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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十 晉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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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昭陽大荒落(癸巳),盡屠維大淵獻(己亥),凡七年。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 泰始九年(癸巳、二七三) §1 春,正月,辛酉,密陵元侯鄭袤卒。〈《考異》曰:按《本傳》:「袤爲司空,固辭。久之,見許,以侯就第,拜儀同三司。」而《帝紀》云「司空鄭袤薨」,誤也。〉 §2 二月,癸巳,樂陵武公石苞卒。 §3 三月,立皇子祗爲東海王。 §4 吳以陸抗爲大司馬、荊州牧。 §5 夏,四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6 初,鄧艾之死,〈事見七十八卷魏元帝咸熙元年。〉人皆冤之,而朝廷無爲之辨者。〈爲,于僞翻。〉及帝卽位,議郎敦煌段灼上疏曰:〈敦,徒門翻。〉「鄧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荷,下可翻。〉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誅;艾性剛急,矜功伐善,不能協同朋類,故莫肯理之。臣竊以爲艾本屯田掌犢人,〈鄧艾本義陽棘陽人,魏太祖破荊州,徙汝南,爲農民養犢。〉寵位已極,功名已成,七十老公,復何所求。〈復,扶又翻。〉正以劉禪初降,〈降,戶江翻。〉遠郡未附,矯令承制,權安社稷。鍾會有悖逆之心,〈悖,蒲內翻,又蒲沒翻。〉畏艾威名,因其疑似,搆成其事。艾被詔書,卽遣強兵,束身就縛,不敢顧望,〈被,皮義翻。〉誠知奉見先帝,必無當死之理也。會受誅之後,艾官屬將吏,愚戇相聚,自共追艾,破壞檻車,解其囚執;〈戇,直降翻。壞,音怪。〉艾在困地,狼狽失據,〈狼前則跋其胡,退則疐其尾。狽,狼屬也。生子或欠一足,二足相附而後能行,離則顚蹶。故猝遽謂之狼狽。狽,博蓋翻。〉未嘗與腹心之人有平素之謀,獨受腹背之誅,〈腹在前,背在後,謂前後皆不免於誅。〉豈不哀哉!陛下龍興,闡弘大度,謂可聽艾歸葬舊墓,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繼封其後,使艾闔棺定諡,死無所恨,〈諡,神至翻。〉則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湯火,樂爲陛下死矣!」〈樂,音洛。爲,于僞翻。〉帝善其言而未能從。會帝問給事中樊建以諸葛亮之治蜀,〈樊建故蜀臣。治,直之翻。〉曰:「吾獨不得如亮者而臣之乎?」建稽首曰:「陛下知鄧艾之冤而不能直,〈稽,音啓。〉雖得亮,得無如馮唐之言乎!」〈言不能用也。馮唐事見十四卷漢文帝十四年。〉帝笑曰:「卿言起我意。」乃以艾孫朗爲郎中。 §7 吳人多言祥瑞者,吳主以問侍中韋昭,昭曰:「此家人筐篋中物耳!」〈言祥瑞而謂之家人筐篋中物者,蓋稱引圖緯以言祥瑞之應,故謂其書爲家人筐篋中物也。〉昭領左國史,〈吳有左、右國史,皆掌記述。〉吳主欲爲其父作紀,〈爲,于僞翻。〉昭曰:「文皇不登極位,當爲傳,不當爲紀。」〈吳主諡其父和曰文皇帝。傳,直戀翻。〉吳主不悅,漸見責怒。昭憂懼,自陳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侍、史,侍中及左國史也。〉不聽。時有疾病,醫藥監護,持之益急。〈監,工銜翻。〉吳主飲羣臣酒,〈飲,於禁翻。〉不問能否,率以七升爲限。至昭,獨以茶代之,後更見偪強。〈強,其兩翻。〉又酒後常使侍臣嘲弄公卿,發摘私短以爲歡;〈摘,當作擿。〉時有愆失,輒見收縛,至於誅戮。昭以爲外相毀傷,內長尤恨,〈長,丁丈翻,今知兩翻。〉使羣臣不睦,不爲佳事,故但難問經義而已。〈難,乃旦翻。〉吳主以爲不奉詔命,意不忠盡,積前後嫌忿,遂收昭付獄。昭因獄【章:甲十一行本「獄」下有「吏」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上辭,〈辭,獄辭也。上,時掌翻。〉獻所著書,冀以此求免。而吳主怪其書垢故,〈垢,塵也。故,舊也。〉更被詰責;〈被,皮義翻。詰,去吉翻。〉遂誅昭,徙其家於零陵。 §8 五月,以何曾領司徒。 §9 六月,乙未,東海王祗卒。 §10 秋,七月,丁酉朔,日有食之。〈《考異》曰:《宋志》無此食,今從《晉書》。〉 §11 詔選公卿以下女備六宮,有蔽匿者以不敬論;〈以律不敬論罪也。〉采擇未畢,權禁天下嫁娶。帝使楊后擇之,后惟取潔白長大而捨其美者。帝愛卞氏女,欲留之。后曰:「卞氏三世后族,〈魏武帝卞后諡曰宣后,弟秉生蘭及琳,蘭孫女爲高貴鄕公后,琳女又爲陳留王后,凡三世。〉不可屈以卑位。」帝怒,乃自擇之,中選者以絳紗繫臂,〈中,竹仲翻。〉公卿之女爲三夫人、〈孔穎達曰:夫,扶也。言扶侍於王也。〉九嬪,〈句斷。〉二千石、將、校女補良人以下。〈漢制,後宮之號十有四等,良人視八百石,爵比庶長。師古曰:良,善也。將,卽亮翻。校,戶敎翻。〉 §12 九月,吳主悉封其子弟爲十一王,王給三千兵,大赦。〈十一王,史逸其名。〉 §13 是歲,鄭沖以壽光公罷。 §14 吳主愛姬遣人至市奪民物。司市中郎將陳聲素有寵於吳主,繩之以法。姬愬於吳主,〈愬,與訴同。〉吳主怒,假他事燒鋸斷聲頭,投其身於四望之下。〈據《晉書·溫嶠傳》:嶠討蘇峻於石頭,結壘於四望磯。又據《南史》,石頭有四望山,蓋山下有磯也。斷,丁管翻。〉 十年(甲午、二七四) §1 春,正月,乙未,日有食之。 §2 閏月,癸酉,壽光成公鄭沖卒。 §3 丁亥,詔曰:「近世以來,多由內寵以登后妃,〈謂魏三祖立卞、郭、毛爲后。〉亂尊卑之序;自今不得以妾媵爲正嫡。」〈媵,以證翻。〉 §4 分幽州置平州。〈幽州,言北方太陰幽冥也。杜佑曰:因幽都山爲名。《山海經》有幽都山。今列北荒,統范陽、燕、北平、上谷、代、遼西。漢末,公孫度自號平州牧,今分昌黎、遼東、樂浪、玄菟、帶方五郡,置平州。〉 §5 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6 詔又取良家及小將吏女五千人入宮選之,母子號哭於宮中,聲聞於外。