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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九 漢紀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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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上章執徐,盡著雍困敦,凡九年。 孝元皇帝下 永光三年(庚辰、前四一) §1 春,二月,馮奉世還京師,更爲左將軍,賜爵關內侯。 §2 三月,立皇子康爲濟陽王。〈濟,子禮翻。〉 §3 夏,四月,平【章:乙十一行本「平」上有「癸未」二字;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傳校同。】昌考侯王接薨。〈《諡法》:大慮行方曰考。〉秋,七月,壬戌,以平恩侯許嘉爲大司馬、車騎將軍。 §4 冬,十一月,己丑,地震,雨水。 §5 復鹽鐵官;置博士弟子員千人。〈罷鹽鐵官,博士弟子毋置員,事見上卷初元五年。〉以用度不足,民多復除,〈復,方目翻。〉無以給中外繇役故也。〈繇,古傜字通。〉 四年(辛巳、前四〇) §1 春,二月,赦天下。 §2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雍,於用翻。畤,音止。〉 §3 夏,六月,甲戌,孝宣園東闕災。 §4 戊寅晦,日有食之。上於是召諸前言日變在周堪、張猛者責問,皆稽首謝;〈譖堪、猛事見上卷元年。稽,音啓。〉因下詔稱堪、猛【章:乙十一行本無「猛」字;傳校同。】之美,徵詣行在所,拜爲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領尚書事;猛復爲太中大夫、給事中。中書令石顯管尚書,〈師古曰:言管主其事。〉尚書五人皆其黨也;〈按《帝紀》及《百官表》,成帝建始四年,初置尚書員五人。此蓋言顯與牢梁、五鹿充宗、伊嘉、陳順五人皆典領尚書事,雖未置定員,實亦五人也。〉堪希得見,〈見,賢遍翻。〉常因顯白事,事決顯口。會堪疾瘖,不能言而卒。〈師古曰:瘖,音於今翻。〉顯誣譖猛,令自殺於公車。 §5 初,貢禹奏言:「孝惠、孝景廟皆親盡宜毀,〈按《貢禹傳》,定漢宗廟迭毀之禮,未及施行而卒。其後,韋玄成等毀廟之議,又不純用禹說。觀其奏言天子七廟,孝惠、孝景親盡宜毀,蓋以悼考廟足爲七廟也。〉及郡國廟不應古禮,宜正定。」〈惠帝尊高帝廟爲太祖廟,景帝尊文帝廟爲太宗廟;行所嘗幸郡國,各立太祖、太宗廟。宣帝復尊武帝爲世宗廟,行所巡狩亦立焉。凡祖宗廟在郡國者六十八,合百六十七所。《春秋》之義,王不祭於下土諸侯,故以爲不應古禮。〉天子是其議。秋,七月,戊子,罷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衞思后、戾太子、戾后園,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師古曰:昭靈后,高祖母也。武哀王,高祖兄也。昭哀后,高祖姊也。衞思后,戾太子母也。戾后,卽史良娣也。〉冬,十月,乙丑,罷祖宗廟在郡國者。 §6 諸陵分屬三輔。〈師古曰:先是諸陵總屬太常,今各依其地界屬三輔。〉以渭城壽陵亭部原上爲初陵;〈服虔曰:元帝所置陵也;未有名,故曰初。〉詔勿置縣邑及徙郡國民。 五年(壬午、前三九) §1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畤,音止。〉三月,幸河東,祠后土。 §2 秋,潁川水流殺人民。 §3 冬,上幸長楊射熊館,〈師古曰:長楊,宮名也,在盩厔縣;其中有射熊館。〉大獵。 §4 十二月,乙酉,毀太上皇、孝惠皇帝寢廟園,用韋玄成等之議也。〈玄成等奏曰:「祖宗之廟,世世不毀;繼祖以下,五廟而迭毀。今高皇帝爲太祖,孝文皇帝爲太宗,孝景皇帝爲昭,孝武皇帝爲穆,孝昭皇帝與孝宣皇帝俱爲昭。皇考廟,親未盡。太上皇、孝惠廟皆親盡,宜毀。」〉 §5 上好儒術、文辭,頗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進見,〈好,呼到翻。見,賢遍翻。〉人人以【章:乙十一行本「以」上有「自」字;孔本同。】爲得上意。