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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八十 後晉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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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兆涒灘(丙申),一年。 〈石氏自代北從晉王起太原,旣又以太原起事而得中原;太原治晉陽,契丹遂以晉命之,故國號爲晉。〉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上〈諱敬瑭,姓石氏。其父臬捩雞,本出於夷,自朱邪歸唐,從朱邪入居陰山。其姓石,不知其得姓之始。《五代會要》曰:晉旣得天下,祖衞大夫石碏。〉 天福元年(丙申、九三六)是年十一月方改元卽位。〉 §1 春,正月,吳徐知誥始建大元帥府,〈吳命徐知誥爲大元帥,見上卷上年冬十月。〉以幕職分判吏、戶、禮、兵、刑、工部及鹽鐵。 §2 丁未,唐主立子重美爲雍王。〈雍,於用翻。〉 §3 癸丑,唐主以千春節置酒,〈唐主以生日爲千春節。《五代會要》曰:帝以唐光啓元年正月十三日生。旣以晉元紀年,故書潞王爲唐主。〉晉國長公主上壽畢,辭歸晉陽。〈上,時掌翻。〉帝醉,曰:「何不且留,遽歸,欲與石郎反邪!」石敬瑭聞之,益懼。 §4 三月,丙午,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馬胤孫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胤孫性謹懦,中書事多凝滯,又罕接賓客,時人目爲「三不開」,謂口、印、門也。 §5 石敬瑭盡收其貨之在洛陽及諸道者歸晉陽,託言以助軍費,人皆知其有異志。唐主夜與近臣從容語曰:〈唐主好與近臣夜語見上卷上年。從,千容翻。〉「石郎於朕至親,無可疑者;但流言不釋,萬一失歡,何以解之?」皆不對。 端明殿學士、給事中李崧退謂同僚呂琦曰:〈李崧時與呂琦同入直。〉「吾輩受恩深厚,豈得自同衆人,一槪觀望邪!計將安出?」琦曰:「河東若有異謀,必結契丹爲援。契丹母以贊華在中國,屢求和親,但求萴剌等未獲,故和未成耳。〈贊華,契丹主阿保機長子也。來降見二百七十七卷明宗長興元年。求萴剌見三年。契丹母,謂述律后也。〉今誠歸萴剌等與之和,歲以禮幣約直十餘萬緡遺之,〈遺,唯季翻。〉彼必驩然承命。如此,則河東雖欲陸梁,無能爲矣。」崧曰:「此吾志也。然錢榖皆出三司,宜更與張相謀之。」〈相,息亮翻。〉遂告張延朗,延朗曰:「如學士計,不惟可以制河東,亦省邊費之什九,〈言什省其九。〉計無便於此者。若主上聽從,但責辦於老夫,請於庫財之外捃拾以供之。」〈捃,居運翻。〉他夕,二人密言於帝,帝大喜,稱其忠,二人私草遺契丹書以俟命。 久之,帝以其謀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文遇對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又,虜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唐自太宗以宗室女爲公主下嫁諸蕃,謂之和蕃公主;其後回紇有功於中國,至屈帝女以女之。〉因誦戎昱《昭君詩》曰:「安危託婦人。」帝意遂變。〈戎昱,唐人也,能詩。漢元帝以王昭君嫁匈奴,後人憐之,競爲歌詩以言其事。〉一日,急召崧、琦至後樓,盛怒,責之曰:「卿輩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爲謀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棄之沙漠邪?且欲以養士之財輸之虜庭,〈養士,謂養兵也。言其欲割養兵之財以和蕃。〉其意安在?」二人懼,汗流浹背,〈浹,卽協翻。〉曰:「臣等志在竭愚以報國,非爲虜計也,〈爲,于僞翻。〉願陛下察之。」拜謝無數,帝詬責不已。〈詬,古候翻,又許候翻。〉呂琦氣竭,拜少止,帝曰:「呂琦強項,肯視朕爲人主邪!」琦曰:「臣等爲謀不臧,願陛下治其罪,多拜何爲!」〈治,直之翻。〉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賜巵酒罷之,〈罷,使出就所舍。〉自是羣臣不敢復言和親之策。〈復,扶又翻。〉丁巳,以琦爲御史中丞,蓋疏之也。〈呂琦爲唐主所親事始二百七十七卷明宗長興元年。御史中丞居外朝,不得入直禁中,故曰疏。〉 §6 吳徐知誥以其子副都統景通爲太尉、副元帥,都統判官宋齊丘、行軍司馬徐玠爲元帥府左·右司馬。 §7 閩主昶改元通文,立賢妃李氏爲皇后,〈卽李春鷰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8 靜江節度使、同平章事馬希杲有善政,監軍裴仁煦譖之於楚王希範,〈煦,吁句翻。〉言其收衆心,希範疑之。夏,四月,漢將孫德威侵蒙、桂二州,〈蒙州,本漢蒼梧郡之荔浦縣,隋分荔浦置隨化縣,唐武德四年改爲立山,於縣置荔州,尋改爲恭州;貞觀八年改爲蒙州,州東蒙山,山下有蒙水,人多姓蒙故也。宋熙寧五年廢蒙州,以立山縣屬昭州。〉希範命其弟武安節度副使希廣權知軍府事,自將步騎五千如桂州。希杲懼,其母華夫人〈華,戶化翻。〉逆希範於全義嶺,〈全義嶺在桂州全義縣,卽始安嶺也。〉謝曰:「希杲爲治無狀,致寇戎入境,〈治,直吏翻。〉煩殿下親涉險阻,皆妾之罪也。願削封邑,灑掃掖庭,以贖希杲罪。」〈灑,所買翻,又所賣翻。掃,素早翻,又素報翻。〉希範曰:「吾久不見希杲,聞其治行尤異,故來省之,無他也。」〈治,直吏翻。行,下孟翻。省,悉景翻。無他,言無他故也。〉漢兵自蒙州引去,徙希杲知朗州。〈爲希範殺希杲張本。〉 §9 高從誨遣使奉牋於徐知誥,勸卽帝位。〈高從誨以區區三州介居唐、吳、蜀之間,利其賞賜,所向稱臣,諸國謂之「高賴子」,其有以也夫。〉 §10 初,石敬瑭欲嘗唐主之意,累表自陳羸疾,〈羸,倫爲翻。〉乞解兵柄,移他鎭;〈兵柄,謂北面馬步軍都總管之任。〉帝與執政議從其請,移鎭鄆州。房暠、李崧、呂琦等皆力諫,以爲不可,帝猶豫久之。 