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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七十三 魏紀五


  起旃蒙單閼(乙卯),盡強圉大荒落(丁巳),凡三年。

  烈祖明皇帝中之下

  青龍三年(乙卯、二三五)

  §1 春,正月,戊子,以大將軍司馬懿爲太尉。

  §2 丁巳,皇太后郭氏殂。帝數問甄后死狀於太后,〈甄后死見六十九卷文帝之黃初二年。數,所角翻。甄,之人翻。〉由是太后以憂殂。

  §3 漢楊儀旣殺魏延,〈事見上卷上年。〉自以爲有大功,宜代諸葛亮秉政;而亮平生密指,以儀狷狹,〈密指,蓋亮密以語諸僚佐,特儀不知耳。狷,吉掾翻。〉意在蔣琬。儀至成都,拜中軍師,無所統領,從容而已。〈從,千容翻。〉初,儀事昭烈帝爲尚書,琬時爲尚書郎。後雖俱爲丞相參軍、長史,儀每從行,當其勞劇;自謂年宦先琬,才能踰之,〈先,悉薦翻。〉於是怨憤形于聲色,歎咤之音發於五內,〈咤,叱稼翻,噴也,叱怒也。五內,五藏之內也。〉時人畏其言語不節,莫敢從也。惟後軍師費禕往慰省之,〈費,父沸翻。省,悉景翻。〉儀對禕恨望,前後云云。〈云云,師古曰:猶言如此如此也。〉又語禕曰:「往者丞相亡沒之際,吾若舉軍以就魏氏,處世寧當落度如此邪!〈語,牛倨翻。處,昌呂翻。度,徒洛翻。落度,失意也。〉令人追悔,不可復及!」〈復,扶又翻;下同。〉禕密表其言。漢主廢儀爲民,徙漢嘉郡。〈漢嘉縣,故青衣也;漢順帝陽嘉二年,改爲漢嘉,屬蜀郡屬國都尉。蜀郡屬國,安帝延光元年所置,蜀分爲漢嘉郡。〉儀至徙所,復上書誹謗,辭指激切;遂下郡收儀,〈上,時掌翻。下,遐稼翻。〉儀自殺。

  §4 三月,庚寅,葬文德皇后。〈文德,郭后也。郭后諡曰德,甄后諡曰昭。〉

  §5 夏,四月,漢主以蔣琬爲大將軍、錄尚書事;費禕代琬爲尚書令。

  §6 帝好土功,〈好,呼到翻。〉旣作許昌宮,〈事見上卷太和六年。〉又治洛陽宮,〈諸葛亮死,帝乃大興宮室。晉士燮所謂「釋楚爲外懼」者,此也。治,直之翻。〉起昭陽太極殿,〈《水經註》:明帝上法太極,於洛陽南宮起太極殿,卽漢崇德殿之故處。〉築總章觀,高十餘丈,〈舜有總章之訪,相傳以爲總章卽明堂也。觀,闕也,總章觀蓋在太極殿前。觀,古玩翻。高,居傲翻。〉力役不已,農桑失業。司空陳羣上疏曰:「昔禹承唐、虞之盛,猶卑宮室而惡衣服。況今喪亂之後,人民至少,〈喪,息浪翻。少,詩沼翻。〉比漢文、景之時,不過漢一大郡。〈漢自秦、項之爭,民死於兵者多矣,雖文、景與民休息,戶口蕃息,重以武帝窮奢極欲,又減其半。平帝元始之初,民戶一千三百二十三萬三千六百一十二,以班《志》考之,汝南一郡,戶四十六萬一千五百八十七。光武興於南陽,至永和元年,戶五十餘萬。三國虎爭,人衆之損,萬有一存,景元四年,與蜀通計民戶九十四萬三千二百四十三耳。當此之時,謂不過漢文、景時一大郡,非虛語也。〉加以邊境有事,將士勞苦,〈將,卽亮翻。〉若有水旱之患,國家之深憂也。昔劉備自成都至白水,多作傳舍,〈《典略》曰:備鎭成都,拔魏延督漢中,於是起館舍,築亭障,從成都至白水關四百餘區。傳,株戀翻。〉興費人役,太祖知其疲民也。今中國勞力,亦吳、蜀之所願;此安危之機也,惟陛下慮之!」帝答曰:「王業、宮室,亦宜並立,滅賊之後,但當罷守禦耳,豈可復興役邪!〈復,扶又翻;下同。〉是固君之職,蕭何之大略也。」〈此指蕭何治未央宮事爲言。〉羣曰:「昔漢祖惟與項羽爭天下,羽已滅,宮室燒焚,是以蕭何建武庫、太倉,皆是要急,然高祖猶非其壯麗。〈羣因帝蕭何之言以陳善閉邪。蕭何事見十一卷高帝七年。〉今二虜未平,誠不宜與古同也。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辭,況乃天王,莫之敢違。前欲壞武庫,謂不可不壞也;後欲置之,謂不可不置也。〈此皆指帝拒諫實事。壞,音怪。〉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辭言所屈;若少留神,〈少,詩沼翻;下同。〉卓然回意,亦非臣下之所及也。漢明帝欲起德陽殿,鍾離意諫,卽用其言,後乃復作之;殿成,謂羣臣曰:『鍾離尚書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豈憚一人,蓋爲百姓也。〈爲,于僞翻;下同。〉今臣曾不能少凝聖聽,〈凝,定也,停也;言帝不爲之留聽也。〉不及意遠矣。」帝乃爲之少有減省。

  帝耽于內寵,婦官秩石擬百官之數,〈西漢婦官十四等,秩石視內外百官之數。魏武建國,始命王后其下五等,曰夫人、昭儀、倢伃、容華、美人。文帝增貴嬪、淑媛、脩容、順成、良人。明帝增淑妃、昭華、脩儀,除順成官。太和中,始復命夫人,登其位於淑妃之上。自夫人以下,爵凡十二等,貴嬪、夫人位次皇后,爵無所視;淑妃位視相國,爵比諸侯王;淑媛位視御史大夫,爵比縣公;昭儀比縣侯;昭華比鄕侯;脩容比亭侯;脩儀比關內侯;倢伃視中二千石;容華視眞二千石;美人視比二千石;良人視千石。〉自貴人以下至掖庭灑掃,凡數千人,〈灑,所賣翻;掃,素報翻;又並如字。〉選女子知書可付信者六人,以爲女尚書,使典省外奏事,處當畫可。〈漢東都之末,宮中有女尚書。處當,奏事有不合上意,區處其當而下之也。畫可,畫從其所奏。省,悉景翻。處,昌呂翻。〉廷尉高柔上疏曰:「昔漢文惜十家之資,不營小臺之娛;去病慮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治,直之翻。〉況今所損者非惟百金之費,所憂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見所營立以充朝宴之儀,〈粗,坐五翻。見,賢遍翻。朝,直遙翻。〉訖罷作者,使得就農;二方平定,復可徐興。《周禮》,天子后妃以下百二十人,〈王立后,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是爲百二十人。〉嬪嬙之儀,旣已盛矣;竊聞後庭之數,或復過之,〈嬪,毗賓翻。嬙,慈良翻。復,扶又翻;下同。〉聖嗣不昌,殆能由此。臣愚以爲可妙簡淑媛以備內官之數,〈媛,美女也。淑,善也。媛,于絹翻。〉其餘盡遣還家,且以育精養神,專靜爲寶。如此,則《螽斯》之徵可庶而致矣。」〈《詩·螽斯》,后妃子孫衆多也。〉帝報曰:「輒克昌言,他復以聞。」〈輒以昌言自克也。《揚子》曰:勝己之私之謂克。〉

