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纪昀 > 滦阳续录 | 上页 下页
一三四


  同年胡侍御牧亭,人品孤高,学问文章,亦具有根柢。然性情疏阔,绝不解家人生产事。古所谓不知马几足者,殆有似之。奴辈玩弄如婴孩。尝留余及曹慕堂、朱竹君、钱辛楣饭,肉三盘,蔬三盘,酒数行耳,闻所费至三四金,他可知也。同年偶谈及,相对太息。竹君愤尤甚,乃尽发其奸,迫逐之。然结习已深,密相授受,不数月,仍故辙。其党类布在士大夫家,为竹君腾谤,反得喜事名。于是人皆坐视,惟以小人有党,君子无党,姑自解嘲云尔。后牧亭终以贫困郁郁死。

  死后一日,有旧仆来,哭尽哀,出三十金置几上,跪而祝曰:“主人不迎妻子,惟一身寄居会馆,月俸本足以温饱。徒以我辈剥削,致薪米不给。彼时以京师长随,连衡成局,有忠于主人者,共排挤之,使无食宿地,故不敢立异同。不虞主人竟以是死。中心愧悔,夜不能眠。今尽献所积助棺敛,冀少赎地狱罪也。”

  祝讫自去。满堂宾客之仆,皆相顾失色。陈裕斋因举一事曰:“有轻薄子见少妇独哭新坟下,走往挑之。少妇正色曰:‘实不相欺,我狐女也。墓中人耽我之色,至病瘵而亡。吾感其多情,而愧其由我而殒命,已自誓于神,此生决不再偶。尔无妄念,徒取祸也。’此仆其类此狐欤?”

  然余谓终贤于掉头竟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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