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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卷 福禄寿三星度世(3)


  却说女娘不见本道来,到晚,自收了卦铺。归来焦躁,问顾一郎道:“丈夫归也未?”顾一郎道:“官人及早的醉了,入房里睡。”女娘呵呵大笑道:“原来如此。”入房来,见了本道,大喝一声,本道吃了一惊。女娘发话道:“好没道理!日多时夫妻,有甚亏负你,去信人斗叠我两人不和!我教你去看有甚人冲撞卦铺,教我三日不发市;你却信乞道人言语,推醉睡了,把一道符教安在我身上,看我本来面目。我是齐刺史女儿,难道是鬼祟?去信恁般没来头的话,要来害我!你好好把出这符来,和你做夫妻。不把出来时,目前相别!”

  本道怀中取出符来付与女娘,安排晚饭吃了。睡一夜,明早起来吃了早饭,却待出门,女娘道:“且住,我今日不开卦铺,和你寻那乞道人,问他是何道理,却把符来,唆我夫妻不和;二则去看我与他斗法!”两个行到大街上,本道引至南瓦子前,见一伙人围住先生。

  先生正说得高兴,被女娘分开人丛,喝声:“乞道人,你自是野外乞丐,却把一道符斗叠我夫妻不和。你教安在我身上,见我本来面目。”女娘拍着手道:“我乃前任刺史齐安抚女儿,你们都是认得我爹爹的,辄敢道我是鬼祟!你有法,就众人面前赢了我;我有法,赢了你。”先生见了,大怒,提起剑来,觑着女子头便斫,看的人只道先生坏了女娘。只见先生一剑斫去,女娘把手一指,众人都发声喊,皆惊呆了。有诗为证:

  昨夜东风起太虚,丹炉无火酒杯疏。
  男儿未遂平生志,时复挑灯玩古书。

  女娘把手一指,叫声:“着!”只见先生剑不能下,手不能举。女娘道:“我夫妻两个无事,把一道符与他奈何我,却奈何我不得!今日有何理说?”先生但言:“告娘子,恕贫道!贫道一时见不到,激恼娘子,望乞恕饶!”众人都笑,齐来劝女娘,女娘道:“看众人面,饶了你这乞道人。”女娘念念有词,那剑即时下地,众皆大笑。先生分开人丛走了,一呵人尚未散。先生复回来,莫是奈何那女娘?却是来取剑,先生去了。

  自后女子在卦铺里,从早至晚,挨挤不开,算命发课,书符咒水,没工夫得吃点心,因此出名。忽一日,见一个人,引着一乘轿子,来请小娘子道:“小人是江州赵安抚老爷的家人,今有小衙内患病,日久不痊。奉台旨,请教小娘子乘轿就行。”女娘分付了丈夫,教回店里去。女子上轿来,见赵安抚,引入花园,见小衙内在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酒香喷鼻。一行人在花园角门边,看白衣女士作法,念咒毕,起一阵大风。

  来无形影去不知,吹开吹谢总由伊。
  无端暗度花枝上,偷得清香送与谁。

  风过处,见一黄衣女子,怒容可掬,叱喝:“何人敢来奈何我!”见了白衣女士,深深下拜道:“原来是妹子!”白衣女士道:“甚的姐姐从空而下?”那女子道:“妹妹,你如何来这里?”白衣女士道:“奉赵安抚请来救小衙内,坏那邪祟。”女子不听得,万事俱休,听了时,睁目切齿道:“你丈夫不能救,何况救外人!”一阵风不见了黄衣女子。白衣女士就花园内救了小衙内,赵安抚礼物相酬谢了,教人送来顾一郎店中。

  到得店里,把些钱赏与来人,发落他去。问顾一郎,丈夫可在房里,顾一郎道:“好教小娘子得知,走一个黄衣女子入房,挟了官人,托起天窗,望西南上去了!”白衣女士道:“不妨!”即喝声:“起!”就地上踏一片云,起去赶那黄衣女子,仿佛赶上,大叫:“还我丈夫来!”黄衣女子看见赶来,叫声:“落!”

  放下刘本道,却与白衣女士斗法,本道顾不得妻子,只顾自走。走至一寺前,力乏了,见一僧在门首立地。本道问:“吾师,借上房歇脚片时则个。”僧言:“今日好忙哩!有一施主来寺中斋僧。”正说间,只见数担柴,数桶酱,数担米,更有香烛纸札,并斋衬钱;远望凉伞下一人,便见那球头光纱帽,宽袖绿罗袍,身材不满三尺的人。本道见了,落荒便走。被那施主赶上,一把捉住道:“你便是打我一棹竿的人!今番落于吾手,我正要取你的心肝,来做下酒!”

  本道正在危急,却得白衣女士赶来寺前。见了那人,叫道:“哥哥莫怪!他是我丈夫,……”说犹未毕,黄衣女子也来了,对那人高叫道:“哥哥,莫听他,那里是他真丈夫?既是打哥哥的,姊妹们都是仇人了。”一扯一拽,四个搅做一团,正争不开。只见寺中走出一个老人来,大喝一声:“畜生不得无礼!”叫:“变!”黄衣女子变做一只黄鹿;绿袍的人,变做绿毛灵龟;白衣女子,变做一只白鹤。老人乃是寿星,骑白鹤上升,本道也跨上黄鹿,跟随寿星,灵龟导引,上升霄汉。

  那刘本道原是延寿司掌书记的一位仙官,因好与鹤鹿龟三物顽耍,懒惰正事,故此谪下凡世为贫儒。谪限完满,南极寿星引归天上。那一座寺,唤做寿星寺,见在江州浔阳江上,古迹犹存。诗云:

  原是仙官不染尘,飘然鹤鹿可为邻。
  神仙不肯分明说,误了阎浮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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