  是時獵法嚴峻,殺禁地鹿者身死,財產沒官,有能覺告者,厚加賞賜。柔復上疏曰:「中間以來,百姓供給衆役,親田者旣減;〈親田,謂躬親田畝者。〉加頃復有獵禁,羣鹿犯暴,殘食生苗,處處爲害,所傷不訾,〈不訾,言不可計量也。〉民雖障防,力不能禦。至如滎陽左右,周數百里,歲略不收。方今天下生財者甚少,而麋鹿之損者甚多,卒有兵戎之役,凶年之災,〈卒,讀曰猝。〉將無以待之。惟陛下寬放民間,使得捕鹿,遂除其禁,則衆庶永濟,莫不悅豫矣。」

  帝又欲平北芒,令於其上作臺觀,望見孟津。〈《黃圖》曰:登之可以遠觀,故曰觀。觀,古玩翻。〉衞尉辛毗諫曰:「天地之性,高高下下。〈《國語》:周太子晉曰:天地成而聚於高,歸物於下。四岳佐禹,高高下下,封崇九山,決汨九川。〉今而反之,旣非其理;加以損費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爲害,而丘陵皆夷,將何以禦之!」帝乃止。

  少府楊阜上疏曰:「陛下奉武皇帝開拓之大業,守文皇帝克終之元緒,〈元,始也;緒,絲端也。言文帝克終武帝之志,受禪易制,此絲端所從始也。〉誠宜思齊往古聖賢之善治,〈治,直吏翻。〉總觀季世放蕩之惡政。曩使桓、靈不廢高祖之法度,文、景之恭儉,太祖雖有神武,於何所施,而陛下何由處斯尊哉!〈處,昌呂翻。〉今吳、蜀未定,軍旅在外,諸所繕治,惟陛下務從約節。」〈治,直之翻。〉帝優詔答之。

  阜復上疏曰:「堯尚茅茨而萬國安其居,〈堯土階三尺,茅茨不翦。〉禹卑宮室而天下樂其業;〈樂,音洛。〉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周官·考工記》曰:殷人重屋,堂脩七尋,堂崇三尺。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桀作璇室象廊,〈《史記·龜策傳》曰:桀爲瓦室,紂爲象廊,與此稍異。〉紂爲傾宮鹿臺,〈《新序》曰:鹿臺其大三里,高千仞。臣瓚曰:今在朝歌城中。〉以喪其社稷,〈喪,息浪翻。〉楚靈以築章華而身受禍,〈楚靈王爲章華之臺,民不堪命,從亂如歸,王走而死于羋尹氏。〉秦始皇作阿房,二世而滅。〈事見七卷三十五年。〉夫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度,徒洛翻。〉未有不亡者也。陛下當以堯、舜、禹、湯、文、武爲法則,夏桀、殷紂、楚靈、秦皇爲深誡,而乃自暇自逸,惟宮臺是飾,必有顚覆危亡之禍矣。君作元首,臣爲股肱,存亡一體,得失同之。臣雖駑怯,敢忘爭臣之義!〈駑,音奴。爭,讀曰諍。〉言不切至,不足以感悟陛下;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墜于地。使臣身死有補萬一,則死之日猶生之年也,謹叩棺沐浴,伏俟重誅!」奏御,〈叩,近也。御,進也。〉帝感其忠言,手筆詔答。

  帝嘗著帽,被縹綾半袖。〈著,陟略翻。《說文》曰:帽,小兒蠻夷頭衣。縹,普沼翻,青白色。綾,紋帛,或謂之綺,或謂之紋繒。半袖,半臂也。《晉志》曰:帽名猶冠也,義取於蒙覆其首,其本纚也。古者冠無幘,冠下有纚,以繒爲之。後世施幘於冠,因或裁纚爲帽,自乘輿宴居,下至庶人無爵者,皆服之。被,皮義翻。〉阜問帝曰:「此於禮何法服也?」帝默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見阜。

  阜又上疏欲省宮人諸不見幸者,乃召御府吏問後宮人數。〈少府屬官有御府令,典官婢,員吏七十人,吏從官二十人。〉吏守舊令,對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數之曰:〈數,所具翻。〉「國家不與九卿爲密,反與小吏爲密乎!」帝愈嚴憚之。

  散騎常侍蔣濟上疏曰:「昔句踐養胎以待用,〈《國語》:越王句踐困於會稽,旣反國,命壯者無取老婦,老者無取壯妻;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將免乳者以告公,令醫守之;生丈夫,二壺酒、一犬;生女子,二壺酒、一豚;生三人,公與之母;生二人,公與之餼。散,悉亶翻。騎,奇寄翻。〉昭王恤病以雪仇,〈燕昭王於破燕之後,弔死問疾,欲以報齊,雪先王之恥。〉故能以弱燕服強齊,羸越滅勁吳。今二敵強盛,當身不除,百世之責也。〈謂當帝之身,不能滅吳、蜀,後世之責,必歸於帝。〉以陛下聖明神武之略,舍其緩者,〈舍,讀曰捨。〉專心討賊,臣以爲無難矣。」

  中書侍郎東萊王基上疏曰:〈按此則魏已改通事郎爲中書侍郎矣。〉「臣聞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家語》載孔子之言。〉顏淵曰:『東野子之御,馬力盡矣,而求進不已,殆將敗矣。』〈《荀子》:魯定公問於顏淵曰:「東野子善御乎?」顏淵曰:「善則善矣,雖然,其馬將失。」定公曰:「何以知之?」顏淵曰:「臣以政知之。昔舜巧於使民,造父巧於使馬。舜不窮其民力,造父不窮其馬力,是舜無失民,造父無失馬也。今東野畢之御,上車執轡,御體正矣;步驟馳騁,朝禮畢矣;歷險致遠,馬力盡矣;然猶求進不已,是以知之也。」〉今事役勞苦,男女離曠,願陛下深察東野之敝,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駟於未盡,節力役於未困。昔漢有天下,至孝文時唯有同姓諸侯,而賈誼憂之曰:『置火積薪之下而寢其下,因謂之安。』〈見十四卷漢文帝六年。〉今寇賊未殄,猛將擁兵,檢之則無以應敵,久之則難以遺後,〈謂五大在邊,尾大不掉,非善計以詒後人也。遺,于季翻。〉當盛明之世,不務以除患,若子孫不競,〈競,強也。〉社稷之憂也。使賈誼復起,必深切於曩時矣。」〈言不特痛哭流涕、長太息而已。復,扶又翻;下同。〉帝皆不聽。

