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陵集卷十一

卷十一

　　◎墓志墓表中〔九首〕

　　▼唐故正议大夫右散骑常侍赠礼部尚书李公墓志铭（并序）

　　﹛胡案：附贾至铭文。﹜

　　岁在丁未七月丁卯，有唐故右散骑常侍李季卿薨，享年五十九。文经邦国，行满天下。无人非鬼责之悔，以遗后艰，无中人十金之产，以补祭于身没。顾谓宗子家老，必以布车一乘，敛手足形还葬。其孤冯翊县令霸等，泣奉遗命，以某月庚寅，附宅于长安九陴原之先茔。名公上士，护丧会葬，同道必至，哀缠都邑。初公烈考曰适，神龙中历官中书舍人昭文馆学士工部侍郎，才高而明，为文章蓍龟。

　　公生而好学，地使然也；豁然闳达，天所纵也。临大节而贾勇，不私其身也；进贤不进不止，事君以忠也。当昔天步方艰，王师有征，公入参谏臣，出佐军政，直躬咨诹，戎臣赖之。其后领二曹，判二州，再司王言，三载京尹。由秘书少监为吏部侍郎，复兼御史大夫，慰抚山东、淮南。明年劳旋，典选如故。

　　大历三年，拜右常侍。其勤王家十有余年，举措由道，行止以直。居贞守忠，欲不能惑。思贤求才，若渇若饥。推心吐诚，亲疏以之。执德之经，不为利回。正进退于忠信，视得丧如洟涕。凡君子在位，则不仁者远，攸徂之邦，宜皆蒙福。遽夺公算，是不惠于斯人也。天难忱斯，呜呼哀哉！诸公以为不可奈何者，寿夭之数，若奋扬景行，宜在知己。由是尚书右丞长乐贾至作《铭》曰：

　　于维李公，诞灵中和。磊落瓌奇，如山如河。
　　胸中洞开，万里长波。孝友忠信，《诗》之无邪。
　　早岁登科，以文从吏。累擢大邑，拔乎其萃。
　　时之方难，朝慎名器。帝曰忠谠，尔居谏议。
　　出典方岳，入趋礼闱。再掌丝纶，翱翔凤池。
　　乃作天官，又侍紫微。奉使澄清，功济危时。
　　谔谔正言，有犯无隐。诙谐善谑，托讽唇吻。
　　云衢未穷，阴霜夙霣。凄怆东川，古来共尽。
　　人怀遗爱，帝念谋猷。褒赠春官，悲感林丘。
　　已矣平生，哀哉若浮。独有令名，与天悠悠。

　　▼唐故秘书监赠礼部尚书姚公墓志铭（并序）

　　有唐秘书监、永安县侯姚公，讳子彦，字伯英。其先冯翊莲勺人也，至高祖僧洪，徙家河东。祖思聪，秘书少监。父坦，汝州梁县丞，赠秘书监。公忠谅孝爱，宽仁愿恭，质方气冲，天所授也。而力行博学，温故知新，错综六艺。公作词赋，初举进士，又举词藻，皆升甲科。尉清苑、获嘉、永宁三县。

　　开元二十九年，诏立黄老学，亲问奥义，对策者五百余人。公与今相国河南元公载及广平宋少员等十人，以条奏精辩，才冠等列，授右拾遗内供奉，历左补阙。于时选多士，命百官，先文行而后名法，而柱下方书，南宫章奏，主张纶翰，典司礼文，尤精其选，非盛名莫居。繇是迁公殿中侍御史、礼部员外郎、礼部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太常少卿。

　　天宝十四载，奉诏宣慰江东、淮南，览观风俗。无何，二京陷覆，太夫人捐馆。公外罹忧患，内缠惸疚，衔愤泣血，毁邻灭性。乘舆反正，公适外除，拜太子右庶子。于时迍难始康，百揆草创，官复其职，人亦求旧。俄又授公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光禄卿、左散骑常侍，加银青光禄大夫，复知制诰。广德二年，授秘书监，以儒行懿德，策名三朝，遗迹故事，周遍台阁。资忠体和，唯道是居，正身奉上，中立不倚，恐惧戒慎，形于隐微。故遭值倾否，出入夷险，而未尝有悔。名与身偕，德善是依，明哲以保故也。

　　享寿七十有八，大历三年四月某日，薨于位。五月之某日，诏赠礼部尚书。知言者以为“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洪范》谓之“向用五福”，而公居四焉。以清俭贻厥子孙，故所不至者富焉尔。非明德介祉，何以享兹？有子曰骁、曰骥、曰骖、曰骃、曰骕，号于旻天，痛欲报之罔极也。衔恤问礼，收血襄事。十月丁酉，卜兆北原。惟盛德与公器，若川流之无还。垂芳如之何？刻铭墓门。其词云：