〈將,卽亮翻。號,戶刀翻。聞,音問。〉 §7 夏,四月,己未,臨淮康公荀顗卒。〈《諡法》:溫柔好樂曰康。顗,魚豈翻。〉 §8 吳左夫人王氏卒。吳主哀念,數月不出,葬送甚盛。時何氏以太后故,宗族驕橫。〈橫,戶孟翻。〉吳主舅子何都貌類吳主,民間訛言:「吳主已死,立者何都也。」會稽又訛言:「章安侯奮當爲天子。」奮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張俊爲之掃除。〈掃,糞掃也。除,芟除荊棘。會,古外翻。爲,于僞翻。〉臨海太守奚熙〈吳主休永安三年,分會稽東部都尉爲臨海郡。〉與會稽太守郭誕書,〈會,工外翻。〉非議國政;誕但白熙書,不白妖言。〈妖言,卽前訛言。妖,於驕翻。〉吳主怒,收誕繫獄,誕懼,功曹邵疇曰:「疇在,明府何憂!」遂詣吏自列曰:〈自列,猶自陳也。〉「疇廁身本郡,位極朝右,〈郡功曹,位居郡朝之右。朝,直遙翻。〉以噂𠴲之言,〈噂,祖本翻。𠴲,達合翻。噂𠴲,聚言語也。〉本非事實,疾其醜聲,不忍聞見,欲含垢藏疾,〈《左傳》曰:川澤納汙,山藪藏疾,國君含垢。〉不彰之翰墨,鎭躁歸靜,使之自息。故誕屈其所是,默以見從。〈謂誕從疇之說,默而不白妖言也。〉此之爲愆,實由於疇,不敢逃死,歸罪有司。」因自殺。吳主乃免誕死,送付建安作船。〈宋白曰:吳分候官之地立建安縣。又立曲郍都尉,主謫徙之人作舟船。〉遣其舅三郡督何植收奚熙。〈《江表傳》作「備海督」,蓋督臨海、建安、會稽三郡也。〉熙發兵自守,其部曲殺熙,送首建業。又車裂張俊,皆夷三族;幷誅章安侯奮及其五子。〈《考異》曰:《江表傳》曰:「張布女有寵於晧而死,晧厚葬之。國人見葬太奢麗,皆謂晧已死,所葬者是也。晧舅子何都,顏狀似晧,故民間訛言都代立。臨海太守奚熙信訛言,舉兵欲還秣陵誅都。都叔父植時備海督,擊殺熙,夷三族,訛言乃息。」又云:「奮本在章安,徙還吳城禁錮,使男女不得通婚,或年三十、四十,不得嫁娶。奮上表乞自比禽獸,使男女自相配偶。晧大怒,遣察戰齎藥賜奮父子,皆飲藥死。」裴松之按,「建衡二年至奮之死,孫晧卽位尚未久,若奮未被疑之前,兒女年二十左右,至奮死時,不得年三十、四十也。若先已長大,自失時未婚娶,不由晧之禁錮矣。此雖欲增晧之惡,然非實理。」又《吳志·孫奮傳》:「鳳凰三年,會稽妖言奮爲天子,遂誅奚熙。」不言誅奮。《孫奮傳》:「建衡二年,左夫人王氏卒,民間訛言,遂誅奮及五子。」《三十國》、《晉春秋》,自晧納張布女至殺奮,皆在天册元年。按奮若以建衡二年死,不容至鳳凰三年會稽方有訛言。不知奮死果在何年,今因奚熙之死終言之。〉 §9 秋,七月,丙寅,皇后楊氏殂。初,帝以太子不慧,恐不堪爲嗣,常密以訪后;〈常,當作嘗。〉后曰:「立子以長不以賢,〈《春秋公羊傳》之言。長,知兩翻。〉豈可動也!」鎭軍大將軍胡奮女爲貴嬪,〈晉制:貴人、夫人、貴嬪,是爲三夫人,皆金章紫綬。嬪,毗賓翻。〉有寵於帝,后疾篤,恐帝立貴嬪爲后,致太子不安,枕帝膝泣曰:〈枕,職任翻。〉「叔父駿女芷有德色,〈言有德有色也。〉願陛下以備六宮。」帝流涕許之。 §10 以前太常山濤爲吏部尚書。濤典選十餘年,〈帝受禪,濤自吏部郎遷尚書,居母喪,復奪情起典選。選,息絹翻。〉每一官缺,輒擇才資可爲者啓擬數人,〈才,謂其才足以任;資,謂其資序當爲者。〉得詔旨有所向,然後顯奏之。帝之所用,或非舉首,衆情不察,以濤輕重作意,言之於帝。帝益親愛之。濤甄拔人物,各爲題目而奏之,時稱「《山公啓事》」。〈甄,稽延翻,明也,察也,別也。〉 濤薦嵇紹於帝,請以爲祕書郎;〈晉制,祕書監屬官有丞、有郎。〉帝發詔徵之。紹以父康得罪,〈事見七十八卷魏元帝景元三年。〉屛居私門,欲辭不就。〈屛,必郢翻。〉濤謂之曰:「爲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時,猶有消息,況於人乎!」〈爲,于僞翻;下樹爲、人爲同,又密爲同。〉紹乃應命,帝以爲祕書丞。 初,東關之敗,〈事見七十五卷魏邵陵厲公嘉平四年。〉文帝問僚屬曰:「近日之事,誰任其咎?」〈任,音壬。〉安東司馬王儀,脩之子也,〈王脩見六十四卷漢獻帝建安八年。〉對曰:「責在元帥。」〈文帝時爲安東將軍,監諸軍。〉文帝怒曰:「司馬欲委罪孤邪!」引出斬之。儀子裒痛父非命,隱居敎授,三徵七辟,皆不就。〈徵,詔召也。辟,公府及州郡辟也。裒,薄侯翻。〉未嘗西向而坐,〈裒居城陽,晉朝在洛陽,故未嘗西向。〉廬於墓側,旦夕攀柏悲號,涕淚著樹,〈號,戶刀翻。著,直略翻。〉樹爲之枯。讀《詩》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詩·蓼莪》之辭。〉未嘗不三復流涕,門人爲之廢《蓼莪》。〈以裒悲慘,故廢《蓼莪》之篇不敢講習。三,息暫翻。復,扶又翻。蓼,力竹翻。〉家貧,計口而田,度身而蠶;〈度,徒洛翻。〉人或饋之,不受,助之,不聽。諸生密爲刈麥,裒輒棄之,遂不仕而終。 臣光曰:昔舜誅鯀而禹事舜,不敢廢至公也。嵇康、王儀,死皆不以其罪,二子不仕晉室可也;嵇紹苟無蕩陰之忠,〈蕩陰事見後八十五卷惠帝永興元年。余謂蕩陰之難,君子以嵇紹爲忠於所事可也,然未足以塞天性之傷也。蕩,音湯。〉殆不免於君子之譏乎! §11 吳大司馬陸抗疾病,〈疾有加而無瘳,曰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國之蕃表,〈蕃,籬也;表,外也。謂二郡爲藩籬於外也。〉旣處上流,受敵二境。〈謂二郡之境,西距巴、夔,北接魏興、上庸,二面皆受敵也。處,昌呂翻。〉若敵汎舟順流,星奔電邁,非何可恃援他部以救倒縣也。〈縣,讀曰懸。〉此乃社稷安危之機,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遜,昔在西垂上言,『西陵國之西門,雖云易守,亦復易失。〈易,弋豉翻。〉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荊州非吳有也。如其有虞,當傾國爭之。』臣前乞屯精兵三萬,而主者循常,未肯差走。〈主者,謂居本兵之職者也。差,初皆翻。〉自步闡以後,〈步闡反見上卷八年。〉益更損耗。今臣所統千里,外禦強對,〈強對,猶言強敵也。〉內懷百蠻,而上下見兵,財有數萬,〈見,賢遍翻。財,與纔同。〉羸敝日久,難以待變。〈羸,倫爲翻。〉臣愚以爲諸王幼沖,無用兵馬以妨要務,〈謂十一王各給三千兵也。〉又,黃門宦官開立占募,兵民避役,逋逃入占。〈占,章豔翻。〉乞特詔簡閱,一切料出,〈料,音聊。〉以補疆埸受敵常處,使臣所部足滿八萬,省息衆務,幷力備禦,無幾無虞。〈幾,居希翻。〉若其不然,深可憂也!