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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崇祯十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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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 赈民 闰正月,命巡城御史煮粥赈饥,发帑金八千,赈真定。发帑金六千,赈山东。二月,风霾亢旱,诏求直言。三月,分赈畿南三万金。是日雨。又赈京师贫民,各钱二百。七月,发帑金二万,赈顺天保定。八月,发仓粟赈河东饥民。九月,命有司祭难民、瘗暴骸。冬十月,出帑金万两,市旧棉衣二万,给京师穷民。 己卯、庚辰之际,中外交讧,上念穷民罹灾蠲赈屡下,而有司执法侵蠹如故。真可恨也。 策贡士 三月王策贡士于建极殿,赐魏藻德第一。先是,闰正月,上召贡士四十八人于文华殿。上问边隅多警,何以报仇雪耻?藻德对曰:使大小诸臣,皆知所耻,则功业自建。娓娓数百言。藻德,通州人,更自言戊寅守城功。上心识之。至是优拔第一。 新进士召对,上拔赵玉森等五人为翰林,周正儒五人为科臣,吴邦直五人为御史,俱批应对详明。又拔吕阳等十三人,为吏、兵二部主事,俱批应对稍明。赐下第举人无锡华廷献、江阴徐亮工等为进士。时称钦赐进士。 太祖吴元年置翰林院,以陶安为翰林学士。洪武十八年,始定翰林官制。永乐二年甲申科,择会元杨相等五十一人及善书、易流等十人,俱改庶吉士。次年正月,复命解缙选庶吉士杨相、武、进段良等二十八人。于文渊阁肄业。时人谓之二十八宿。旧制庶吉士,间一科考选,额定二十八人。自万历十一年癸未李廷机榜,始令每科考选以二十二人为额。故数科来翰林官至百余员,皆无所事事。惟扬扬长安道上,拜客饮酒而已。崇祯甲戌、丁丑两科,始不选庶吉士,以即推有异政者,擢入翰林,亦制之一变也。至庚辰新科进士召对,上问君有难,当云何?锡人赵玉森对曰:万岁臣殉死,上颔之。因问四事,玉森对且泣,遂拔翰林。时称钦赐翰林。旗杆半黄半朱,众荣之。或云故例。每科翰林选十八人,惟南京及浙各选二人,余每省一人,每科选科道每省一人,凡有大政必合十三省人酌议,故备知天下得失。此制之善也。及崇祯辛未以后。始不考选,惟取知推为翰林科道矣。迨癸未科复考庶吉士。后乙酉,隆武立,复改庶吉士为庶萃士云。 四月,命考选大典须科贡兼取,以收人才之用。已而吏部考选,不列举贡,特命贡士并岁贡二百六十三人,俱补部寺司属,推官知县,不为例。 命朝臣及抚按各举将材。 明制最重进士,可仕至六部,进士中翰林为最,一入翰林则不屈膝。虽揖腰背不甚折,所以养相体也。举人止可仕至太守而已。故进士观举人颇卑,虽同处不甚款接。至岁贡荫官,又无论矣。若武职则微甚,虽大至总戎,自文臣视之抑末也。思庙命科贡兼取,可谓一洗旧习。然二百六十三人俱补部寺司属,得毋更矫太甚乎? 黄道周廷杖 庚辰四月,黄道周以前召对。特旨补江西布政司都事。巡抚解学龙荐举之疏,例下部,闻有签贴其旁。