　　恂恂秘书，藴粹含和。服膺孔门，行邻四科。
　　遭时之康，天下尚文。公奋羽翰，翱翔庆云。
　　晚逢中兴，贵德尚齿。公秉懿范，入作卿士。
　　逮事三后，出入二纪。典礼司书，媚于天子。
　　居贞保俭，与禄终始。郁郁佳城，烈烈余美。
　　日月有逝，令闻无已。

　　▼唐故特进太子少保郑国李公墓志铭（并序）

　　少保讳遵，皇唐太祖景帝七世孙也。祖瑜，郑州刺史，追赠太常卿。烈考曰晕，官至太仆，赠太子太师扬州都督。公聪朗奇伟，豪迈旷达，率性忠孝，临节有勇。

　　开元十年初仕，天宝六载出守，始于淄川，历济南、汝南，以刚明莅众，所居政肃，民受其赐，生为立祠。十四年秋九月，由执金吾为彭原郡守。明年，长安覆没，玄宗逊于南京。便桥之役，我师败绩，自新平属之五原，二千石皆反为贼守。肃宗以余骑十数，次于彭原。公顿首迎谒，且愤且喜，因献衣服鞍马，泣问大计。乃悉发仓库，募敢死士，获九百人，公自誓众，扈跸而北。翼日，师次临泾，又北至于平原，收携贰逆命者，斩之以殉，破其余党，进幸灵武，旬日众至数万，王师遂张。

　　于时法驾播越，神器无主，公与裴冕等率群臣劝进，陈天意，上尊号。上即皇帝位，拜公尚书工部侍郎，领宗正卿。乘舆南旋，公封郑伯。旧京始复，公典营建。社稷宗庙，园陵坛墠，罔不毕修，百工咸若。

　　乾元二年，论功行封，策为郑国公，定食实封二百户，加特进工部尚书，宗正如故。上每拜公相，命将帅，建妃后，公悉参焉。渥泽滂沱，羔雁盈门，家有陆生之槖，乐兼魏绛之赐。中兴宗臣，倚宠无二。会李辅国泄省中语，且讽公卿举已为相，公不从，密陈其奸。明年，肃宗崩，公由太子少傅贬袁州刺史，竟为盗憎，且谗胜故也。宝应二年拜鸿胪，寻复加太子少保，贬永州司马。大历二年七月某日，薨于永州，春秋若干。

　　夫人卢氏，蕲春郡长史谕之子，以副笄宜室，封范阳郡夫人。而偕老愆愿，先公十二岁而殁。大历三年夏五月庚申，合葬于万安山北原，礼也。

　　惟公宣力殷忧之际，克扶艰难之业，忘身卫上，忠之至者。及居职任事，知无不为。永泰之后，以列侯朝请，则放志达生，以亲其身，再处左官，皆非其罪。知公者谓公进因策勋，退不附邪，善无近名，直而忘怀，斯可谓之达矣。有四子，谓、诵、諲、谔。愿书其先人之勋烈，使后嗣得约而观之。于是公母弟秘书少监日勋谓及忝佐典《三礼》，宜知先王先公之昭穆，故命为志。其辞曰：

　　贞松之姿，匪寒不知。公之清规，见于国危。
　　抗愤忠勤，发民济师。戮力扶义，天步乃夷。
　　奄有荥波，遂荒郑封。帝曰俞往，汝作共工。
　　泽流于家，庆积恩重。门罗轩盖，赐有歌钟。
　　再谪湘源，谓当后笑。遂游岱宗，天实不吊。
　　寂寞旧馆，凄凉江徼。瑑石泉户，摛其光曜。

　　▼唐故朝散大夫中书舍人秘书少监顿丘李公墓志

　　公讳诚，字玄成，魏郡顿丘人也。九代祖诞，魏太傅、陈留郡王。从太傅七叶生左威卫将军翊，威卫生汾州长史升，长史生濮阳令谅，濮阳生公。四岁知礼，七岁善属文。十六，户部尚书姚珽以贤良荐，比之终、贾。

　　开元三年举进士，十年举茂才，十七年举文学，皆射策取甲科。由太平尉为金吾曹、监察御史、河南司录、美原令、膳部员外郎、考功员外郎。天宝元年，考功郎中、知制诰、修国史。二年，中书舍人。五载，秘书少监。七载十二月，终于京师。自初仕至终二十七年，历官十，享寿五十三。动静由礼，交不谄渎，弘毅贞亮，直而不肆。居官必忠，执事必敬，未尝以悔吝改操，为权幸屈法。由是自御史为河南府司录，持正不阿故也。宰美阳周月，收案大猾，除其根株，然后布政。及期而美阳无讼，乃有涸泉涌流，白雀驯于廷。