臣死之後,乞以西方爲屬。」〈陸抗固知吳之將亡,特就職分上言之耳。屬,之欲翻;下屬文同。〉及卒,吳主使其子晏、景、玄、機、雲分將其兵。〈將,卽亮翻。〉機、雲皆善屬文,名重於世。 初,周魴之子處,膂力絕人,不修細行,鄕里患之。〈魴,符方翻。行,下孟翻。〉處嘗問父老曰:「今時和歲豐而人不樂,何邪?」父老歎曰:「三害不除,何樂之有!」〈樂,音洛。〉處曰:「何謂也?」父老曰:「南山白額虎,長橋蛟,〈南山,今湖、秀以南諸山也。長橋,在今常州宜興縣。〉幷子爲三矣。」〈子,謂周處。〉處曰:「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乃入山求虎,射殺之,因投水,搏殺蛟;遂從機、雲受學,篤志讀書,砥節礪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射,而亦翻。行,下孟翻。比,必寐翻。〉 §12 八月,戊申,葬元皇后于峻陽陵。帝及羣臣除喪卽吉,博士陳逵議,以爲「今時所行,漢帝權制;太子無有國事,自宜終服。」尚書杜預以爲「古者天子、諸侯三年之喪,始同齊、斬,〈謂齊衰、斬衰之服,其始自天子達於庶人,無以異也。齊,津夷翻。〉旣葬除服,諒闇以居,心喪終制。故周公不言高宗服喪三年而云諒闇,此服心喪之文也;〈周公作《無逸》曰:其在高宗作其卽位,乃或亮陰三年。杜預遂引此言以爲不服喪之證。闇,與陰同。孔安國曰:諒,信也;陰,默也。〉叔向不譏景王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旣葬應除,而違諒闇之節也。〈《左傳》:晉荀躒如周葬穆后,旣葬,除喪,以文伯宴。叔向曰:「王其不終乎!吾聞之,所樂必卒焉。今王樂憂,若卒以憂,不可謂終。王一歲而有三年之喪二焉,於是乎以喪賓宴,樂憂甚矣。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王雖弗遂,宴樂以早,亦非禮也。」樂,音洛。〉子【章:甲十一行本「子」上有「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之於禮,存諸內而已;禮非玉帛之謂,〈《論語》:孔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喪豈衰麻之謂乎!〈衰,七回翻;下同。〉太子出則撫軍,守則監國,〈《左傳》:晉大夫里克之言。監,古銜翻。〉不爲無事,宜卒哭除衰麻,〈卒,子恤翻。〉而以諒闇終三年。」帝從之。 臣光曰:規矩主於方圓,然庸工無規矩則方圓不可得而制也;衰麻主於哀戚,然庸人無衰麻則哀戚不可得而勉也。《素冠》之詩,正爲是矣。〈衰,倉回翻。《詩·素冠》,刺不能三年也。爲,于僞翻。〉杜預飾經、傳以附人情,辯則辯矣,〈傳,直戀翻。〉臣謂不若陳逵之言質略而敦實也。 §13 九月,癸亥,以大將軍陳騫爲太尉。 §14 杜預以孟津渡險,請建河橋於富平津。〈《水經註》:孟津又曰富平津。杜佑曰:富平津在河陽縣南。〉議者以爲「殷、周所都,歷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殷都河內,周都洛,二代夾河建都,不立河橋,故以爲言。〉預固請爲之。及橋成,帝從百寮臨會,舉觴屬預曰:〈屬,之欲翻。〉「非君,此橋不立。」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無所施其巧。」 §15 是歲,邵陵厲公曹芳卒。初,芳之廢遷金墉也,〈芳之廢也,築宮于河內重門。今言遷金墉,蓋始廢之時,自禁中遷于金墉,後乃居于河內也。〉太宰中郎陳留范粲素服拜送,〈晉旣受禪,避景帝諱,採《周官》名置太宰以代太師。魏因漢制,上公惟有太傅。據《粲傳》,自太宰從事中郎遷太宰中郎。時未置太宰,「宰」,當作「傅」。〉哀動左右;遂稱疾不出,陽狂不言,〈陽發見於外,陰蔽伏於中。凡人之作事,外爲是形而內無其實者,皆陽爲之外;若無所營,而內潛經畫,皆陰爲之。〉寢所乘車,足不履地。子孫有婚宦大事,輒密諮焉,合者則色無變,不合則眠寢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子喬等三人,並棄學業,絕人事,〈按《晉書》,喬年二歲,祖馨臨終撫其首曰:「恨不見汝成人!」因以所用硯與之。至五歲,祖母以告喬,喬便執硯涕泣。九歲請學,在同輩之中,言無媟辭。李銓常論揚雄才學優於劉向,喬以爲向定一代之書,正羣籍之篇,使雄當之,故非所長,遂著《劉揚優劣論》。前後辟舉,皆不就。邑人臘日盜斫其樹,人有告者,喬陽不聞,邑人愧而歸之。喬曰:「卿節日取柴,欲與父母相歡娛耳,何以愧爲!」嗚呼!觀喬之學行如此,則棄學業絕人事,殆庶幾乎夷、齊餓于首陽之下之意。〉侍疾家庭,足不出邑里。及帝卽位,詔以二千石祿養病,加賜帛百匹,喬以父疾篤,辭不敢受。粲不言凡三十六年,年八十四,終於所寢之車。〈自邵陵厲公之廢,至是方二十一年,史因公卒而究言之。〉 §16 吳比三年大疫。〈比,毗至翻。〉 咸寧元年(乙未、二七五) §1 春,正月,戊午朔,大赦,改元。 §2 吳掘地得銀尺,上有刻文;〈《吳志》曰:銀長一尺,廣三分,刻上有年月字。〉吳主大赦,改元天册。 §3 吳中書令賀卲中風不能言,〈中,竹仲翻。〉去職數月。吳主疑其詐,收付酒藏,掠考千數,〈藏,徂浪翻。掠,音亮。〉卒無一言,乃燒鋸斷其頭,〈卒,子恤翻。斷,丁管翻。〉徙其家屬於臨海。又誅樓玄子孫。〈殺樓玄見上卷泰始八年。〉 §4 夏,六月,鮮卑拓跋力微復遣其子沙漠汗入貢,〈沙漠汗初入貢,見七十八卷元帝景元年。汗,音寒。〉將還,幽州刺史衞瓘表請留之,又密以金賂其諸部大人離間之。〈爲力微信譖殺沙漠汗張本。間,古莧翻。〉 §5 秋,七月,甲申晦,日有食之。 §6 冬,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廟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 §7 大疫,洛陽死者以萬數。 二年(丙申、二七六) §1 春,令狐豐卒,弟宏繼立,楊欣討斬之。〈豐自爲敦煌太守,見上卷泰始八年。〉 §2 帝得疾甚劇,及愈,羣臣上壽。詔曰:「每念疫氣死亡者,爲之愴然。豈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艱難邪!諸上禮者,皆絕之。」〈爲,于僞翻。上,時掌翻。〉 初,齊王攸有寵於文帝,每見攸,輒撫牀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幾爲太子者數矣。