又傅昭儀及子濟陽王康愛幸,〈《外戚傳》曰:元帝加昭儀之號,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師古曰:昭顯其儀,示隆重也。濟,子禮翻。〉逾於皇后、太子。〈昭儀位次皇后,今寵逾之。〉太子少傅匡衡上疏曰:〈疏,所據翻,條陳也。〉「臣聞治亂安危之機,在乎審所用心。蓋受命之王,【章:乙十一行本「王」作「主」;傳校同。】務在創業垂統,傳之無窮;繼體之君,心存於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養其心,休烈盛美【章:乙十一行本「美」下有「皆」字;孔本同;張校同。】歸之二后,而不敢專其名,〈師古曰:休,亦美也。烈,業也。后,君也。二君,文王、武王也。〉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陛下聖德天覆,子愛海內,〈覆,敷又翻。〉然而陰陽未和、姦邪未禁者,殆議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師古曰:丕,大也。〉爭言制度不可用也,務變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復復之,〈更,工衡翻;下同。上復,扶又翻,又也。下復,扶目翻,反也。〉是以羣下更相是非,吏民無所信。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而虛爲此紛紛也!〈師古曰:釋,廢也。樂成,謂已成之業,人情所樂也。樂,音洛。〉願陛下詳覽統業之事,留神於遵制揚功,〈遵先帝之法制,揚先帝之功烈也。〉以定羣下之心。《詩·大雅》曰:『無念爾祖,聿脩厥德,』〈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無念,念也。聿,述也。〉蓋至德之本也。《傳》曰:『審好惡,理情性,而王道畢矣。』〈衡守《詩》學,此必《詩傳》之言。傳,直戀翻。好,呼到翻。惡,烏路翻。〉治性之道,必審己之所有餘而強其所有不足,〈治,直之翻。師古曰:強,勉也,音其兩翻。〉蓋聰明疏通者戒於太察,寡聞少見者戒於壅蔽,〈少,詩沼翻。〉勇猛剛強者戒於太暴,仁愛溫良者戒於無斷,〈斷,丁亂翻。〉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師古曰:湛,讀曰沈。忘,巫放翻。〉必審己之所當戒而齊之以義,然後中和之化應,而巧僞之徒不敢比周而望進。〈比,毗至翻。〉唯陛下戒之,所以崇聖德也! 臣又聞室家之道脩,則天下之理得,故《詩》始《國風》,《禮》本冠、婚。始乎《國風》,原情性以明人倫也;本乎冠、婚,正基兆以防未然也;〈師古曰:《關雎》美后妃之德,而爲《國風》之首。《禮記·冠義》曰:冠者,禮之始也。《婚義》曰:婚者,禮之本也。冠,古玩翻;下同。〉故聖王必愼妃后之際,別適長之位,〈師古曰:適,讀曰嫡;下同。長,知兩翻。〉禮之於內也。卑不踰尊,新不先故,〈先,悉薦翻。〉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師古曰:阼,主階也。醴,甘酒也,貴於衆酒。適,讀曰嫡。〉衆子不得與列,所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探,吐南翻。〉聖人動靜游燕所親,物得其序,〈師古曰:言凡物大小,高卑皆有次序。〉則海內自脩,百姓從化。如當親者疏,〈疏,讀曰疎。〉當尊者卑,〈師古曰:如,若也。〉則佞巧之姦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愼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傳》曰:『正家而天下定矣!』」〈師古曰:《易·家人卦》之《彖辭》。〉 §6 初,武帝旣塞宣房,〈事見二十一卷武帝元封二年。塞,悉則翻;下同。〉後河復北決於館陶,分爲屯氏河,〈館陶縣,屬魏郡,河水自此別出爲屯氏河,東北至勃海章武縣入海;過魏郡、清河、信都、勃海四郡,行千五百里。師古曰:屯,音大門翻。而隋氏分析州縣,誤以爲毛氏河,乃置毛州,失之甚矣。復,扶又翻。〉東北入海,廣深與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隄塞也。是歲,河決於清河靈鳴犢口,而屯氏河絕。