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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八 唐紀二十四


  起旃蒙大荒落(乙巳)二月,盡強圉協洽(丁未),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

  神龍元年(乙巳、七〇五)

  §1 二月,辛亥,帝帥百官詣上陽宮問太后起居;〈帥,讀曰率。《考異》曰:《實錄》、《唐曆》皆云「乙亥」,誤也;當是辛亥。〉自是每十日一往。

  §2 甲寅,復國號曰唐。〈天授元年,武后更國號曰周,今復舊。〉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幟,昌志翻。〉復以神都爲東都,〈光宅元年,改東都曰神都。復,扶又翻,又如字。〉北都爲幷州,〈天授元年以幷州爲北都。幷,卑經翻。〉老君爲玄元皇帝。〈高宗乾封元年上老子尊號曰玄元皇帝;武后革命,改曰老君。〉

  §3 乙卯,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貶高要尉;〈高要縣帶端州,至京師五千七百五十里,東都五千一百五十里。〉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流高州;〈《舊志》:高州,京師南六千二百六十二里,至東都五千五百二十里。〉司禮卿崔神慶流欽州。〈《舊志》:欽州至京師五千二百五十一里。〉楊再思爲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尚,辰羊翻。守,手又翻。〉

  太后之遷上陽宮也,〈見上卷是年正月。〉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嗚咽流涕。桓彥範、張柬之謂曰:「今日豈公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元之曰:「元之事則天皇帝久,乍此辭違,悲不能忍。且元之前日從公誅姦逆,人臣之義也;今日別舊君,亦人臣之義也,雖獲罪,實所甘心。」是日,出爲亳州刺史。〈此姚元之所以爲多智也。《舊志》:亳州至京師一千七百里,至東都八百九十八里。〉

  §4 甲子,立妃韋氏爲皇后,赦天下。追贈后父玄貞爲上洛王、母崔氏爲妃。

  左拾遺賈虛己上疏,以爲「畢姓不王,古今通制。〈上,時掌翻。疏,所去翻。〉今中興之始,萬姓喁喁〈喁,魚容翻。〉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王后族,〈王,于況翻。〉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也。且先朝贈后父太原王,〈高宗贈武后父士彠太原郡王。朝,直遙翻。〉殷鑒不遠,須防其漸。若以恩制已行,宜令皇后固讓,則益增謙沖之德矣。」不聽。

  初,韋后生邵王重潤、長寧·安樂二公主,〈重,直龍翻。樂,音洛。〉上之遷房陵也,〈遷房陵見二百三卷光宅元年、垂拱元年。〉安樂公主生於道中,上特愛之。上在房陵與后同幽閉,備嘗艱危,情愛甚篤。上每聞敕使至,輒惶恐欲自殺。〈使,疏吏翻。〉后止之曰:「禍福無常,寧失一死,何遽如是!」上嘗與后私誓曰:「異時幸復見天日,〈復,扶又翻,又如字。〉當惟卿所欲,不相禁制。」及再爲皇后,遂干預朝政,如武后在高宗之世。桓彥範上表,以爲:「《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易·家人卦》六二《爻辭》,王弼《註》曰:六二居內處中,履得其位,以陰應陽,盡婦人之正義,無所必遂,職乎中饋,巽順而已,是以貞吉也。朝,直遙翻。上,時掌翻。〉《書》稱『牝雞之辰,惟家之索』。〈《書·牧誓之辭》;「辰」作「晨」。孔安國曰:索,盡也。喻婦人知外事,雌代雄鳴則家盡,婦奪夫政則國亡。索,西各翻。〉伏見陛下每臨朝,〈朝,直遙翻。〉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幔,莫半翻。〉預聞政事。臣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陛下覽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爲念,令皇后專居中宮,治陰敎,〈《記》曰:天子聽男敎,后聽女順;天子理陽道,后治陰德;天子聽外治,后聽內職。敎順成俗,外內和順,國家理治,此之謂盛德。治,直之翻。〉勿出外朝干國政。」〈朝,直遙翻。〉

  先是,胡僧慧範以妖妄遊權貴之門,與張易之兄弟善,韋后亦重之。及易之誅,復稱慧範預其謀,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出入宮掖,上數微行幸其舍。彥範復表言慧範執左道以亂政,請誅之。〈先,悉薦翻。復,扶又翻。數,所角翻;下又數同。《記·王制》:執左道以亂政者殺。〉上皆不聽。

  §5 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吳王恪之子鬱林侯千里,褊躁無材,〈躁,則到翻。〉又數獻符瑞,故獨得免。上卽位,立爲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葬埋,子孫或流竄嶺表,或拘囚歷年,或逃匿民間,爲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訪其柩,以禮改葬,〈柩,音舊。〉追復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孫者爲擇後置之。旣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爲,于僞翻。見,賢遍翻。〉涕泣舞蹈,各以親疏襲爵拜官有差。

  §6 二張之誅也,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凶雖除,產、祿猶在,〈產、祿,謂武三思等。〉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去,羌呂翻。復,扶又翻;下可復同。〉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机上肉耳,夫何能爲!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季昶歎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武強劉幽求〈武強縣,漢河間之武隧也,晉更名,屬武邑郡,唐屬冀州。朝,直遙翻。〉亦謂桓彥範、敬暉曰:「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不從。〈《左傳》,鄧三甥勸鄧侯殺楚子,曰:「若不早圖,後君噬臍。」《考異》曰:《御史臺記》曰:「張柬之勒兵於景運門,將收諸武誅之。彥範以事旣竟,不欲廣誅,遽解其兵。柬之固爭不果。」《狄梁公傳》曰:「袁謂張公曰:『昔有遺言,使先收梁王武三思,豈可捨諸?』張公曰:『但大事畢功,此皆机上之物,豈有逃乎!』」按《舊唐書·薛季昶傳》、《敬暉傳》、《唐統紀》、《唐曆》、《狄梁公傳》皆云「張柬之、敬暉不欲誅武三思」,唯《御史臺記》以爲「柬之固爭,而彥範不從。」《新唐書·彥範傳》亦云,「薛季昶勸誅三思,會日暮事遽,彥範不欲廣殺,因曰:『三思机上肉耳,留爲天子藉手。』季昶歎曰:『吾無死所矣。』」按柬之時爲宰相,首建此謀,當是與桓、敬等皆不可,不應獨由彥範也。〉

  上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上官婉兒,儀之女孫也,儀死,〈上官儀死見二百一卷高宗麟德元年。〉沒入掖庭,辯慧善屬文,〈屬,之欲翻。〉明習吏事。則天愛之,自聖曆以後,百司表奏多令參決;及上卽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任之,拜爲婕妤,〈婕妤,音接予。〉用事於中。三思通焉,故黨於武氏,又薦三思於韋后,引入禁中,上遂與三思圖議政事,張柬之等皆受制於三思矣。〈《考異》曰:《舊傳》云:「誅易之明日,三思因韋后之助,潛入宮中,內行相事,反易國政。居數日,五王皆失柄,受制於三思矣。」事似傷速。今微加删改。〉上使韋后與三思雙陸,〈雙陸者,投瓊以行十二棋,各行六棋,故謂之雙陸。〉而自居旁爲之點籌;三思遂與后通,由是武氏之勢復振。

  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上不聽。〈爲,于僞翻。復,扶又翻,又如字。數,所角翻;下上數同。〉柬之等曰:「革命之際,宗室諸李,誅夷略盡;今賴天地之靈,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僭爵,按堵如故,豈遠近所望邪!願頗抑損其祿位以慰天下!」又不聽。柬之等或撫牀歎憤,或彈指出血,曰:「主上昔爲英王,時稱勇烈,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以張天子之威耳。〈張,知兩翻。〉今反如此,事勢已去,知復柰何!」〈復,扶又翻。〉

  上數微服幸武三思第,監察御史清河崔皎密疏諫曰:〈清河,漢縣,後漢和帝改曰甘陵,晉復舊名,唐帶貝州。〉「國命初復,則天皇帝在西宮,〈上陽宮在洛陽宮城之西,故曰西宮。〉人心猶有附會;周之舊臣,列居朝廷,陛下柰何輕有外遊,不察豫且之禍!」〈白龍魚服,見困豫且。且,子余翻。〉上洩之,三思之黨切齒。

  丙寅,以太子賓客武三思爲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

  §7 左散騎常侍譙王重福,上之庶子也;〈散,悉亶翻。騎,奇寄翻。重,直龍翻;下同。〉其妃,張易之之甥。韋后惡之,〈惡,烏路翻。〉譖於上曰:「重潤之死,重福爲之也。」〈重潤死見上卷長安元年。〉由是貶濮州員外刺史,又改均州刺史,〈《舊志》:濮州,京師東北一千五百七十里,至東都七百二十五里。均州,京師東南九百三十里,至東都九百一十七里。〉常令州司防守之。