  殿中監督役,擅收蘭臺令史;〈此殿中監,以其時營造宮室,使監作殿中耳,非唐殿中監之官也;觀後所謂校事可知矣。又據《晉書·輿服志》,大駕鹵簿,左殿中御史,右殿中監。則魏時殿中監已有定官。蘭臺令史,屬御史臺。《會要》曰:漢謂御史臺爲蘭臺。〉右僕射衞臻奏按之。詔曰:「殿舍不成,吾所留心,卿推之,何也?」〈推,考鞫也。〉臻曰:「古制侵官之法,〈古者,百官不相踰越。《左傳》:欒鍼曰:侵官,冒也。〉非惡其勤事也,〈惡,烏路翻。〉誠以所益者小,所墮者大也。〈墮,讀曰隳。〉臣每察校事,類皆如此,〈魏武建國,置校事,使察羣下。〉若又縱之,懼羣司將遂越職,以至陵夷矣。」

  尚書涿郡孫禮固請罷役,帝詔曰:「欽納讜言。」〈讜,音黨。〉促遣民作;監作者復奏留一月,有所成訖。〈成訖,言欲成殿舍以訖事也。監,古銜翻。〉禮徑至作所,不復重奏,〈重,直龍翻。〉稱詔罷民,帝奇其意而不責。帝雖不能盡用羣臣直諫之言,然皆優容之。

  秋,七月,洛陽崇華殿災。帝問侍中領太史令泰山高堂隆〈太史令,屬太常,隆以侍中領之。漢儒有高堂生,魯人;隆其後也。《姓譜》:齊公族有高堂氏。《風俗通》:齊卿高恭仲食采於高堂。〉曰:「此何咎也?於禮寧有祈禳之義乎?」對曰:「《易傳》曰:『上不儉,下不節,孽火燒其室。』又曰:『君高其臺,天火爲災。』〈京房《易傳》之辭。傳,直戀翻。孽,魚列翻。〉此人君務飾宮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應之以旱,火從高殿起也。」詔問隆:「吾聞漢武之時柏梁災,而大起宮殿以厭之,〈事見二十一卷漢武帝太初元年。厭,益涉翻;下同。〉其義云何?」對曰:「夷越之巫所爲,非聖賢之明訓也。《五行志》曰:『柏梁災,其後有江充巫蠱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無所厭也;今宜罷散民役。宮室之制,務從約節,清掃所災之處,不敢於此有所立作,則萐莆、嘉禾必生此地,〈萐,山輒翻,又色洽翻。莆,音蒲。《說文》:萐莆,瑞草也。堯時生於庖廚,扇暑而涼。〉若乃疲民之力,竭民之財,非所以致符瑞而懷遠人也。」

  §7 八月,庚午,立皇子芳爲齊王,詢爲秦王。帝無子,養二王爲子,宮省事祕,莫有知其所由來者。或云:芳,任城王楷之子也。〈楷,任城王彰之子。任,音壬。〉

  §8 丁巳,帝還洛陽。

  §9 詔復立崇華殿,〈復,扶又翻。〉更名曰九龍。〈據《高堂隆傳》,時郡國有九龍見,因以名殿。更,工衡翻。〉通引穀水過九龍殿前,〈《水經註》:穀渠東歷故金市南,直千秋門,枝流入石逗,伏流注靈芝九龍池。〉爲玉井綺欄,蟾蜍含受,神龍吐出。使博士扶風馬鈞作司南車,〈司南車,卽指南車也。崔豹《古今注》曰: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蚩尤作大霧,士皆迷路,乃作指南車以正四方。《述征記》曰:指南車上有木仙人,持信旛,車轉而人常指南。〉水轉百戲。〈傅玄曰:人有上百戲而不能動,帝問鈞:「可動否?」對曰:「可動。」「其巧可益否?」對曰:「可益。」受詔作之,以大木彫構,使其形若輪,平地施之,潛以水發焉。設爲女樂舞象,至令木人擊鼓吹簫。作山嶽,使木人跳絚擲劍,緣絚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舂磨鬭雞,變巧百端。 〉

  陵霄闕始構,有鵲巢其上,帝以問高堂隆,對曰:「《詩》曰:『惟鵲有巢,惟鳩居之。』〈《詩·召南·鵲巢》之辭也。〉今興宮室,起陵霄闕,而鵲巢之,此宮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意若曰:『宮室未成,將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夫天道無親,惟與善人,太戊、武丁覩災悚懼,故天降之福。〈太戊桑穀生朝,武丁飛雉雊鼎,皆能戒懼,轉災爲福。〉今若罷休百役,增崇德政,則三王可四,五帝可六,豈惟商宗轉禍爲福而已哉!」帝爲之動容。〈爲,于僞翻;下同。〉

  帝性嚴急,其督脩宮室有稽限者,〈立爲期限,以必其成,及期而不成,爲稽限。〉帝親召問,言猶在口,身首已分。散騎常侍領祕書監王肅〈漢桓帝延熹二年,置祕書監,秩四百石。〉上疏曰:「今宮室未就,見作者三四萬人。〈見,賢遍翻。〉九龍可以安聖體,其內足以列六宮;惟泰極已前,功夫尚大。〈泰極,謂太極殿。〉願陛下取常食稟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選其丁壯,擇留萬人,使一期而更之。〈更,工衡翻。〉咸知息代有日,則莫不悅以卽事,勞而不怨矣。〈《易》曰:說以使民,民忘其勞。〉計一歲有三百六十萬夫,亦不爲少。當一歲成者,聽且三年,分遣其餘,使皆卽農,無窮之計也。夫信之於民,國家大寶也。前車駕當幸洛陽,發民爲營,有司命以營成而罷;〈此營壘之營。〉旣成,又利其功力,不以時遣;有司徒營目前之利,〈此營求之營。〉不顧經國之體。臣愚以爲自今已後,儻復使民,〈復,扶又翻。〉宜明其令,使必如期;以次有事,寧使更發,無或失信。〈謂始焉於甲處營造,發民就役,次焉於乙處營造,不可仍用甲處就役之民,寧使更發民以供乙處之役也。〉凡陛下臨時之所行刑,皆有罪之吏、宜死之人也;然衆庶不知,謂爲倉卒。故願陛下下之於吏,【章:甲十六行本「吏」下有「而暴其罪」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卒,讀曰猝。下之之下,音戶稼翻;下同。〉鈞其死也,無使汙于宮掖〈鈞,與均同。汙,烏故翻。〉而爲遠近所疑。且人命至重,難生易殺,〈易,以豉翻。〉氣絕而不續者也,是以聖賢重之。昔漢文帝欲殺犯蹕者,廷尉張釋之曰:『方其時,上使誅之則已,今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不可傾也。』〈事見十四卷漢文帝三年。下,遐稼翻。〉臣以爲大失其義,非忠臣所宜陳也。廷尉者,天子之吏也,猶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謬乎!〈斯論誠足以矯張釋之之失言。〉斯重於爲己而輕於爲君,〈爲,于僞翻。〉不忠之甚者也,不可不察。」

  §10 中山恭王袞疾病,令官屬曰:「男子不死於婦人之手,〈《喪大記》之言。〉亟以時營東堂。」堂成,輿疾往居之。又令世子曰:「汝幼爲人君,知樂不知苦,必將以驕奢爲失者也。兄弟有不良之行,〈樂,音洛。行,下孟翻。〉當造厀諫之,〈造厀,詣䣛前也。造,七到翻。厀,與膝同。〉諫之不從,流涕喻之,喻之不改,乃白其母,猶不改,當以奏聞,幷辭國土。與其守寵罹禍,不若貧賤全身也。此亦謂大罪惡耳,其微過細故,當掩覆之。」〈覆,敷救翻。〉冬,十月,己酉,袞卒。