〈事見七十八卷魏元帝咸熙元年。幾,居依翻。數,所角翻。〉臨終,爲帝敍漢淮南王、魏陳思王事而泣,〈漢文帝誅淮南厲王長,魏文帝不能容陳思王植,引此二事以戒切帝也。〉執攸手以授帝。太后臨終,亦流涕謂帝曰:「桃符性急,而汝爲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屬汝,勿忘我言!」及帝疾甚,朝野皆屬意於攸。〈屬,之欲翻。朝,直遙翻。〉攸妃,賈充之長女也。〈充先娶李氏,豐女也,生二女,長曰荃,爲齊王攸妃。長,知兩翻。〉河南尹夏侯和謂充曰:「卿二壻,親疏等耳。〈二壻,謂攸及太子也。〉立人當立德。」充不答。攸素惡荀勗及左衞將軍馮紞傾諂,勗乃使紞說帝曰:〈惡,烏路翻。紞,都感翻。說,輸芮翻。〉「陛下前日疾若不愈,齊王爲公卿百姓所歸,太子雖欲高讓,其得免乎!宜遣還藩,以安社稷。」帝陰納之,乃徙和爲光祿勳,奪充兵權,〈充自文帝時領兵。〉而位遇無替。 §3 吳施但之亂,〈事見上卷泰始二年。〉或譖京下督孫楷於吳主曰:「楷不時赴討,懷兩端。」吳主數詰讓之,徵爲宮下鎭、驃騎將軍。〈京下督鎭京口。宮下鎭在建業。楷,孫韶之子。數,所角翻。驃,匹妙翻。騎,奇寄翻。〉楷自疑懼,夏,六月,將妻子來奔,拜車騎將軍,封丹陽侯。 §4 秋,七月,吳人或言於吳主曰:「臨平湖自漢末薉塞,〈臨平湖,今在臨安府仁和縣界,有臨平鎭,在臨安府城西北四十八里。薉,荒蕪也,音烏廢翻。塞,悉則翻;下同。〉長老言:『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近無故忽更開通,此天下當太平,青蓋入洛之祥也。」〈青蓋之占,見上卷泰始八年。〉吳主以問奉禁都尉歷陽陳訓,〈吳置奉禁都尉,蓋以侍奉宮禁爲稱。〉對曰:「臣止能望氣,不能達湖之開塞。」退而告其友曰:「青蓋入洛者,將有銜璧之事,非吉祥也。」 或獻小石刻「皇帝」字,云得於湖邊;吳主大赦,改元天璽。〈璽,斯氏翻。〉 湘東太守張詠不出算緡,〈吳主亮太平二年,分長沙東部都尉立湘東郡。〉吳主就在所斬之,徇首諸郡。會稽太守車浚公清有政績,〈會,工外翻。車姓,出於田千秋。車,昌遮翻。〉值郡旱饑,表求振貸,吳主以爲收私恩,遣使梟首。〈梟,堅堯翻。〉尚書熊睦微有所諫,〈黃帝有熊氏,《姓譜》:楚鬻熊之後。此以名爲氏者也。〉吳主以刀鐶撞殺之,身無完肌。〈史詳言吳主之昏虐。撞,直江翻。〉 §4 八月,己亥,以何曾爲太傅,陳騫爲大司馬,賈充爲太尉,齊王攸爲司空。 §5 吳歷陽山有七穿騈羅,穿中黃赤,俗謂之石印,云:「石印封發,天下當太平。」歷陽長上言石印發,〈據《吳志》:鄱陽上言:歷陽山石文理成字。又《江表傳》曰:歷陽縣有石山,臨水高百丈,其三十丈所有七穿騈羅。今考《晉志》,鄱陽郡無歷陽縣,有歷陵縣。「陽」,當作「陵」。今《饒州圖經》亦載鄱陽歷陵縣有石印山。長,知兩翻。〉吳主遣使者以太牢祠之。〈使,疏吏翻。〉使者作高梯登其上,以朱書石曰:「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還以聞。吳主大喜,封其山神爲王,大赦,改明年元曰天紀。 §6 冬,十月,以汝陰王駿爲征西大將軍,羊祜爲征南大將軍,皆開府辟召,儀同三司。〈此位從公也。〉 祜上疏請伐吳〈陸抗沒,羊祜始抗疏請伐吳。上,時掌翻。〉曰:「先帝西平巴、蜀,〈見七十八卷魏元帝景元四年。〉南和吳、會,〈見七十八卷魏元帝咸熙元年。〉庶幾海內得以休息;而吳復背信,〈事見上卷泰始元年。幾,居希翻。背,蒲妹翻。〉使邊事更興。夫期運雖天所授,而功業必因人而成,不一大舉掃滅,則兵役無時得息也。蜀平之時,天下皆謂吳當幷亡,自是以來,十有三年矣。〈景元四年蜀亡,至是十三年。〉夫謀之雖多,決之欲獨。凡以險阻得全者,謂其勢均力敵耳。若輕重不齊,強弱異勢,雖有險阻,不可保也。蜀之爲國,非不險也,皆云一夫荷戟,千人莫當。〈荷,下可翻。〉及進兵之日,曾無藩籬之限,乘勝席卷,徑至成都,漢中諸城,皆鳥栖而不敢出,〈謂漢、樂諸城也。〉非無戰心,誠力不足以相抗也。及劉禪請降,諸營堡索然俱散。〈索,昔各翻。〉今江、淮之險不如劍閣,孫晧之暴過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力盛於往時,不於此際平壹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於征戍,經歷盛衰,不可長久也。〈謂兵將以盛壯之年出戍,經歷營陳,至於衰者也。〉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陸俱下,〈王濬、唐彬統梁、益兵。〉荊、楚之衆進臨江陵,〈荊、楚,祜所統也。〉平南、豫州直指夏口,〈胡奮爲平南將軍;王戎爲豫州刺史。夏,戶雅翻。〉徐、揚、青、兗並會秣陵;〈徐、揚,王渾所統;青、兗,琅邪王伷所統。〉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衆,勢分形散,所備皆急。巴、漢奇兵出其空虛,一處傾壞,則上下震蕩,雖有智者不能爲吳謀矣。〈其後平吳皆如祜所規。〉吳緣江爲國,東西數千里,所敵者大,無有寧息。孫晧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將疑於朝,〈將,卽亮翻。朝,直遙翻。〉士困於野,無有保世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楯不如中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復所保,還趣城池,〈趣,七喻翻。〉去長入短,非吾敵也。官軍縣進,〈縣,讀曰懸。〉人有致死之志,吳人內顧,各有離散之心,如此,軍不踰時,克可必矣。」帝深納之。而朝議方以秦、涼爲憂,〈謂樹機能未平也。朝,直遙翻。〉祜復表曰:〈復,扶又翻。〉「吳平則胡自定,但當速濟大功耳。」議者多有不同,賈充、荀勗、馮紞尤以伐吳爲不可。祜歎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天與不取,豈非更事者恨於後時哉!」〈言吳可取而不取,機會一失,經見其事者,豈不有後時之恨!更,工衡翻。〉唯度支尚書杜預、〈魏置度支尚書。度,徒洛翻。〉中書令張華與帝意合,贊成其計。 §7 丁卯,立皇后楊氏,大赦。后,元皇后之從妹也,〈從,才用翻。〉美而有婦德。帝初聘后,后叔父珧〈珧,余招翻。〉上表曰:「自古一門二后,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於宗廟,異日如臣之言,得以免禍。」