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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 薛录事鱼服证仙(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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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问白龙缘底事?蒙他鱼服区区。虽然纵适在河渠,失其云雨势,无乃困余且。 要识灵心能变化,须教无主常虚。非关喜里乍昏愚;庄周曾作蝶,薛伟变为鱼。 话说唐肃宗乾元年间,有个官人姓薛,名伟,吴县人氏,曾中天宝末年进士。 初任扶风县尉,名声颇著,升为蜀中青城县主薄。夫人顾氏,乃是吴县第一个大族;不惟容止端丽,兼且性格柔婉。夫妻相得,爱敬如宾。不觉在任又经三年,大尹升迁去了。上司知其廉能,即委他署摄县印。那青城县本在穷山深谷之中,田地硗脊,历年岁歉民贫,盗贼生发。自薛少府署印,立起保甲之法,凡有盗贼,协力缉捕。又设立义学,教育人材。又开义仓,赈济孤寡。每至春间,亲往各乡,课农布种。又把好言劝谕,教他本分为人。因此处处田禾大熟,盗贼尽化为良民。 治得县中真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戴恩怀德,编成歌谣,称颂其美。歌云: 秋至而收,春至而耘。 吏不催租,夜不闭门。 百姓乐业,立学兴文。 教养兼遂,薛公之恩。 自今孩童,愿以名存。 将何字之?薛儿薛孙。 那薛少府不但谦谨仁慈,爱民如子,就是待那同僚,却也谦恭虚己,百凡从厚。原来这县中有一个县丞,一个主簿,两个县尉。那县丞姓邹,名滂,也是进士出身,与薛少府恰是同年好友。两个县尉,一个姓雷,名济;一个姓裴,名宽。 这二位官人,为官也都清正,因此臭味相投。每遇公事之暇,或谈诗,或奕棋,或在花前竹下,开樽小饮,彼来此往,十分款洽。一日正值七夕,薛少府在衙中与夫人乞巧饮宴。元来七夕之期,不论大小人家,少不得具些酒果为乞巧穿针之宴。 你道怎么叫做乞巧穿针?只因天帝有个女儿,唤做织女星,日夜辛勤织纴。 天帝爱其勤谨,配与牵牛星为妇。谁知织女自嫁牛郎之后,贪欢眷恋,却又好梳妆打扮,每日只是梳头,再不去调梭弄织。天帝嗔怒,罚织女住在天河之东,牛郎住在天河之西。一年只许相会一度,正是七月七日。到这一日,却教喜鹊替他在天河上填河而渡。因此世人守他渡河时分,皆于星月之下,将彩线去穿针眼。 穿得过的,便为得巧;穿不过的,便不得巧,以此卜一年的巧拙。你想那牛郎、织女眼巴巴盼了一年,才得相会,又只得三四个时辰,忙忙的叙述想念情悰,还恐说不了,那有闲工夫又到人间送巧?岂不是个荒唐之说!且说薛少府当晚在庭中,与夫人互相劝酬,不觉坐到夜久更深,方才入寝。 不道却感了些风露寒凉,遂成一病,浑身如炭火烧的一般,汗出如雨。渐渐三餐不进,精神减少,口里只说道:“我如今顷刻也捱不过了!你们何苦留我在这里!不如放我去罢!”你想病人说出这样话头,明明不是好消息了。吓得那顾夫人心胆俱落。难道就这等坐视他死了不成?少不得要去请医问卜,求神许愿。元来县中有一座青城山,是道家第五洞天。山上有座庙宇,塑着一位老君,极有灵感,真是祈晴得晴,祈雨得雨,祈男得男,祈女得女,香火最盛。因此夫人写下疏文,差人到老君庙祈祷。又闻灵签最验,一来求他保佑少府,延福消灾;二来求赐一签,审问凶吉。其时三位同僚闻得,都也素服角带,步至山上行香,情愿减损自己阳寿,代救少府。刚是同僚散后,又是合县父老,率着百姓们,一齐拜祷。显见得少府平日做官好处,能得人心如此。只是求的签是第三十二签,那签诀道: 百道清泉入大江,临流不觉梦魂凉。 何须别向龙门去?自有神鱼三尺长。 差人抄这签诀回衙,与夫人看了,解说不出。想道:“闻得往常间人求的皆如活见一般,不知怎地我们求的却说起一个人来,与相公的病全无着落?是吉是凶,好生难解!”以此心上就如十五六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的,转加忧生。又想道:“这签诀已不见怎的,且去访个医人来调治,倒是正经。”即差人去体访,却访得成都府有个道人李八百,他说是孙真人第一个徒弟,传得龙宫秘方有八百个,因此人都叫他做李八百。真个请他医的,手到病除,极有神效。他门上写下一对春联道:“药按韩康无二价,杏栽董奉有千株。”但是请他的,难得就来。 若是肯来,这病人便有些生机了。他要的谢仪,却又与人不同:也有未曾开得药箱,先要几百两的;也有医好了,不要分文酬谢,止要吃一醉的。也有闻召即往的,也有请杀不去的。甚是捉他不定,大抵只要心诚他便肯来。夫人知得有这个医家,即差下的当人赍了礼物,星夜赶去请那李八百。恰好他在州里,一请便来,夫人心下方觉少宽。岂知他一进门来,还不曾认脉,说道:“这病势虽则像个死的,却是个不死的,也要请我来则甚?”当下夫人备将起病根由,并老君庙里占的签诀,尽数说与太医知道,求他用药。那李八百只是冷笑道:“这个病从来不上医书的,我也无药可用。唯有死后常将手去摸他的胸前,若是一日不冷,一日不可下棺。待到半月二旬之外,他思想食吃,自然渐渐苏醒回来。那老君庙签诀,虽则灵应,然须过后始验,非今日所能猜度得的。”到底不肯下药,竟自去了。 但不知少府这病当真不消吃药,自然无事;还是病已犯拙,下不得药的,故此托辞而去。正是: 青龙共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夫人因见李八百去了,叹道:“这等有名的医人,尚不肯下药,难道还有别一个敢来下药?定然病势不救!唯有奄奄待死而已。”只见热了七日七夜,越加越重。忽然一阵昏迷,闭了眼去,再叫也不醒了。夫人一边啼哭,一边教人禀知三位同僚,要办理后事。那同僚正来问假,得了这个凶信,无不泪下,急至衙中向尸哭了一回。然后与夫人相见,又安慰一番。因是初秋时候,天气还热,分头去备办衣衾棺椁。到第三日,诸色完备,理当殡殓入棺。其时夫人扶尸恸哭,觉得胸前果然有微微暖气,以此信着李八百道人的说话,还要停在床里。只见家人们都道:“从来死人胸前尽有三四日暖的,不是一死便冷,此何足据!现今七月天道,炎热未退,倘遇一声雷响,这尸首就登时涨将起来,怎么还进得棺去?” 夫人道:“李道人元说胸前一日不冷,一日不可入棺。如今既是暖的,就做不信他,守到半月二十多日,怎忍便三日内带热的将他殓了?况且棺木已备,等我自己日夜守他。只待胸前一冷,就入棺去,也不为迟。天那!但愿李道人的说话灵验,守得我相公重醒回来,何但救了相公一命,却不连我救了两命!”众人再三解说,夫人终是不听。拗他不过,只得依着,停下少府在床,谨谨看守,不在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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