  §11 十一月,丁酉,帝行如許昌。

  §12 是歲,幽州刺史王雄使勇士韓龍刺殺鮮卑軻比能;自是種落離散,〈刺,七亦翻。種,章勇翻。〉互相侵伐,強者遠遁,弱者請服,邊陲遂安。

  §13 張掖柳谷口水溢涌,〈《魏氏春秋》曰:張掖删丹縣金山玄川溢。《漢晉春秋》曰:氐池縣大柳谷口,夜,激波涌溢。删丹、氐池二縣,《漢志》皆屬張掖,《晉志》無之,當是併省也。《五代志》:甘州張掖縣有大柳谷。又後周廢金山縣入删丹縣。蓋歷代廢置無常,疆土有離合也。〉寶石負圖,狀象靈龜,立于川西,有石馬七及鳳凰、麒麟、白虎、犧牛、璜玦、八卦、列宿、孛彗之象,〈宿,音秀。孛,蒲內翻。彗,徐芮翻,又徐醉翻,又祥歲翻。〉又有文曰「大討曹」。〈石圖之文,天意蓋昭昭矣。〉詔書班天下,以爲嘉瑞。任令于綽連齎以問鉅鹿張臶,〈任縣,前漢屬廣平國,後漢屬鉅鹿郡,魏復屬廣平郡。師古曰:任,本晉邑也,鄭皇頡奔晉,爲任大夫。劉昫曰:唐邢州任縣,漢鉅鹿南䜌縣地,晉置任縣,治苑鄕城。連齎者,連詔書及班下石圖,齎以問張臶也。張臶兼內外學,故以問之。臶,徂悶翻,又在甸翻,祖悶翻。〉臶密謂綽曰:「夫神以知來,不追旣往,兆先見而後廢興從之。〈見,賢遍翻。〉今漢已久亡,魏已得之,何所追興祥兆乎!此石,當今之變異而將來之符瑞也。」〈後人以此爲晉繼魏之徵;牛繼馬,又以爲元帝本牛氏繼司馬之徵。〉

  §14 帝使人以馬易珠璣、翡翠、玳瑁於吳,〈珠不圓者爲璣,又曰粗瑀爲璣。玳,徒耐翻。瑁,蒲佩翻。〉吳主曰:「此皆孤所不用,而可以得馬,孤何愛焉。」盡以與之。

  四年(丙辰、二三六)

  §1 春,吳人鑄大錢,一當五百。〈杜佑曰:孫權嘉平五年,鑄大泉,一當五百,文曰「大泉五百」,徑一寸三分,重十二銖。〉

  §2 三月,吳張昭卒,年八十一。昭容貌矜嚴,有威風,吳主以下,舉邦憚之。

  §3 夏,四月,漢主至湔,登觀阪,觀汶水之流,〈湔,卽漢之湔氐道,屬蜀郡。汶水,卽㟭江水也。㟭江出氐道西徼外㟭山,東流歷都安縣。沈約曰:縣,蜀所立。《水經註》曰:都安縣有桃關,蜀守李冰作大堰于此,謂之湔塴,亦曰湔堰;觀阪在其上。裴松之曰:湔,音翦。《晉書音義》:汶,讀與㟭同。諸葛亮旣沒,漢主游觀,莫之敢止。〉旬日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4 武都氐【章:甲十六行本「氐」下有「王」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苻健請降於漢;〈以此觀之,諸氐固先有苻姓矣,不待蒲堅以背文「草付」之祥乃姓苻也。杜佑曰:氐者,西戎別種,漢武帝開武都郡,排其種人,分竄山谷,或在上祿,或在河、隴左右。魏武令夏侯淵討叛氐阿貴、千萬等,後因拔棄漢中,遂徙武都之種於秦川,是曰楊氐。苻堅之先,是曰苻氐。楊氐、苻氐同出略陽,世爲婚姻。降,戶江翻。〉其弟不從,將四百戶來降。

  §5 五月,乙卯,樂平定侯董昭卒。〈《諡法》:大慮靜民曰定;純行不爽曰定。〉

  §6 冬,十月,己卯,帝還洛陽宮。

  §7 甲申,有星孛于大辰,〈《公羊傳》曰:大辰者何?大火也。何休《註》曰:大火與伐,天之所以示民時早晚,天下之所以取正,故謂之大辰。蔡邕曰:自亢八度至尾四度,謂之大火。陳卓曰:自氐五度至尾九度曰大火之次,於辰在卯。孛,蒲內翻。〉又孛于東方。高堂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所謂圜丘、方澤、南北郊及社稷神位也。〉敬恭以奉之。將營宮室,則宗廟爲先,廐庫爲次,居室爲後。〈《記·曲禮》之言。〉今圜丘、方澤、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廟之制又未如禮,而崇飾居室,士民失業。外人咸云『宮人之用與軍國之費略齊』,民不堪命,皆有怨怒。《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書·皋陶謨》之言。孔安國《註》曰:言天因民而降之福,民所歸者天命之,天視聽人君之行,用民爲聰明,天明可畏,亦用民成其威。民所叛者天討之,是天明可畏之效也。〉言天之賞罰,隨民言,順民心也。夫采椽、卑宮,唐、虞、大禹之所以垂皇風也;〈采椽,卽采來之木爲椽,不加斲削也。〉玉臺、瓊室,夏癸、商辛之所以犯昊天也。〈張蘊古曰:彼昏不知,瑤其臺而瓊其室。《文選·東都賦註》曰:紂爲瓊室,以瓊瑤飾之。〉今宮室過盛,天彗章灼,〈彗,祥歲翻,音又見上。〉斯乃慈父懇切之訓。當崇孝子祗聳之禮,不宜有忽,以重天怒。」隆數切諫,〈數,所角翻;下同。〉帝頗不悅。侍中盧毓進曰:「臣聞君明則臣直,古之聖王惟恐不聞其過,此乃臣等所以不及隆也。」帝乃解。毓,植之子也。

  §8 十二月,癸巳,潁陰靖侯陳羣卒。〈《諡法》:恭己鮮言曰靖;寬樂令終曰靖。〉羣前後數陳得失,〈數,所角翻。〉每上封事,輒削其草,時人及其子弟莫能知也。論者或譏羣居位拱默;〈言拱手而已,默無一言。〉正始中,詔撰羣臣上書以爲《名臣奏議》,〈撰,雛免翻。〉朝士乃見羣諫事,皆歎息焉。

  袁子論曰:或云:「少府楊阜豈非忠臣哉?見人主之非則勃然觸之,與人言未嘗不道。」〈道者,言之也。〉答曰:「夫仁者愛人,施之君謂之忠,施於親謂之孝。今爲人臣,見人主失道,力詆其非而播揚其惡,可謂直士,未爲忠臣也。故司空陳羣則不然,談論終日,未嘗言人主之非;書數十上,〈上,時掌翻。〉外人不知。君子謂羣於是乎長者矣。」