　　开元中，蛮夷来格，天下无事，搢绅闻达之路，唯文章先。公以俊造，文赋皆第一，京师人传冩策藁相示以为式。无何，司言载笔，乃典秘书。公才盛名，与职位俱。论者谓公以文学政事，取名器如拾芥，虽不至公卿，其令闻令望，足遗后昆。夫人孝义县君宋氏，莱州司马元同之女。礼乐风操，家之范也；柔明孝慈，天之质也；清净厌离，修之惠也。能修采蘋之职，以正家节。李氏之闺门肃，九族睦，实夫人是赖。

　　乾元元年，随长女从夫子洋州。二年正月二十五日，终于某居，享年五十七。遂权窆焉，路难不克反葬故也。有才子二人，曰兴曰殷，悉能荷先大夫之德。兴三十为左补阙、起居舍人，殷举秀才甲科。

　　永泰二年，兴请命于上，迎夫人丧至自洋州。十月二十七日，合祔于渑池先茔。夫惟天地能长且久，若丘陇陵谷，则无不迁者也。故纂其先人之景行，勒于石以为志。

　　▼唐故给事中赠吏部侍郎萧公墓志铭（并序）

　　公讳直，字正仲，梁长沙王懿七代孙，有唐御史中丞、临汝郡守谅之孟子。聪秀英达，忠敏孝敬，志强体和，才方而圆。果于从政，当断不惑，有妙用明识，足以济众利物。与朋友然诺，见于一贵一贱之际。十岁能属文，工书。十二游上庠，十七举明经上第，名冠太学。二十余，以书记参朔方军事。中丞府君之遇谗谪居也，公亦播迁汉东，移尉谷熟。

　　至德二年，乃由廷尉评授监察御史，历河南府户曹、京兆府司录参军。其后骤升尚书户部、库部、司勋、吏部四曹郎，自殿中进兼侍御史中丞、徐州刺史。广德元年中，一岁四迁，更七职，朝廷难奉使之选，谓“非公莫可”故也。

　　永泰元年，拜太子左庶子。大历三年，授给事中。前后居官二十，辟书记、支使、判官、副使、行军司马、贰使臣之车者八，出入冠柱后、惠文冠者六。所从之主，则朔方元帅张怀钦、汴州刺史李彦允、扬州刺史李成式、户部尚书李公峘、故相国今户部侍郎第五公琦、今相国黄门侍郎王公缙、中书侍郎元公载其人也。当乾元、上元中，大憝未靖，王室之安危，惟方面藩镇是瞻。公所佐之府，少以忠力主画，疑谋危事，谈笑而决，刀笔之所加，应机成务，谈者称其多才。

　　初，公居先公夫人之丧，外除犹毁。其后母弟立卒，公期不绝哭，再期不悬乐，食不肉，谈者高其孝友。人缓急小大之请，必储必副，内姻外姻与所知之丧，必匍匐而救之，赗唅加于人一等，谈者服其仁爱。为庶子，给事黄门，出入两宫，优游三公间，皆得其欢心。方谓六卿九伯之位，可坐而拾，命不我与，天孤人望。

　　岁在丁酉二月二日，终于静安里正寝，春秋四十六。谈者叹其名与位与才与时四者皆并，独寿不至，时辈以为痛。三月二十五日，诏赠吏部侍郎。嗣子策、密、莒，羸然衔哀，奉丧来归。冬十月甲午，卜葬于洛阳龙门冈先中丞茔之左，礼也。先其期，论撰功烈，以墓铭乞其父友，孝也。余欲塞其孝思之诚，故录其实，不华其文。铭曰：

　　天地气和，灵芝吐葩。
　　德善下钟，才子承家。
　　为言为行，是构是荷〔平声〕。
　　天子谓公，济美忠文。
　　骆马铁冠，俾佐使臣。
　　周爰海隅，抚循斯民。
　　往践诸曹，亦倅戎车。
　　一麾出守，言隼其旟。
　　乃推铜楼，复登明庐。
　　竹花梧叶，栖食兹始。
　　曷云不淑，今也遄已。
　　万里可到，中途而止。
　　逝者如斯，化往莫留。
　　瑶林琼树，零落山丘。
　　匪石之贞，曷纪德休。