五月,庚寅夜,李崧請急在外,〈請急,請告也。〉薛文遇獨直,帝與之議河東事,文遇曰:「諺有之:『當道築室,三年不成。』茲事斷自聖志;〈諺,魚變翻。斷,丁亂翻。〉羣臣各爲身謀,安肯盡言!以臣觀之,河東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圖之。」〈先,悉薦翻。河東事情,凡在清泰朝野之人,誰不知者!其所以重於言,重於發,懼言之則發大難之端在己而無以善其後耳。清泰主鬱鬱於此久矣,薛文遇一言當心,遂決然而不顧。〉先是,術者言國家今年應得賢佐,出奇謀,定天下,〈先,悉薦翻。〉帝意文遇當之,聞其言,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敗吾決行之。」卽爲除目,付學士院使草制。〈御筆親除付外行者謂之除目,其經宰相奏擬而行者亦謂之除目。〉辛卯,以敬瑭爲天平節度使,以馬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宋審虔爲河東節度使。〈宋審虔從唐主起於鳳翔,故欲以之代敬瑭。〉制出,兩班聞呼敬瑭名,相顧失色。〈兩班,謂文武官班。〉 甲午,以建雄節度使張敬達爲西北蕃漢馬步都部署,趣敬瑭之鄆州。〈趣,讀曰促。天平節度治鄆州。鄆,音運。〉敬瑭疑懼,謀於將佐曰:「吾之再來河東也,主上面許終身不除代;〈唐主此言當在卽位之初,敬瑭入朝遣還鎭時也。〉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節與公主所言乎?我不興亂,朝廷發之,安能束手死於道路乎!今且發表稱疾以觀其意,若其寬我,我當事之;若加兵於我,我則改圖耳。」〈觀敬瑭此言,則求援於契丹者本心先定之計也,桑維翰之言正會其意耳。〉幕僚段希堯極言拒之,敬瑭以其朴直,不責也。節度判官華陰趙瑩勸敬瑭赴鄆州;觀察判官平遙薛融曰:「融書生,不習軍旅。」都押牙劉知遠曰:「明公久將兵,得士卒心;今據形勝之地,士馬精強,若稱兵傳檄,〈稱,舉也。〉帝業可成,柰何以一紙制書自投虎口乎!」掌書記洛陽桑維翰曰:「主上初卽位,明公入朝,主上豈不知蛟龍不可縱之深淵邪?〈古語有之: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然卒以河東復授公,〈卒,子恤翻。復,扶又翻。〉此乃天意假公以利器。明宗遺愛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羣情不附。公明宗之愛壻,今主上以反逆見待,此非首謝可免,〈首,式又翻。〉但力爲自全之計。契丹【章:十二行本「丹」下有「主」字;乙十一行本同。】素與明宗約爲兄弟,今部落近在雲、應,〈契丹牙帳自明宗長興三年屯捺剌泊。〉公誠能推心屈節事之,萬一有急,朝呼夕至,何患無成!」敬瑭意遂決。 先是,朝廷疑敬瑭,〈先,悉薦翻。〉以羽林將軍寶鼎楊彥詢爲北京副留守,〈寶鼎縣屬河中府,漢之汾陰縣也。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祀汾陰,獲寶鼎,由是更名。《九域志》:宋大中祥符四年改寶鼎爲榮河縣,在河中府北一百里。〉敬瑭將舉事,亦以情告之。彥詢曰:「不知河東兵糧幾何,能敵朝廷乎?」左右請殺彥詢,敬瑭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汝輩勿言也。」〈按薛《史》稱楊彥詢爲人沈厚,當以此得全。〉 戊戌,昭義節度使皇甫立奏敬瑭反。〈幷、潞二鎭接境,故知其事而先奏之。〉敬瑭表:「帝養子,不應承祀,請傳位許王。」〈許王從益,明宗之子也。〉帝手裂其表抵地,以詔答之曰:「卿於鄂王固非疏遠,衞州之事,天下皆知;〈謂敬瑭盡殺閔帝從騎,獨置帝於衞州也。事見上卷清泰元年。鄂王卽謂閔帝。潞王入立,以太后令降閔帝爲鄂王。〉許王之言,何人肯信!」制削奪敬瑭官爵。乙巳,以張敬達兼太原四面排陳使,〈陳,讀曰陣;下同。〉河陽節度使張彥琪爲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安國節度使安審琦爲馬軍都指揮使,以保義節度使相里金爲步軍都指揮使,以右監門上將軍武翰爲壕寨使。〈相,息亮翻。監,古銜翻。〉丙午,以張敬達爲太原四面兵馬都部署,以義武節度使楊光遠爲副部署。〈爲楊光遠殺張敬達降晉張本。〉丁未,又以張敬達知太原行府事,以前彰武節度使高行周爲太原四面招撫、排陳等使。光遠旣行,定州軍亂,牙將千乘方太討平之。〈漢置千乘國,後改樂安郡,隋廢樂安郡置千乘縣,唐屬青州。《九域志》:千乘縣在青州北八十里。乘,繩證翻。〉 張敬達將兵三萬營於晉安鄕,〈晉安鄕在晉陽城南。薛《史》,晉安寨在晉祠南。〉戊申,敬達奏西北先鋒馬軍都指揮使安審信叛奔晉陽。審信,金全之弟子也,敬瑭與之有舊。〈安氏羣從與石敬瑭本皆代北人。〉先是,雄義都指揮使馬邑安元信〈先,悉薦翻。馬邑縣屬朔州。〉將所部六百餘人戍代州,代州刺史張朗善遇之。元信密說朗曰:「吾觀石令公長者,〈說,式芮翻。石敬瑭加中書令,故稱爲令公。長,知兩翻。〉舉事必成;公何不潛遣人通意,可以自全。」朗不從,由是互相猜忌。元信謀殺朗,不克,帥其衆奔審信,審信遂帥麾下數百騎與元信掠百井奔晉陽。〈帥,讀曰率。〉敬瑭謂元信曰:「汝見何利害,捨強而歸弱?」對曰:「元信非知星識氣,顧以人事決之耳。夫帝王所以御天下,莫重於信。今主上失大信於令公,親而貴者且不自保,〈石敬瑭身爲帝壻,可謂親矣;官爲中書令,建節總兵,專制北面,可謂貴矣。〉況疏賤乎!其亡可翹足而待,何強之有!」敬瑭悅,委以軍事。振武西北巡檢使安重榮戍代北,〈歐《史》,安重榮爲振武巡邊指揮使。〉帥步騎五百奔晉陽。〈帥,讀曰率;下同。〉重榮,朔州人也。以宋審虔爲寧國節度使、充侍衞馬軍都指揮使。〈石敬瑭旣不受代,故使宋審虔領節掌宿衞。審虔,唐主鎭鳳翔時牙將。〉 §11 天雄節度使劉延皓恃后族之勢,驕縱,〈劉延皓,唐主后弟。〉奪人財產,減將士給賜,宴飲無度。捧聖都虞候張令昭因衆心怨怒,謀以魏博應河東,癸丑未明,帥衆攻牙城,克之;延皓脫身走,亂兵大掠。令昭奏:「延皓失於撫御,以致軍亂;臣以撫安士卒,權領軍府,〈「臣以」之「以」當作「已」。〉乞賜旌節!」延皓至洛陽,唐主怒,命遠貶;皇后爲之請,〈爲,于僞翻。《考異》曰:《廢帝實錄》:「延皓,皇后之姪。」按薛《史》、《唐餘錄》、歐陽《史》皆云延皓,后之弟,應州人也。