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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援


  用兵之道不可以常律论也。履险者,兵家之危事,智将常用之而胜,他将常以之而败。胜非险也,以有术胜也;败非不险也,以无术败也。胜败在人而不在险,唯险而后可以见人之能否也。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冒大险而后能立奇功,险之不冒,虽曰有功,吾未见其奇也。故夫智者不恶夫履险,而恶乎无术,多方以误之,此兵家之至术也。声东而击西,形此而出彼,虽在坦地,犹然而况于险乎!险者,人所易拒也。吾欲出此而明以告之,则敌一分兵拒险,而吾固将不战而自沮矣。乃若智者之制事也,声其所必意,形其所必趋,而忽焉乘险而进,则敌人惊沮而不知其所从来,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斗,一举而败其党与,覆其巢穴,而后可以为不世之奇功也。

  昔者马援率景舒进击武陵溪蛮,军次下隽。其道有二,一曰壶头,一曰充。壶头则路近而水险,充则涂夷而运远。舒欲从充,将以正合也;援欲从壶头,将以奇胜也。故援力言之,弃日费粮不如径进搤其咽喉,帝遂舍舒而从援。援既进兵,贼乘高守险,欲前不可,欲退不能。已而暑甚,士卒多疫,卒不战而自败。

  嗟夫,若援者可谓不明乎履险之术矣!吾以为当声言从充,纵其降口,使归以告,多张疑兵,鸣鼓鼙,盛旗帜。若从充进,贼必悉众出拒。吾密遣轻兵乘舟急进,径自壶头以掩其无备,出其不意,则贼气丧胆,沮不知所以为御者矣。五溪诸蛮可以一战而擒也。不知出此,而明明履险。其败也,固宜然。援则失矣,而议者方以景舒之计为得,是所谓见牛而未见羊也。故从援则必败,从舒则未必胜,从吾之计则发必中,攻必克。是以韩信之击魏豹也。盛兵临晋而伏兵从夏,阳袭安邑卒以擒豹,曹公之攻马超也。盛兵潼关而潜兵渡蒲阪取西河,卒以破超,此则兵家之妙术而非吾臆说也。惜乎,援之不出于此。始援谋隗嚣于掌握之间,击诸羌于指顾之顷,破交趾平峤南,出奇制胜,前无坚敌,不可谓非一时之杰也。然至此而失,岂其终老而智耄耶?

  光武尝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每有所谋,未尝不用援。”援此议而光武从之,光武亦以为可胜矣。已而援败复重加罪,始不能料其不可而遽从之,终不能少贷其法而重责之。呜呼,光武亦不得为无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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