　　▼唐故银青光禄大夫太子左庶子严公墓志铭（并序）

　　皇唐太子左庶子河内县子冯翊严公讳损之，故都督洮州诸军事洮州刺史协之孙，赠太常少卿方约季子，中书侍郎挺之母弟。家之庆，天之休，钟于公躬，故德备。少仕昌世，遇权臣恶直，官不登三台。晚值多难，安贞不竞，故位不过郡守宫尹。前后佐两卫，参四府，领二县，典七州，再入石渠，三升龙楼，凡处任十八，享年七十六。未尝以利苟合，违道从欲。用之则行，见几不俟，动静允迪，劳谦有光。

　　广德二年六月二十五日，终于襄阳。是岁八月，权窆楚山西原。冢子曰式，官至江汉少尹，不幸道夭。仲子曰士元，由殿中侍御史为尚书虞部郎。少子曰士良，领秘书著作。悉能裕父蛊，懿文德，取公器，他日独立，训所至也。大历三年岁在戊申五月二十九日，返葬于洛阳先茔，礼之至者。宗人故太常卿向，尝状公往行，贻诸有司，谓公外宽内刚，廉正笃敬，温而不厉，直而不讦，学究原本，行有枝叶。故其适道求友，莅职任事，核其实不居其华。

　　初，公宰汜水也，以庄明慈惠为政，汜水人不敢欺，而户口增倍，狱讼衰止。御史中丞萧隐之以状闻，公是以有著作郎之拜。其后历太原、上谷、弋阳、余杭、丹阳，虽风俗殊异，治效如一，不曰才乎？公在清池，会安禄山与当国者交恶，公曰：“难作矣。”遂移疾请告，奸党恶之，是以有弋阳之贬。贬之明年，河北为戎，不曰智乎？涉艰患不辱身，践禄位不徇名，居义处顺，动罔违吉，不曰贞乎？呜呼！荣闻素业，与时偕逝，可称也而不可追也。今采其《实录》，刻石示后，盖欲报罔极者之志云。其词曰：

　　君子之道，容民畜众。公宰二邑，二邑无讼。
　　与国共此，惟二千石。公七剖竹，七著成绩。
　　乃司国子，司成望苑。考艺校德，以弼三善。
　　中和其心，正直是践。道亚羽翼，名掩春华。
　　忠以事君，孝施于家。粲粲令子，鲜侔晨葩。
　　若何不吊，盛德既丧。奇徽永沫，士友孤望。
　　千载九原，游者凄怆。

　　▼唐故尚书库部郎中荥阳郑公墓志铭（并序）

　　永泰元年六月四日，尚书库部郎中郑公卒，春秋四十有九。知旧茹痛，行路嗟悼，谓公“口无择言，身无择行”，得《乾》之贞固、损之“元吉”，《坎》之“常德”，《明夷》之“正志”，宜荷福履，俾如山阜，而秩止于三百石，年不及知天命，明神岂予欺乎？嗣子正，藐然始孩，孤穷何怙？八月四日，葬于先茔。宗人家老，于是乎以果行实录，贲于丰石，礼也。

　　公讳宠，字若惊，荥阳开封人也。其先建国命氏，有《郑世家》言之矣。大王父某，沣州司马，赠卫州刺史。卫州生襄阳令某，襄阳生临汾令某，临汾生郎中，纯懿休祉之所丛也。贞亮忠厚，仁让孝敬，融明而温，性与道并。二十举明经高第，解褐邺尉。大尉房公之由邺郡而为右扶风也，表公茂材，擢虢县令。虢土狭而人窳，公用教化渍之，谓“任力不及任人，听讼不及使无讼”，故以直弘道，以信齐政，以礼肃堕，以让息竞。莅止一岁，虢人耻格。

　　至德二年，拜监察御史，徙太原户曹，领平遥令，真拜太谷。其在晋如在虢也，诏书劳之，锡以命服，迁华原令，拜尚书工部员外郎。而唐人、晋人犹歌咏盛德，愿得公常居其邦，莫有由也。太原守上其状，诏迁太原少尹。未行，转库部郎中。凡历十官，宰四县，一持斧而再起草。其政先道德而后刑法，内精辩而外若讷。戮力事上，吐诚率下，罔曲物以直已，罔咈百姓以干名声，唯畏清之知，善之彰。饮其教者，忻然乐康，而不知其惠之所由生也。

　　与公游者，靡亲靡疏，悉饱醇德，而莫见其天机之弛张也。其学而知者，唯济南之书，淹中之礼，田何之易，胡母之春秋。酌其微言，以治其身，身之治移于闺门，闺门之治移于官，官之治可移于国，而寿不可踰于域。故位量未半，良史无述焉。自古有死，彭殇同途，独有其身殁而其名存乎故老之口，此之谓不朽，不可以不志。其词曰：