帝許之。〈珧雖有此表,終不能以免禍。〉 十二月,以后父鎭軍將軍駿爲車騎將軍,封臨晉侯。〈國號晉而封后父爲臨晉侯,不祥之徵也。〉尚書褚䂮、郭奕皆表駿小器,不可任社稷之重。〈䂮,離灼翻。任,音壬。〉帝不從。駿驕傲自得,胡奮謂駿曰:「卿恃女更益豪邪!歷觀前世,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但早晚事耳。」駿曰:「卿女不在天家乎?」〈天子尊無二上,故曰天家,言其尊如天也。〉奮曰:「我女與卿女作婢耳,何能爲損益乎!」 三年(丁酉、二七七) §1 春,正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2 立皇子裕爲始平王;庚寅,裕卒。 §3 三月,平虜護軍文鴦督涼、秦、雍州諸軍討樹機能,破之,諸胡二十萬口來降。〈雍,於用翻。降,戶江翻。〉 §4 夏,五月,吳將邵顗、〈顗,魚豈翻。《考異》曰:《武紀》作邵凱,今從《羊祜傳》。〉夏祥帥衆七千餘人來降。〈夏,戶雅翻。帥,讀曰率。降,戶江翻。〉 §5 秋,七月,中山王睦坐招誘逋亡,貶爲丹水縣侯。〈誘,音酉。〉 §6 有星孛于紫宮。〈孛,蒲內翻。〉 §7 衞將軍楊珧等建議,以爲「古者封建諸侯,所以藩衞王室;今諸王公皆在京師,非扞城之義。又,異姓諸將居邊,宜參以親戚。」〈《考異》曰:《職官志》以爲珧與荀勗以齊王攸有時望,懼太子有後難,故建此議,使諸王之國。帝初未之察,於是下詔議其制。按《勗傳》有異議,又,時齊王不之國,疑此說非實。今不取。〉帝乃詔諸王各以戶邑多少爲三等,大國置三軍五千人,次國二軍三千人,小國一軍一千一百人;〈時以平原、汝南、琅邪、扶風、齊爲大國,梁、趙、樂安、燕、安平、義陽爲次國,餘國爲小國。〉諸王爲都督者,各徙其國使相近。八月,癸亥,徙扶風王亮爲汝南王,出爲鎭南大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琅邪王倫爲趙王,督鄴城守事;勃海王輔爲太原王,監幷州諸軍事;以東莞王伷在徐州,徙封琅邪王;〈莞,音官。伷,音胄。〉汝陰王駿在關中,徙封扶風王;又徙太原王顒爲河間王;汝南王柬爲南陽王。輔,孚之子;顒,孚之孫也。〈顒,魚容翻。〉其無官者,皆遣就國。諸王公戀京師,皆涕泣而去。又封皇子瑋爲始平王,允爲濮陽王,該爲新都王,遐爲清河王。 其異姓之臣有大功者,皆封郡公、郡侯。封賈充爲魯郡公。追封王沈爲博陵郡公。〈沈,持林翻。〉 徙封鉅平侯羊祜爲南城郡侯,〈時詔以泰山之南武陽、牟、南城、梁父、平陽五縣爲南城郡。羊祜本泰山南城人也。帝制公侯邑萬戶以上爲大國,五千戶以上爲次國,不滿五千戶爲小國。〉祜固辭不受。祜每拜官爵,常多讓,至心素著,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見申,謂許之辭爵,其志獲申也。分列,謂分封列爵也。〉祜歷事二世,〈謂事文帝及帝也。〉職典樞要,凡謀議損益,皆焚其草,世莫得聞;所進達之皆不知所由。〈謂人由祜薦引而進達,不知其所由來也。〉常曰:「拜官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敢也。」〈朝,直遙翻。〉 §8 兗、豫、青、徐、荊、益、梁七州大水。 §9 冬,十二月,吳夏口督孫愼入江夏、汝南,〈江夏郡屬荊州,汝南郡屬豫州,相去甚遠。沈約《宋志》:江夏太守治汝南縣,本沙羨土,晉末汝南郡民流寓夏口,因立爲汝南,則此江夏郡未有汝南縣也,無亦史追書乎!夏,戶雅翻。〉略千餘家而去。詔遣侍臣詰羊祜不追討之意,〈詰,去吉翻。〉幷欲移荊州。祜曰:「江夏去襄陽八百里,比知賊問,〈比,必寐翻。〉賊已去經日,步軍安能追之!勞師以免責,非臣志也。昔魏武帝置都督,類皆與州相近,〈如揚州刺史治壽春,都督揚州諸軍事亦治壽春之類。近,其靳翻。〉以兵勢好合惡離故也。〈好,呼到翻。惡,烏路翻。〉疆埸之間,一彼一此,愼守而已。〈《左傳》魯桓公曰:「疆埸之間,愼守其一,而備其不虞。」〉若輒徙州,賊出無常,亦未知州之所宜據也。」 §10 是歲,大司馬陳騫自揚州入朝,〈朝,直遙翻。〉以高平公罷。 §11 吳主以會稽張俶多所譖白,〈會,工外翻。俶,昌六翻。〉甚見寵任,累遷司直中郎將,封侯。其父爲山陰縣卒,〈山陰縣屬會稽郡。〉知俶不良,上表曰:「若用俶爲司直,有罪乞不從坐。」吳主許之。俶表置彈曲二十人,專糾司不法,〈彈,徒干翻。〉於是吏民各以愛憎互相告訐,獄犴盈溢,〈訐,居謁翻。犴,音岸。犴,野犬也。野犬所以守,故爲獄,又胡地謂犬爲犴。〉上下囂然。俶大爲姦利,驕奢暴橫,〈橫,戶孟翻。〉事發,父子皆車裂。 §12 衞瓘遣拓跋沙漠汗歸國。〈前年瓘表留沙漠汗,讒間旣行,乃遣歸。〉自沙漠汗入質,〈入質見七十七卷魏元帝景元二年。質,音致。〉力微可汗諸子在側者多有寵。及沙漠汗歸,諸部大人共譖而殺之。旣而力微疾篤,烏桓王庫賢親近用事,受衞瓘賂,欲擾動諸部,乃礪斧於庭,謂諸大人曰:「可汗恨汝曹讒殺太子,〈此時鮮卑君長已有可汗之稱。可,今讀從刊入聲。汗,音寒。〉欲盡收汝曹長子殺之。」〈長,知兩翻。〉諸大人懼,皆散走。力微以憂卒,時年一百四。子悉祿立,〈「悉祿」,魏收《魏書》作「悉鹿」。〉其國遂衰。 初,幽、幷二州皆與鮮卑接,東有務桓,西有力微,多爲邊患。衞瓘密以計間之,〈間,古莧翻。〉務桓降而力微死。〈《考異》曰:魏收《後魏書》:「鐵弗劉虎,匈奴去卑之孫,昭成四年死,子務桓立。」按昭成四年,晉成帝咸康七年也,務桓不應與瓘同時,蓋二人皆名務桓耳。〉朝廷嘉瓘功,封其弟爲亭侯。 四年(戊戌、二七八) §1 春,正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2 司馬督東平馬隆〈晉制:二衞,前驅、由基、強弩爲三部司馬,各置督。沈約曰:殿中司馬督,晉武帝時殿內宿衞,號曰三部司馬,與殿中將軍分隸左右二衞。〉上言:「涼州刺史楊欣失羌戎之和,必敗。」〈隆言欣必敗,猶漢皇甫規之言馬賢,蓋懷才欲用,故以此自顯耳。〉夏,六月,欣與樹機能之黨若羅拔能等戰于武威,敗死。 §3 弘訓皇后羊氏殂。〈景皇后,居弘訓宮。〉 §4 羊祜以病求入朝,〈朝,直遙翻。〉旣至,帝命乘輦入殿,不拜而坐。祜面陳伐吳之計,帝善之。以祜病,不宜數入,〈數,所角翻。〉更遣張華就問籌策,祜曰:「孫晧暴虐已甚,於今可不戰而克。若晧不幸而沒,吳人更立令主,雖有百萬之衆,長江未可窺也,將爲後患矣!」華深然之。祜曰:「成吾志者,子也。」帝欲使祜臥護諸將,祜曰:「取吳不必臣行,但旣平之後,當勞聖慮耳。