延朗,宋州虞城人也。獨《廢帝實錄》云后姪,今不取。〉六月,庚申,止削延皓官爵,歸私第。 §12 辛酉,吳太保、同平章事徐景遷以疾罷,以其弟景遂代爲門下侍郎、參政事。 §13 癸亥,唐主以張令昭爲右千牛衞將軍、權知天雄軍府事。令昭以調發未集,〈調,徒釣翻。〉且受新命。尋有詔徙齊州防禦使,令昭託以士卒所留,實俟河東之成敗。唐主遣使諭之,令昭殺使者。甲戌,以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爲天雄四面行營招討使、知魏博行府事,〈「魏博」恐當作「魏州」。〉以張敬達充太原四面招討使,以楊光遠爲副使。丙子,以西京留守李周爲天雄軍四面行營副招討使。 §14 石敬瑭之子右衞上將軍重殷、皇城副使重裔聞敬瑭舉兵,匿於民間井中。弟沂州都指揮使敬德殺其妻女而逃,尋捕得,死獄中,從弟彰聖都指揮使敬威自殺。秋,七月,戊子,獲重殷、重裔,誅之,〈重,直龍翻。從,才用翻。《考異》曰:薛《史》:「七月己丑,誅右衞上將軍石重英、皇城副使石重裔,皆敬瑭之子也。」《廢帝實錄》云「石諱妷男尚食使重乂、供奉官重英。」與薛《史》不同。按重乂敬瑭子,卽位後爲張從賓所殺,《實錄》誤也。《廣本》「英」作「殷」,今從之。〉幷族所匿之家。 §15 庚寅,楚王希範自桂州北還。〈四月至桂州,七月方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16 雲州步軍指揮使桑遷奏應州節度使尹暉逐雲州節度使沙彥珣,收其兵應河東。丁酉,彥珣表遷謀叛應河東,引兵圍子城。彥珣犯圍走出西山,據雷公口,明日,收兵入城擊亂兵,遷敗走,軍城復安。是日,尹暉執遷送洛陽,斬之。 §17 丁未,范延光拔魏州,斬張令昭。詔悉誅其黨七指揮。 §18 張敬達發懷州彰聖軍戍虎北口,〈虎北口在汾水北。彰聖軍本洛城屯衞兵也,先是分屯懷州,又自懷州發赴張敬達軍前,敬達又發之戍虎北口。〉其指揮使張萬迪將五百騎奔河東,丙辰,詔盡誅其家。 §19 石敬瑭遣間使求救於契丹,〈間,古莧翻。使,疏吏翻。時張敬達在代州,雲、應兩鎭亦不從敬瑭,故遣使從間道趨契丹帳。〉令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主,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鴈門關以北諸州與之。劉知遠諫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爲中國之患,悔之無及。」敬瑭不從。〈他日卒如劉知遠之言。爲契丹入中國張本。〉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喜中國有釁之可乘也。〉白其母曰:「兒比夢石郎遣使來,〈其母卽述律太后。比,毗至翻,近也。〉今果然,此天意也。」〈自是之後,遼滅晉,金破宋,(原缺十六字。)今之疆理,西越益、寧,南盡交、廣,至于海外,皆石敬瑭捐割關隘以啓之也,其果天意乎!〉乃爲復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俟秋高馬肥而後進。〉 §20 八月,己未,以范延光爲天雄節度使,李周爲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 §21 癸亥,應州言契丹三千騎攻城。 §22 張敬達築長圍以攻晉陽。石敬瑭以劉知遠爲馬步都指揮使,安重榮、張萬迪降兵皆隸焉。知遠用法無私,撫之如一,由是人無貳心。敬瑭親乘城,坐臥矢石下,知遠曰:「觀敬達輩高壘深塹,欲爲持久之計,無他奇策,不足慮也。願明公四出間使,〈間,古莧翻。使,疏吏翻。〉經略外事。守城至易,知遠獨能辦之。」〈易,以豉翻。用兵之計,攻城最下。以敬瑭、知遠之守,又有契丹之援,而敬達欲以持久制之,宜其敗也。〉敬瑭執知遠手,撫其背而賞之。 §23 戊寅,以成德節度使董溫琪爲東北面副招討使,以佐盧龍節度使趙德鈞。 §24 唐主使端明殿學士呂琦至河東行營犒軍,〈犒,苦到翻。〉楊光遠謂琦曰:「願附奏陛下,幸寬宵旰。〈旰,古案翻。〉賊若無援,旦夕當平;若引契丹,當縱之令入,可一戰破也。」〈楊光遠之計,狃王晏球定州之勝,欲縱之令入而與之戰,殊不知戰無常勝,而關隘不可不扼也。尋而契丹徑入,唐兵一戰而敗,遂爲所困矣。〉帝甚悅。帝聞契丹許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屢督張敬達急攻晉陽,不能下。每有營構,多值風雨,長圍復爲水潦所壞,竟不能合。〈復,扶又翻。壞,音怪。史言天方相晉,張敬達無所施其力。〉晉陽城中日窘,糧儲浸乏。〈若契丹之援不至,晉不能支矣。〉 §25 九月,契丹主將五萬騎,號三十萬,自揚武谷而南,〈揚武谷在代州崞縣。薛《史》:陽武谷在朔州南。《考異》曰:代州今有楊武寨,其北有長城嶺、聖佛谷。今從《漢高祖實錄》作「揚武」。〉旌旗不絕五十餘里。代州刺史張朗、忻州刺史丁審琦嬰城自守,〈《九域志》:代州南至忻州一百六十里;忻州南至太原一百四十里。〉虜騎過城下,亦不誘脅。〈誘,音酉。〉審琦,洺州人也。 辛丑,契丹主至晉陽,陳於汾北之虎北口。〈陳,讀曰陣;下同。《考異》曰:按幽州北山口名虎北口,亦名古北口。此在太原,而云陳於虎北口,又云歸虎北口,蓋太原城側別有地名虎北口也。〉先遣人謂敬瑭曰:「吾欲今日卽破賊可乎?」敬瑭遣人馳告曰:「南軍甚厚,不可輕,〈唐兵自南來攻晉陽,故謂之南軍。〉請俟明日議戰未晚也。」使者未至,契丹已與唐騎將高行周、符彥卿合戰,敬瑭乃遣劉知遠出兵助之。張敬達、楊光遠、安審琦以步兵陳於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輕騎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陳。唐兵見其羸,爭逐之,至汾曲,〈被,皮義翻。羸,倫爲翻。汾曲,汾水之曲也。〉契丹涉水而去。唐兵循岸而進,契丹伏兵自東北起,衝唐兵斷而爲二,步兵在北者多爲契丹所殺,騎兵在南者引歸晉安寨。契丹縱兵乘之,唐兵大敗,步兵死者近萬人,〈近,其靳翻。〉騎兵獨全。敬達等收餘衆保晉安,契丹亦引兵歸虎北口。敬瑭得唐降兵千餘人,劉知遠勸敬瑭盡殺之。〈唐兵雖敗,其衆尚強,劉知遠懼降兵復叛歸,故勸殺之。〉 