激上怒者,上遂以道周党邪乱政,学龙徇私,缇骑杻逮。道周先还闽,闻信驰诣南昌,诸士绅慰问不答,阴醵金为赠,不纳,视者皆哭。至京,与学龙各杖八十。下刑部狱。黄景昉趋视之,道周创虽重,神气未损,独以亏体辱亲为可耻。越数日,户部主事叶廷秀救疏上,杖一百,削籍为民。廷秀,濮州人,讲程朱之学。与道周初未尝相识,疏上自分必死,旗尉至,即与偕行,将拜杖,言笑自若,览杖者亦为心折。道周久系,医治稍痊,而太学生余仲吉,又上疏曰:黄道周通籍二十载,半居坟庐,稽古著书,一生学力,止知君亲,虽言尝过戆,而志实忠纯,今喘息仅存,犹读书不倦,此臣不为道周惜,而为皇上天下万世惜也。昔唐太宗恨魏征之面折,至欲杀而终不果。汉武帝恶汲黯之直谏,虽远出而实优容。皇上欲远法尧舜,奈何出汉唐之下,断不宜以党人轻议学行才品之臣也。通政司格之不上。仲吉并劾通政司施邦曜,上怒下狱,亦杖一百论戍。复诏道周,学龙对北司簿,仍即家逮廷秀。廷讯曰,叶问孰为闽黄公者,道周、学龙皆恨相见晚。北司帅逼供党与,锻炼极酷,无所得。谬指数员塞责。有昆山诸生朱永明者,持百钱将遗仲吉,亦在系中,并送部拟罪。 按旗尉至南昌,阖郡惶惧。姚知府面送公礼五百金,又私礼三百金,伙长袁从先一百金,又锦衣酒席折程折席共三十金,又分犒金吾管家及长随六十二十余金,时舅氏慎三胡公为司李,六月十六送三十金,盖道周为沈延嘉之房师,沈又为舅氏之房师也。姜曰广送六两,杨廷麟送二十两,余如臬司吴、守道潘、高安令蔡、丰城令郝等俱有助金约千两。有诸生彭土望,持走京师,为黄解部中用。部内不取,彭遗还,丝毫无染,送黄夫人,夫人以大义辞之。送解家,解不受。继送舅氏,舅氏以为公费,竟无所私焉。此一役也,可谓江右之高义,亦可谓千古之高义也已。 徐石麒对三事 五月,召廷臣于平台,问守边救荒安民三事。通政使徐石麒对以守边在农战互用,救荒在劝民轮粟,安民在省官用贤,上是之。 薛国观免 庚辰六月,大学士薛国观免。初,国观以温体仁援,遂于丁丑八月得入阁,上颇向用之。至是拟谕失旨,议处致仕。上尝语国观朝士婪贿。国观对曰:使厂卫得人,朝士何敢黩货?时东厂太监王化民在侧,汗出浃背。于是,专侦其阴事以至于败。国观既削籍,给事中袁恺再疏劾之,言国观纳贿有迹,并及尚书傅永淳,侍郎蔡奕琛等,俱下镇抚司讯。又下都御史叶有声于狱,亦以通贿国观也。时株连颇众。 李振声请限田 十一月,工部主事李振声,请限品官占田,如一品田十顷,屋百间,其下递减,下部议。 井田之制善矣,然不可行于后世也。限田之议,犹有井田遗意,亦终不能行者。以利于贫贱,而不便于富贵耳。 禁蔫 蔫草,本边塞军中所用,一可痿阳,二可辟寒,庚辰北郡严谕禁之。而营军即于谕下陈市,其无忌如此。是岁无锡令庞昌允亦禁蔫,有人种少许,治之,用贿获免。时天旱,俗谓龙畏蔫避去,故呼为回龙草。 李自成败而复振 庚辰九月,秦兵大破李自成于函谷。自成众散略尽,其部下俱降,自成窜汉南,秦兵蹙之于北,左兵扼之于南,穷蹙不得他逸,食且尽。自经者数四,养子李双喜救之。自成因令军中尽杀所掠妇女,以五十骑冲围而南。时河南大饥,饥民所在为盗,自成自郧均走伊雒,饥民从者数万,势复大振。十一月,升陕抚丁启睿,总督陕西、山边、山西、河南军务。