  §8 丁卯,以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曁爲司徒、定王。

  §9 辛未,相王固讓太尉及知政事,許之;又立爲皇太弟,相王固辭而止。〈相,息亮翻。〉

  §10 甲戌,以國子祭酒始平祝欽明同中書門下三品,黃門侍郎、知侍中事韋安石爲刑部尚書,罷知政事。

  §11 丁丑,武三思、武攸曁固辭新官爵及政事,許之,並加開府儀同三司。

  §12 立皇子義興王重俊爲衞王,北海王重茂爲溫王;仍以重俊爲洛州牧。〈重,直龍翻。〉

  §13 三月,甲申,制:「文明已來破家子孫皆復舊資廕,唯徐敬業、裴炎不在免限。」〈韋、武之意也。〉

  §14 丁亥,制:「酷吏周興、來俊臣等,已死者追奪官爵,存者皆流嶺南惡地。」〈按《舊書》,此時酷吏之存者,唐奉一、李秦授、曹仁哲。〉

  §15 己丑,以袁恕己爲中書令。

  §16 以安車徵安平王武攸緒於嵩山,〈武攸緒隱嵩山,見二百五卷萬歲通天元年。〉旣至,除太子賓客;固請還山,許之。

  §17 制:「梟氏、蟒氏皆復舊姓。」〈梟、蟒氏見二百卷高宗永徽六年。梟,工堯翻。〉

  §18 術士鄭普思、尚衣奉御葉靜能〈葉,舊音攝,後音木葉之葉。《吳志·孫晧傳》有都尉葉雄。〉皆以妖妄爲上所信重,〈妖,於喬翻。〉夏,四月,墨敕以普思爲祕書監,靜能爲國子祭酒。〈墨敕出於禁中,不由中書門下。〉桓彥範、崔玄暐固執不可,上曰:「已用之,無容遽改。」彥範曰:「陛下初卽位,下制云:『政令皆依貞觀故事。』貞觀中,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爲祕書監,孔穎達爲國子祭酒,豈普思、靜能之比乎!」庚戌,左拾遺李邕上疏,以爲「《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引《論語》孔子之言。上,時掌翻。疏,所去翻。〉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則秦始皇、漢武帝得之矣;佛能爲人福利,則梁武帝得之矣。堯、舜所以爲帝王首者,亦脩人事而已。尊寵此屬,何補於國!」上皆不聽。

  §19 上卽位之日,驛召魏元忠於高要;〈魏元忠貶,見上卷長安三年。〉丁卯,至都,拜衞尉卿、同平章事。

  §20 甲戌,以魏元忠爲兵部尚書,韋安石爲吏部尚書,李懷遠爲右散騎常侍,唐休璟爲輔國大將軍,〈璟,俱永翻。〉崔玄暐檢校益府長史,楊再思檢校楊府長史,祝欽明爲刑部尚書,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元忠等皆以東宮舊僚褒之也。〈史言中宗命相,非以德授。〉

  §21 乙亥,以張柬之爲中書令。

  §22 戊寅,追贈故邵王重潤爲懿德太子。

  §23 五月,壬午,遷周廟七主於西京崇尊廟。〈周立七廟,見二百四卷武后天授元年;崇尊廟見天授二年。〉制:「武氏三代諱,奏事者皆不得犯。」

  §24 乙酉,立太廟、社稷於東都。

  §25 以張柬之等及武攸曁、武三思、鄭普思等十六人皆爲立功之人,賜以鐵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

  §26 癸巳,敬暉等帥百官上表,以爲:「五運迭興,〈五運謂五德之運。帥,讀曰率。〉事不兩大。天授革命之際,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惟新,而諸武封建如舊,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爲社稷計,順遐邇心,降其王爵以安內外。」上不許。

  敬暉等畏武三思之讒,以考功員外郎崔湜爲耳目,伺其動靜。〈湜,常職翻。伺,相吏翻。〉湜見上親三思而忌暉等,乃悉以暉等謀告三思,反爲三思用;三思引爲中書舍人。湜,仁師之孫也。〈崔仁師見一百九十二卷太宗貞觀元年。〉

  先是,殿中侍御史南皮鄭愔諂事二張,〈南皮縣,漢屬勃海郡,唐武德初屬景州,貞觀初屬滄州。先,悉薦翻。愔,於今翻。〉二張敗,貶宣州司士參軍,坐贓,亡入東都,〈《舊志》:宣州至東都二千五百一十里。〉私謁武三思。初見三思,哭甚哀,旣而大笑。三思素貴重,甚怪之,愔曰:「始見大王而哭,哀大王將戮死而滅族也。後乃大笑,喜大王之得愔也。大王雖得天子之意,彼五人皆據將相之權,〈五人謂張柬之、敬暉、桓彥範、崔玄暐、袁恕己也。〉膽略過人,廢太后如反掌。大王自視勢位與太后孰重?彼五人日夜切齒欲噬大王之肉,非盡大王之族不足以快其志。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去,羌呂翻。朝露易晞。〉而晏然尚自以爲泰山之安,此愔所以爲大王寒心也。」〈爲,于僞翻;下因爲同。〉三思大悅,與之登樓,問自安之策,引爲中書舍人,與崔湜皆爲三思謀主。

  三思與韋后日夜譖暉等,云「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上信之。三思等因爲上畫策,「不若封暉等爲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內實奪之權。」上以爲然,甲午,以侍中齊公敬暉爲平陽王,桓【章:十二行本「桓」上有「譙公」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彥範爲扶陽王,中書令漢陽公張柬之爲漢陽王,南陽公袁恕己爲南陽王,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博陵公崔玄暐爲博陵王,〈《考異》曰:《統紀》曰:「太后善自粉飾,雖子孫在側,不覺其衰老。及在上陽宮,不復櫛頮,形容羸悴。上入見,大驚。太后泣曰:『我自房陵迎汝來,固以天下授汝矣,而五賊貪功,驚我至此。』上悲泣不自勝,伏地拜謝死罪。由是三思等得入其謀。」按中宗頑鄙不仁,太后雖毀容涕泣,未必能感動移其意。其所以疏忌五王,自用韋后、三思之言耳。今不取。五王尊卑,先後不定。《實錄》,誅張易之時以張柬之爲首,賜鐵券以崔玄暐爲首,封王及謫爲司馬、長流皆以敬暉爲首,《舊傳》及開元復官詔並以桓彥範爲首。按長安四年,六月,玄暐爲鸞臺侍郎、平章事。十月,張柬之自秋官侍郎同平章事,十一月,守鳳閣侍郎。誅易之時,唯此二人爲相。神龍元年,正月,袁恕己自司刑少卿爲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庚戌,張柬之爲夏官尚書,玄暐守內史,敬暉、桓彥範並爲納言;三月,恕己守中書令;四月,柬之爲中書令,敬暉爲侍中。五王遷轉先後如此。疑《實錄》但以誅易之時柬之首謀,故以柬之爲首。暉與彥範同爲侍中,疑侍中在中書令上,故削諸武表及罷政事皆以暉爲首。賜鐵券時,玄暐已加特進,暉等罷政方加特進,而玄暐如舊,疑特進雖散階而品秩最高,故以玄暐爲首。彥範與暉同爲侍中,而彥範被禍最酷,疑開元詔及史官特以爲首,未必以當時位次也。天后、中宗時,侍中疑在中書令上。〉罷知政事,賜金帛鞍馬,令朝朔望;〈朝,直遙翻。〉仍賜彥範姓韋氏,與皇后同籍。尋又以玄暐檢校益州長史、知都督事,又改梁州刺史。〈益州,京師西南二千三百七十九里,至東都三千二百一十六里。梁州至京師一千二百二十三里,東都二千七十八里。〉三思令百官復脩則天之政,〈復,扶又翻;下溫復同。〉不附武氏者斥之,爲五王所逐者復之,大權盡歸三思矣。

  五王之請削武氏諸王也,求人爲表,衆莫肯爲。中書舍人岑羲爲之,語甚激切;中書舍人偃師畢構次當讀表,辭色明厲。三思旣得志,羲改祕書少監,出構爲潤州刺史。〈潤州,京師東南二千八百二十一里,至東都一千七百九十七里。〉

  易州刺史趙履溫,桓彥範之妻兄也。彥範之誅二張,稱履溫預其謀,召爲司農少卿,履溫以二婢遺彥範;〈遺,于季翻。〉及彥範罷政事,履溫復奪其婢。

  上嘉宋璟忠直,屢遷黃門侍郎。武三思嘗以事屬璟,〈屬,之欲翻。〉璟正色拒之曰:「今太后旣復子明辟,王當以侯就第,何得尚干朝政!〈朝,直遙翻。〉獨不見產、祿之事乎!」