是夕,敬瑭出北門,〈出晉陽城北門也。〉見契丹主。契丹主執敬瑭手,恨相見之晚。〈以前此未識面,故然,亦必石敬瑭之氣貌有以聳其瞻視也。〉敬瑭問曰:「皇帝遠來,士馬疲倦,遽與唐戰而大勝,何也?」契丹主曰:「始吾自北來,謂唐必斷鴈門諸路,〈斷,音短。鴈門有東陘、西陘之險,崞縣有陽武、石門之隘。〉伏兵險要,則吾不可得進矣。〈使張敬達等果知出此,豈有晉安之困哉!〉使人偵視,皆無之,〈偵,丑鄭翻。〉吾是以長驅深入,知大事必濟也。兵旣相接,我氣方銳,彼氣方沮,若不乘此急擊之,〈言當乘初至之銳而用其鋒也。〉曠日持久,則勝負未可知矣。此吾所以亟戰而勝,不可以勞逸常理論也。」敬瑭甚歎伏。 壬寅,敬瑭引兵會契丹圍晉安寨,置營於晉安之南,長百餘里,厚五十里,多設鈴索吠犬,人跬步不能過。〈長,直亮翻。厚,戶茂翻。索,昔各翻。吠,房廢翻。跬,犬橤翻,半步也。又《司馬法》曰:一舉足曰跬。跬,三尺也。〉敬達等士卒猶五萬人,馬萬匹,四顧無所之。〈《兵法》:置之死地而後生。若張敬達等能於圍落未合之時,勉諭將士,竭力致死決戰,勝負未可知也。〉甲辰,敬達遣使告敗於唐,自是聲問不復通。〈復,扶又翻。〉唐主大懼,遣彰聖都指揮使符彥饒將洛陽步騎兵屯河陽,詔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將魏州兵二萬由青山趣榆次,〈青山,卽邢州青山口也。趣,七喻翻。〉盧龍節度使、東北面招討使兼中書令北平王趙德鈞將幽州兵【章:十二行本「兵」下有「由飛狐」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出契丹軍後,〈欲使趙德鈞自飛狐道出代州,以斷契丹之後。〉耀州防禦使潘環糺合西路戍兵,〈「糺」,與「糾」同。《說文》:繩三合爲糺。故凡合集兵衆者謂之糺合、糺集。西路戍兵,謂蒲、潼以西諸道戍兵也。〉由晉、絳兩乳嶺出慈、隰,共救晉安寨。契丹主移帳於柳林,〈柳林當在晉安寨南。〉遊騎過石會關,不見唐兵。 丁未,唐主下詔親征。雍王重美曰:〈雍,於用翻。〉「陛下目疾未平,未可遠涉風沙;臣雖童稚,願代陛下北行。」帝意本不欲行,聞之,頗悅。張延朗、劉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劉延朗皆勸帝行,帝不得已,戊申,發洛陽,謂盧文紀曰:「朕雅聞卿有相業,故排衆議首用卿,〈相,息亮翻。盧文紀,唐主清泰元年四月卽位,七月相盧文紀。〉今禍難如此,〈難,乃旦翻。〉卿嘉謀皆安在乎?」文紀但拜謝,不能對。己酉,遣劉延朗監侍衞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軍赴潞州,爲大軍後援。〈大軍,謂晉安寨之軍。監,古銜翻。〉諸軍自鳳翔推戴以來,〈推戴,事見上卷清泰元年。〉驕悍不爲用,彥饒恐其爲亂,不敢束之以法。〈悍,下罕翻,又侯旰翻。兵驕而不爲用,與無兵同。潞王以驕兵推戴而得天下,亦以驕兵不爲用而失天下,固其宜也。〉 帝至河陽,心憚北行,召宰相、樞密使議進取方略,盧文紀希帝旨,言「國家根本,太半在河南。胡兵倏來忽往,不能久留;晉安大寨甚固,況已發三道兵救之。〈謂范延光、趙德鈞、潘環三帥之兵。〉河陽天下津要,〈北兵犯洛,須自河陽渡河,故云然。〉車駕宜留此鎭撫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戰,苟不能解圍,進亦未晚。」張延朗欲因事令趙延壽得解樞務,〈趙延壽時爲樞密使,欲求解而未能。〉因曰:「文紀言是也。」帝訪於餘人,無敢異言者。澤州刺史劉遂凝,鄩之子也,潛自通於石敬瑭,〈應順初,劉遂雍以長安拒王思同而迎潞王者,亦劉鄩之子也;是其兄弟隨時反覆以求祿利,白晝攫金,見金而不見人者也。〉表稱車駕不可踰太行。〈行,戶剛翻。澤州當太行之道。〉帝議近臣可使北行者,張延朗與翰林學士須昌和凝等〈須昌,卽《九域志》鄆州所治之須城縣。蓋後唐避李國昌諱,改須昌爲須城,而歐《史》與《通鑑》則仍舊縣名而不改也。〉皆曰:「趙延壽父德鈞以盧龍兵來赴難,〈難,乃旦翻。〉宜遣延壽會之。」庚戌,遣樞密使、忠武節度使、隨駕諸軍都部署、兼侍中趙延壽將兵二萬如潞州。辛亥,帝如懷州。以右神武統軍康思立爲北面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帥扈從騎兵赴團柏谷。〈帥,讀曰率。從,才用翻。《九域志》:太原府祁縣有團柏鎭。〉思立,晉陽胡人也。 帝以晉安爲憂,問策於羣臣,吏部侍郎永清龍敏請立李贊華爲契丹主,〈唐如意元年分安次縣置武隆縣,景雲元年改曰會昌,天寶元年改曰永清,屬幽州。《匈奴須知》:永清縣在幽州東南一百七十里。舜以龍爲納言,子孫以名爲氏,又或以爲豢龍氏之後。項羽將有龍且,漢有龍伯高。李贊華,契丹主之兄也,明宗長興元年來降,賜姓名,時在洛陽。〉令天雄、盧龍二鎭分兵送之,〈欲令范延光、趙德鈞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樓,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內顧之憂,〈露檄者,欲使契丹知之。觀他日契丹述律太后責趙德鈞之言,則龍敏之策爲可行,唐主惜不用耳。〉然後選募軍中精銳以擊之,此亦解圍之一策也。帝深以爲然,而執政恐其無成,議竟不決。 帝憂沮形於神色,但日夕酣飲悲歌。羣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李嗣源舉兵向洛,則莊宗爲之神色沮喪;石敬瑭阻兵拒命,則潞王自謂使之心膽墮地;何平時之臨敵甚勇,一旦乃惴怯如此也?蓋莊宗之與明宗,潞王之與晉祖,皆同出入兵間,內揆其智力無以大相過,而乘時用勢偶有不相及者,則其氣先餒故也。〉 §26 冬,十月,壬戌,詔大括天下將吏及民間馬;〈將,卽亮翻。〉又發民爲兵,每七戶出征夫一人,〈《考異》曰:薛《史》云十戶。今從《廢帝實錄》。〉自備鎧仗,謂之「義軍」,期以十一月俱集,命陳州刺史郎萬金敎以戰陳,〈郎萬金,當時勇將也。〉用張延朗之謀也。凡得馬二千餘匹,征夫五千人,實無益於用,而民間大擾。 §27 初,趙德鈞陰蓄異志,欲因亂取中原,〈趙德鈞之志圖非望,亦見潞王得之之易也。〉自請救晉安寨;唐主命自飛狐踵契丹後,鈔其部落,〈鈔,楚交翻。〉德鈞請將銀鞍契丹直三千騎,〈趙德鈞在幽州,以契丹來降之驍勇者置銀鞍契丹直。〉由土門路西入,帝許之。