十二月,自成攻永宁陷之。杀万安王朱采鑋,连破四十八塞,遂陷宜阳。众至数十万。李岩为之谋主。贼每剽掠所获,散济饥民,故所至咸附之,势益甚。 先是,戊寅张献忠、罗汝才九股在房竹山中,自成来附。献忠谋杀之,自成觉而逃去。入蜀。己卯,自成自川潜渡,入豫取洛阳。 一云:戊寅自成寇襄,败于左师,奔谷城,献忠资以甲胄,走均。均贼王光恩降朝,劝与之俱,自成不应,去之郧,屏北山中不出者二年。庚辰,杨嗣昌搜捕之,自成潜逃洛下,饥民从者数万。 上云己卯入豫,此云庚辰逃洛,疑庚辰为是。但一云献谋杀自成,一云献资自成甲胄,则又疑谋杀为确。盖张、李是两不相下人。 杨嗣昌驻襄阳 庚辰闰正月,杨嗣昌奏辟永州推官万元,吉为军前监纪,从之。二月十三日甲子,给嗣昌万金,赐斗牛服,又赐海骝马一,枣骝马一,金鞍二。嗣昌驻襄,调兵会剿,以陕西兴安一路失期,斩其监军殷太白。三月,嗣昌次荆门,立大剿营,以新募湖南杀手二千人隶之,更以戏下骑兵为上将营,新抚降丁皆隶焉,以副将猛如虎将之,日望撤各镇内监还京。 罗汝才入川 二月二十日,辛未罗汝才掠信阳,寻陷光州。五月,汝才与过天星等七股尽入蜀,监军万元吉,扼夔门。已而,贼陷大昌,犯夔州。石柱女帅秦良玉,发兵援夔州,万元吉与之合。 按天启元年,敌攻沈阳诸将,吴文杰、周敦吉等救之。石柱司秦邦屏先率兵渡河,诸营继进。邦屏战死。三月,四川蔺贼奢崇明倡乱,遂据重庆府,已而复陷遵义,一方震惊。石柱宣抚司掌印女官秦良玉勤王。时敌厚遗秦氏,求其助兵,秦氏斩使留银,进兵围重庆。夫沈阳战死邦屏烈矣,抑男也。至良玉不过一女子耳。昔围重庆,今援夔州,其忠勇不愈于须眉者哉! 左良玉大破张献忠 六月,左良玉遣降将刘国能,围献于太平县之玛瑙山中。献食尽,分兵四出抄粮,不得粮归者,尽杀之。未归者,诣嗣昌降。良玉使国能将之,前行,诈称粮至,献开营。延入,国能大破之,斩首万级,扫其营垒,擒其妻孥,与徐以显、潘独鳌等送襄阳狱,献忠攀藤越岭逃去。 良玉前射献忠眉心,此又擒其妻孥等,可谓二快事。独是徐、潘为献之腹心,既获即宜诛之,以绝祸本,乃犹送狱以缓须臾,致贼得生奸计,窃所不解。岂畏献乎!抑欲招献乎!苟畏献则徐、潘为献之谋主,斩之献无主矣。若欲招献,亦姑留妻孥足矣,且献当日破郡陷邑杀人如草,虽亲王不免,凡有心者,恨不食肉寝皮,顾当事犹惜其妻子,护其党羽,谓之何哉! 围献忠略载二月事。 杨嗣昌夺印归印 五月,江北贼陷罗田,罗田县属黄州府。六月,副将军贺人龙等,合秦蜀诸军击贼,大破之。七月,贼小秦王等相率降于杨嗣昌,献忠、汝才谋渡川西走,诸将会师击之,营于夔之土地岭,待人龙兵三檄不至。初,嗣昌以左良玉进止多不从节制,而人龙所将陕兵骁勇善战,而多拥降丁,屡破贼有功,思得总兵名号以统辖之。川抚邵捷春为请于嗣昌。嗣昌乃祇密疏于朝,请以人龙代良玉,佩将印,既而闻玛瑙山之捷,后奏留良玉,佩将印如故,别加人龙职衔,须后命。人龙怏怏。良玉知之,意亦恨。当献忠遁伏山中,千余残寇可尽,乃良玉以夺印怀惭,人龙复以归印觖望,遂逡巡不复深入。皆嗣昌两帅之心,玩寇故也。癸亥,人龙兵噪,而西归;己巳,官兵败绩。 九月,罗汝才、过天星之入川也,凡九股。是时,嗣昌已降其八,遂飞章以闻,叙赉文武将吏有差。十月,献忠、汝才陷大昌。