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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8)


  且说那戴先生吃了一惊,望后便倒,雄黄罐儿也打破了。那条大蛇张开血红大口,露出雪白齿,来咬先生。先生慌忙爬起来,只恨爹娘少生两脚,一口气跑过桥来,正撞着李募事与许宣。许宣道:“如何?”那先生道:“好教二位得知。”

  把前项事从头说了一遍。取出那一两银子,付还李募事道:“若不生这双脚,连性命都没了。二位自去照顾别人。”急急的去了。许宣道:“姐夫,如今怎么处?”

  李募事道:“眼见实是妖怪了,如今赤山埠前张成家欠我一千贯钱。你去那里静处讨一间房儿住下。那怪物不见了你,自然去了。”许宣无计可奈,只得应承。

  同姐夫到家时,静悄悄的,没些动静。李募事写了书帖,和票子做一封,教许宣往赤山埠去。只见白娘子叫许宣到房中,道:“你好大胆,又叫甚么捉蛇的来!你若和我好意,佛眼相看;若不好时,带累一城百姓受苦,都死于非命!”

  许宣听得,心寒胆战,不敢则声。将了票子,闷闷不已。来到赤山埠前,寻着了张成,随即袖中取票时,不见了。只叫得苦,慌忙转步,一路寻回来时,那里见!正闷之间,来到净慈寺前。忽地里想起那金山寺长老法海禅师曾分付来:“倘若那妖怪再来杭州缠你,可来净慈寺内来寻我。如今不寻,更待何时!”急入寺中,问监寺道:“动问和尚,法海禅师曾来刹也未?”那和尚道:“不曾到来。”许宣听得说不在,越闷。折身便回来长桥堍下,自言自语道:“时衰鬼弄人,我要性命何用?”看着一湖清水,却待要跳!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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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宣正欲跳水,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男子汉何故轻生!死了一万口,只当五千双,有事何不问我?”许宣回头看时,正是法海禅师,背驮衣钵,手提禅杖,原来真个才到。也是不该命尽,再迟一碗饭时,性命也休了。许宣见了禅师,纳头便拜,道:“救弟子一命则个!”禅师道:“这业畜在何处?”许宣把上项事一一诉了,道:“如今又直到这里,求尊师救度一命。”禅师于袖中取出一个钵盂,递与许宣,道:“你若到家,不可教妇人得知,悄悄地将此物劈头一罩,切勿手轻,紧紧的按住,不可心慌。你便回去。”

  且说许宣,拜谢了禅师回家。只见白娘子正坐在那里,口内喃喃的骂道:“不知甚人挑拨我丈夫和我做冤家,打听出来,和他理会!”正是有心等了没心的,许宣张得他眼慢,背后悄悄的望白娘子头上一罩,用尽平生气力纳住,不见了女子之形,随着钵盂慢慢的按下,不敢手松,紧紧的按住。只听得钵盂内道:“和你数载夫妻,好没一些儿人情!略放一放!”许宣正没了结处,报道:“有一个和尚,说道:‘要收妖怪。’”许宣听得,连忙教李募事请禅师进来。来到里面,许宣道:“救弟子则个!”

  不知禅师口里念的甚么,念毕,轻轻的揭起钵盂,只见白娘子缩做七八寸长,如傀儡人像,双眸紧闭,做一堆儿伏在地下。禅师喝道:“是何业畜妖怪,怎敢缠人?可说备细!”白娘子答道:“禅师,我是一条大蟒蛇,因为风雨大作,来到西湖上安身,同青青一处。不想遇着许宣,春心荡漾,按纳不住,一时冒犯天条,却不曾杀生害命,望禅师慈悲则个!”禅师又问:“青青是何怪?”白娘子道:“青青是西湖内第三桥下潭内千年成气的青鱼,一时遇着,拖他为伴。他不曾得一日欢娱,并望禅师怜悯!”禅师道:“念你千年修炼,免你一死,可现本相!”白娘子不肯。

  禅师勃然大怒,口中念念有词,大喝道:“揭谛何在?快与我擒青鱼怪来,和白蛇现形,听吾发落!”须臾,庭前起一阵狂风,风过处,只闻得豁刺一声响,半空中坠下一个青鱼,有一丈多长,向地拨剌的连跳几跳,缩做尺余长一个小青鱼。看那白娘子时,也复了原形,变了三尺长一条白蛇,兀自昂头看着许宣。禅师将二物置于钵盂之内,扯下褊衫一幅,封了钵盂口,拿到雷峰寺前,将钵盂放在地下,令人搬砖运石,砌成一塔。

  后来许宣化缘,砌成了七层宝塔。千年万载,白蛇和青鱼不能出世。

  且说禅师押镇了,留偈四句:

  西湖水干,江湖不起,
  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法海禅师言偈毕,又题诗八句,以劝后人:

  奉劝世人休爱色,爱色之人被色迷。
  心正自然邪不扰,身端怎有恶来欺。
  但看许宣因爱色,带累官司惹是非。
  不是老僧来救护,白蛇吞了不留些。

  法海禅师吟罢,各人自散。惟有许宣情愿出家,礼拜禅师为师,就雷峰塔披剃为僧。修行数年,一夕坐化去了。众僧买龛烧化,造一座骨塔,千年不朽。临去世时,亦有诗四句,留以警世,诗曰:

  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
  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

  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
  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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