趙州刺史、北面行營都指揮使劉在明先將兵戍易州,德鈞過易州,命在明以其衆自隨。在明,幽州人也。德鈞至鎭州,以董溫琪領招討副使,邀與偕行,〈董溫琪時鎭鎭州。〉又表稱兵少,須合澤潞兵;乃自吳兒谷趣潞州,〈吳兒谷在潞州黎城東北,涉縣西南。〉癸酉,至亂柳。時范延光受詔將部兵二萬屯遼州,德鈞又請與魏博軍合;延光知德鈞合諸軍,志趣難測,表稱魏博兵已入賊境,無容南行數百里與德鈞合,乃止。 §28 漢主以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劉濬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濬,崇望之子也。〈劉崇望相昭宗。〉 §29 十一月,【章:十二行本「月」下有「戊子」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以趙德鈞爲諸道行營都統,依前東北面行營招討使。以趙延壽爲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使,以翰林學士張礪爲判官。庚寅,以范延光爲河東道東南面行營招討使,以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周副之。辛卯,以劉延朗爲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副使。趙延壽遇趙德鈞於西湯,〈歐《史》「西湯」作「西唐」,薛《史》作「西唐店」。〉悉以兵屬德鈞。唐主遣呂琦賜德鈞敕告,且犒軍。〈賜以諸道行營都統敕告也。犒,苦到翻。〉德鈞志在倂范延光軍,逗留不進,詔書屢趣之,〈趣,讀曰促。〉德鈞乃引兵北屯團柏谷口。 §30 癸巳,吳主詔齊王知誥置百官,以金陵府爲西都。 §31 前坊州刺史劉景巖,延州人也,多財而喜俠,〈喜,許記翻。〉交結豪傑,家有丁夫兵仗,人服其強,勢傾州縣。彰武節度使楊漢章無政,失夷、夏心,會括馬及義軍,漢章帥步騎數千人將赴軍期,〈夏,戶雅翻。帥,讀曰率。〉閱之于野。景巖潛使人撓之曰:「契丹強盛,汝曹有去無歸。」衆懼,殺漢章,奉景巖爲留後。唐主不獲已,丁酉,以景巖爲彰武留後。〈撓,呼高翻,撓亂之也。史言徵發過甚,強人以其所不堪,適足爲州里姦豪之資。〉 §32 契丹主謂石敬瑭曰:「吾三千里赴難,〈難,乃旦翻。〉必有成功。觀汝器貌識量,眞中原之主也。〈契丹主初來赴難,石敬瑭出見之於晉陽北門,此時固得之眉睫間矣。及圍晉安,軍中旦暮見,審之旣熟,然後發此言。然味其言,不徒取其氣貌,又取其識量,則其所謂觀者必有異乎常人之觀矣。〉吾欲立汝爲天子。」敬瑭辭讓者數四,將吏復勸進,乃許之。〈復,扶又翻。〉契丹主作册書,命敬瑭爲大晉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石敬瑭蓋以北服卽位。〉築壇於柳林,是日,卽皇帝位。〈《考異》曰:《廢帝實錄》:「閏月丁卯,胡立石諱爲天子於柳林,」誤也,今從《晉高祖實錄》、薛《史》契丹册文。〉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嬀、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以與契丹,〈儒州領晉山一縣,武州領文德一縣。武州,《唐志》有之。儒州,蓋晉王鎭河東所表置。後唐明宗天成元年,以興唐軍置寰州,領寰清一縣,隸應州彰國節度。人皆以石晉割十六州爲北方自撤藩籬之始,余謂鴈門以北諸州,棄之猶有關隘可守。漢建安喪亂,棄陘北之地,不害爲魏、晉之強是也。若割燕、薊、順等州,則爲失地險。然盧龍之險在營、平二州界,自劉守光僭竊,周德威攻取,契丹乘間遂據營、平。自同光以來,契丹南牧直抵涿、易,其失險也久矣。薊,音計。嬀,居爲翻。蔚,紆勿翻。〉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己亥,制改長興七年爲天福元年,〈此清泰三年也,而以爲唐明宗長興七年,以潞王爲篡也。〉大赦;敕命法制,皆遵明宗之舊。以節度判官趙瑩爲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知河東軍府事,掌書記桑維翰爲翰林學士、禮部侍郎、權知樞密使事,觀察判官薛融爲侍御史知雜事,節度推官白水竇貞固爲翰林學士,〈白水縣屬同州。宋白曰:白水縣,漢栗邑,又爲漢衙縣,春秋彭衙地。後魏和平三年分澄城置白水縣,南臨白水,因名。《九域志》:在州西北一百二十里。〉軍城都巡檢使劉知遠爲侍衞馬軍都指揮使,〈軍城,謂河東軍城。晉陽受圍之時,劉知遠爲都巡檢使。〉客將景延廣爲步軍都指揮使。延廣,陝州人也。〈陝,失冉翻。〉立晉國長公主爲皇后。 契丹主雖軍柳林,其輜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輒結束,以備倉猝遁逃,〈重,直用翻。暝,莫定翻。觀契丹在虎北口,其所以自爲備者、與夫詐趙德鈞之事,其畏中國之心爲何如哉!〉而趙德鈞欲倚契丹取中國,至團柏踰月,按兵不戰,去晉安纔百里,聲問不能相通。德鈞累表爲延壽求成德節度使,〈爲,于僞翻。〉曰:「臣今遠征,幽州勢孤,欲使延壽在鎭州,左右便於應接。」〈言延壽在常山,則左可以應接薊門,右可以應接團柏。〉唐主曰:「延壽方擊賊,何暇往鎭州!俟賊平,當如所請。」德鈞求之不已,唐主怒曰:「趙氏父子堅欲得鎭州,何意也?苟能卻胡寇,雖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兔俱斃耳。」〈《戰國策》曰:韓子盧者天下之駿犬也,東郭㕙者天下之狡兔也。盧逐㕙,環山者三,騰山者五,兔死於前,犬廢於後,田父見而幷獲之。〉德鈞聞之,不悅。 閏月,趙延壽獻契丹主所賜詔及甲馬弓劍,詐云德鈞遣使致書於契丹主,爲唐結好,說令引兵歸國;〈使,疏吏翻。爲,于僞翻。好,呼到翻。說,式芮翻。〉其實別爲密書,厚以金帛賂契丹主,云:「若立己爲帝,請卽以見兵南平洛陽,〈見兵,謂其父子見統之兵也。見,賢遍翻。〉與契丹爲兄弟之國;仍許石氏常鎭河東。」契丹主自以深入敵境,晉安未下,德鈞兵尚強,范延光在其東,又恐山北諸州邀其歸路,〈山北諸州,謂雲、應、寰、朔等州。〉欲許德鈞之請。 