二十五日壬戌,又陷剑州。川兵追之败绩。执四将以去。剑州,属四川保宁府。 吴卿论兵弊 黄梅贡士吴卿上言,流贼奸宄出没,尤善侦走,尝日驰二百里,酗酒耽色,瞌睡不醒。若将勇敢衔枚夜袭,贼不能觉也。今兵不杀贼,反以仇民,穷乡男妇,匿林逃难,割首献功,以愚主将,主将以愚监纪,监纪不知,遂奏其功。此弊踵行久矣,所当惩痛者也。 张献忠围桐城 陈石舫,枞阳文士。枞阳镇距桐城百三十里。庚辰,献忠驻庐州、六安诸处,去桐城三百余里。时枞杨犹寂然无恙,忽乡人谓石舫曰:君能饮,吾当告以机事。石舫问之。其人曰:近得密报,献忠不日且至,君应速走。石舫犹疑信参半,不意谈笑间,贼骑已充斥于前矣。一昼夜行三百里。 九月七日,立营于黄山谷读书台。台在山巅,可以眺远。焚掠三日,凡杀八千余人,壮勇者驱之攻城。时献忠大队距桐城五里结营,困之,使偏裨分掠乡民充军攻城。其驱掠之法,以精锐十人孰戈前率,使所掠之民随行,又以武士十人押后,复令骑兵十人左右分列,操刀催督,苟前者已过,后或不续,即杀之,众惧疾行。驱至近城,解入老营,虽千百人,不过三十骑督趱,献坐营中,每人审问,如答应详明,即留下。 文人多不杀,贼有四大营,献居中老营,外驻三营,犹如鼎足,环护老营,三营者,一名前营,二名中营,三名后营。献忠戴尖毡帽,服织锦胡桃花衣,软靴布毯,于地而坐。眉间有箭疮,为患时出脓水。二美人侍侧,以白绫方数寸,进而拭之。既拂,辄弃绫于地。顷之,眉心复湿,仍拭如前。无一日间,箭疮,即戊寅岁左良玉所射者也。至是已三年,犹时时迸裂。左右骁将二十人,佩刀随护,碗酒大肉,席地传饮。 时九月初十,为献忠生日,各营头目及本营诸将,皆称觥上寿,优人侑觞,凡作三阕,第一演关公五关斩六将,第二演韩世忠勤王,第三演尉迟恭三鞭换两锏。三奏既毕,八音复举。美人歌舞杂陈于前,欢饮移时,诸将辞出。献忠戒之曰:桐城百姓怨恨我辈,晚间须慎,勿纵饮误大事,款嘱再三。诸将曰:敢不如命?一揖而退。献忠自宿老营中心,选美人绝色者二人侍寝,夜尝不寐,裹甲微行,携刀巡视,虽左右仆御,亦不知所在,其深密如此。所宿之外,第一层,以所掠文士旋绕居之,呼为相公。第二层,令女子居之,呼为美人。第三层,使医士居之,呼为大夫。第四层,书吏等居之。第五层,勇士固守营门。 凡心腹悉隶帐下,有入其老营者,不得遽出。若见文士,则询其策略,或当意者,即授之职,赐以符合,使攻取城邑。如无所能而欲还乡者,辄杀之;所掠士子,知为本邑人,昼则与之饮食,命妇人承事,似见宠侍,及夜,则虞其遁逸,悉絷之,离乡三百里,始纵而不缚,所掠童子,教以骑射杀人,日间所遣,夜则点名,问今日杀人几块,犹云几个也。童子杀掠过多,献忠则喜而赏之,若无所杀掠,即笞二十棍。由是所至,劫杀一空,百姓恨刺骨,俱呼为八贼,而不称八大王。小卒掠得金银,悉献主将,不许私匿,如藏银三两,即杀之,恐有金而逃耳。故贫民室庐既墟,无以度日,皆从之奔掠,用是所至益众。平居无事,则练习士卒,如十骑兵,即使十步兵或棍手与之搏击,击杀马兵,即以所乘马赏之。故骑卒多精锐。 时邑令张拱极,固守桐城,献忠攻之,弥月不破。城为吕蒙所筑,外砖内石,坚甚。攻者止能挖去砖而已,不克穿其石也。献忠掠乡郭居民,畚土担石,高筑长堤环攻之,城内用炮击杀焉。