  §27 以韋安石兼檢校中書令,魏元忠兼檢校侍中,又以李湛爲右散騎常侍,趙承恩爲光祿卿,楊元琰爲衞尉卿。

  先是,元琰知三思浸用事,請棄官爲僧,上不許。敬暉聞之,笑曰:「使我早知,勸上許之,髡去胡頭,豈不妙哉!」〈先,悉薦翻。去,羌呂翻。〉元琰多鬚類胡,故暉戲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將危。此乃由衷之請,〈衷,誠也;由衷,言出於誠心。〉非徒然也。」暉知其意,瞿然不悅。〈瞿,九遇翻。瞿然,驚視貌。〉及暉等得罪,元琰獨免。

  §28 上官婕妤勸韋后襲則天故事,上表請天下士庶爲出母服喪三年,〈上,時掌翻。爲,于僞翻。所以感動帝心,令其念武后也。〉又請百姓年二十三爲丁,五十九免役,〈唐制,二十一爲丁,六十爲老。〉改易制度以收時望。制皆許之。

  §29 癸卯,制降諸武,梁王三思爲德靜王,定王攸曁爲樂壽王,〈皆降封縣王也。德靜縣屬夏州;樂壽縣屬深州。〉河內王懿宗等十二人皆降爲公,以厭人心。〈樂,音洛。厭,於協翻。〉

  §30 甲辰,以唐休璟爲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璟,俱永翻。〉豆盧欽望爲右僕射。

  §31 六月,壬子,以左驍衞大將軍裴思說充靈武軍大總管,以備突厥。〈驍,堅堯翻。說,讀曰悅。厥,九勿翻。〉

  §32 癸亥,命右僕射豆盧欽望,有軍國重事,中書門下可共平章。

  先是,僕射爲正宰相,〈先,悉薦翻。〉其後多兼中書門下之職,午前決朝政,〈朝,直遙翻。〉午後決省事。〈省事,尚書省事也。〉至是,欽望專爲僕射,不敢預政事,故是有命。是後專拜僕射者,不復爲宰相矣。〈復,扶又翻。〉

  又以韋安石爲中書令,魏元忠爲侍中,楊再思檢校中書令。

  §33 丁卯,祔孝敬皇帝於太廟,號義宗。〈故太子弘諡孝敬皇帝,帝兄也。〉

  §34 戊辰,洛水溢,流二千餘家。

  §35 秋,七月,辛巳,以太子賓客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如故。〈守,式又翻。〉

  §36 特進漢陽王張柬之表請歸襄州養疾;乙未,以柬之爲襄州刺史,不知州事,給全俸。〈唐制,特進正二品,郡王從一品;從品高給一品,月俸八千,食料一千八百,雜用一千二百。上州刺史從三品,月俸五千一百,雜用九百。〉

  §37 河南、北十七州大水。八月,戊申,以水災求直言。右衞騎曹參軍西河宋務光上疏,〈唐諸衞府有倉、兵、騎、冑四曹參軍,騎曹參軍掌外內雜畜簿帳牧養,凡府馬承直,以遠近分七番,月一易之,以敕出宮城者給馬。西河縣屬汾州。騎,奇寄翻。上,時掌翻。疏,所去翻。〉以爲:「水陰類,臣妾之象,恐後庭有干外朝之政者,〈朝,直遙翻。〉宜杜絕其萌。今霖雨不止,乃閉坊門以禳之,至使里巷謂坊門爲宰相,言朝廷使之燮理陰陽也。〈宋白曰:唐制,久雨則閉坊市北門以祈晴。〉又,太子國本,宜早擇賢能而立之。又,外戚太盛,如武三思等,宜解其機要,厚以祿賜。又,鄭普思、葉靜能以小技竊大位,亦朝政之蠹也。」疏奏,不省。〈技,渠綺翻。朝,直遙翻。省,悉景翻。〉

  §38 壬戌,追立妃趙氏爲恭皇后,〈趙妃死見二百二卷高宗上元二年。《考異》曰:《舊本紀》云「甲子」,今從《實錄》。〉孝敬皇帝妃裴氏爲哀皇后。

  §39 九月,壬午,上祀昊天上帝、皇地祇于明堂,以高宗配。

  §40 初,上在房陵,州司制約甚急;刺史河東張知謇、靈昌崔敬嗣〈河東,舊蒲阪也,帶河東郡;隋廢郡,改蒲阪爲河東縣;唐因之,帶蒲州。隋分酸棗縣,置靈昌縣,因河津以爲名;唐屬滑州。謇,九輦翻。〉獨待遇以禮,供給豐贍。〈贍,而豔翻。〉上德之,擢知謇自貝州刺史爲左衞將軍,賜爵范陽公。敬嗣已卒,求得其子汪,嗜酒,不堪釐職,除五品散官。〈《唐六典》,隋煬帝置朝請大夫爲正五品散官。隋文帝置朝散大夫爲正四品散官,煬帝改從五品下。〉

  §41 改葬上洛王韋玄貞,其儀皆如太原王故事。〈武士彠封太原王。〉

  §42 癸巳,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罷爲禮部尚書,以其從父安石爲中書令故也。〈從,才用翻。〉

  §43 以左衞將軍上邽紀處訥兼檢校太府卿,處訥娶武三思之妻姊故也。〈處,昌呂翻。〉

  §44 冬,十月,命唐休璟留守京師。〈守,式又翻。〉

  §45 癸亥,上幸龍門;乙丑,獵於新安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46 辛未,以魏元忠爲中書令,楊再思爲侍中。

  §47 十一月,戊寅,羣臣上皇帝尊號曰應天皇帝,皇后曰順天皇后。〈上,時掌翻。〉壬午,上與后謁謝太廟,赦天下;相王、太平公主加實封,皆滿萬戶。〈相,息亮翻。〉

  §48 己丑,上御洛城南樓,〈洛陽皇城之西南曰洛城門,門內卽洛城殿。〉觀潑寒胡戲。〈潑寒胡戲卽乞寒胡戲,本出於胡中西域康國,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交潑爲樂,武后末年始以季冬爲之。〉清源尉呂元泰上疏,以爲「謀時寒若,〈清源縣屬幷州,隋於古梗陽城置,以水爲名。《書·洪範》曰:謀時寒若。《註》云:羣能謀則時寒順之。若,順也。上,時掌翻。疏,所去翻。〉何必裸身揮水,鼓舞衢路以索之!」〈裸,郎果翻。索,山客翻。〉疏奏,不納。

  §49 壬寅,則天崩於上陽宮,年八十二。遺制:「去帝號,〈去,羌呂翻。〉稱則天大聖皇后。王、蕭二族及褚遂良、韓瑗、柳奭親屬皆赦之。」〈武后之立也,王皇后、蕭淑妃幽廢,不得良死,褚遂良、韓瑗以諫死,柳奭以王后親屬死,其親屬皆流竄。〉

  上居諒陰,以魏元忠攝冢宰三日。元忠素負忠直之望,中外賴之;武三思憚之,矯太后遺制,慰諭元忠,賜實封百戶。元忠捧制,感咽涕泗,見者曰:「事去矣!」〈知其不敢復論武氏事也。〉

  十二月,丁卯,上始御同明殿見羣臣。〈見,賢遍翻。《六典》:東都皇宮南面三門,中曰應天,左曰興敎,右曰光政。光政之北曰明福,明福之西曰崇賢門,其內曰集賢殿,集賢之東曰億歲殿,又東曰同明殿。〉

  §50 太后將合葬乾陵,給事中嚴善思上疏,以爲:「乾陵玄宮以石爲門,鐵錮其縫,〈縫,扶用翻。〉今啓其門,必須鐫鑿。神明之道,體尚幽玄,動衆加功,恐多驚黷。況合葬非古,漢時諸陵,皇后多不合葬,魏、晉已降,始有合者。望於乾陵之傍更擇吉地爲陵,若神道有知,幽塗自當通會;若其無知,合之何益!」不從。

  §51 是歲,戶部奏天下戶六百一十五萬,口三千七百一十四萬有奇。

  二年(丙午、七〇六)