〈據《溝洫志》:靈鳴犢口在清河東界。師古曰:清河之靈縣鳴犢河口也。按唐博州高唐縣,漢靈縣地,鳴犢河在縣西。宋白曰:魏州夏津縣本漢靈縣地,漢初爲鄃縣,故城在今德州西南五十里;天寶元年改爲夏津縣。〉 建昭元年(癸未、前三八) §1 春,正月,戊辰,隕石于梁。〈據《五行志》,隕石于梁國。〉 §2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雍,於用翻。畤,音止。〉 §3 冬,河間王元坐賊殺不辜廢,遷房陵。〈元,河間獻王德之來孫也。〉 §4 罷孝文太后寢祠園。〈孝文太后,薄氏,葬霸陵之南。〉 §5 上幸虎圈鬭獸,〈圈,求阮翻;下同。〉後宮皆坐;熊逸出圈,攀檻欲上殿,〈上,時掌翻。〉左右、貴人、傅倢伃等皆驚走;〈傅倢伃,卽傅昭儀,蓋後進號也。倢伃,音接予。〉馮倢伃直前,當熊而立。左右格殺熊。上問:「人情驚懼,何故前當熊?」倢伃對曰:「猛獸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坐,徂臥翻。〉故以身當之。」帝嗟嘆,倍敬重焉。傅倢伃慚,由是與馮倢伃有隙。〈爲後傅太后誣殺中山馮太后張本。〉馮倢伃,左將軍奉世之女也。 二年(甲申、前三七) §1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 §2 夏,四月,赦天下。 §3 六月,立皇子興爲信都王。〈《考異》曰:荀《紀》,「興」作「譽」。今從《漢書》。〉 §4 東郡京房學《易》於梁人焦延壽。〈《風俗通》云:鄭武公子段封於京,其後氏焉。《姓譜》云:周武王封神農之後於焦,後以國爲氏。又《左傳》云:虞、虢、焦、滑,皆姬姓也。董正工曰:京房,本姓李,吹律,自定爲京氏。洪氏《隸釋》云:《漢中黃門譙敏碑》云:其先故國師譙贛,傳道與京君房。此碑以焦贛爲譙。《左傳》,楚師伐陳,取焦夷,《註》謂焦,今譙縣。若是,則「焦」、「譙」可以通用。〉延壽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爲候,〈梁,國名。孟康曰:分卦直日之法,一爻各主一日,六十卦爲三百六十日。餘四卦,《震》、《離》、《兌》、《坎》爲方伯、監司之官。所以用《震》、《離》、《兌》、《坎》者,是二至、二分用事之日,又是四時各專王之氣,各卦主時。其占法,各以其日觀其善惡也。更,工衡翻。〉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以孝廉爲郎,上疏屢言災異,有驗。天子說之,數召見問。〈說,讀曰悅。數,所角翻。〉房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師古曰:萬化,萬機之事,施敎化者也。一曰:萬物之類也。〉末世以毀譽取人,〈譽,音余。〉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晉灼曰:令、丞、尉治一縣,崇敎化,亡犯法者,輒遷。有盜賊,滿三日不覺者,則尉事也;令覺之,自除,丞、尉負其罪。率相準,如此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許;上意鄕之。〈師古曰:鄕,讀曰嚮。〉時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復以爲不可行。〈武帝置十三州刺史,各部一州,故曰部刺史。復,扶又翻。〉唯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後善之。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權,顯友人五鹿充宗爲尚書令,二人用事。房嘗宴見,〈師古曰:以閒宴時而入見天子。見,賢遍翻。〉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將以爲賢也?」上曰:「賢之。」房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治,直吏翻;下同。〉幽、厲何不覺悟而更求賢,曷爲卒任不肖以至於是?」〈師古曰:卒,終也,音子恤翻。〉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而非笑之;然則任豎刁、趙高,政治日亂,盜賊滿山,〈豎刁註見十八卷武帝元光五年。