  §9 乙未,帝行如許昌。

  §10 詔公卿舉才德兼備者各一人,司馬懿以兗州刺史太原王昶應選。〈兗州統陳留、東郡、濟陰、任城、東平、濟北、泰山。昶,丑兩翻。〉昶爲人謹厚,名其兄子曰默,曰沈,〈沈,時林翻。〉名其子曰渾,曰深,爲書戒之曰:「吾以四者爲名,欲使汝曹顧名思義,不敢違越也。夫物速成則疾亡,晚就而善終,朝華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君子戒於闕黨也。〈《論語》: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歟?」孔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夫能屈以爲伸,讓以爲得,弱以爲強,鮮不遂矣。〈鮮,息淺翻。〉夫毀譽者,愛惡之原而禍福之機也。〈譽,音余。惡,烏路翻。〉孔子曰:『吾之於人,誰毀誰譽。』〈見《論語》。〉以聖人之德猶尚如此,況庸庸之徒而輕毀譽哉!人或毀己,當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毀之行,則彼言當矣;若己無可毀之行,則彼言妄矣。當則無怨於彼,〈當,丁浪翻。〉妄則無害於身,又何反報焉!諺曰:『救寒莫如重裘,〈重,直龍翻。〉止謗莫如自脩』,斯言信矣。」〈昶之所以戒子姪如此。然高貴鄕公之難,王沈陷於不忠;平吳之役,王渾與王濬爭功。馬伏波萬里還書以戒兄子,固無益於兄子也。〉

  景初元年(丁巳、二三七)以改曆,紀元景初。〉

  §1 春,正月,壬辰,山茌縣言黃龍見。〈山茌,前漢曰茌縣,後漢及魏、晉曰山茌,屬泰山郡。師古曰:茌,士疑翻;應劭音淄;裴松之音仕貍翻。見,賢遍翻。〉高堂隆以爲:「魏得土德,故其瑞黃龍見,宜改正朔,易服色,以神明其政,變民耳目。」帝從其議。三月,下詔改元,以是月爲孟夏四月,服色尚黃,犧牲用白,從地正也。〈是月,春三月也。殷爲地正,以建丑,十二月爲歲首。服色尚黃,以土代火之次。犧牲用白,從殷也。〉更名《太和曆》曰《景初曆》。〈《太和曆》,註見《目錄》七卷太和元年。更,工衡翻。〉

  §2 五月,己巳,帝還洛陽。

  §3 己丑,大赦。

  §4 六月,戊申,京都地震。

  §5 己亥,以尚書令陳矯爲司徒,左僕射衞臻爲司空。〈《晉志》曰:尚書僕射,漢本置一人,獻帝建安四年,以執金吾榮郃爲尚書左僕射,僕射分置左右蓋自此始。自晉迄于江左,省置無恆,置二則爲左右僕射;或不兩置,但曰尚書僕射。令闕則左爲省主,若左右並闕,則置尚書僕射以主左事。〉

  §6 有司奏以武皇帝爲魏太祖,文皇帝爲魏高祖,帝爲魏烈祖;三祖之廟,萬世不毀。〈沈約曰:時羣公有司始奏更定七廟之制曰:武皇帝肇建洪基,撥亂夷險,爲魏太祖。文皇帝繼天革命,應期受禪,爲魏高祖。上集成大命,清定華夏,興制禮樂,爲魏烈祖。明帝在阼而其下先擬定廟號,非禮也。《諡法》: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業曰烈。〉

  孫盛論曰:夫諡以表行,〈行,下孟翻。〉廟以存容。未有當年而逆制祖宗,未終而豫自尊顯。魏之羣司於是乎失正矣。〈羣司,百執事之臣也。〉

  §7 秋,七月,丁卯,東鄕貞公【章:甲十六行本「公」作「侯」;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陳矯卒。〈《諡法》:下隱無屈曰貞;清白守節曰貞。〉

  §8 公孫淵數對國中賓客出惡言,〈數,所角翻。〉帝欲討之,以荊州刺史【章:甲十六行本「史」下有「河東」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毌丘儉爲幽州刺史。〈毌丘,複姓。毌,音無。〉儉上疏曰:「陛下卽位以來,未有可書。吳、蜀恃險,未可卒平,〈卒,讀曰猝。〉聊可以此方無用之士克定遼東。」〈鄭玄曰:聊,且略之辭。〉光祿大夫衞臻曰:「儉所陳皆戰國細術,非王者之事也。吳頻歲稱兵,〈稱,舉也。〉寇亂邊境,而猶按甲養士,未果致討者,誠以百姓疲勞故也。淵生長海表,相承三世,〈度、康、淵,凡三世。長,知兩翻。〉外撫戎夷,內脩戰射,而儉欲以偏軍長驅,朝至夕卷,〈卷,讀曰捲。〉知其妄矣。」帝不聽,使儉帥諸軍及鮮卑、烏桓屯遼東南界,〈帥,讀曰率。〉璽書徵淵。淵遂發兵反,逆儉於遼隧。〈遼隧縣,二漢屬遼東郡;《晉志》無其地,蓋在遼水東岸。《水經註》:玄菟郡高句麗縣有遼山,小遼水所出,西南至遼隧縣,入于大遼水。璽,斯氏翻。〉會天雨十餘日,遼水大漲,儉與戰不利,引軍還右北平。淵因自立爲燕王,改元紹漢,置百官,遣使假鮮卑單于璽,封拜邊民,誘呼鮮卑以侵擾北方。〈誘,音酉。〉

  §9 漢張后殂。

  §10 九月,冀、兗、徐、豫大水。〈冀州統趙、鉅鹿、安平、平原、樂陵、勃海、河間、博陵、清河、中山、常山。徐州統彭城、下邳、東海、琅邪、廣陵、臨淮。豫州統潁川、汝南、汝陰、梁、沛、譙、魯、弋陽、安豐。〉

  §11 西平郭夫人有寵於帝,〈夫人河右大族,黃初中,以本郡反叛,沒入宮。〉毛后愛弛。帝游後園,曲宴極樂。〈曲宴,禁中之宴,猶言私宴也。樂,音洛;下同。〉郭夫人請延皇后,帝不許,因禁左右使不得宣。〈宣,布也,露其事也。〉后知之,明日,謂帝曰:「昨日游宴北園,樂乎?」〈後園在洛城北隅。〉帝以左右泄之,所殺十餘人。庚辰,賜后死,然猶加諡曰悼。〈《諡法》:中年早夭曰悼;肆行無禮曰悼。〉癸丑,葬愍陵。遷其弟曾爲散騎常侍。

  §12 冬,十月,帝用高堂隆之議,營洛陽南委粟山爲圜丘,〈《魏氏春秋》曰:洛陽有委粟山,在陰鄕,魏時營爲圜丘。孔穎達曰:委粟山在洛陽南二十里。〉詔曰:「昔漢氏之初,承秦滅學之後,採摭殘缺,以備郊祀,四百餘年,廢無禘禮。〈摭,之石翻。禮,五年一禘,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審諦昭穆而祭于太祖也。禘所以異於祫者,毀廟之主,陳於太祖廟,與祫同,未毀廟之主,則各就其廟以祭,此其異也。《春秋》:吉禘于莊公。《左傳》:晉人曰:寡君之未禘祀。杜預《註》曰:禘祀,三年之吉祭也。僖八年,禘于太廟。杜預曰:三年大祭之名。二者不同,禮有禘、有大禘。以下文觀之,則此乃《禮記·祭法》所謂郊禘之禘。鄭氏《註》曰:禘郊祖宗,謂祭祀以配食也。此禘謂祭昊天於圜丘也。〉曹氏世系出自有虞,今祀皇皇帝天於圜丘,以始祖虞舜配;祭皇皇后地於方丘,以舜妃伊氏配;〈舜妃,堯女也。堯,伊祁氏。〉祀皇天之神於南郊,以武帝配;祭皇地之祗於北郊,以武宣皇后配。」