  §1 春,正月,戊戌,以吏部尚書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于惟謙同平章事。

  §2 閏月,丙午,制:「太平、長寧、安樂、宜城、新都、安定、金城公主並開府,置官屬。」〈自長寧以下皆皇女也。樂,音洛。〉

  §3 武三思以敬暉、桓彥範、袁恕己尚在京師,忌之,乙卯,出爲滑、洺、豫三州刺史。〈《舊志》:滑州去京師一千四百四十里,東都五百三十里。洺州,京師東北一千五百八十五里,至東都八百五十七里。豫州,去京師一千五百四十里,至東都六百七十里。《考異》曰:《實錄》、《新紀》、《新》《舊列傳》皆不見崔玄暐及暉等出爲刺史年月,惟《舊紀》及《統紀》、《唐曆》有此三人。蓋玄暐先已出矣,但不知何時。然暉等貶爲司馬時,乃刺朗、亳、郢、均四州,蓋於後又經遷徙矣。《唐曆》、《統紀》以爲在王同皎誅後,今從之。〉

  §4 賜閺鄕僧萬回號法雲公。〈萬回姓張氏。初,母祈於觀音像而妊回,回生而愚,八九歲乃能語,雖父母亦以豚犬畜之。其兄戍役於安西,音問隔絕,父母遣其問訊,一日,朝齎所備而往,夕返其家,父母異之。弘農去安西萬里,以其萬里而回,因號萬回。武后賜之錦袍金帶。〉

  §5 甲戌,以突騎施酋長烏質勒爲懷德羣王。〈騎,奇寄翻。酋長,上慈由翻,下知兩翻。〉

  §6 二月,乙未,以刑部尚書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仍與皇后敍宗族。

  §7 丙申,僧慧範等九人並加五品階,賜爵郡、縣公;道士史崇恩等加【章:十一行本「加」上有「三人」二字;乙十一行本同。】五品階,除國子祭酒,同正;〈《唐會要》曰:永徽五年,蔣孝璋除尚藥奉御,員外特置,仍同正員。員外官自此始也。〉葉靜能加金紫光祿大夫。

  §8 選左、右臺及內外五品以上官二十人爲十道巡察使,〈使,疏吏翻。〉委之察吏撫人,薦賢直獄,二年一代,考其功罪而進退之。易州刺史魏人姜師度、禮部員外郎馬懷素、殿中侍御史臨漳源乾曜、監察御史靈昌盧懷愼、衞尉少卿滏陽李傑皆預焉。〈魏縣,漢屬魏郡,時屬魏州,晉愍帝諱鄴,改鄴爲臨漳,時鄴城已淪覆矣。後趙復爲鄴縣。東魏分鄴、內黃、斥丘、肥鄕,置臨漳縣,周、隋、唐屬相州。滏陽,漢武安縣地,後周置滏陽縣,屬相州。滏,音釜。〉

  §9 三月,甲辰,中書令韋安石罷爲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蘇瓌爲侍中、西京留守。〈守,手又翻。〉瓌,頲之父也。〈頲,他鼎翻。〉唐休璟致仕。

  §10 初,少府監丞弘農宋之問及弟兗州司倉之遜〈弘農縣帶虢州,治弘農川。唐制,倉曹司倉參軍事掌租調、公廨、庖廚、倉庫、市肆。〉皆坐附會張易之貶嶺南,逃歸東都,匿於友人光祿卿、駙馬都尉王同皎家。同皎疾武三思及韋后所爲,每與所親言之,輒切齒。之遜於簾下聞之,密遣其子曇及甥校書郎李悛告三思,欲以自贖。三思使曇、悛及撫州司倉冉祖雍〈撫州,漢南昌南城縣地,吳孫亮分置臨川郡,隋平陳,置撫州。曇,徒含翻。悛,丑緣翻。〉上書告同皎與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武當丞壽春周憬等〈壽春縣,漢屬淮南郡,晉避鄭太后諱,改曰壽陽,隋復曰壽春縣,帶壽州。憬,俱永翻。〉潛結壯士,謀殺三思,因勒兵詣闕,廢皇后。上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監察御史姚紹之按其事,又命楊再思、李嶠、韋巨源參驗。仲之言三思罪狀,事連宮壼。〈壼,苦本翻。〉再思、巨源陽寐不聽;嶠與紹之命反接送獄。仲之還顧,言不已,紹之命檛之,折其臂。仲之大呼曰:〈檛,則瓜翻。折,而設翻。呼,火故翻。〉「吾已負汝,死當訟汝於天!」庚戌,同皎等皆坐斬,〈《考異》曰:《御史臺記》曰:「同皎與張仲之等謀誅三思,爲宋曇所發。御史大夫李承嘉、御史姚紹之按問,事連椒宮,內敕宰相問對。諸宰佯假寐無所聞,獨嶠與承嘉竊議,同皎、仲之等遇族。」又曰:「張仲之等謀誅武三思,宋之遜子曇知其謀,將發之,未果。會冉祖雍、李恮於路白之,雍、恮以聞。」又曰:「張仲之、宋之遜、祖延慶謀於衣袖中發銅弩射三思,伺其便未果。之遜子曇密發之,敕李承嘉與紹之按於新開門內。初,紹之將直其事,未定,敕宰相對問。諸相畏三思,但僶俛佯不聞仲之、延慶言。諸相中有附會三思者,屢與承嘉耳言,復說誘紹之,事乃變,遂密置人力十餘,命引仲之對問,至則塞口反接,送繫所。紹之還謂仲之曰:『張三,事不諧矣!』仲之固言三思反狀,紹之命檛之而臂折,仲之大呼天者六七,謂紹之:『反賊!我臂且折矣,已輸你,當訴爾於天曹!』乃自誣反而遇族。」《朝野僉載》曰:「初,之遜諂附張易之兄弟,出爲兗州司倉,遂亡歸,王同皎匿之於小房。皎,慷慨之士也,忿逆韋與武三思亂國,與一二所親論之,每至切齒。之遜於簾下竊聽之,遣姪曇上書告之,以希逆韋之旨。武三思等果大怒,奏誅同皎之黨。」《實錄》:「同皎與周憬等潛謀誅三思,乃招集將士,期以則天靈駕發引因劫殺三思。李悛等知而告三思,三思因言同皎等謀反,竟坐斬。」《唐曆》、《統紀》亦與《實錄》略同,而云「仲之誤泄於友人宋之問,之問僞應之,祖雍、之遜亦預其謀,旣而背之。李悛,之問甥也,命以告三思,因言同皎謀反。」《舊傳》云:「之問左遷瀧州參軍,未幾逃還,匿於張仲之家。仲之與同皎等謀殺武三思,之問令兄子發其事以自贖。及同皎等獲罪,起之問爲鴻臚主簿。」按三思等幸於中宗、韋后,權傾天下,同皎等若擅殺之,豈得晏然無事!苟無脅君之志,豈得輕爲此謀!又云「袖中發銅弩」,此則殆同兒戲。蓋忿疾三思,或與仲之、憬等有欲殺之言,而之遜等以告三思,三思因敎曇等誣告同皎,云謀於靈駕發引日劫殺三思,因廢皇后謀反耳。今從《僉載》。〉籍沒其家。周憬亡入比干廟中,大言曰:「比干古之忠臣,知吾此心。三思與皇后淫亂,傾危國家,行當梟首都市,恨不及見耳!」遂自剄。〈梟,堅堯翻。剄,古頂翻。〉之問、之遜、曇、悛、祖雍並除京官,〈京官,謂在京職官也,亦謂之京司官。〉加朝散大夫。〈朝,直遙翻。散,悉亶翻。〉

  §11 武三思與韋后日夜譖敬暉等不已,復左遷暉爲朗州刺史,崔玄暐爲均州刺史,桓彥範爲亳州刺史,袁恕己爲郢州刺史;〈郢州,漢竟陵縣地,江左置竟陵郡,西魏置溫州,後周置郢州。復,扶又翻。〉與暉等同立功者皆【章:十二行本「皆」上有「薛思行等」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以爲黨與坐貶。

  §12 大置員外官,自京司及諸州凡二千餘人,宦官超遷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又將千人。

  魏元忠自端州還,爲相,〈魏元忠先貶高要尉。高要縣帶端州。相,息亮翻。〉不復強諫,〈復,扶又翻。〉惟與時俯仰;中外失望。酸棗尉袁楚客〈酸棗縣,漢、晉屬陳留郡,後齊廢,隋開皇六年復置,屬鄭州,唐屬滑州。〉致書元忠,以爲:「主上新服厥命,惟新厥德,〈引《書·咸有一德》之文。〉當進君子,退小人,以興大化,豈可安其榮寵,循默而已!今不早建太子,擇師傅而輔之,一失也。公主開府置僚屬,二失也。崇長緇衣,使遊走權門,借勢納賂,三失也。俳優小人,盜竊品秩,四失也。有司選進賢才,皆以貨取勢求,五失也。寵進宦者,殆滿千人,爲長亂之階,六失也。〈長,知兩翻。〉王公貴戚,賞賜無度,競爲侈靡,七失也。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八失也。先朝宮女,得自便居外,出入無禁,交通請謁,九失也。〈九失,指言上官婕妤、賀婁尚宮之類。朝,直遙翻。〉左道之人,熒惑主聽,盜竊祿位,十失也。〈十失指言葉靜能、鄭普思之類。〉凡此十失,君侯不正,誰與正之哉!」元忠得書,愧謝而已。