趙高事見《秦紀》。〉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乎?」〈以龜卜,所以驗吉凶。以幽、厲卜,所以驗治亂。〉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房因免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示萬世之君。今陛下卽位以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湧,地震,石隕,夏霜,冬靁,春凋,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饑、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異盡備。〈師古曰:言今皆備有之。靁,古雷字。《春秋》所記:隱十一年、桓十八年、莊公三十二年、閔公二年、僖公三十三年、文公十八年、宣公十八年、成公十八年、襄公三十一年、昭公三十二年、定公十五年、哀公十四年,凡二百四十二年。〉陛下視今爲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道,言也。師古曰:與,讀曰歟。《考異》曰:故資政殿學士邵亢得兩浙錢王寫本《漢書》,無「亂邪」二字,有「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十二字;今取之。〉上曰:「然,幸其愈於彼,又以爲不在此人也。」〈師古曰:愈,猶勝也。言今之災異及政道,猶幸勝於往日,又不由所任之人。〉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上良久,乃曰:「今爲亂者誰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師古曰:圖,謀也。〉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謂石顯,上亦知之,謂房曰:「已諭。」〈師古曰:言已曉此意。〉房罷出,後上亦不能退顯也。 臣光曰:人君之德不明,則臣下雖欲竭忠,何自而入乎!觀京房所以曉孝元,可謂明白切至矣,而終不能寤,悲夫!《詩》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攜之,言示之事。」又曰:「誨爾諄諄,聽我藐藐。」〈皆《大雅·抑》詩之辭也。鄭氏《箋》曰:言我非但以手攜掣之,親示以其事之是非;我非但對面告語之,親提撕其耳。此言以敎導之熟,不可啓覺也。藐藐然,不入也。我敎告王,口語諄諄然,王聽聆之藐藐然。諄,之純翻,又之閏翻。藐,美角翻;《爾雅》云:悶也。〉孝元之謂矣! §5 上令房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願以爲刺史,試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爲奏事,以防壅塞。」石顯、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遠之,〈上,時掌翻。爲,于僞翻。塞,悉則翻。遠,于願翻。師古曰:欲出之,令遠去。〉建言,宜試房爲郡守。〈師古曰:立議云然也。〉帝於是以房爲魏郡太守,得以考功法治郡。〈治,直之翻。〉 房自請:「歲竟,乘傳奏事。」〈歲竟,歲終也。傳,知戀翻;下同。〉天子許焉。房自知數以論議爲大臣所非,〈數,所角翻。〉與石顯等有隙,不欲遠離左右,〈離,力智翻。〉乃上封事曰:「臣出之後,恐爲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願歲盡乘傳奏事,蒙哀見許。〈言蒙帝哀憐而許之。〉乃辛巳,蒙氣復乘卦,太陽侵色,〈張晏曰:《晉卦》、《解卦》也。太陽侵色,謂《大壯》也。原父曰:蒙氣起而太陽侵色,則太陽指日也。《大壯》、《解卦》可云太陽,而非所侵色也。京房《易傳》曰:蒙如塵雲。臣私祿及親,茲謂罔辟,厥異蒙。大臣厭小臣,茲謂蔽蒙,微,日不明,若解不解。《晉書·天文志》曰:凡連陰十日,晝不見日,夜不見月,亂風四起,欲雨而無雨,名曰「蒙」。復,扶又翻;下同。〉此上大夫覆陽而上意疑也。〈據孟康《註》:房以消息卦爲辟。辟,君也。息卦曰太陰,消卦曰太陽。