大、民之多，似不须待此。吾深观德国之工商大盛，人民多才敏，奉法皆严谨，行事有纪律，身健能耐苦。所游之地，所奉之职，皆能有条理，虽在远方，合群任事，秩然不紊，肃然不哗，迥异各国。

　　其少年学校之教，亦与各国同耳。而德人鼎鼎肃肃、独出冠时者，则以德人皆尝为兵。兵者，以法律威严为义者也。坐作、进退、步伐皆有度，晨起、午操、宿食皆有时，山立水流有象。为兵二年，如入一严师之校，久习二年，檃栝成性，习成自然，故离伍之后，以其习兵之严律，以任一切之业。故能精明严悍，纪律整然，安得而不制胜于他国散漫无纪之俗哉？

　　〖殷忧启圣多难兴邦〗
　　〖致强之由在于举国民为兵〗
　　〖兵以法律威严为义〗
　　〖为兵二年如入严师之校〗

　　吾国先正言道说敬，不离口示。我入德，方以敬有整齐严肃之象。整齐严肃者，于治身治国最有宜者也。故修己以敬而南面者，亦以敬行简也。故整齐严肃者治，散漫拖沓者乱，而整齐严肃莫如军容。吾国数千年一统承平，民气散漫，民质拖沓，其与整齐严肃之气象至相反，是以弥乱而去治逾远也。以此散漫拖沓之民气，而当万国竞争整齐严肃之兵气，不待算而知其败矣。然欲以救此散漫拖沓之民俗，舍举国民为兵一义无以阴导之于整齐严肃之中。然则举国民为兵，真吾国救弱之圣药、自强之神方也。吾非必欲以兵强万国，但当改数千年一统之散漫拖沓之民质，非举国为兵不可矣。观校弱之难，虽有贤相犹为人迫逐，吾国督、抚之为人迫逐者数见不鲜矣。然则行举国为兵之制，可不急务乎？中国起死回生之剂，国民化弱为强之性，无过于是。

　　〖整齐严肃者治，散漫拖沓者乱〗
　　〖行举国为兵之制乃中国起死回生急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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