  §13 夏,四月,改贈后父韋玄貞爲酆王,后四弟皆贈郡王。〈四弟,洵、浩、洞、泚也。〉

  §14 己丑,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致仕。

  §15 處士韋【章:十二行本「韋」上有「京兆」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月將上書告武三思潛通宮掖,必爲逆亂;〈處,昌呂翻。〉上大怒,命斬之。黃門侍郎宋璟奏請推按,〈璟,俱永翻。〉上益怒,不及整巾,屣履出側門,〈側門,非正出之門。程大昌曰:唐大明宮朝堂外左、右金吾仗之側,有曰側門者,以其在端門旁側也。以長安大明宮之側門推之,則洛陽宮之側門從可知也。屣,所徙翻,履不躡跟也。〉謂璟曰:「朕謂已斬,乃猶未邪!」命趨斬之。〈趨,與趣同,尺玉翻。〉璟曰:「人言宮中私於三思,陛下不問而誅之,臣恐天下必有竊議。」固請按之,上不許,璟曰:「必欲斬月將,請先斬臣!不然,臣終不敢奉詔。」上怒少解。〈少,詩沼翻。〉左御史大夫蘇珦、〈珦,式亮翻。〉給事中徐堅、大理卿長安尹思貞皆以爲方夏行戮,有違時令。上乃命與杖,流嶺南。過秋分一日,平曉,廣州都督周仁軌斬之。〈《考異》曰:《朝野僉載》曰:「周仁軌過秋分一日平曉斬之,有敕捨之而不及。」《統紀》,月將死附於此年末,《唐紀》在二月,《舊傳》、《唐曆》皆在五王死後。按此年七月殺敬暉等,若在後,徐堅表不得云「「朱夏在辰」,思貞不得云「發生之月也」。今約其事附於此月。〉

  §16 御史大夫李承嘉附武三思,詆尹思貞於朝,〈朝,直遙翻。〉思貞曰:「公附會姦臣,將圖不軌,先除忠臣邪!」承嘉怒,劾奏思貞,出爲青州刺史。〈《舊志》:青州,京師東北二千五百二十里,至東都一千五百七里。〉或謂思貞曰:「公平日訥於言,及廷折承嘉,何其敏邪?」〈折,之舌翻。〉思貞曰:「物不能鳴者,激之則鳴。承嘉恃威權相陵,僕義不受屈,亦不知言之從何而至也。」

  §17 武三思惡宋璟,〈惡,烏路翻。〉出之檢校貝州刺史。〈《舊志》:貝州,京師東北一千七百八十二里,至東都九百九十二里。〉

  §18 五月,庚申,葬則天大聖皇后於乾陵。

  §19 武三思使鄭愔告朗州刺史敬暉、亳州刺史韋彥範、〈桓彥範時賜姓韋,因而稱之。愔,於今翻。亳,旁各翻。〉襄州刺史張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均州刺史崔玄暐與王同皎通謀,六月,戊寅,貶暉崖州司馬,彥範瀧州司馬,柬之新州司馬,恕己竇州司馬,玄暐白州司馬,〈瀧,所江翻。白州,漢合浦縣地,武德初置南州,仍分合浦置博白縣,六年改曰白州。《考異》曰:《唐曆》、《統紀》,皆於王同皎誅後卽云「三思令宣州司功鄭愔誣柬之等與王同皎謀反,又貶玄暐等四人爲僻遠州刺史。」按愔若於時已告云謀反,則豈應猶得刺史?又云告柬之等,而柬之豈得獨不貶!今從《實錄》。〉並員外置,仍長任,削其勳封;復彥範姓桓氏。

  §20 初,韋玄貞流欽州而卒,〈流欽州見二百三卷武后光宅元年。卒,子恤翻。〉蠻酋甯承基兄弟逼取其女,〈酋,慈由翻。〉妻崔氏不與,承基等殺之,及其四男洵、浩、洞、泚,〈洵,音荀。泚,且禮翻。〉上命廣州都督周仁軌使將兵二萬討之。〈將,卽亮翻。〉承基等亡入海,仁軌追斬之,以其首祭崔氏墓,殺掠其部衆殆盡。上喜,加仁軌鎭國大將軍,〈唐武散官無鎭國大將軍,蓋中宗創置以寵仁軌也。〉充五府大使,〈五府,廣、桂、邕、容、瓊五都督府也。使,疏吏翻。〉賜爵汝南郡公。韋后隔簾拜仁軌,以父事之。及韋后敗,仁軌以黨與誅。〈《考異》曰:《朝野僉載》曰:「韋氏遭則天廢廬陵之後,后父韋玄貞與妻女等並流嶺南,被首領甯氏大族逼奪其女,不伏,遂殺貞夫妻,七娘等並奪去。及孝和卽位,皇后當途,廣州都督周仁軌將兵誅甯氏,走入南海,軌追之,殺掠並盡。韋后隔簾拜,以父事之,用爲幷州長史。後阿韋作逆,軌以黨與誅。」今從《實錄》,參取諸書。〉

  §21 秋,七月,戊申,立衞王重俊爲太子。〈重,直龍翻。〉太子性明果,而官屬率貴遊子弟,所爲多不法;左庶子姚珽屢諫,不聽,〈爲太子不終張本。珽,待鼎翻。〉珽,璹之弟也。〈姚璹相武后。璹,殊玉翻。〉

  §22 丙寅,以李嶠爲中書令。

  §23 上將還西京,辛未,左散騎常侍李懷遠同中書門下三品,充東都留守。〈散,悉亶翻。騎,奇寄翻。守,式又翻。〉

  §24 武三思陰令人疏皇后穢行,牓於天津橋,〈行,下孟翻。〉請加廢黜。上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窮覈其事。承嘉奏言:「敬暉、桓彥範、張柬之、袁恕己、崔玄暐使人爲之,雖云廢后,實謀大逆,請族誅之。」三思又使安樂公主譖之於內,〈安樂公主下嫁三思子崇訓,故得使之譖五王。樂,音洛。〉侍御史鄭愔言之於外,上命法司結竟。〈結竟者,結其罪、竟其獄也。或曰:竟,盡也,盡其命也。愔,於今翻。〉大理丞三原李朝隱奏稱:「暉等未經推鞫,不可遽就誅夷。」〈朝,直遙翻。〉大理丞裴談奏稱:「暉等宜據制書處斬籍沒,不應更加推鞫。」〈處,昌呂翻。〉上以暉等嘗賜鐵券,許以不死,乃長流暉於瓊州,〈《考異》曰:《實錄》初云「嘉州」,後云「崔州」;《新本紀》作「嘉州」;《舊傳》作「崔州」。今從《統紀》、《新傳》。〉彥範於瀼州,柬之於瀧州,〈武德四年,平蕭銑,分隋永熙郡之瀧水縣置瀧州。瀧,所江翻。瀼州,隋將劉方始開此路。貞觀十二年,尋劉方故道,行達交趾,開拓夷獠,置瀼州。州在鬱林西南交趾之東,北有瀼水,以爲州名。〉恕己於環州,〈貞觀十二年,李弘節開拓生蠻,置環州,取環王國爲名,屬嶺南道。〉玄暐於古州,〈古州,亦李弘節開夷獠置。〉子弟年十六以上,皆流嶺外。擢承嘉爲金紫光祿大夫,進爵襄武郡公,談爲刑部尚書;出李朝隱爲聞喜令。