贼将尸和土填入,复以利械授民,驱之前攻,城外土墩,几与北门齐,贼将逾城入,城中大惧,复发大炮击杀之。邑之乡人甚苦,而真贼实未伤一人。时总戎黄得功,方镇庐州,拱极遣人间道乞援,得攻率众星驰,献忠闻之解围去。得功追之不及。至今百姓尸祝之。凡献忠他遁,虑追兵蹑至,多以金帛遗地,兵利其以有,亦不穷追,是以大为民患。贼将去,所幸美人悉手刃之,及柢他邑,所掠美人,亦复如前。着挈之不能,去之可惜。故其惨毒如此。亦美人之厄运也。当献忠犯桐城,陈石舫亦在掠中,有湖广人张义者,昔年同舍生之僮也。至是为贼将,忽遇石舫问曰:相公识我乎?石舫茫然答曰:忘之矣。张曰:予即曩时在相公家趋事者。毋恐,会须相救。已而献忠点名审问,闻上连呼归顺班,声如雷,有文且才者,即留中。递至石舫,张义欲脱之,乃白献忠曰:此人无所长,且不能徒步。所获牲口,反与之用,不如释去。献忠曰:吾昔日在庐州,用一人即破一城,岂有文人无用之理,谓顾石舫曰:汝欲归耶,吾即送汝归耳。石舫信之。俯伏谢。既而引至一所,百姓甚众,尽杀之,递及石舫,张义举手一摇,行刑者一刀而去。石舫血溅衣体,颓然而仆。然不觉痛,亦异也。时尸横道左,供马蹂践,而张义适至,见而问曰。相公能咳一声乎?石舫嗽之有声。义喜曰:可救也。喉尚未断令四人舁之私室,且嘱曰:慎勿省膏药等物,止以旧毡帽边,烧灰傅之,晚间用茶洗去脓秽,久当自愈,乃去。石舫如其言,疗之,三月始愈。康熙四年乙巳季夏二十九日,予在枞阳,见石舫项上刀痕环结,询之石舫,遂详述前事如此。且云是岁元旦大雪,枞阳屋上俱有大人足迹,长可二尺许,众皆异之。是秋即罹此变,或谓足迹,乃降灾之神也。石舫家于山龛中,藏书万卷,并楼台亭屋,悉成灰烬。惜哉! 谈笑间数百里猝至,所谓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献忠得之矣,惜乎用之不善。 前载九月献忠、汝才陷大昌,今载九月献忠围桐城,贼虽善于驰突,恐吴蜀万里,未必一月便能分犯。盖陷大昌者,疑为罗汝才。不然,或史略所载之月,恐有小误。此出目击,断无可疑。 杨卓然议抚 十二月,楚豫皖兵大集,贼惧乞抚。初十日丙辰,监军杨卓然往贼议之。 是岁,贼寇横流四境,虽时有斩获,屡报招降,然降党未经解散,而饥民复相煽聚,势若燎原,莫可扑灭。 岁饥 七月,饥民蜂起,啸聚大行山应贼。是年,两京、河南、山东、山西、浙江大旱蝗,人相食,草木俱尽,土寇并起,道路梗塞。 志异 庚辰正月十五日丁卯夜,东方黑气弥空,连三夕,二月壬子朔,杭州城门夜鸣。 无锡实录云:九月二十三日,未申之间,密云不雨,浙沥有声,所雨皆小豆,有绀、红、黑三种,质甚坚,民有收之者,来春艺之,有茎而无花实。 时张真人经锡,舟前二牌云:值日功曹听用,天下城隍免参。邑令庞昌允敦请祈雨,雨真人谢曰:此天庭之掌,非学生敢擅也。如愚力量,止有借水几尺而已。顷之,水果暗涨三尺,五日复退。真人入崇安寺,谒三清,次谒并及关神,俱行四叩首礼,余如张睢阳诸神,不一揖也。 是时比年旱歉谷贵人饥,予随内父杭济之先生,读书于洛社道中,青赤黑诸色虫,长可五寸许,纵横塍畔,几无不足处,聚啖米菽,予于杭氏斋中每啜菉豆粥。