其餘卦曰少陰、少陽,謂臣下也。上大夫覆陽,蓋以是候之。師古曰:覆,掩蔽也,音敷救翻。〉己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絕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以辛巳蒙氣,占己卯、庚辰二日也。〉 房未發,上令陽平侯王鳳承制詔房止無乘傳奏事。〈鳳,陽平侯王禁之子。〉房意愈恐。秋,房去至新豐,因郵上封事〈師古曰:郵,行書者也,若今傳送文書矣。郵,音尤。〉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遯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爲災。』〈法者,房占候之法,著之於書者也。師古曰:道人,有道術之人也。天氣寒,又有水涌出也。〉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謂臣曰:『房可謂知道,未可謂信道也。房言災異,未嘗不中。〈中,竹仲翻。〉涌水已出,道人當逐死,尚復何言!』臣曰:『陛下至仁,於臣尤厚,雖言而死,臣猶言也。』〈師古曰:自云不避死也。〉平又曰:『房可謂小忠,未可謂大忠也。〈小忠,謂以諫殺身而無益於國。大忠,謂諫行言聽而身與國同休也。〉昔秦時趙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孟康曰:姓正,名先,秦博士也。《姓譜》曰:正姓,宋上卿正考父之後。〉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亂,正先趣之。』〈師古曰:趣,讀曰促。〉今臣得出守郡,自詭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異,〈師古曰:塞,當也。〉當正先之死,爲姚平所笑。」 房至陝,〈陝縣,屬弘農郡,周、召二伯東西分治,以陝爲界,卽此地也。陝,音式冉翻。〉復上封事曰:「臣前白願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議者知如此於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試師。』臣爲刺史,又當奏事,故復云『爲刺史,恐太守不與同心,不若以爲太守。』此其所以隔絕臣也。陛下不違其言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無色者也。臣去稍遠,太陽侵色益甚,願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師古曰:易,輕也,音弋豉翻。〉邪說雖安于人,天氣必變,〈言人君雖安其邪說而不之覺,天氣必爲之變而失其常。〉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願陛下察焉!」 房去月餘,竟徵下獄。初,淮陽憲王舅張博,傾巧無行,〈淮陽憲王欽,宣帝張倢伃之子,帝弟也。下,遐稼翻。行,下孟翻。〉多從王求金錢,欲爲王求入朝。博從京房學,以女妻房。房每朝見,退輒爲博道其語。〈師古曰:所與天子言者,皆具說之。爲,于僞翻。妻,七細翻。〉博因記房所說密語,令房爲王作求朝奏草,〈師古曰:草,謂爲文之藳草也。《論語》,孔子曰:「爲命,裨諶草創之。」〉皆持柬與王,以爲信驗。〈淮陽國,在關東。〉石顯知之,告「房與張博通謀,非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治,直吏翻。詿,古賣翻。〉皆下獄,棄市,〈《考異》曰:《元紀》及荀《紀》,京房死皆在此年末。按《房傳》,二月末上封事;去月餘,徵下獄。《百官表》:「八月,癸亥,匡衡爲御史大夫。」房死必不在歲末也。《紀》不知月日,故繫之歲末耳。〉妻子徙邊。鄭弘坐與房善,免爲庶人。〈免御史大夫也。〉 §6 御史大丞陳咸數毀石顯,〈數,所角翻;下同。〉久之,坐與槐里令朱雲善,漏泄省中語,〈時丞相韋玄成言雲暴虐無狀,陳咸在前聞之,以語雲;雲上書自訟。顯以此奏咸漏泄省中語。高帝三年,改廢丘爲槐里,屬右扶風。〉石顯微伺知之,與雲皆下獄,髡爲城旦。 石顯威權日盛,公卿以下畏顯,重足一迹。〈師古曰:言極恐懼,不敢自寬縱也。重,直龍翻。重足,累足也。累足而立,故一迹。〉