功名之際,臣不敢居;若事了,當有所付授,願審擇其人也。」〈以東南壤界闊遠,當得人以鎭撫之。〉 §5 秋,七月,己丑,葬景獻皇后于峻平陵。〈卽弘訓后也。〉 §6 司、冀、兗、豫、荊、揚州大水,〈司州,卽漢司隸校尉所部也。漢司隸部察郡縣與州刺史同,晉遂定名司州,統河南、滎陽、弘農、上洛、平陽、河東、汲郡、河內、廣平、陽平、魏郡、頓丘。冀州者,亂則冀安,弱則冀強,荒則冀豐,統趙國、鉅鹿、安平、平原、樂陵、勃海、河間、高陽、博陵、清河、中山、常山等郡國。〉螟傷稼。〈螟,食苗心之蟲。〉詔問主者:「何以佐百姓?」〈主者,謂左民及度支二曹也。〉度支尚書杜預上疏,〈度,徒洛翻。上,時掌翻。〉以爲:「今者水災東南尤劇,宜敕兗、豫等諸州留漢氏舊陂,繕以蓄水,餘皆決瀝,令飢者盡得魚菜螺蜯之饒,〈螺,盧戈翻。蜯,步項翻。〉此目下日給之益也。水去之後,滇淤之田,〈淤,依據翻。〉畝收數鍾,此又明年之益也。典牧種牛有四萬五千餘頭,〈《晉志》:典牧令,屬太僕。種,章勇翻。〉不供耕駕,至有老不穿鼻者,可分以給民,使及春耕種,榖登之後,責其租稅,此又數年以後之益也。」帝從之,民賴其利。〈《考異》曰:《食貨志》云「咸寧三年」,《杜預傳》云「四年」。按《五行志》,三年大水,無蟲災,四年螟。今從《預傳》。〉預在尚書在七年,〈泰始六年,預自秦州刺史得罪歸,拜度支尚書,至是七年矣。〉損益庶政,不可勝數,〈勝,音升。〉時人謂之「杜武庫」,言其無所不有也。 §7 九月,以何曾爲太宰;辛巳,以侍中、尚書令李胤爲司徒。 §8 吳主忌勝己者,侍中、中書令張尚,紘之孫也,〈張紘事孫策、孫權,見《漢獻帝紀》。〉爲人辯捷,談論每出其表,吳主積以致恨。後問:「孤飲酒可以方誰?」〈方,比也。〉尚曰:「陛下有百觚之量。」吳主曰:「尚知孔丘不王,而以孤方之。」〈《孔叢子》曰:趙平原君與孔子高飲,強子高酒,曰:「諺云,堯飲千鍾,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飲十榼。古之聖賢,無不能飲,子何辭焉。」觚,飲器也,受二升。王,于況翻。〉因發怒,收尚。公卿已下百餘人,詣宮叩頭,請尚罪,得減死,送建安作船,尋就殺之。〈《考異》曰:《三十國春秋》云:「岑昏等泥頭請代尚死,尚得免死,徙廣州。」今從《尚傳》,參取環氏《吳紀》。余觀尚之爲人,蓋以辯給得親近於孫晧,而亦以辯給取怒,請其死者必岑昏之徒。《三十國春秋》所書,蓋得其實。〉 §9 冬,十月,徵征北大將軍衞瓘爲尚書令。是時,朝野咸知太子昏愚,不堪爲嗣,瓘每欲陳啓而未敢發;會侍宴陵雲臺,〈陵雲臺,魏文帝所築。〉瓘陽醉,跪帝牀前曰:「臣欲有所啓。」帝曰:「公所言何邪?」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牀曰:「此座可惜!」帝意悟,因謬曰:「公眞大醉邪?」瓘於此不復有言。帝悉召東宮官屬,爲設宴會,〈復,扶又翻。爲,于僞翻;下便爲同。〉而密封尚書疑事,令太子決之。賈妃大懼,倩外人代對,〈倩,七正翻。假手於人也。〉多引古義。給使張泓曰:「太子不學,陛下所知,而答詔多引古義,必責作草主,〈言將責問作對草之主名也。〉更益譴負,不如直以意對。」妃大喜,謂泓曰:「便爲我好答,富貴與汝共之。」〈給使,給東宮使令。張泓蓋庸中之佼佼者,後爲趙王倫拒齊王冏於陽翟者,必是人也。〉泓卽具草,令太子自寫,帝省之甚悅。〈省,悉景翻。〉先以示瓘,瓘大踧踖,〈踧,子六翻。踖,子昔翻。踧踖,不自安貌。〉衆人乃知瓘嘗有言也。賈充密遣人語妃云:「衞瓘老奴,幾破汝家!」〈爲賈妃怨衞瓘張本。語,牛倨翻。《考異》曰:《三十國春秋》在泰始八年。按《瓘傳》,「泰始初,爲青州刺史,徙幽州,八年不得在京師。」《瓘傳》在遷司空後。按《帝紀》:「太康三年,賈充卒,十二月,瓘爲司空」,故移在入爲尚書令下。〉 §10 吳人大佃皖城,〈佃,亭年翻,治田也。皖,戶板翻。〉欲謀入寇。都督揚州諸軍事王渾遣揚州刺史應綽攻破之,斬首五千級,焚其積榖百八十餘萬斛,踐稻田四千餘頃,毀船六百餘艘。〈艘,蘇刀翻。〉 §11 十一月,辛巳,太醫司馬程據獻雉頭裘,〈《晉志》:太醫,屬宗正。雉頭毛采炫燿,集以爲裘。〉帝焚之於殿前。甲申,敕內外敢有獻奇技異服者,罪之。〈《記·王制》: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衆,殺。技,渠綺翻。〉 §12 羊祜疾篤,舉杜預自代。辛卯,以預爲鎭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祜卒,〈卒,子恤翻;下同。〉帝哭之甚哀。是日,大寒,涕淚霑須鬢皆爲冰。祜遺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柩,音舊。〉帝曰:「祜固讓歷年,身沒讓存,〈謂身沒而遺令讓侯印也。〉今聽復本封,以彰高美。」〈祜本封鉅平侯。〉南州民聞祜卒,爲之罷市,巷哭聲相接。〈南州,謂荊州也。爲,于僞翻;下同。〉吳守邊將士亦爲之泣。祜好遊峴山,〈好,呼到翻。峴,戶典翻。〉襄陽人建碑立廟於其地,歲時祭祀,望其碑者無不流涕,因謂之墮淚碑。 杜預至鎭,簡精銳,襲吳西陵督張政,大破之。政,吳之名將也,恥以無備取敗,不以實告吳主。預欲間之,〈間,古莧翻。〉乃表還其所獲。吳主果召政還,遣武昌監留憲代之。〈吳之邊鎭有督、有監,督者,督諸軍事之職;監者,監諸軍事之職。〉 §13 十二月,丁未,朗陵公何曾卒。曾厚自奉養,過於人主。司隸校尉東萊劉毅數劾奏曾侈汰無度,〈數,所角翻。〉帝以其重臣,不問。及卒,博士新興秦秀議曰:〈秀,新興雲中人,朗之子也。〉「曾驕奢過度,名被九域。〈九域,九州之域。被,皮義翻。〉宰相大臣,人之表儀,若生極其情,死又無貶,王公貴人復何畏哉!謹按《諡法》,〈《諡法》始於周公,以行爲諡。復,扶又翻。〉『名與實爽曰繆,怙亂肆行曰醜,』宜諡醜繆公。」帝策諡曰孝。〈策諡者,不用博士議,以詔策賜諡。〉 §14 前司隸校尉傅玄卒。〈《考異》曰:《玄傳》曰:「五年,遷太僕,轉司隸,景獻皇后崩,坐爭位罵尚書免,尋卒。」按景獻后崩在四年,《玄傳》誤也。〉玄性峻急,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簡,整簪帶,〈《文選》:任昉《彈曹景宗》曰:謹奉白簡以聞。呂向《註》云:簡,略狀也。《晉志》曰:古者執笏,有事則書之,故常簪筆;今之白筆,是其遺意。三臺、五省二品文官簪之。帶,革帶也,古之鞶帶。劾,戶槪翻,又戶得翻。〉竦踊不寐,坐而待旦;由是貴游震懾,〈《周官》師氏,凡國之貴游子弟學焉。《註》云:貴游子弟,王公之子弟,游無官司者。懾,之涉翻。〉