  §13 廬江主簿呂習密使人請兵於吳,欲開門爲內應;吳主使衞將軍全琮督前將軍朱桓等赴之,旣至,事露,吳軍還。〈琮,徂宗翻。還,從宣翻,又如字。〉

  §14 諸葛恪至丹陽,移書四部屬城長吏,〈「四部」,當作「四郡」,謂吳郡、會稽、新都、鄱陽,皆與丹陽鄰接,山越依阻出沒,故令各保其疆界也。或曰:四部,謂東、西、南、北四部都尉也。〉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從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內諸將,羅兵幽阻,〈使諸將入扼幽阻之地,故謂之內。內,讀曰納。〉但繕藩籬,不與交鋒,俟其穀稼將熟,輒縱兵芟刈,使無遺種。〈芟,所銜翻。種,章勇翻。〉舊穀旣盡,新穀不收,平民屯居,略無所入。於是山民飢窮,漸出降首。〈降,戶江翻。首,式救翻。〉恪乃復敕下曰:〈復,扶又翻。敕下者,出敎令約敕其下也。〉「山民去惡從化,皆當撫慰,徙出外縣,不得嫌疑,有所拘執!」臼陽長胡伉得降民周遺;〈臼陽旣置長,必以爲縣,其地當在丹陽郡而今無所考。〉遺舊惡民,困迫暫出,伉縛送言[諸]府。恪以伉違敎,遂斬以徇。民聞伉坐執人被戮,〈伉,胡朗翻,又去浪翻。〉知官惟欲出之而已,於是老幼相攜而出,歲期人數,皆如本規;〈歲期人數見上卷青龍二年。〉恪自領萬人,餘分給諸將。吳主嘉其功,拜恪威北將軍,〈威北將軍,亦孫氏所創置。〉封都鄕侯,徙屯廬江皖口。〈皖水自霍山縣東南流三百四十里入大江,謂之皖口。皖,戶版翻。〉

  §15 是歲,徙長安鍾簴、橐佗、銅人、承露盤於洛陽。盤折,〈簴,音巨。佗,徒河翻。折,而設翻。〉聲聞數十里。〈聞,音問。〉銅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霸城,卽漢京兆霸陵縣故城也。〉大發銅鑄銅人二,號曰翁仲,列坐於司馬門外。又鑄黃龍、鳳皇各一,龍高四丈,鳳高三丈餘,〈高,古號翻。〉置內殿前。起土山於芳林園西北陬,〈《水經註》:大夏門內東側際城有景陽山,卽芳林園之西北陬也。裴松之曰:芳林園卽今華林園,齊王芳卽位,改曰華林園。陬,將侯翻。〉使公卿羣僚皆負土,樹松、竹、雜木、善草於其上,捕山禽雜獸置其中。司徒軍議掾董尋上疏諫曰:〈漢公府無軍議掾,此官魏置也。掾,俞絹翻。〉「臣聞古之直士,盡言於國,不避死亡。故周昌比高祖於桀、紂,劉輔譬趙后於人婢,〈周昌,註已見前。劉輔事見三十一卷漢成帝永始元年。〉天生忠直,雖白刃沸湯,往而不顧者,誠爲時主愛惜天下也。〈爲,于僞翻。〉建安以來,野戰死亡,或門殫戶盡,雖有存者,遺孤老弱。若今宮室狹小,當廣大之,猶宜隨時,不妨農務,況乃作無益之物,黃龍、鳳皇,九龍、承露盤,此皆聖明之所不興也,其功三倍於殿舍。陛下旣尊羣臣,顯以冠冕,被以文繡,〈被,皮義翻。〉載以華輿,所以異於小人;而使穿方舉土,〈方,穴土爲方也。《漢書》所謂方中,亦此義。〉面目垢黑,【章:甲十六行本「黑」下有「沾體塗足」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衣冠了鳥,〈了鳥,衣冠摧敝之貌。〉毀國之光以崇無益,甚非謂也。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見《論語》孔子對魯定公之辭。〉無忠無禮,國何以立!臣知言出必死,而臣自比於牛之一毛,生旣無益,死亦何損!〈司馬遷《答任安書》曰:假令僕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異!〉秉筆流涕,心與世辭。臣有八子,臣死之後,累陛下矣!」〈累,力瑞翻。〉將奏,沐浴以待命。帝曰:「董尋不畏死邪!」主者奏收尋,有詔勿問。

  高堂隆上疏曰:「今世之小人,好說秦、漢之奢靡以蕩聖心;〈好,呼到翻。〉求取亡國不度之器,〈不度之器,謂長安鍾簴、橐佗、銅人、承露盤也。〉勞役費損以傷德政:非所以興禮樂之和,保神明之休也。」帝不聽。

  隆又上疏曰:「昔洪水滔天二十二載,〈隆之此言,蓋取鯀九載績用弗成,禹治兗州作十有三載,乃同合以爲二十二載之數。載,子亥翻。〉堯、舜君臣南面而已。今無若時之急,而使公卿大夫並與廝徒共供事役,聞之四夷,非喜聲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今吳、蜀二賊,非徒白地、小虜、聚邑之寇,〈白地,謂大幕不生草木,多白沙也。小虜,謂烏桓、鮮卑也。聚邑之寇,謂盜賊竊發,屯據鄕邑聚落者。〉及僭號稱帝,欲與中國爭衡。〈衡,所以稱輕重。爭衡者,言吳、蜀自謂國勢與中國鈞,無所輕重也。〉今若有人來告,『權、禪並脩德政,輕省租賦,動咨耆賢,事遵禮度,』陛下聞之,豈不惕然惡其如此,〈惡,烏路翻。〉以爲難卒討滅〈卒,讀曰猝。〉而爲國憂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賊並爲無道,崇侈無度,役其士民,重其賦斂,〈斂,力贍翻。〉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聞之,豈不幸彼疲敝而取之不難乎!苟如此,則可易心而度,事義之數亦不遠矣!〈度,徒洛翻。義,禮也,高堂隆之論諫,可謂深切著明矣。〉亡國之主自謂不亡,然後至於亡;賢聖之君自謂亡,然後至於不亡。今天下彫敝,民無儋石之儲,〈儋,可濫翻。〉國無終年之蓄,外有強敵,六軍暴邊,內興土功,州郡騷動,若有寇警,則臣懼版築之士不能投命虜庭矣。又,將吏奉祿,稍見折減,〈將,子亮翻。奉,扶用翻。〉方之於昔,五分居一,諸受休者又絕稟賜,〈稟,筆錦翻,給也。〉不應輸者今皆出半,此爲官入兼多於舊,其所出與參少於昔。〈參,三分也。〉而度支經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賦,前後相繼。〈此蓋犒饗工徒,度支經用不足以給,故賦牛肉以供之。度,徒洛翻。〉反而推之,凡此諸費,必有所在。〈指言諸費皆在於營繕也。〉且夫祿賜穀帛,人主所以惠養吏民而爲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廢,是奪其命矣。旣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帝覽之,謂中書監、令曰:「觀隆此奏,使朕懼哉!」〈中書監、令,典奏事,因觀隆奏,遂以語之。〉