  三思又諷太子上表,請夷暉等三族;上不許。

  中書舍人崔湜說三思曰:「暉等異日北歸,終爲後患,不如遣使矯制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湜薦大理正周利用。【嚴:「用」改「貞」;下同。】利用先爲五王所惡,貶嘉州司馬,乃以利用攝右臺侍御史,奉使嶺外。比至,柬之、玄暐已死,遇彥範於貴州,〈說,輸芮翻。使,疏吏翻。惡,烏路翻。比,毗至翻。貴州,漢廣鬱縣地,古西甌駱越所居,後漢谷永爲鬱林太守,降烏滸人十餘萬,開置七縣,卽此處也。地在廣州西南、安南府之北,邕管所管郡縣是也。隋分鬱林置鬱平縣,屬南定州,武德曰南尹州,貞觀八年曰貴州。〉令左右縛之,曳於竹槎之上,〈槎,鉏加翻。〉肉盡至骨,然後杖殺。得暉,咼而殺之。恕己素服黃金,利用逼之使飲野葛汁,〈《本草》:鉤吻,一名野葛。陶弘景曰:言其入口鉤人喉吻。覈事而言,乃是兩物,未詳云何。《嶺表錄異》曰:野葛,毒草也,俗呼爲胡蔓草,誤食之則用羊血解之。陳藏器曰:人食其葉,飲冷水卽死,冷水發其毒也。彼人以野葛飼人,勿與冷水,至肥大,以冷水飲之,至死。懸尸於樹,汁滴地生菌子,收之,名菌藥,烈於野葛。〉盡數升不死,不勝毒憤,掊地,〈勝,音升。掊,薄侯翻。〉爪甲殆盡,仍捶殺之。〈捶,止橤翻。〉利用還,擢拜御史中丞。薛季昶累貶儋州司馬,飲藥死。〈儋,都甘翻。〉

  三思旣殺五王,權傾人主,常言:「我不知代間何者謂之善人,何者謂之惡人;但於我善者則爲善人,於我惡者則爲惡人耳。」

  時兵部尚書宗楚客、將作大匠宗晉卿、大府卿紀處訥、鴻臚卿甘元柬皆爲三思羽翼。〈臚,陵如翻。〉御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冉祖雍、太僕丞李俊、光祿丞宋之遜、監察御史姚紹之皆爲三思耳目,時人謂之五狗。

  §25 九月,戊午,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薨。

  §26 初,李嶠爲吏部侍郎,欲樹私恩,要求入相,奏大置員外官,廣引貴勢親識。旣而爲相,銓衡失序,府庫減耗,〈相,息亮翻。〉乃更表言濫官之弊,且請遜位;上慰諭不許。

  冬,十月,己卯,車駕發東都,以前檢校幷州長史張仁愿檢校左屯衞大將軍兼洛州長史。戊戌,車駕至西京。十一月,乙巳,赦天下。

  §27 丙辰,以蒲州刺史竇從一爲雍州刺史。〈雍,於用翻。〉從一,德玄之子也,〈竇德玄見二百一卷高宗麟德元年。〉初名懷貞,避皇后父諱,更名從一,〈更,工衡翻。〉多諂附權貴。太平公主與僧寺爭碾磑,〈碾,魚蹇翻。磑,五對翻。激水爲之,不勞人功而自運。〉雍州司戶李元紘判歸僧寺。〈唐制,戶曹司戶參軍事掌戶籍計帳、道路過所、蠲符、雜傜、逋負、良賤芻藳、逆旅、婚姻、出訟、旌別孝悌。〉從一大懼,亟命元紘改判。元紘大署判後曰:「南山可移,此判無動!」從一不能奪。元紘,道廣之子也。〈李道廣見二百五卷武后萬歲通天元年。〉

  §28 初,祕書監鄭普思納其女於後宮,監察御史靈昌崔日用劾奏之,上不聽。〈監,古銜翻。劾,戶槪翻,又戶得翻。〉普思聚黨於雍、岐二州,謀作亂。事覺,西京留守蘇瓌收繫,窮治之。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得幸於皇后,上敕瓌勿治。及車駕還西京,瓌廷爭之,〈守,式又翻。瓌,古回翻。治,直之翻。爭,讀曰諍。〉上抑瓌而佑普思;侍御史范獻忠進曰:「請斬蘇瓌!」上曰:「何故?」對曰:「瓌爲留守大臣,不能先斬普思,然後奏聞,使之熒惑聖聽,其罪大矣。且普思反狀明白,而陛下曲爲申理。臣聞王者不死,殆謂是乎!臣願先賜死,不能北面事普思。」魏元忠曰:「蘇瓌長者,用刑不枉。普思法當死。」上不得已,戊午,流普思於儋州,〈儋,都甘翻。〉餘黨皆伏誅。

  §29 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寇鳴沙,〈靈州有鳴沙府。武德二年,以鳴沙縣置會州,貞觀六年,州廢,更置環州,以大河環曲爲名。九年,州廢,以縣還屬靈州,是年爲默啜所寇,移治故豐安城。宋白曰:鳴沙本漢富平縣地,後周於此置會州,尋立鳴沙鎭,隋立環州,以大山環曲爲名。此地人馬行沙有聲,異於餘沙,故曰鳴沙。〉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與戰,軍敗,死者六千餘人。〈吒,初加翻。〉【嚴:「丁」改「辛」。】巳,突厥進寇原、會等州,〈武德二年以平涼郡會寧鎭置西會州,貞觀八年更名會州。〉掠隴右牧馬萬餘匹而去。免忠義官。

  §30 安西大都護郭元振詣突騎施烏質勒牙帳議軍事,〈騎,奇寄翻。〉天大風雪,元振立於帳前,與烏質勒語。久之,雪深,元振不移足;烏質勒老,不勝寒,〈勝,音升。〉會罷而卒。〈卒,子恤翻。〉其子娑葛勒兵將攻元振,〈娑,素何翻。〉副使御史中丞解琬知之,〈使,疏吏翻。解,戶買翻,姓也。〉勸元振夜逃去,元振曰:「吾以誠心待人,何所疑懼!且深在寇庭,逃將安適!」安臥不動。明旦,入哭,甚哀,娑葛感其義,待元振如初。戊戌,以娑葛襲嗢鹿州都督、懷得王。〈高宗顯慶元年,以突騎施索葛莫賀部置嗢鹿州都督府。嗢,烏沒翻。〉

  §31 安樂公主恃寵驕恣,賣官鬻獄,勢傾朝野。〈朝,直遙翻。〉或自爲制敕,掩其文,令上署之;上笑而從之,竟不視也。自請爲皇太女,上雖不從,亦不譴責。〈《考異》曰:《統紀》云:「安樂公主私請廢皇太子而立皇太女,帝以問魏元忠,元忠曰:『皇太子國之儲君,生人之本,今旣無罪,豈得輒有動搖,欲以公主爲皇太女,駙馬復若爲名號?天下必甚怪愕,恐非公主自安之道。』公主知之,乃奏曰:『元忠,山東木強田舍漢,豈足與論國家權宜盛事、儀注好惡!阿母子尚自爲天子,況兒是公主,作皇太女,有何不可!』」按中宗雖愚,豈不知立皇太女爲不可,何必待元忠之言!今從《舊傳》。〉

  景龍元年(丁未、七〇七)是年九月方改元。〉

  §1 春,正月,庚戌,制以突厥默啜寇邊,命內外官各進平突厥之策。右補闕盧俌上疏,〈俌,方矩翻。〉以爲:「郤縠悅禮樂,敦《詩》《書》,爲晉元帥;〈《左傳》:晉文公蒐于被廬,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利之本也。君其試之。」乃使郤縠將中軍。帥,所類翻。〉杜預射不穿札,建平吳之勳。〈見八十一卷晉武帝太康元年。〉是知中權制謀,不取一夫之勇。〈《左傳》曰:中權後勁。《註》曰:中軍制謀。〉如沙吒忠義,驍將之材,本不足以當大任。又,鳴沙之役,主將先逃,〈鳴沙之敗,亦指言沙吒忠義。驍,堅堯翻。將,卽亮翻。〉宜正邦憲;賞罰旣明,敵無不服。又,邊州刺史,宜精擇其人,使之蒐卒乘,積資糧,〈乘,繩證翻。〉來則禦之,去則備之。去歲四方旱災,未易興師。〈易,以豉翻。〉當理內以及外,綏近以來遠,俟倉廩實,士卒練,然後大舉以討之。」上善之。

  §2 二月,丙戌,上遣武攸曁、武三思詣乾陵祈雨。旣而雨降,上喜,制復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帝旣復辟,改武氏崇尊廟爲崇恩廟;太后崩,廢崇恩廟。昊陵、順陵,見二百四卷天授二年。《考異》曰:《舊本紀》,「正月己巳,遣武攸曁、武三思往乾陵祈雨於則天皇后。」《新本紀》,「甲午,褒德榮先陵置令丞。」按《長曆》,正月庚子朔,無己巳;二月庚午朔,無甲午。今從《實錄》。〉因名酆王廟曰褒德,陵曰榮先;〈去年追封后父韋玄貞爲酆王。〉又詔崇恩廟齋郎取五品子充。太常博士楊孚曰:「太廟皆取七品已下子爲齋郎,今崇恩廟取五品子,未知太廟當如何?」上命太廟亦準崇恩廟。孚曰:「以臣準君,猶爲僭逆,況以君準臣乎!」上乃止。