臺閣生風。玄與尚書左丞博陵崔洪善,〈漢安帝分安平,置博陵。〉洪亦清厲骨鯁,好面折人過,〈好,呼到翻。折,之舌翻。〉而退無後言,人以是重之。 §15 鮮卑樹機能久爲邊患,〈泰始六年樹機能爲寇,至是九年矣。〉僕射李憙請發兵討之,朝議皆以爲出兵重事,虜不足憂。〈朝,直遙翻;下同。〉 五年(己亥、二七九) §1 春,正月,樹機能攻陷涼州。〈涼州治武威。〉帝甚悔之,臨朝而歎曰:「誰能爲我討此虜者?」〈爲,于僞翻。〉司馬督馬隆進曰:「陛下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平賊,何爲不任,顧方略何如耳!」隆曰:「臣願募勇士三千人,無問所從來,〈應募者,或出於農畝,或出於營伍,或出於逋逃,或出於奴隸,皆不問其所從來也。〉帥之以西,虜不足平也。」〈帥,讀曰率。〉帝許之。乙丑,以隆爲討虜護軍、武威太守。公卿皆曰:「見兵已多,不宜橫設賞募,〈見,賢遍翻。橫,戶孟翻。〉隆小將妄言,〈將,卽亮翻。〉不足信也。」帝不聽。隆募能引弓四鈞、挽弩九石者取之,〈三十斤爲鈞,四鈞爲石,石百二十斤。〉立標簡試,〈標,表也。〉自旦至日中,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又請自至武庫選仗,武庫令與隆忿爭,〈《晉志》:武庫令,屬衞尉。〉御史中丞劾奏隆。〈自東漢至魏、晉,以中丞爲御史臺主。劾,戶槪翻,又戶得翻。〉隆曰:「臣當畢命戰場,武庫令乃給以魏時朽仗,非陛下所以使臣之意也。」帝命惟隆所取,仍給三年軍資而遣之。 §2 初,南單于呼廚泉以兄於扶羅子豹爲左賢王,及魏武帝分匈奴爲五部,〈五部見上卷泰始六年。〉以豹爲左部帥。〈帥,所類翻。〉豹子淵,幼而雋異,師事上黨崔游,博習經史。嘗謂同門生上黨朱紀、鴈門范隆曰:「吾常恥隨、陸無武,絳、灌無文;隨、陸遇高帝而不能建封侯之業,絳、灌遇文帝而不能興庠序之敎,豈不惜哉!」〈隨、陸,隨何、陸賈。絳、灌,絳侯周勃、灌將軍嬰。〉於是兼學武事。及長,〈長,知兩翻。〉猨臂善射,膂力過人,姿貌魁偉。爲任子在洛陽,王渾及子濟皆重之,屢薦於帝,帝召與語,悅之。濟曰:「淵有文武長才,陛下任以東南之事,吳不足平也。」孔恂、楊珧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左傳》,魯季文子曰:「史佚之志有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珧,余招翻。〉淵才器誠少比,然不可重任也。」〈少,詩沼翻。〉及涼州覆沒,帝問將於李憙,對曰:「陛下誠能發匈奴五部之衆,假劉淵一將軍之號,使將之而西,樹機能之首可指日而梟也。」〈使將,卽亮翻。梟,堅堯翻。〉孔恂曰:「淵果梟樹機能,則涼州之患方更深耳。」帝乃止。 東萊王彌家世二千石,〈《世語》曰:彌,魏玄菟太守王頎之孫。〉彌有學術勇略,善騎射,青州人謂之「飛豹」。【章:甲十一行本「豹」下有「然喜任俠」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處士陳留董養見而謂之曰:「君好亂樂禍,若天下有事,不作士大夫矣。」〈言將爲賊也。處,昌呂翻。好,呼到翻。樂,音洛。〉淵與彌友善,謂彌曰:「王、李以鄕曲見知,〈王渾,太原人,李憙,上黨人,與淵同州里。〉每相稱薦,適足爲吾患耳。」因歔欷流涕。〈歔,音虛。欷,音希,又吁旣翻。〉齊王攸聞之,言於帝曰:「陛下不除劉淵,臣恐幷州不得久安。」王渾曰:「大晉方以信懷殊俗,奈何以無形之疑殺人侍子乎?何德度之不弘也!」帝曰:「渾言是也。」會豹卒,以淵代爲左部帥。〈劉淵事始此。史言晉將有亂。帥,所類翻。〉 §3 夏,四月,大赦。 §4 除部曲督以下質任。〈帝受禪之初,除部曲將質任,今又除部曲督質任。質,音致。〉 §5 吳桂林太守脩允卒,〈桂林,漢縣,屬鬱林郡。吳主晧鳳凰三年,分立桂林郡。〉其部曲應分給諸將。督將郭馬、何典、王族等累世舊軍,不樂離別,會吳主料實廣州戶口,〈將,卽亮翻。樂,音洛。料,音聊。〉馬等因民心不安,聚衆攻殺廣州督虞授,馬自號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使典攻蒼梧,族攻始興。〈吳主晧甘露元年,分桂陽南部都尉立始興郡。〉秋,八月,吳以軍師張悌爲丞相,牛渚都督何植爲司徒,執金吾滕脩爲司空;未拜,更以脩爲廣州牧,帥萬人從東道討郭馬。〈帥,讀曰率。〉馬殺南海太守劉略,逐廣州刺史徐旗。吳主又遣徐陵督陶濬將七千人,〈徐陵與洞浦對岸。吳主權時,呂範洞浦之敗,魏臧霸渡江攻徐陵,全琮、徐盛擊卻之。又華覈封徐陵亭侯,則徐陵蓋亭名。吳以其臨江津,置督守之。《南徐州記》曰:京口先爲徐陵,其地蓋丹徒縣之西鄕京口里也。〉從西道與交州牧陶璜共擊馬。 §6 吳有鬼目菜,生工人黃耇家;有買菜,生工人吳平家。〈《吳志》曰:鬼自菜,依緣棗樹,長丈餘,莖廣四寸,厚三分。買菜,高四尺,厚二分,如枇杷形,莖廣尺八寸,下莖廣五寸,兩邊生葉,綠色。〉東觀案圖書,〈吳有東觀令。觀,古玩翻。〉名鬼目曰芝草,買菜曰平慮草。吳主以耇爲侍芝郎,平爲平慮郎,皆銀印青綬。〈以漢制言之,銀印青綬,中二千石服之。〉 吳主每宴羣臣,咸令沈醉。〈沈,持林翻。〉又置黃門郎十人爲司過,宴罷之後,各奏其闕失,迕視謬言,罔有不舉,〈沈,持林翻。迕,五故翻,逆也。〉大者卽加刑戮,小者記錄爲罪,或剝人面,或鑿人眼。由是上下離心,莫爲盡力。〈爲,于僞翻。〉 益州刺史王濬上疏曰:「孫晧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晧死,更立賢主,則強敵也。〈更,工衡翻。〉臣作船七年,〈泰始八年,濬始作船,至是蓋七朞年矣。〉日有朽敗;臣年七十,死亡無日。三者一乖,則難圖也。誠願陛下無失事機。」帝於是決意伐吳。會安東將軍王渾表孫晧欲北上,〈上,時掌翻。〉邊戍皆戒嚴,朝廷乃更議明年出師。王濬參軍何攀奉使在洛,上疏稱:「晧必不敢出,宜因戒嚴,掩取甚易。」〈易,以豉翻。〉 杜預上表曰:「自閏月以來,〈是年閏七月。〉賊但敕嚴,下無兵上。〈吳自建業寇淮、襄,皆自下泝江而上。上,時掌翻。〉以理勢推之,賊之窮計,力不兩完,必保夏口以東以延視息,〈凡人目不能視,氣不能息,則赫然死人矣。〉無緣多兵西上,空其國都。而陛下過聽,便用委棄大計,縱敵患生,誠可惜也。嚮使舉而有敗,勿舉可也。今事爲之制,務從完牢,若或有成,則開太平之基,不成不過費損日月之間,何惜而不一試之!若當須後年,〈須,待也。〉天時人事,不得如常,臣恐其更難也。今有萬安之舉,無傾敗之慮,臣心實了,〈了,決也。〉