帝聞之,大懼,亟使桑維翰見契丹主,說之曰:「大國舉義兵以救孤危,一戰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栅,食盡力窮。趙北平父子不忠不信,〈趙德鈞封北平王,故稱之。言其不忠於唐、不信於契丹也。〉畏大國之強,且素蓄異志,按兵觀變,非以死徇國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誕妄之辭,貪豪末之利,〈秋豪之末,言至細也。〉棄垂成之功乎!且使晉得天下,將竭中國之財以奉大國,豈此小利之比乎!」契丹主曰:「爾見捕鼠者乎?不備之,猶或齧傷其手,況大敵乎!」〈齧,魚結翻。〉對曰:「今大國已扼其喉,安能齧人乎!」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約也,〈渝,變也。前約,謂使晉帝中國。〉但兵家權謀不得不爾。」對曰:「皇帝以信義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屬耳目,〈屬,之欲翻。〉柰何二三其命,〈《左傳》: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於齊;季文子曰:「一年之間,或予或奪,二三孰甚焉!」〉使大義不終!臣竊爲皇帝不取也。」〈爲,于僞翻。〉跪於帳前,自旦至暮,涕泣爭之。契丹主乃從之,指帳前石謂德鈞使者曰:「我已許石郎,此石爛,可改矣。」 §33 龍敏謂前鄭州防禦使李懿曰:「君,國之近親,今社稷之危,翹足可待,君獨無憂乎?」懿爲言趙德鈞必能破敵之狀。〈爲,于僞翻。〉敏曰:「我燕人也,〈龍敏,幽州永清縣人。〉知德鈞之爲人,怯而無謀,但於守城差長耳。況今內蓄姦謀,豈可恃乎!僕有狂策,但恐朝廷不肯爲耳。今從駕兵尚萬餘人,馬近五千匹,〈近,其靳翻。〉若選精騎一千,使僕與郎萬金將之,自介休山路,夜冒虜騎入晉安寨,〈郎萬金當時勇將也。自介休山路達平遙,則可得而至晉安寨。將,卽亮翻。冒,莫北翻。〉但使其半得入,則事濟矣。張敬達等陷於重圍,〈重,直龍翻。〉不知朝廷聲問,若知大軍近在團柏,雖有鐵障可衝陷,況虜騎乎!」懿以白唐主,唐主曰:「龍敏之志極壯,用之晚矣。」〈龍敏之策非不可行也,其如兵驕而不可用何?唐主老於行間,蓋亦有見於此。〉 §34 丹州義軍作亂,逐刺史康承詢,承詢奔鄜州。〈《九域志》:丹州西至鄜州一百七十五里。鄜,芳蕪翻。〉 §35 晉安寨被圍數月,〈是年九月晉安寨被圍。被,皮義翻。〉高行周、符彥卿數引騎兵出戰,〈數,所角翻。〉衆寡不敵,皆無功。芻糧俱竭,削柹淘糞以飼馬,馬相啗,尾鬣皆禿,〈柹,方肺翻,斫木札也。木札已薄,更削之使薄,使馬可啗。淘糞者,淘馬糞中草筋,復以飼馬。飼,祥吏翻。啗,徒濫翻。禿,他谷翻。〉死則將士分食之,援兵竟不至。張敬達性剛,時謂之「張生鐵」,〈歐《史》曰:張敬達小字生鐵。〉楊光遠、安審琦勸敬達降於契丹,敬達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歐《史》:張敬達,明宗時爲河東馬步軍都指揮使,領欽州刺史,屢遷彰國、大同節度使,徙鎭武信、晉昌,故敬達自謂受厚恩也。然明宗置武信軍於遂州,尋爲孟知祥所陷,張敬達未嘗往鎭。晉得中國,始改長安爲晉昌軍,歐亦考之未詳也。《通鑑》前書敬達自建雄節度代敬瑭;建雄軍晉州也,歐《史》誤以爲晉昌耳。又不知武信緣何而誤。降,戶江翻。〉爲元帥而敗軍,其罪已大,況降敵乎!今援兵旦暮至,且當俟之。必若力盡勢窮,則諸軍斬我首,〈軍,當作君。〉攜之出降,自求多福,未爲晚也。」〈史言張敬達之志節。〉光遠目審琦欲殺敬達,審琦未忍。高行周知光遠欲圖敬達,常引壯騎尾而衞之,敬達不知其故,謂人曰:「行周每踵余後,何意也?」行周乃不敢隨之。諸將每旦集於招討使營,甲子,高行周、符彥卿未至,光遠乘其無備,斬敬達首,帥諸將上表降於契丹。〈帥,讀曰率。〉契丹主素聞諸將名,皆慰勞,〈勞,力到翻;下詔勞同。〉賜以裘帽,因戲之曰:「汝輩亦大惡漢,〈北人謂南人爲「漢」。大惡,猶今人謂桀烈者爲得人憎也。王昭遠所謂「惡小兒」亦此意。〉不用鹽酪啗戰馬萬匹!」光遠等大慚。契丹主嘉張敬達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謂其下及晉諸將曰:「汝曹爲人臣,當效敬達也。」時晉安寨馬猶近五千,〈近,其靳翻。〉鎧仗五萬,契丹悉取以歸其國,悉以唐之將卒授帝,語之曰:「勉事而主。」〈語,牛倨翻。而,汝也。〉馬軍都指揮使康思立憤惋而死。〈惋,烏貫翻。〉 帝以晉安已降,遣使諭諸州,代州刺史張朗斬其使;呂琦奉唐主詔勞北軍,〈北軍,謂鴈門以北諸州固守之軍。〉至忻州,遇晉使,亦斬之,謂刺史丁審琦曰:「虜過城下而不顧,其心可見,還日必無全理,不若早帥兵民自五臺奔鎭州。」〈自五臺縣東南至鎭州三百六十里,卽取飛狐路也。帥,讀曰率;下同。〉將行,審琦悔之,閉牙城不從。州兵欲攻之,琦曰:「家國如此,何爲復相屠滅!」〈復,扶又翻。〉乃帥州兵趣鎭州,〈州兵,忻州兵也。趣,七喻翻。〉審琦遂降契丹。 §36 契丹主謂帝曰:「桑維翰盡忠於汝,宜以爲相。」丙寅,以趙瑩爲門下侍郎,桑維翰爲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維翰仍權知樞密使事。以楊光遠爲侍衞馬步軍都指揮使,〈以楊光遠殺張敬達以晉安寨降,故擢用之。〉以劉知遠爲保義節度使、侍衞馬步軍都虞候。 §37 帝與契丹主將引兵而南,欲留一子守河東,咨於契丹主,〈謀事爲咨。今北人以咨爲重,自行臺、行省移文書於內臺、內省,率謂之咨。〉契丹主令帝盡出諸子,自擇之。帝兄子重貴,父敬儒早卒,帝養以爲子,貌類帝而短小,契丹主指之曰:「此大目者可也。」乃以重貴爲北京留守、〈契丹主知重貴之可,異日景延廣果立之。然所謂可者,言於帝諸子中爲可耳,契丹主固窺之矣。〉太原尹、河東節度使。〈以留守爲尹爲帥,循唐之舊制也。〉契丹以其將高謨翰爲前鋒,與降卒偕進。〈降卒,唐晉安寨之兵也。〉丁卯,至團柏,與唐兵戰,趙德鈞、趙延壽先遁,符彥饒、張彥琦、劉延朗、劉在明繼之,士卒大潰,相騰踐死者萬計。 己巳,延朗、在明至懷州,唐主始知帝卽位、楊光遠降。衆議以「天雄軍府尚完,契丹必憚山東,未敢南下,〈天雄軍在太行山之東。〉車駕宜幸魏州。」唐主以李崧素與范延光善,〈時范延光鎭魏州。〉召崧謀之。薛文遇不知而繼至,〈李崧、薛文遇同在直,文遇不知獨召崧,以爲並召也,故繼崧而至。〉