  §3 庚寅,敕改諸州中興寺、觀爲龍興,〈《唐會要》:神龍元年,敕天下諸州各置大唐中興寺、觀。觀,古玩翻。〉自今奏事不得言中興。〈示襲武氏後,不改其政也。〉右補闕權若訥上疏,以爲「天、地、日、月等字〈改制字見二百四卷武后天授元年。〉皆則天能事,賊臣敬暉等輕紊前規;今削之無益於淳化,存之有光於孝理。又,神龍元年制書,一事以上,並依貞觀故事,豈可近捨母儀,遠尊祖德!」疏奏,手制褒美。〈史言中宗無是非之心。〉

  §4 三月,庚子,吐蕃遣其大臣悉薰熱入貢。〈吐,從暾入聲。〉

  §5 夏,四月,辛巳,以上所養雍王守禮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贊普。〈雍,於用翻。妻,七細翻。〉

  §6 五月,戊戌,以左屯衞大將軍張仁愿爲朔方道大總管,以備突厥。

  §7 上以歲旱穀貴,召太府卿紀處訥謀之。明日,武三思使知太史事迦葉志忠奏:「是夜,攝提入太微宮,〈《姓譜》:迦葉,天竺姓。迦,居伽翻。《晉·天文志》,攝提六星直斗杓之南,主建時節,伺禨祥。三思特使志忠傅會以獻諛耳。〉至帝座,〈太微宮中有太帝之座。〉主大臣宴見納忠於天子。」上以爲然。〈史言帝愚暗,爲下所罔。見,賢遍翻。〉敕稱處訥忠誠,徹於玄象,賜衣一襲,帛六十段。

  §8 六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9 姚巂道討擊使、監察御史晉昌唐九徵擊姚州叛蠻,破之,〈晉昌,漢敦煌郡冥安縣地,河西張氏置晉昌郡,隋置瓜州,改冥安爲常樂縣,武德四年復改常樂爲晉昌縣。巂,音髓。使,疏吏翻。監,古衡翻。〉斬獲三千餘人。

  §10 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惡之;〈重俊,後宮所生,史失其姓氏。惡,烏路翻。〉特進德靜王武三思尤忌太子。上官婕妤以三思故,每下制敕,推尊武氏。安樂公主與駙馬左衞將軍武崇訓常陵侮太子,或呼爲奴。〈婕妤,音接予。樂,音洛。〉崇訓又敎公主言於上,請廢太子,立己爲皇太女。太子積不能平。

  秋,七月,辛丑,太子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將軍李思沖、李承況、獨孤禕、【章:十二行本「禕」下有「之」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沙吒忠義等,〈禕,吁韋翻。吒,初加翻。〉矯制發羽林千騎兵三百餘人,〈騎,奇寄翻。〉殺三思、崇訓于其第,幷親黨十餘人。又使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里及其子天水王禧分兵守宮城諸門,太子與多祚引兵自肅章門斬關而入,叩閤索上官婕妤。〈索,山客翻;下同。《考異》曰:「《舊紀》作「庚子」,今從《實錄》。《實錄》云:「斬關而入,索韋氏所在。」《舊·重俊傳》亦云:「求韋庶人及安樂公主所在。」今從《舊·后妃傳》。〉婕妤大言曰:「觀其意欲先索婉兒,〈婉兒,上官婕妤名也。〉次索皇后,次及大家。」上乃與韋后、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登玄武門樓以避兵鋒,使右羽林大將軍劉景仁帥飛騎百餘人屯於樓下以自衞。楊再思、蘇瓌、李嶠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左衞將軍紀處訥擁兵二千餘人屯太極殿前,閉門自守。多祚先至玄武樓下,欲升樓,宿衞拒之。多祚與太子狐疑,按兵不戰,冀上問之。宮闈令石城楊思勗在上側,〈唐制,宮闈局令從七品下,屬內侍省,掌侍奉宮闈,出入管籥。石城縣屬羅州,漢合浦縣地。劉昫曰:宋將檀道濟於綾羅江口築石城,後因置羅州,唐置石城縣。歐陽修曰:以石城水爲名。〉請擊之。多祚壻羽林中郎將野呼利爲前鋒總管,〈將,卽亮翻;下同。〉思勗挺刃斬之,〈挺,拔也。〉多祚軍奪氣。上據檻俯謂多祚所將千騎曰:「汝輩皆朕宿衞之士,何爲從多祚反!苟能斬反者,勿患不富貴。」於是千騎斬多祚、承況、禕之、忠義,餘衆皆潰。成王千里、天水王禧攻右延明門,〈閣本《太極宮圖》,太極殿之左曰左延明門,右曰右延明門。〉將殺宗楚客、紀處訥,不克而死。太子以百騎走終南山,至鄠西,能屬者纔數人,〈走,音奏。鄠,音戶。屬,之欲翻。〉憩於林下,爲左右所殺。上以其首獻太廟及祭三思、崇訓之柩,然後梟之朝堂。〈柩,音舊。梟,堅堯翻。朝,直遙翻。〉更成王千里姓曰蝮氏,同黨皆伏誅。〈更,工衡翻。蝮,芳福翻。〉

  東宮僚屬無敢近太子尸者,〈近,其靳翻。〉唯永和縣丞甯嘉勗解衣裹太子首號哭,貶興平丞。〈永和,漢狐讘縣地,後周置臨河縣及臨河郡,隋廢郡,改縣曰永和,唐屬隰州。讘,之涉翻。「興平」,《新書》作「平興」。平興,漢高要縣地,宋置平興縣,帶宋熙郡,隋廢郡,以平興縣屬端州。岐州有興平,畿內也;永和,外縣。嘉勗若自外縣丞得畿縣丞,則非貶矣;此必貶嶺外之平興也。當從《新書》。號,戶高翻。〉

  太子兵所經諸門守者皆坐流;韋氏之黨奏請悉誅之,上更命法司推斷。大理卿宋城鄭惟忠曰:「大獄始決,人心未安,若復有改推,則反仄者衆矣。」上乃止。〈守,手又翻。更,工衡翻。斷,丁亂翻。復,扶又翻。〉

  以楊思勗爲銀青光祿大夫,行內常侍。〈唐內常侍,正五品下,漢世之中常侍也。《六典》:內侍省內侍四人,內常侍六人。內侍之職,掌在內侍奉,出入宮掖,宣傳詔令,總掖庭宮闈奚官、內僕、內府、五局之官屬;內常侍爲之貳。〉癸卯,赦天下。

  贈武三思太尉、梁宣王,武崇訓開府儀同三司、魯忠王。安樂公主請用永泰公主故事,以崇訓墓爲陵,給事中盧粲駮之,以爲「永泰事出特恩,〈永泰主死見上卷元年。帝復辟,以主禮改葬,特恩號墓爲陵,亦非禮也。駮,北角翻。〉今魯王主壻,不可爲比。」上手敕曰:「安樂與永泰無異,同穴之義,今古不殊。」粲又奏:「陛下以膝下之愛施及其夫,〈施,以豉翻。〉豈可使上下無辨,君臣一貫哉!」上乃從之。公主怒,出粲爲陳州刺史。〈《舊志》:陳州,京師一千五百二十里,東都七百一十七里。〉

  襄邑尉襄陽席豫〈襄邑縣,漢、晉屬陳留郡,後魏屬陽夏郡,後齊廢,隋開皇十六年復置,屬宋州。襄陽縣帶襄州。〉聞安樂公主求爲太女,歎曰:「梅福譏切王氏,〈梅福事見三十一卷漢成帝永始二年。〉獨何人哉!」乃上書請立太子,言甚深切。太平公主欲表爲諫官,豫恥之,逃去。

  §11 八月,戊寅,皇后及王公已下表上尊號曰應天神龍皇帝,改玄武門爲神武門,樓爲制勝樓。宗楚客又帥百官表請加皇后尊號曰順天翊聖皇后。〈帥,讀曰率。〉上並許之。

  §12 初,右臺大夫蘇珦治太子重俊之黨,囚有引相王者,珦密爲之申理,〈珦,許亮翻。治,直之翻。重,直龍翻。相,息亮翻。爲,于僞翻。〉上乃不問。自是安樂公主及兵部尚書宗楚客日夜謀譖相王,〈樂,音洛。尚,辰羊翻。〉使侍御史冉祖雍誣奏相王及太平公主,云「與重俊通謀,請收付制獄。」上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蕭至忠,使鞫之,至忠泣曰:「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相王昔爲皇嗣,固請於則天,以天下讓陛下,〈事見二百六卷武后聖曆元年。嗣,祥吏翻。〉累日不食,此海內所知。柰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上素友愛,遂寢其事。

