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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式耜临难遗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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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瞿式耜谨奏: 臣本书生,未知军旅。自永历元年谬膺“留守”之寄,拮据四载,力尽心枯。无如将悍兵骄,勋镇诸臣惟以家室为念。言战、言守,多属虚文;逼饷、逼粮,刻无宁晷!臣望不能弹压、才不能驾驭,请督师而不应,求允放而不从。驯至今秋,灼知事不可为;呼吁益力,章凡数上,而朝延漠然置之。近于十月十三日集众会议,搜括悬赏;方谓即不能战,尚可以守。忽于十一月初五之辰,开国公赵印选传到安塘报一纸,知严关诸塘尽已失去;当即飞催印选等星赴危急,而印选踌躇不前,臣窃讶之!讵意其精神全注老营,止办移营一着。 午后臣遣人再侦之,则已丛室而行;并在城卫国公胡一青、宁远伯王永祚、绥宁伯蒲缨、武陵侯杨国栋、宁武伯马养麟各家老营俱去,城中竟为一空矣。臣抚膺顿足曰:“朝廷以高爵饵此辈、百姓以膏血养此辈,今遂作如此散场乎?”至酉刻,督臣张同敞从江东遥讯城中光景,知城中已虚无人,止留守一人尚在;遂泅水过江,直入臣寓。臣告之曰:“城亡与亡。自丁亥三月已拚一死,吾今日得死所矣!子非“留守”,可以无死;盍去诸!”同敞毅然正色曰:“死则俱死;古人耻独为君子,君独不容我同殉乎?”即于是夜,明灯正襟而坐;时臣之童仆散尽,止一老成尚在身旁。夜雨涔涔,遥见城外火光烛天,满城中寂无声响。迨坐至鸡唱,有守门兵入告臣曰:“大清已围守各门矣!” 天渐明,臣与同敞曰:“吾二人死期近矣!”辰刻,噪声始至靖江府前;再一刻,直至臣寓。臣与同敞危坐中堂,屹不为动;忽数骑持弓腰矢,突至臣前,执臣与同敞而去。臣语之曰:“吾等坐待一夕矣,毋庸执!”遂与偕行。 时大雨如注,臣与同敞从泥淖中踔跚数时,始至靖江府之后门。时大清定南王孔有德已坐王府矣;靖江父子亦以守国未尝出城,业已移置别室,不加害。惟见甲仗如云,武士如林;少之,引见定南。臣等以必死之身不拜,定南亦不强;臣与同敞立而语曰:“城已陷矣,惟求速死,夫复何言!”定南霁色温慰曰:“吾在湖南,已知有“留守”在城中;吾至此,即知有两公不怕死而不去。吾断不杀忠臣,何必求死!甲申闯贼之变,大清国为先帝复仇,且葬祭成礼;固人人所当感激者。今人事如此,天意可知!”臣与同敞复定南:“吾两人昨已办一死。其不死于兵未至之前,正以死于一室,诚不若死于大廷耳。”定南随遣人安置一所,臣不薙发亦不强。只今大清兵已克平乐、阳朔等处,取梧祗旦晚间。臣涕下沾襟,仰天长号曰:“吾君遂至此极乎!” 当年拥戴,一片初心,惟以国统绝维之关系乎一线;不揣力绵,妄举大事。四载以来,虽未竖有寸功,庶几保全尺土。岂知天意难窥、人谋舛错,岁复一岁,竟至于斯!即寸磔臣身,何足以蔽负君误国之罪。然累累诸勋,躬受国恩,敌未临城,望风逃遁;大厦倾圮,固非一木所能支也!臣洒泪握笔,具述初五至十四十日内情形,仰渎圣听;心痛如割,血与泪俱。惟愿皇上勿生短见,暂宽圣虑,保护宸躬;以全万姓之命、以留一丝之绪!至于臣等罪戾,自知青史难逃;窃计惟有坚求一死,以报皇上之隆恩、以尽臣子之职分。天地鬼神,实鉴临之! 临表,不胜呜咽瞻仰之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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