  尚書衞覬上疏曰:「今議者多好悅耳:〈覬,音冀。好,呼到翻。〉其言政治,則比陛下於堯、舜;〈治,直吏翻。〉其言征伐,則比二虜於貍鼠。臣以爲不然。四海之內,分而爲三,羣士陳力,各爲其主,〈爲,于僞翻。〉是與六國分治無以爲異也。當今千里無煙,遺民困苦;陛下不善留意,將遂凋敝,難可復振。〈復,扶又翻。〉武皇帝之時,後宮食不過一肉,衣不用錦繡,茵蓐不緣飾,〈緣,俞絹翻。茵蓐之字從草,蓋古人用草爲之,後世鞇字有旁從革者,用皮爲之也。裀褥二字有旁從衣者,用帛爲之也。古樸散而文飾盛,又從而加緣飾焉。觀《書·顧命》,敷席有黼純、綴純、畫純、玄粉純之別,則成周之時已然矣。純,之尹翻,緣也。〉器物無丹漆,〈古者朴素,舜造漆器而羣臣諫者不止,況加丹乎!〉用能平定天下,遺福子孫,此皆陛下之所覽也。當今之務,宜君臣上下,計校府庫,量入爲出,猶恐不及;〈量,音良。〉而工役不輟,侈靡日崇,帑藏日竭。〈帑,徒朗翻。藏,徂浪翻。〉昔漢武信神仙之道,謂當得雲表之露以餐玉屑,故立仙掌以承高露,陛下通明,每所非笑。漢武有求於露而猶尚見非,陛下無求於露而空設之,不益於好而糜費功夫,誠皆聖慮所宜裁制也!」

  時有詔錄奪士女,〈錄,收也。〉前已嫁爲吏民妻者,還以配士,聽以生口自贖,又簡選其有姿首者內之掖庭。〈姿,謂有色者;首,謂鬒髮者。〉太子舍人沛國張茂上書諫曰:「陛下,天之子也,百姓吏民,亦陛下子也,今奪彼以與此,亦無以異於奪兄之妻妻弟也,〈妻妻,下七細翻。〉於父母之恩偏矣。又,詔書得以生口年紀、顏色與妻相當者自代,故富者則傾家盡產,貧者舉假貸貰,貴買生口以贖其妻;縣官以配士爲名而實內之掖庭,其醜惡乃出與士。得婦者未必喜而失妻者必有憂,或窮或愁,皆不得志。夫君有天下而不得萬姓之懽心者,鮮不危殆。〈鮮,息淺翻。〉且軍師在外數十萬人,一日之費非徒千金,舉天下之賦以奉此役,猶將不給,況復有掖庭非員無錄之女,〈非員,謂出於員數之外者。無錄,謂宮中錄籍無其名者。復,扶又翻。〉椒房母后之家,賞賜橫與,〈橫,戶孟翻。〉內外交引,其費半軍。〈謂其費與給軍之費相半也。〉昔漢武帝掘地爲海,封土爲山,〈掘地爲海,謂開昆明池;封土爲山,謂作三神山漸臺也。〉賴是時天下爲一,莫敢與爭者耳。自衰亂以來,四五十載,〈載,子亥翻;下同。〉馬不捨鞍,士不釋甲,強寇在疆,圖危魏室。陛下不戰戰業業,念崇節約,而乃奢靡是務,中尚方作玩弄之物,〈《晉志》:少府統中、左、右三尚方。」〉後園建承露之盤,斯誠快耳目之觀,然亦足以騁寇讎之心矣!〈騁,丑郢翻。〉惜乎,舍堯舜之節儉而爲漢武帝之侈事,臣竊爲陛下不取也。」帝不聽。〈舍,讀曰捨。竊爲,于僞翻。〉

  高堂隆疾篤,口占上疏曰:〈疾篤不能自書,故口占而使人書之。〉「曾子有言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見《論語》。〉臣寢疾有增無損,常恐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誠,願陛下少垂省覽!〈省,悉景翻。〉臣觀三代之有天下,聖賢相承,歷數百載,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然癸、辛之徒,縱心極欲,皇天震怒,宗國爲墟,紂梟白旗,〈武王斬紂首,懸之太白之旗。梟,堅堯翻。〉桀放鳴條,〈商湯破桀於鳴條,遂放之于南巢。孔安國曰:鳴條地在安邑之西。〉天子之尊,湯、武有之;豈伊異人?皆明王之冑也。黃初之際,天兆其戒,異類之鳥,育長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異也。〈《晉書·五行志》:黃初元年,未央宮中有燕生鷹,口爪俱赤。長,知兩翻。〉宜防鷹揚之臣於蕭牆之內;〈司馬氏之事,隆固逆知之矣。〉可選諸王,使君國典兵,往往棋跱,鎭撫皇畿,翼亮帝室。夫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書·蔡仲之命》之辭。〉民詠德政,則延期過曆;下有怨歎,則輟錄授能。〈錄,圖錄也。〉由此觀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獨陛下之天下也!」帝手詔深慰勞之。未幾而卒。〈勞,力到翻。幾,居豈翻。〉

  陳壽評曰:高堂隆學業脩明,志存匡君,因變陳戒,發於懇誠,忠矣哉!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謂意過其通者歟!〈謂是年黃龍見之議也。意過其通,謂意料之說,執之甚堅,反過其學之所習者也。〉

  §16 帝深疾浮華之士,詔吏部尚書盧毓曰:〈毓,余六翻。〉「選舉莫取有名,名如畫地作餅,不可啖也。」〈啖,徒覽翻;噍也,食也,又徒濫翻。〉毓對曰:「名不足以致異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敎慕善,然後有名,非所當疾也。愚臣旣不足以識異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按常爲職,但當有以驗其後耳。古者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言唐、虞之治也。〉今考績之法廢,而以毀譽相進退,故眞僞渾雜,虛實相蒙。」帝納其言。〈渾,胡本翻。〉詔散騎常侍劉卲作考課法。卲作《都官考課法》七十二條,又作《說略》一篇,〈《說略》者,說考課之大略也。〉詔下百官議。〈下,遐稼翻。〉

  司隸校尉崔林曰:「按《周官》考課,其文備矣。〈周冢宰總百官,歲終則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會,聽其政事,而詔王廢置;三歲,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其詳見於《周禮》。〉自康王以下,遂以陵夷,此卽考課之法存乎其人也。及漢之季,其失豈在乎佐吏之職不密哉!方今軍旅或猥或卒,〈猥,積也;卒,倉猝也,讀曰猝。〉增減無常,固難一矣。且萬目不張,舉其綱,〈以網爲譬也。〉衆毛不整,振其領,〈以裘爲譬也。〉皋陶仕虞,伊尹臣殷,不仁者遠。〈用《論語》子夏答樊遲之言。陶,音遙。〉若大臣能任其職,式是百辟,〈《詩·烝民》曰: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註》云:汝施行法度於是百君。〉則孰敢不肅,烏在考課哉!」