  右補闕浚儀吳兢聞祖雍之謀,〈浚儀,古大梁也,自漢以來,屬陳留郡。《竹書紀年》:梁惠王爲大溝,以行圃田之水,縣北有浚水,像而儀之,故曰浚儀。〉上疏,以爲:「自文明以來,國之祚胤,不絕如綫,〈上,時掌翻。疏,所去翻。綫,私箭翻。〉陛下龍興,恩及九族,求之瘴海,升之闕庭。〈事見上神龍元年。〉況相王同氣至親,六合無貳,而賊臣日夜連謀,乃欲陷之極法;禍亂之根,將由此始。夫任以權則雖疏必重,奪其勢則雖親必輕。〈夫,音扶。〉自古委信異姓,猜忌骨肉,以覆國亡家者,幾何人矣。況國家枝葉無幾,陛下登極未久,而一子以弄兵受誅,一子以愆違遠竄,〈受誅,謂重俊;遠竄,謂重福。〉惟餘一弟朝夕左右,尺布斗粟之譏,不可不愼,〈尺布、斗粟,見十四卷漢文帝七年。〉《青蠅》之詩,良可畏也。」〈《青蠅》之詩,周人刺幽王信讒也。《考異》曰:《實錄》載此事於今年八月,而兢疏云:「陛下登極,于今四稔。」則是明年所上也。蓋至忠所對在今年,而《實錄》因載兢疏耳。〉

  相王寬厚恭謹,安恬好讓,故經武、韋之世,竟免於難。〈好,呼到翻。難,乃旦翻。〉

  §13 初,右僕射、中書令魏元忠以武三思擅權,意常憤鬱。及太子重俊起兵,遇元忠子太僕少卿升於永安門,〈《唐六典》:太極宮城南面三門,中曰承天,東曰長樂,西曰永安。〉脅以自隨;太子死,幷【章:十二行本「幷」作「升」;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熊校同。】爲亂兵所殺。元忠揚言曰:「元惡已死,雖鼎鑊何傷!但惜太子隕沒耳。」上以其有功,且爲高宗、武后所重,故釋不問。兵部尚書宗楚客、太府卿紀處訥等共證元忠,云「太子通謀,請夷其三族。」制不許。元忠懼,表請解官爵,以散秩還第。〈散,悉亶翻。〉丙戌,上手敕聽解僕射,以特進、齊公致仕,〈《考異》曰:《實錄》,元忠致仕在九月。今從《舊本紀》。〉仍朝朔望。〈朝,直遙翻。〉

  §14 九月,丁卯,以吏部侍郎蕭至忠爲黃門侍郎,兵部尚書宗楚客爲左衞將軍,兼太府卿紀處訥爲太府卿,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于惟謙罷爲國子祭酒。

  §15 庚子,赦天下,改元。〈改元景龍。〉

  §16 宗楚客等引右衞郎將姚廷筠爲御史中丞,使劾奏魏元忠,〈劾,戶槪翻,又戶得翻。〉以爲:「侯君集社稷元勳,及其謀反,太宗就羣臣乞其命而不得,竟流涕斬之。〈見一百九十七卷太宗貞觀十七年。〉其後房遺愛、薛萬徹、齊王祐等爲逆,雖復懿親,皆從國法。〈齊王祐見一百九十六卷貞觀十七年。房、薛見一百九十九卷高宗永徽四年。復,扶又翻;下一復同。〉元忠功不逮君集,身又非國戚,與李多祚等謀反,男入逆徒,是宜赤族汚宮。但有朋黨飾辭營救,以惑聖聽,陛下仁恩,欲掩其過。臣所以犯龍鱗,忤聖意者,〈忤,五故翻。〉正以事關宗社耳!」上頗然之。元忠坐繫大理,貶渠州司馬。〈渠州,漢宕渠縣地,後魏置流江縣及流江郡,梁置渠州,後周又爲北宕渠郡,隋復置渠州。《舊志》:渠州,京師西南二千二百七十里,至東都三千一百九十里。〉

  宗楚客令給事中冉祖雍奏言:「元忠旣犯大逆,不應出佐渠州。」楊再思、李嶠亦贊之。上謂再思等曰:「元忠驅使日久,朕特矜容,制命已行,豈容數改!〈數,所角翻。〉輕重之權,應自朕出。卿等頻奏,殊非朕意!」再思等惶懼拜謝。

  監察御史袁守一復表彈元忠曰:「重俊乃陛下之子,猶加昭憲;元忠非勳非戚,焉得獨漏嚴刑!」甲辰,又貶元忠務川尉。〈務川,漢西陽縣地。隋開皇末,招慰蟄獠,置務川縣,屬巴東郡;唐置思州。監,古銜翻;下同。彈,徒丹翻。重,直龍翻。焉,於虔翻。〉

  頃之,楚客又令袁守一奏言:〈令,力丁翻。〉「則天昔在三陽宮不豫,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密奏以爲不可,此則元忠懷逆日久,請加嚴誅!」上謂楊再思等曰:「以朕思之,人臣事主,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小疾,遽請太子知事!此乃仁傑欲樹私恩,未見元忠有失。守一欲借前事以陷元忠,其可乎!」楚客乃止。

  元忠行至涪陵而卒。〈涪,音浮。卒,子恤翻。〉

  §17 銀青光祿大夫、上庸公、聖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範於東都作聖善寺,〈聖善寺蓋爲武后資福,取「母氏聖善」之意。《唐會要》:聖善寺在長安城中章善坊,神龍二年,中宗爲武后追福。西明寺在延康坊,本隋越國公楊素宅,貞觀初賜濮長[王]泰,泰死乃立爲寺。〉長樂坡作大像,〈長樂坡在長安城東,亦謂之滻坡。樂,音洛。〉府庫爲之虛耗。〈爲,于僞翻。〉上及韋后皆重之,勢傾內外,無敢指目者。戊申,侍御史魏傳弓發其姦贓四十餘萬,請寘極法。上欲宥之,傳弓曰:「刑賞國之大事,陛下賞已妄加,豈宜刑所不及!」上乃削黜慧範,放于家。

  宦官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等有寵於安樂公主,〈監,古銜翻。樂,音洛。〉縱暴不法,傳弓奏請誅之,御史大夫竇從一懼,固止之。時宦官用事,從一爲雍州刺史及御史大夫,〈雍,於用翻。〉誤見訟者無須,必曲加承接。〈意以爲宦官而然。須,與鬚同。〉

  §18 以楊再思爲中書令,韋巨源、紀處訥並爲侍中。〈《考異》曰:《新表》,「九月辛亥,蘇瓌罷爲行吏部尚書。」按二年瓌請察正員官殿負者,擇員外官代之;三年面折祝欽明請皇后亞獻,於時更爲侍中。《表》云今年罷,誤也。〉

  §19 壬戌,改左、右羽林千騎爲萬騎。〈騎,奇寄翻。〉

  §20 冬,十月,丁丑,命左屯衞將軍張仁愿充朔方道大總管,以擊突厥;〈「左屯衞」之下逸「大」字。〉比至,虜已退,〈比,必利翻。〉追擊,大破之。

  §21 習藝館內敎蘇安恆,〈習藝館,本名內文學館,選官人有文學者一人爲學士,敎習宮人。武后改爲習藝館,又改爲翰林內敎坊,以地在禁中故也。《新書》曰:掌敎習宮人書算衆藝。恆,戶登翻。〉矜高好奇,〈好,呼到翻。〉太子重俊之誅武三思也,安恆自言「此我之謀」。太子敗,或告之;戊寅,伏誅。

  §22 十二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23 是歲,上遣使者分道詣江、淮贖生。〈帝以江、淮之人採捕魚鼈爲傷生,分道遣使以錢物贖之。使,疏吏翻。〉中書舍人房子李乂〈房子縣,漢屬常山郡,晉、後魏屬趙郡,隋、唐屬趙州。〉上疏諫曰:「江南鄕人〈鄕人,猶言鄕民,避太宗諱,改「民」曰「人」。上,時掌翻。疏,所去翻。〉采捕爲業,魚鼈之利,黎元所資。雖雲雨之私有霑於末利,【章:十二行本「利」作「類」;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而生成之惠未洽於平人。何則?江湖之饒,生育無限;府庫之用,支供易殫。〈易,以豉翻。〉費之若少,則所濟何成!〈少,詩沼翻。〉用之儻多,則常支有闕。在其拯物,豈若憂人!且鬻生之徒,惟利是視,錢刀日至,〈古有金刀錢布,故曰錢刀。〉網𦊖年滋,施之一朝,營之百倍。〈施,式豉翻。〉未若迴救贖之錢物,減貧無之傜賦,活國愛人,其福勝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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