唐主怒,變色;崧躡文遇足,〈躡,尼輒翻。〉文遇乃去。唐主曰:「我見此物肉顫,〈顫,之賤翻。肉寒動爲顫。〉適幾欲抽佩刀刺之。」〈幾,居希翻。刺,七亦翻。〉崧曰:「文遇小人,淺謀誤國,刺之益醜。」〈唐主得薛文遇於起事之初,及卽位,使之豫謀議,沮李崧等和契丹之計,及贊唐主移鎭天平,皆文遇爲之也,今事敗而歸咎焉。〉崧因勸唐主南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唐主從之。 洛陽聞北軍敗,〈北軍,謂趙德鈞、符彥饒等屯團柏之兵。〉衆心大震,居人四出,逃竄山谷。門者請禁之,〈門者,洛城守關者也。〉河南尹雍王重美曰:「國家多難,〈難,乃旦翻。〉未能爲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增惡名耳;不若聽其自便,事寧自還。」乃出令任從所適,衆心差安。〈還,從宣翻。重美之識度,蓋亦異乎庸常,卒之父子俱死。自古以來,負才識而不得展,以死於多難者多矣。〉 壬申,唐主還至河陽,命諸將分守南、北城。〈河陽有南、北、中潬三城,守南北城所以衞河橋。〉張延朗請幸滑州,庶與魏博聲勢相接,唐主不能決。 趙德鈞、趙延壽南奔潞州,唐敗兵稍稍從之,其將時賽帥盧龍輕騎東還漁陽。〈賽,先代翻。帥,讀曰率。漁陽卽謂幽州,唐人多言之。安祿山反於幽州,南向京輔,白居易歌之,以爲「漁陽鼙鼓動地來」是也。〉帝先遣昭義節度使高行周還具食,〈使還潞州,先供頓以待軍。〉至城下,見德鈞父子在城上,行周曰:「僕與大王鄕曲,〈趙德鈞封北平王,故高行周稱之爲大王。德鈞幽州人,行周嬀州人,皆燕人也,故云鄕曲。〉敢不忠告!城中無斗粟可守,不若速迎車駕。」甲戌,帝與契丹主至潞州,德鈞父子迎謁於高河,契丹主慰諭之,父子拜帝於馬首,進曰:「別後安否?」帝不顧,亦不與之言。〈以其欲爭爲帝,恨之也。〉契丹主問德鈞曰:「汝在幽州所置銀鞍契丹直何在?」德鈞指示之,契丹主命盡殺之於西郊,〈潞州西郊也。〉凡三千人。遂瑣德鈞、延壽,送歸其國。〈瑣,與鎖同。〉 德鈞見述律太后,悉以所齎寶貨幷籍其田宅獻之,太后問曰:「汝近者何爲往太原?」德鈞曰:「奉唐主之命。」太后指天曰:「汝從吾兒求爲天子,何妄語邪!」〈言德鈞舉兵往太原,欲從契丹主求爲帝耳,何乃妄言奉唐主之命邪。〉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又曰:「吾兒將行,吾戒之云:『趙大王若引兵北向渝關,亟須引歸,太原不可救也。』汝欲爲天子,何不先擊退吾兒,徐圖亦未晚。〈徐圖,謂徐圖爲天子也。〉汝爲人臣,旣負其主,不能擊敵,又欲乘亂邀利,所爲如此,何面目復求生乎?」德鈞俛首不能對。〈復,扶又翻。俛,音免。以正義責之,故不能對。〉又問:「器玩在此,〈謂德鈞所齎以獻者也。〉田宅何在?」德鈞曰:「在幽州。」太后曰:「幽州今屬誰?」【章:十二行本「誰」下有「德鈞」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曰:「屬太后。」太后曰:「然則又何獻焉?」〈此卽魏王繼岌留王宗弼所獻,謂「此皆我家物」之意。〉德鈞益慙。自是鬱鬱不多食,踰年而卒。張礪與延壽俱入契丹,契丹主復以爲翰林學士。〈張礪,唐明宗時爲翰林學士。唐主遣礪督趙延壽進軍于團柏,由是與延壽俱入契丹,卒以病中國。〉 帝將發上黨,契丹主舉酒屬帝曰:〈屬,之欲翻。〉「余遠來徇義,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驚駭;汝宜自引漢兵南下,人必不甚懼。我令太相溫將五千騎衞送汝至河梁,〈按吐蕃、契丹皆有太相。河梁卽河陽橋。《考異》曰:《廢帝實錄》作「高謨翰」,范質《陷蕃記》作「高模翰」,歐陽《史》作「高牟翰」。蓋蕃名太相溫,漢名高謨翰。今從《晉高祖實錄》。〉欲與之渡河者多少隨意。余且留此,俟汝音聞,〈聞,音問。〉有急則下山救汝;〈下山,下太行也。〉若洛陽旣定,吾卽北返矣。」與帝執手相泣,久之不能別,解白貂裘以衣帝,〈貂出於北方。黑貂之裘南方猶可致,白貂之裘南方鮮有之。陸佃《埤雅》曰:貂亦鼠類,縟毛者也。其皮煖於狐貉。衣,於旣翻。〉贈良馬二十匹,戰馬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孫勿相忘。」又曰:「劉知遠、趙瑩、桑維翰皆創業功臣,無大故,勿棄也。」 初,張敬達旣出師,唐主遣左金吾大將軍歷山高漢筠守晉州。〈河中府河東縣有歷山。薛《史》:高漢筠,齊州歷山人。當從之。張敬達以晉州帥出專征太原,故使高漢筠守晉州。〉敬達死,建雄節度副使田承肇帥衆攻漢筠於府署,〈帥,讀曰率。〉漢筠開門延承肇入,從容謂曰:「僕與公俱受朝寄,〈從,千容翻。朝,直遙翻;下同。〉何相迫如此?」承肇曰:「欲奉公爲節度使。」漢筠曰:「僕老矣,義不爲亂首,死生惟公所處。」〈處,昌呂翻。〉承肇目左右欲殺之,軍士投刃於地曰:「高金吾累朝宿德,柰何害之!」承肇乃謝曰:「與公戲耳。」聽漢筠歸洛陽。帝遇諸塗,〈高漢筠蓋自晉州出含口至河陽,而帝自太行南下,故遇諸塗。〉曰:「朕憂卿爲亂兵所傷,今見卿甚喜。」 §38 符彥饒、張彥琪至河陽,密言於唐主曰:「今胡兵大下,河水復淺,〈復,扶又翻。〉人心已離,此不可守。」己【章:十二行本「己」作「丁」;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丑,唐主命河陽節度使萇從簡與趙州刺史劉在明守河陽南城,遂斷浮梁,〈斷,音短。〉歸洛陽。遣宦者秦繼旻、皇城使李彥紳殺昭信節度使李贊華於其第。〈李贊華,契丹主之兄,故殺之。〉 §39 己卯,帝至河陽,萇從簡迎降,舟楫已具。〈唐主雖斷河梁,而萇從簡具舟楫以濟晉兵。降,戶江翻。〉彰聖軍執劉在明以降,〈彰聖軍蓋留戍河陽者。〉帝釋之,使復其所。 §40 唐主命馬軍都指揮使宋審虔、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河陽節度使張彥琪、宣徽南院使劉延朗將千餘騎至白馬阪行戰地,〈白司馬阪也,在洛陽北。史逸「司」字。行,下孟翻。〉有五十餘騎【章:十二行本「騎」下有「度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奔于北軍。〈此北軍謂晉兵從太原至河陽者也。〉諸將謂審虔曰:「何地不可戰,誰肯立於此?」〈言人心已離也。〉