六月二十一日,予从先生自洛社归,经全州,巷扉紧闭,闻破落户欲取徐氏耳,遂村后行,南眺数里,烟焰腾升,咸云焚石塘孙氏也。人情嗷嗷汹汹。二十二、二十三两日,暮塘桥贫者相聚数十人,抵有米家,传食而掠焉。声言将及吾镇。于是,本镇亦集二百人,每人酒一碗,肉四两饷之,荷戈呐喊,南北绕行。未几,前之劫掠者,次第被擒,笞死无算,乡村稍得安枕,然贫民无生人之乐矣。卯、辰二秋,蝗旱蔽天,俗谓猛将掌虫属吾乡,悉演戏以禳之。男妇田间鸣金呵逐,裳衣建标,予见而叹曰:此即斩木揭竿之象,天下其将乱乎?及申、酉之际,乡兵蜂起,卒符其兆。然则治乱之间,必先有几,梦梦者自不觉耳! 正月初六戊午,雷电交作,大雨三寸,时在大寒,尚未立春,冬行夏令,倒行逆施。其灾异之应,在是年六月终,为百姓城中抢米,延及各乡俱抢,而究其至抢之因,盖为自夏至秋,天无滴水,米价一两七钱,而大户又不粜米,激成抢米之变也。 六月初三,下午有轿一乘,在街坊抄化,其中有一绝。小师姑,身长尺许,趺坐于盘中,大头、大面、大手,有一道婆托在手中,见者皆怪异之,此怪孽也。问其出处云,从浙省而来。 六月初六至十五日,月下蝗至,落落飞过,久旱所致也。七月二十五日下午,飞蝗蔽天而来,自西北往东南,吾锡城中屋上俱盈二三寸,道途父老俱云目中未见。二十九日下午蝗飞三日,至八月初二、初四两日,蔽天而下。十二下午,落落飞过,晚更甚。是年租税四五分,白米二两一石。 六月十七暑甚,是日下午,饥民烧毁马世奇房屋,一带乱拳,殴碎头面,血污满体,以世奇侵去官粜米银二百两故也。乡绅之体,从此大失矣。十七至二十日,乡城打抢。十八,各店铺抢米,大户俱抢。十九、二十,大抢。二十一各乡大抢。二十二日知县庞昌允缉拿乱民一二十人监处。城中始定。二十三日以后,无日不解审乱民。官打死四五十人,而乡间打死、烧死者无算。此等异变,亦一时之劫数也。七月十五,苏州关上有富户施姓者,不粜官米,百姓各执器械,斩门而入,杀五十余人,其家立尽,吴下之变如此。当时承平既久,连岁旱饥,民心蠢蠢思动矣。幸江左柔脆,无强有力者起于其间为之倡耳。不然,几何而不豫楚也! 山东丐妇 崇祯庚辰,山东诸省,皆积岁旱荒,流民咸就食南都。时书铺廊下,卧一秀士,穿旧紬衣,以帕裹巾,傍有少妇,耳垂银珰,貌极端庄,度亦娴雅,见往来者,辄伸扇乞钱,或问其从来。曰:吾山东巨族女,嫁夫才五日,即相携行乞到此。夫亦官裔游庠人,忍饥冒寒,染病不起,只得坐守待尽耳。或劝以何不适人,亦可得数十金,调理夫愈,则两命俱活矣。妇曰:与失节生,宁守义死。况夫病已深,纵有饮食药饵,未必痊可。夫亡,誓不独存,奈何徒丧廉耻乎?或更诘之曰:何不以耳上银铛易米。答曰:此夫家聘物,不忍弃也。闻者咸叹服。竞相施助,骤得数金。妇乃购一棺,藏寺中,视夫一粥,彼亦一粥,视夫不食,彼亦不食。绝粒者浃旬,夫竟毙,既殓,得乞赀,倩工埋讫。举衣去兜土,冢未成而遽晕倒,按之则气绝矣。路人高其义,共买棺,与夫同穴,殡焉。耳上银珰尚在。 江左贵人之妻女失节败闲,恬不耻者,观此掩面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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