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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卷 李玉英狱中讼冤(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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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说得好:只愁不养,不愁不长。眨眼间,不觉亚奴又已周岁。那时玉英已是十龄,长得婉丽飘逸,如画图中人物。且又赋性敏慧,读书过目成诵,善能吟诗作赋。其他描花刺绣,不教自会。兄弟李承祖,虽然也是个聪明孩子,到底赶不上姐姐。曾咏绿萼梅,诗曰: 并是调羹种,偏栽碧玉枝。 不夸红有艳,兼笑白无奇。 蕊绽莺忘啄,花香蝶未窥。 陇头羌笛奏,芳草总堪疑。 因有了这般才藻,李雄倍加喜欢。连桃英、月英也送入书堂读书。又尝对焦氏说道:“玉英女儿,有如此美才,后日不舍得嫁他出去。访一个有才学的秀士入赘家来,待他夫妇唱和,可不好么?”焦氏口虽赞美,心下越增妒忌,正要设计下手。 不想其年乃正德十四年,陕西反贼杨九儿据皋兰山作乱,累败官军,地方告急。朝廷遣都指挥赵忠充总兵官,统领兵马前去征讨。赵忠知得李雄智勇相兼,特荐为前部先锋。你想军情之事,火一般紧急,可能勾少缓?半月之间,择日出师。李雄收拾行装器械,带领家丁起程。临行时又叮嘱焦氏,好生看管儿女。焦氏答道:“这事不消分付!但愿你阵面上神灵护祐,马到成功,博个封妻荫子。” 夫妻父子正在分别,外边报:“赵爷传令教场相会!”李雄洒泪出门,急急上马,直至教场中演武厅上,与诸将参谒已毕。朝廷又差兵部官犒劳,三军齐向北阙谢恩,口称万岁三声。赵爷分付李雄带领前部军马先行。李雄领了将令,放起三个轰天大炮,众军一声呐喊,遍地锣鸣,离了教场,望陕西而进。军容整肃,器杖鲜明。一路上逢山开径,遇水叠桥,不则一日,已至陕西地面。安营下寨,等大军到来,一齐进发。与贼兵连战数阵,互相胜负。 到七月十四,贼兵挑战。赵爷令李雄出阵。那李雄统领部下精兵,奋勇杀入。贼兵抵挡不住,大败而走。李雄乘胜追逐数里,不想贼人伏兵四起,团团围住,左冲右突,不能得脱,外面救兵又被截断。李雄部下虽然精勇,终是众寡不敌。鏖战到晚,一军尽没。可怜李雄盖世英雄,到此一场春梦!正是:正气千寻横宇宙,孤魂万里占清寒。 赵忠出征之事,按下不题。 却说焦氏方要下手,恰好遇着丈夫出征,可不天凑其便?李雄去了数日,一乘轿子,抬到焦榕家里,与他商议。焦榕道:“据我主意,再缓几时。”焦氏道:“却是为何?”焦榕道:“妹夫不在家死了,定生疑惑。如今还是把他倍加好好看承。妹夫回家知道,越信你是个好人。那时出其不意,弄个手脚,必无疑虑,可不妙哉?”焦氏依了焦榕说话,真个把玉英姊妹看承比前又胜几分。终日盼望李雄得胜回朝。 谁知巴到八月初旬,陕西报到京中,说七月十四日与贼交锋,前部千户李雄恃勇深入,先胜后败,全军尽没。焦榕是专在各衙门当干的,早已知得这个消息,吃了一惊,如飞报于妹子。焦氏闻说丈夫战死,放声号恸。那玉英姊妹尤为可怜,一个个哭得死而复苏。焦氏与焦榕商议,就把先生打发出门,合家挂孝,招魂设祭,摆设灵座。亲友尽来吊唁。那时焦氏将脸皮翻转,动辄便是打骂。又过了月余,焦氏向焦榕道:“如今丈夫已死,更无别虑,动了手罢!” 焦榕道:“我有个妙策在此,不消得下手,只教他死在他乡外郡,又怨你不着。” 焦氏忙问有何妙策。焦榕道:“妹夫阵亡,不知尸首下落。再捱两月,等到严寒天气,差一个心腹家人,同承祖去陕西寻觅妹夫骸骨。他是个孩子家,那曾经途路风霜之苦,水土不服,自然中道病死。设或熬得到彼处,叮嘱家人撇了他,暗地自回。那时身畔没了盘缠,进退无门,不是冻死,定然饿死。这几个丫头,饶他性命,卖与人为妾作婢,还值好些银子,岂非一举两得?”焦氏连称有理。 耐至腊月初旬,焦氏唤过李承祖说道:“你父亲半世辛勤,不幸丧于沙场,无葬身之地,虽在九泉,安能瞑目!昨日闻得舅舅说,近日赵总兵连胜数阵,敌兵退去千里之外,道路已是宁静。我欲亲往陕西寻觅你父亲骸骨归葬,少尽夫妻之情。又恐我是个少年寡妇,出头露面,必被外人谈耻。故此只得叫家人苗全服事你去走遭。倘能寻得回来,也见你为子的一点孝心。行囊都已准备下了,明早便可登程。”承祖闻言,双眼流泪道:“母亲言之有理,孩儿明早便行。 玉英料道不是好意,大吃一惊,乃道:“告母亲:爹爹暴弃沙场,理合兄弟前去寻觅。 但他年纪幼小,道途跋涉,未曾经惯。万一有些山高水低,可不枉送一死?何不再差一人,与苗全同去,总是一般的。” 焦氏大怒道:“你这逆种!当初你父存日,将你姐妹如珍宝一般爱惜。如今死了,便忘恩背义,连骸骨也不要了!你读了许多书,难道不晓得昔日木兰代父征西,缇萦上书代刑?这两个一般也是幼年女子,有此孝顺之心。你不能勾学他恁般志气,也去寻觅父亲骸骨,反来阻当兄弟莫去!况且承祖还是个男儿,一路又有人服事,须不比木兰女上阵征战,出生入死。那见得有什么山高水低,枉送了性命!要你这样不孝女何用!” 一顿乱嚷,把玉英羞得满面通红,哭告道:“孩儿岂不念爹爹生身大恩,要寻访骸尸归葬?止因兄弟年纪尚幼,恐受不得辛苦,孩儿情愿代兄弟一行。”焦氏道:“你便想要到外边去游山玩景快活,只怕我心里还不肯哩!” 当晚玉英姊妹挤在一处言别,呜呜的哭了半夜。李承祖道:“姐姐,爹爹骸骨暴弃在外,就死也说不得。待我去寻觅回来,也教母亲放心,不必你忧虑。”到了次早,焦氏催促起程。姊妹们洒泪而别。焦氏又道:“你若寻不着父亲骸骨,也不必来见我。”李承祖哭道:“孩儿如不得爹爹骨殖,料然也无颜再见母亲。”苗全扶他上了生口,经出京师。 你道那苗全是谁?乃是焦氏带来赠嫁的家人中第一个心腹,已暗领了主母之意,自在不言之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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