　　刚德干时，道家所忌。抑抑郑公，直温柔毅。
　　众人缺缺，郑公见朴。众人昭昭，郑公若浊。
　　布政四邑，四邑和乐。雷震风偃，物亦允若。
　　御史执法，郎官草奏。郑公莅止，德音是茂。
　　于以经术，润色王度。宗族叙惇，乡党归仁。
　　孝谨之风，万石之门。兄也弟也，夭夭申申。
　　善则无报，天地不仁。抑抑郑公，执德之中。
　　生不近其名，殁不隤其声。吁嗟乎郑公！

　　▼唐故吏部郎中赠给事中韦公墓志铭（并序）

　　郎中讳元鲁，字颖叔，司农少卿德敏之孙，衢州刺史鲁县康公璆之子。天宝五载，解褐尉邠州新平。其后参佐使臣者五，入御史府者三，一居专城，六为尚书郎。

　　大历二年十二月乙酉，以吏部郎中终于京师静恭里之故宅，春秋五十有五。启手足之日，朋从僚吏，亲者疏者，匍匐雨泣，奔之如不及。惟郎中宽静博厚，孝友贞俭，朴而愿，达而好礼。气和于中，而博之以文，好恶嗜欲，发皆中节，以诚待人，不务智巧，雅尚俭慎，临事则虚己应物，与道弛张。性若疏缓，赴急则惨怛之仁，形于颠沛。诵《诗三百》，不以文自衒。在官必闻，未尝近名。尤乐閒旷，每以丘壑为巳任，机事撄之而未遑也。则公之殁也，迹负其志，寿违其德，官屈其量，君子以是三者，思其人而哀其命。公无胤子，以兄子某为嗣。

　　大历三年正月癸酉，卜竁于旧茔。初，执事者议三府高选，欲以给事黄门待公，既而弗及，佥以为恨。至是诏赠给事中，以褒美之，且复其言也。呜呼！渭水东注，时与之俱，音容缅然，何嗟及矣！公之从父兄曰元甫，与公友爱之外，有知己之道焉。故天伦之戚，加于人一等。谓及忝仲氏之旧，故使为《志》云。

　　言罕兼德，勇不必仁。文行忠信，独钟于身。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子叶于极，命故不淑。
　　结志方远，为郎未老。孰与若木，先秋而槁？
　　变化谁宰？天地何物？目不容瞬，盛德若失。
　　昨日容徽，今如梦焉。采君遗尘，志君新阡。

　　▼唐故河南府法曹参军张公墓表

　　有唐逸士吴郡张从师，冲和纯粹，辩博宏达，卓荦好古，傥荡逸群。言不近名，唯代耕是谋；贞不绝俗，以忘机为心。秀才高第，起家临濮县尉，历冯翊、伊阙二县主簿。乾元年拜监察御史，中丞郑炅之拥旄济江，辟为从事，转河南府法曹参军。凡历官五政，享年五十有八。忘怀乐道，终始以之。攘臂于爵禄声利得丧亏盈之间，如浮云无心，野鹤独立，形全神全，身与化俱。

　　上元二年八月辛卯，终于吴郡私第。其孤惟俭、惟静，能禀謩训，弱岁皆精左氏谷梁春秋。藐尔在疚，零丁何恃？季弟秘书省正字曰从申，乃茹天伦之哀，谋及卜筮，以是岁九月二十八日，权窆于虎丘山之西原，礼也。

　　初，公祖损之，隋大业中进士甲科，位至侍御史、尚书水部郎。损之生烈考浤，以硕学丽藻，名动京师，亦举进士，自监察御史为会稽令。文雅之庆，施于后昆，故擢秀才而衣绣衣者，及公三叶，君子以为荣。少好黄老，且修禅慧，晚节持六经微言以遗三子，三圣之学，不坠于地，君子以为博。诙谐不羁，颉颃傲世，视轩冕缨绂如尘埃，必也临事能断，义形于色，推贤举善，不进不止，君子以为达。当伊川启戎，历阳为鱼，公力窘身陷者至于再，涵泳鼎沸，厉掲横流，而迹无缁磷，忧患不能及，君子以为智。宜享黄发而升青云，天胡降凶，歼我仁人。

　　呜呼先生，往无返期，谈薮清风，词林逸韵，墨池真草，三事永绝。凡今友朋，可胜痛哉！恐后代丘陇将平，川泽相失，求遗迹者莫知德音之所始，乃志之以石，永为灵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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