顯與中書僕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爲黨友,〈《姓譜》:牢姓,孔子弟子琴牢之後。〉諸附倚者皆得寵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纍纍,綬若若邪!」〈師古曰:纍纍,重積也。若若,長貌。纍,音力追翻。〉 顯內自知擅權,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納用左右耳目以間己,〈間,音工莧翻。〉乃時歸誠,取一信以爲驗。顯嘗使至諸官,有所徵發,〈使,疏吏翻。將命曰使。諸官,諸官府也。〉顯先自白:「恐後漏盡宮門閉,請使詔吏開門,」上許之。顯故投夜還,稱詔開門入。後果有上書告「顯顓命,矯詔開宮門」,天子聞之,笑以其書示顯。顯因泣曰:「陛下過私小臣,屬任以事,〈師古曰:過,猶誤也。屬,委也。屬,音之欲翻。〉羣下無不嫉妬,欲陷害臣者,事類如此非一,唯獨明主知之。愚臣微賤,誠不能以一軀稱快萬衆,〈稱,音尺孕翻。〉任天下之怨;〈師古曰:任,猶當也。任,音壬。〉臣願歸樞機職,受後宮掃除之役,死無所恨。唯陛下哀憐財幸,〈師古曰:財,與裁同。〉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爲然而憐之,數勞勉顯,加厚賞賜,〈數,所角翻。勞,力到翻。〉賞賜及賂遺訾一萬萬。〈遺,于季翻。師古曰:賂遺,謂百官羣下所遺也。訾,讀與貲同。〉初,顯聞衆人匈匈,言己殺前將軍蕭望之,〈事見上卷初元二年。〉恐天下學士訕己,〈師古曰:訕,謗也,音所諫翻。〉以諫大夫貢禹明經著節,乃使人致意,深自結納,因薦禹天子,歷位九卿,禮事之甚備。議者於是或稱顯,以爲不妬譖望之矣。〈薦貢禹事當在顯譖殺京房、陷陳咸之前,故以初字發語。〉顯之設變詐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類也。 荀悅曰:夫佞臣之惑君主也甚矣,故孔子曰:「遠佞人。」〈《論語》孔告顏淵之言。遠,于願翻;下同。〉非但不用而已,乃遠而絕之,隔塞其源,〈塞,悉則翻。〉戒之極也。孔子曰:「政者,正也。」〈《論語》,孔子答季康子之言。〉夫要道之本,正己而已矣。平直眞實者,正之主也。故德必核其眞,然後授其位;能必核其眞,然後授其事;功必核其眞,然後授其賞;罪必核其眞,然後授其刑;行必核其眞,然後貴之;言必核其眞,然後信之;物必核其眞,然後用之;事必核其眞,然後脩之。〈核,與覈同;謂精確得其實也。行,下孟翻。〉故衆正積於上,萬事實於下,先王之道,如斯而已矣! §7 八月,癸亥,以光祿勳匡衡爲御史大夫。〈鄭弘坐京房免,以衡代之。〉 §8 閏月,丁酉,太皇太后上官氏崩。〈此昭帝上官后也。〉 §9 冬,十一月,齊、楚地震,〈此指齊、楚古國之大界。〉大雨雪,樹折,屋壞。〈雨,于具翻。折,而設翻。〉 三年(乙酉、前三六) §1 夏,六月,甲辰,扶陽共侯韋玄成薨。〈共,音恭。〉 §2 秋,七月,匡衡爲丞相。戊辰,衞尉李延壽爲御史大夫。 §3 冬,使西域都護、騎都尉北地甘延壽、副校尉山陽陳湯〈師古曰:言延壽及湯本充西域之使,故先言使而後序其官職及姓名。使,疏吏翻。〉共誅斬【章:乙十一行本「斬」下有「匈奴」二字;孔本同。】郅支單于於康居。 始,郅支單于自以大國,威名尊重,又乘勝驕,〈郅支嘗破殺閏振,攻破呼韓邪,又殺伊利目,屢破烏孫兵,故乘勝氣而驕也。〉不爲康居王禮,怒殺康居王女〈康居王以女妻郅支,事見上卷初元五年。〉及貴人、人民數百,或支解投都賴水中;〈師古曰:支解,謂截其四支。都賴,郅支水名。余謂都賴水在康居國郅支城旁。〉發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歲乃已。又遣使責闔蘇、大宛諸國歲遺,〈師古曰:胡廣云:康居北可一千里有國名奄蔡,一名闔蘇。然則闔蘇卽奄蔡也。歲遺者,年常所獻之物。遺,弋季翻。〉不敢不予。〈予,讀曰與。〉漢遣使三輩至康居,求谷吉等死,〈殺谷吉見上卷初元五年。師古曰:死,尸也。〉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詔;而因都護上書,言「居困戹,願歸計強漢,遣子入侍。」〈師古曰:故爲此言以調戲也。歸計,謂歸附而受計策也。〉其驕嫚如此。 湯爲人沈勇,有大慮,〈沈,持林翻。〉多策略,喜奇功,〈師古曰:喜,音許吏翻。〉與延壽謀曰:「夷狄畏服大種,其天性也。〈種,章勇翻。〉