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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香山寺志》序


  (己酉)

  儒者專意經綸,其運動開闔之所,不得不歸之朝市。而山洞崇幽,風煙迅遠,勢相闊絕。於是學仙者私據之而別生事端,便復傲朝市以所無有,「洞天福地」之說出,猿鳥亦受驅役矣。釋氏莊嚴宮室,遍於域中,又復以泉石靈響佐其螺鈸,凡寺有志,此近來之一變也。然而庸俗驅烏,無與於文章之事,而使名跡銷沉,清言漏奪,大抵以時人所作充賦,留穢簡牘耳。紙上姓名,一一已為蟲魚啖盡。昔忞公以天童、儲公以靈岩屬余發凡,念士既不得志於時,便當十嶽之上留其足跡,而乃俯循儒墨於文網之內,瑣瑣一方,此心未折,以故力辭而止。

  己酉十一月,來遊達蓬,續宗上座出其所著《香山寺志》,求余為序。詮次不煩,與前年所序趙禹功《稱心寺志》,皆名筆也。燈下展閱,鏗然橡栗墮瓦,不異李五峰宿石梁時。又念頭顱如雪,遠遊志願,何可必遂,不如一丘一壑,光景絕可憐愛耳。此山東臨滄海,多海市,秦始皇嘗駐蹕於此。以其可達蓬萊,故謂之達蓬山。

  《封禪書》言「三神山去人不遠,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至,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頗怪此等妄談,不可以欺愚者,以始皇之明察,方士焉能以鑿空烏有之事令其聽信?吾至此山,而所謂黃金銀之宮闕,居人無不見之,然後知方士之言,未嘗無所據也,始皇即欲不信,得乎?蓋登州海市,掩映遠山,望之如雲,而此山臨視咫尺闌楯之底,其謂反居水下是也。

  嗟乎!此山培璟,以始皇之力,終不能有,而二三寂子,黃金銀宮闕且收之為蘺落間物,其亦可慨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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