  黃門侍郎杜恕曰:「明試以功,三載考績,誠帝王之盛制也。然歷六代而考績之法不著,關七聖而課試之文不垂,〈六代:唐、虞、夏、商、周、漢。七聖:堯、舜、禹、湯、文武、周公。關,通也。〉臣誠以爲其法可粗依,其詳難備舉故也。〈粗,坐五翻。〉語曰:『世有亂人而無亂法』,若使法可專任,則唐、虞可不須稷、契之佐,殷、周無貴伊、呂之輔矣。〈契,息列翻。〉今奏考功者,陳周、漢之云爲,綴京房之本旨,〈漢京房有考功課吏法。〉可謂明考課之要矣。於以崇揖讓之風,興濟濟之治,臣以爲未盡善也。〈濟,子禮翻。治,直吏翻。〉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四科,卽漢左雄所上,黃瓊所增者也。見五十二卷順帝漢安二年。〉皆有事效,然後察舉,試辟公府,爲親民長吏,〈長,知兩翻。〉轉以功次補郡守者,或就增秩賜爵,此最考課之急務也。臣以爲便當顯其身,用其言,使具爲課州郡之法,法具施行,立必信之賞,施必行之罰。至於公卿及內職大臣,亦當俱以其職考課之。古之三公,坐而論道;〈《周官·考工記》曰:坐而論道,謂之三公。〉內職大臣,納言補闕,無善不紀,無過不舉。且天下至大,萬機至衆,誠非一明所能徧照;故君爲元首,臣作股肱,明其一體相須而成也。是以古人稱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支,帝王之業,非一士之略。〈師古曰:此語出於《愼子》,班固引以贊婁敬、叔孫通。〉由是言之,焉有大臣守職辦課可以致雍熙者哉!〈焉,於虔翻。〉誠使容身保位,無放退之辜,而盡節在公,抱見疑之勢,公義不脩而私議成俗,雖仲尼爲課,猶不能盡一才,又況於世俗之人乎!」

  司空掾北地傅嘏曰:「夫建官均職,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循名責實,糾勵成規,所以治末也。〈治,直之翻。〉本綱未舉而造制末程,〈綱,維紘繩,網總也;舉綱則衆目張矣,言所繫者大也。十髮爲程,一程爲分,言其細也。又曰:程,品式也。〉國略不崇而考課是先,〈國略,國經也。先,心薦翻。〉懼不足以料賢愚之分,精幽明之理也。」〈料,音聊。〉議久之不決,事竟不行。

  臣光曰:爲治之要,莫先於用人,〈治,直吏翻。〉而知人之道,聖賢所難也。〈《書》皋陶曰: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是故求之於毀譽,則愛憎競進而善惡渾殽;〈譽,音余。渾,戶本翻。〉考之於功狀,則巧詐橫生而眞僞相冒。要之,其本在於至公至明而已矣。爲人上者至公至明,則羣下之能否焯然形於目中,無所復逃矣。〈焯,職略翻,明也。復,扶又翻。〉苟爲不公不明,則考課之法,適足爲曲私欺罔之資也。何以言之?公明者,心也,功狀者,迹也。己之心不能治,〈治,直之翻;下同。〉而以考人之迹,不亦難乎!爲人上者,誠能不以親疏貴賤異其心,喜怒好惡亂其志,〈好,呼到翻。惡,烏路翻。〉欲知治經之士,則視其記覽博洽,〈博,廣也,大也,通也。洽,徧也。〉講論精通,斯爲善治經矣;欲知治獄之士,則視其曲盡情僞,無所寃抑,斯爲善治獄矣;欲知治財之士,則視其倉庫盈實,百姓富給,斯爲善治財矣;欲知治兵之士,則視其戰勝攻取,敵人畏服,斯爲善治兵矣。至於百官,莫不皆然。雖詢謀於人而決之在己,雖考求於迹而察之在心,硏覈其實而斟酌其宜,至精至微,不可以口述,不可以書傳也,安得豫爲之法而悉委有司哉!〈溫公之論善矣,然必英明之君,然後能行之。自漢以下,循名責實,莫孝宣若也。宣帝之政,非由師傅之諭敎,公輔之啓沃也。公所謂不可以口述,不可以書傳,其萬世之名言也歟!〉或者親貴雖不能而任職,疏賤雖賢才而見遺;所喜所好者敗官而不去,所怒所惡者有功而不錄;〈喜,許記翻。好,呼到翻。敗,補邁翻。惡,烏路翻。〉詢謀於人,則毀譽相半而不能決,考求其迹,則文具實亡而不能察。雖復爲之善法,〈復,扶又翻。〉繁其條目,謹其簿書,安能得其眞哉!或曰:人君之治,〈治,直吏翻。〉大者天下,小者一國,內外之官以千萬數,考察黜陟,安得不委有司而獨任其事哉?曰:非謂其然也。凡爲人上者,不特人君而已;太守居一郡之上,刺史居一州之上,九卿居屬官之上,三公居百執事之上,皆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在下之人,爲人君者亦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公卿【章:甲十六行本「卿」下有「刺史」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太守,奚煩勞之有哉!〈古人有言曰:舉一綱,衆目張。又曰:正其本,萬事理,此之謂也。而所謂本者,豈易言哉!〉或曰:考績之法,唐、虞所爲,京房、劉卲述而修之耳,烏可廢哉?曰:唐、虞之官,其居位也久,其受任也專,其立法也寬,其責成也遠。是故鯀之治水,九載績用弗成,然後治其罪;〈事見《尚書》。治其罪,謂殛鯀於羽山也。治,直之翻;下同。〉禹之治水,九州攸同,四隩旣宅,然後賞其功;〈隩,於六翻。事亦見《尚書》。賞其功,謂錫禹以玄珪也。〉非若京房、劉卲之法,校其米鹽之課,責其旦夕之效也。事固有名同而實異者,不可不察也。考績非可行於唐、虞而不可行於漢、魏,由京房、劉卲不得其本而奔趨其末故也。〈趨,七喻翻。〉

  §17 初,右僕射衞臻典選舉,中護軍蔣濟遺臻書曰:〈蔣濟已自中護軍遷護軍將軍,此復書中護軍,蓋先時事也。遺,于季翻。〉「漢主【章:甲十六行本「主」作「祖」;乙十一行本同。】遇亡虜爲上將,〈謂韓信。〉周武拔漁父爲太師;〈謂呂望。〉布衣廝養,〈廝,音斯。養,羊尚翻。〉可登王公,何必守文,試而後用!」臻曰:「不然。子欲同牧野於成、康,喻斷蛇於文、景,〈謂草創之規略,不可用於承平之時也。〉好不經之舉,〈好,呼到翻。經,常也。〉開拔奇之津,〈津,江河濟渡之要,故以爲喻。〉將使天下馳騁而起矣!」

  盧毓論人及選舉,皆先性行而後言才,〈先,悉薦翻。行,下孟翻。〉黃門郎馮翊李豐嘗以問毓,毓曰:「才所以爲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今稱之有才而不能爲善,是才不中器也!」豐服其言。〈中,竹仲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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