不敢以曖昧之見自取後累,〈曖昧,不明也。累,力瑞翻。〉惟陛下察之。」旬月未報,預復上表曰:〈復,扶又翻。〉「羊祜不先博謀於朝臣,〈朝,直遙翻。〉而密與陛下共施此計,故益令朝臣多異同之議。凡事當以利害相校,今此舉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一、二,止於無功耳。必使朝臣言破敗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計不出己,功不在身,各恥其前言之失而固守之也。〈此言指出賈充、荀勗、馮紞等肺肝。〉自頃朝廷事無大小,異意鋒起,雖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慮後患,故輕相同異也。自秋已來,討賊之形頗露,今若中止,孫晧或怖而生計,〈怖,普布翻。〉徙都武昌,更完脩江南諸城,遠其居民,城不可攻,野無所掠,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矣!」帝方與張華圍碁,〈《博物志》曰:堯造圍碁,以敎子丹朱。或曰: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圍碁以敎之,其法非智莫能也。〉預表適至,華推枰斂手曰:〈推,吐雷翻。枰,音平,棋局也。〉「陛下聖武,國富兵強,吳主淫虐,誅殺賢能,當今討之,可不勞而定,願勿以爲疑!」帝乃許之。以華爲度支尚書,量計運漕。〈度,徒洛翻。量,音良。〉賈充、荀勗、馮紞固爭之,〈紞,吐感翻。〉帝大怒,充免冠謝罪。僕射山濤退而告人曰:「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左傳》:晉大夫范文子之言。〉今釋吳爲外懼,豈非算乎!」〈山濤身爲大臣,不昌言於朝而退以告人,蓋求合於賈充者也。〉 冬,十一月,大舉伐吳,遣鎭軍將軍琅邪王伷出涂中,〈伷,音胄。吳主權作堂邑涂塘卽其地。蓋從今滁州取眞州路。涂,讀曰滁。〉安東將軍王渾出江西,〈今和州出橫江渡路。〉建威將軍王戎出武昌,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鎭南大將軍杜預出江陵,龍驤將軍王濬、巴東監軍魯國唐彬下巴、蜀,〈監,古銜翻。〉東西凡二十餘萬。命賈充爲使持節、假黃鉞、大都督,〈魏文帝以曹眞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明帝大和四年,司馬懿征蜀,加號大都督。此仍魏制也。武王伐紂,左杖黃鉞。黃鉞,天子之器,非人臣所得專用,故曰假。使,疏吏翻。〉以冠軍將軍楊濟副之;〈冠,古玩翻。〉充固陳伐吳不利,且自言衰老,不堪元帥之任,〈帥,讀從所類翻。〉詔曰:「君若不行,吾便自出。」充不得已,乃受節鉞,將中軍南屯襄陽,爲諸軍節度。 §7 馬隆西渡溫水,〈武威之東有溫圍水。〉樹機能等以衆數萬據險拒之。隆以山路陿隘,乃作扁箱車,〈陿,與狹同。車箱扁,則可行狹路。扁,補典翻。〉爲木屋,施於車上,〈木屋,所以蔽風雨,捍矢石。〉轉戰而前,行千餘里,殺傷甚衆。〈《考異》曰:《隆傳》曰:「或夾道累磁石,賊被鐵鎧,行不得前,隆卒悉被犀甲,無所留礙,賊以爲神。」按此說太誕,恐不可信。余謂磁石脅鐵鎧,誠有此理。〉自隆之西,音問斷絕,朝廷憂之,或謂已沒。後隆使夜到,〈使,疏吏翻。〉帝撫掌歡笑,詰朝,召羣臣謂曰:「若從諸卿言,無涼州矣。」〈詰,去吉翻。朝,如字。〉乃詔假隆節,拜宣威將軍。〈沈約《志》:魏置將軍四十號,宣威第二。〉隆至武威,鮮卑大人猝跋韓且萬能帥萬餘落來降。〈且,子閭翻。帥,讀曰率。降,戶江翻。〉十二月,隆與樹機能大戰,斬之;涼州遂平。 §8 詔問朝臣以政之損益,司徒左長史傅咸上書,〈《晉志》:司徒加置左、右長史各一人。朝,直遙翻。〉以爲:「公私不足,由設官太多。舊都督有四,今幷監軍乃盈於十;〈魏初置都督諸軍,東、南以備吳,西以備蜀,北以備胡,隨其資望輕重而加以征、鎭、安、平之號,有四而已。其後增置,有都督鄴城守諸軍,都督秦、雍、涼諸軍,都督梁、益諸軍,都督荊州諸軍,都督揚州諸軍,都督徐州諸軍,都督淮北諸軍,都督豫州諸軍,都督幽州諸軍,都督幷州諸軍,凡十。其資輕者,爲監軍。〉禹分九州,今之刺史幾向一倍;〈時有司、豫、徐、兗、荊、揚、梁、益、寧、交、秦、雍、涼、冀、幽、幷、青十八州刺史。幾,居希翻。〉戶口比漢十分之一,〈漢元始之初,民戶千三百二十三萬三千六百一十二,口五千九百一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八,漢之極盛也。桓帝之初,戶二千六百七萬九百六,口五千六萬六千八百五十六。魏旣幷蜀,景元四年,與蜀通計,民戶九十四萬三千四百二十三,口五百三十七萬二千八百九十一。蓋口猶及漢十分之一,而戶則未幾及也。〉而置郡縣更多;虛立軍府,動有百數,而無益宿衞;五等諸侯,坐置官屬;〈軍府,謂驃騎、車騎、衞、伏波、撫軍、都護、鎭軍、中軍、典軍、上軍、撫國、領軍、護軍、左·右衞、驍騎、游擊、左·右·前·後軍及雜號將軍也。五等諸侯官屬,王置傅、友、文學、郎中令、中尉、大農、左·右常侍、侍郎、典書·典祠·典衞·學官等令、典書丞、治書、中尉司馬、世子、庶子、陵廟牧長、謁者、中大夫、舍人、典府。公侯以下置官屬,隨國小大,無定制。〉諸所廩給,皆出百姓,此其所以困乏者也。當今之急,在於幷官息役,上下務農而已。」咸,玄之子也。時又議省州、郡、縣半吏以赴農功,中書監荀勗以爲「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蕭、曹相漢,載其清靜,民以寧壹,〈事見十二卷漢惠帝二年。〉所謂清心也。抑浮說,簡文案,略細苛,宥小失,有好變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誅,所謂省事也。〈好,呼到翻。徼,一遙翻。〉以九寺倂尚書,蘭臺付三府,所謂省官也。〈九寺,謂九卿寺也。漢初九卿各有所掌,東都以後,尚書諸曹分掌衆事,九卿殆爲具官,故欲併之尚書。蘭臺,御史臺也。三府,三公府也。漢丞相有長史、司直,御史大夫有中丞、侍御史,掌察舉非法,故勗欲以蘭臺付之三府。〉若直作大例,凡天下之吏皆減其半,恐文武衆官,郡國職業,劇易不同,〈易,以豉翻。〉不可以一槪施之。若有曠闕,皆須更復,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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