乃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庚辰,唐主又與四將議復向河陽,〈四將卽謂宋審虔等四人。復,扶又翻。〉而將校皆已飛狀迎帝。帝慮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騎扼澠池。〈澠,彌兗翻。〉 辛巳,唐主與曹太后、劉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審虔等攜傳國寶登玄武樓自焚。〈年五十一。宋審虔與唐主起事於鳳翔,親將也,故與之俱死。雍,於用翻。〉皇后積薪欲燒宮室,〈此皇后謂唐主劉皇后。〉重美諫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勞民力;〈重勞,直用翻。〉死而遺怨,將安用之!」乃止。王淑妃謂太后曰:「事急矣,宜且避匿,以俟姑夫。」〈太后,曹太后也。姑夫,謂帝也。皇后,曹太后之女,故王淑妃使之避匿以俟帝來。〉太后曰:「吾子孫婦女一朝至此,〈子,謂唐主;孫,謂重美;婦,謂劉后;女,謂唐主之女。〉何忍獨生!妹自勉之。」淑妃乃與許王從益匿於毬場,獲免。 是日晚,帝入洛陽,止于舊第。唐兵皆解甲待罪,帝慰而釋之。帝命劉知遠部署京城,知遠分漢軍使還營,館契丹於天宮寺,〈館,古玩翻。〉城中肅然,無敢犯令。士民避亂竄匿者,數日皆還復業。〈史言劉知遠之才略。〉 初,帝在河東,爲唐朝所忌,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張延朗不欲河東多蓄積,凡財賦應留使之外盡收取之,〈唐制:諸州財賦爲三,一上供,輸之京師以供上用也;二送使,輸送於節度、觀察使府;三留州,留爲州家用度。其後天下悉裂爲藩鎭,支郡則仍謂之留州,會府則謂之留使。朝,直遙翻。使,疏吏翻。〉帝以是恨之。壬午,百官入見,〈見,賢遍翻。〉獨收延朗付御史臺,餘皆謝恩。〈漢馮衍有言:在人惡其罵我,在我欲其罵人。晉祖初入洛而先收張延朗,不惟示天下以褊,亦非所以勸居官奉職者也。旣誅又悔之,則無及矣。〉 甲申,車駕入宮,大赦:「應中外官吏一切不問,惟賊臣張延朗、劉延皓、劉延朗姦邪貪猥,罪難容貸;中書侍郎·平章事馬胤孫、樞密使房暠、宣徽使李專美、河中節度使韓昭胤等,雖居重位,不務詭隨,並釋罪除名;中外臣僚先歸順者,委中書門下別加任使。」劉延皓匿於龍門,〈《九域志》:河南府河南縣有龍門鎭。〉數日,自經死。劉延朗將奔南山,〈洛城之南山卽伊陽諸山。〉捕得,殺之。斬張延朗;旣而選三司使,難其人,帝甚悔之。 閩人聞唐主之亡,歎曰:「潞王之罪,天下未之聞也,將如吾君何!」〈史言閩人怨毒其君。〉 §41 十二月,辛【章:十二行本「辛」作「乙」;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熊校同。】酉朔,帝如河陽,餞太相溫及契丹兵歸國。 §42 追廢唐主爲庶人。 §43 丁亥,以馮道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44 曹州刺史鄭阮貪暴,指揮使石重立因亂殺之,〈因亂者,因中原之亂也。史言貪暴之人不唯難免於治世,亦難免於亂世。〉族其家。 §45 辛卯,以唐中書侍郎姚顗爲刑部尚書。 §46 初,朔方節度使張希崇爲政有威信,民夷愛之,興屯田以省漕運;在鎭五年,求內徙,唐潞王以爲靜難節度使。〈難,乃旦翻。〉帝與契丹脩好,恐其復取靈武,〈契丹旣得燕、雲,恐其乘勢又取靈武。好,呼到翻。復,扶又翻。〉癸巳,復以希崇爲朔方節度使。 §47 初,成德節度使董溫琪貪暴,積貨巨萬,以牙內都虞候平山祕瓊爲腹心。〈平山縣屬鎭州,本隋所置房山縣。唐天寶末,安祿山反,玄宗改鹿泉縣爲獲鹿,房山縣爲平山。《九域志》:平山在州西六十五里。〉溫琪與趙德鈞俱沒於契丹,〈趙德鈞邀董溫琪同救晉安,與之俱沒。〉瓊盡殺溫琪家人,瘞於一坎,而取其貨,〈象有齒而焚其身,賄也。爲祕瓊爲范延光所殺張本。瘞,於計翻。〉自稱留後,表稱軍亂。 §48 同州小校門鐸殺節度使楊漢賓,焚掠州城。〈《河南官氏志》:後魏改叱門氏爲門氏。又有吐門氏改爲門氏,又有庫門氏改爲門氏。校,戶敎翻。〉 §49 詔贈李贊華燕王,〈燕,於賢翻。〉遣使送其喪歸國。 §50 張朗將其衆入朝。〈帝初起事,張朗守代州,不從。將,卽亮翻。〉 §51 庚子,以唐中書侍郎盧文紀爲吏部尚書。以皇城使晉陽周瓌爲大將軍、充三司使;瓌辭曰:「臣自知才不稱職,〈稱,尺證翻。〉寧以避事見棄,猶勝冒寵獲辜。」帝許之。 §52 帝聞平盧節度使房知溫卒,遣天平節度使王建立將兵巡撫青州。〈以虞變也。將,卽亮翻;下同。〉 §53 改興唐府曰廣晉府。〈後唐改魏州爲興唐府,晉興,又改爲廣晉府,以易世而易府名也。〉 §54 安遠節度使盧文進聞帝爲契丹所立,自以本契丹叛將,〈盧文進自契丹來奔,見二百七十五卷明宗天成元年。〉辛丑,棄鎭奔吳。〈《九域志》:安州東至黃州四百里,東南至鄂州三百六十里。黃、鄂皆吳土也。〉所過鎭戍,召其主將,告之故,皆拜辭而退。 §55 徐知誥以鎭南節度使·太尉兼中書令李德誠、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帥衆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周本所言先王,謂楊行密也。帥,讀曰率。〉自徐溫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楊氏之危,又使我爲此,可乎!」其子弘祚強之,〈強,其兩翻。〉不得已與德誠帥諸將詣江都表吳主,陳知誥功德,請行册命;又詣金陵勸進。宋齊丘謂德誠之子建勳曰:「尊公,太祖元勳,〈吳楊行密廟號太祖。〉今日掃地矣。」於是吳宮多妖,〈吳宮,謂江都宮。妖,一遙翻。〉吳主曰:「吳祚其終乎!」左右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 §56 高麗王建用兵擊破新羅、百濟,於是東夷諸國皆附之,有二京,六府,九節度,百二十郡。〈王建得高麗見二百七十一卷梁鈞王龍德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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