西域本屬匈奴,〈武帝雖通西域,匈奴猶役屬之;至宣帝時,朝呼韓邪,降日逐,西域乃咸屬漢。〉今郅支單于威名遠聞,〈聞,音問。〉侵陵烏孫、大宛,〈宛,於元翻。〉常爲康居畫計,欲降服之;〈爲,于僞翻。降,戶江翻。〉如得此二國,數年之間,城郭諸國危矣。且其人剽悍,〈師古曰:剽,輕也。悍,勇也。剽,平妙翻,又匹妙翻。悍,胡幹翻,又下罕翻。〉好戰伐,數取勝;久畜之,必爲西域患。〈好,呼到翻。數,所角翻。畜,許六翻。〉雖所在絕遠,蠻夷無金城、強弩之守。如發屯田吏士,〈卽屯田車師者。〉敺從烏孫衆兵,〈師古曰:驅率之令隨從也。敺,與驅同;下同。〉直指其城下,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自保,〈師古曰:之,往也。保,安也。〉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載,子亥翻。〉延壽以爲然;欲奏請之。湯曰:「國家與公卿議,〈此時已稱天子爲國家,非至東都始然也。〉大策非凡所見,事必不從。」〈師古曰:言凡庸之人不能遠見,將壞其事也。〉延壽猶與不聽。〈與,讀曰豫;卽猶豫也。〉會其久病;湯獨矯制發城郭諸國兵、車師戊己校尉屯田吏士。〈戊己校尉屯田車師。〉延壽聞之,驚起,欲止焉。湯怒,按劍叱延壽曰:「大衆已集會,豎子欲沮衆邪!」〈師古曰:沮,止也,壞也,音材汝翻。〉延壽遂從之。部勒行陳,〈行,戶剛翻。陳,讀曰陣。〉漢兵、胡兵合四萬餘人。延壽、湯上疏自劾奏矯制,〈劾,戶槪翻。自劾,自奏其矯制之罪也。〉陳言兵狀,卽日引軍分行,別爲六校:〈別,彼列翻,分也。按《湯傳》,益置陽威、合騎、白虎之校,併副校尉、戊校尉、己校尉爲六校。校,戶敎翻。〉其三校從南道踰葱領,徑大宛;其三校都護自將,發溫宿國,從北道入赤谷,過烏孫,〈溫宿國,東至都護治所二千三百八十里,北至烏孫赤谷六百一十里。〉涉康居界,至闐池西。而康居副王抱闐將數千騎寇赤谷城東,〈文穎曰:闐,音塡。〉殺略大昆彌千餘人,敺畜產甚多,從後與漢軍相及,頗寇盜後重。〈師古曰:重,謂輜重也,音直用翻。〉湯縱胡兵擊之,殺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還付大昆彌,其馬、牛、羊以給軍食。又捕得抱闐貴人伊奴毒。入康居東界,令軍不得爲寇。〈師古曰:勿抄掠也。〉間呼其貴人屠墨見之,〈師古曰:間,謂密呼也。間,古莧翻。〉諭以威信,與飲、盟,遣去。〈旣與之飲,又與之盟也。〉徑引行,未至單于城可六十里,止營。復捕得康居貴人具【章:乙十一行本「具」作「貝」;下同;退齋校同。】色子男開牟以爲導。〈復,扶又翻。〉具色子,卽屠墨母之弟,〈師古曰:母之弟,卽謂舅者。〉皆怨單于,由是具知郅支情。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營。 單于遣使問:「漢兵何以來?」應曰:「單于上書言:『居困戹,願歸計強漢,身入朝見。』〈朝,直遙翻。見,賢遍翻。〉天子哀閔單于,棄大國,屈意康居,故使都護將軍來迎單于妻子。〈當此時,甘延壽止爲西域都護;以將兵故稱將軍。至光武時,遂以賈復爲都護將軍。復之都護,蓋護諸將也。〉恐左右驚動,故未敢至城下。」使數往來相答報,〈數,所角翻;下同。〉延壽、湯因讓之:〈師古曰:讓,責也。〉「我爲單于遠來,〈爲,于僞翻。〉而至今無名王、大人見將軍受事者,〈師古曰:名王,諸王之貴者。受事,受敎命而供事也。〉何單于忽大計,失客主之禮也!〈師古曰:忽,忘也,又輕也。〉兵來道遠,人畜罷極,食度且盡,〈師古曰:罷,讀曰疲。度,音大各翻。〉恐無以自還,願單于與大臣審計策!」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賴水上,離城三里,〈離,力智翻。〉止營傅陳。〈師古曰:傅,讀曰敷,布也。陳,讀曰陣;下同。〉望見單于城上立五采幡幟,〈幟,昌志翻。〉數百人被甲乘城;〈師古曰:乘,謂登之備守也。被,皮義翻;下同。〉又出百餘騎往來馳城下,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師古曰:言其相接次,形若魚鱗。〉講習用兵。城上人更招漢軍曰:「鬭來!」〈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翻。〉百餘騎馳赴營,營皆張弩持滿指之,騎引卻。頗遣吏士射城門騎、步兵,〈射,而亦翻;下同。〉騎、步兵皆入。延壽、湯令軍:「聞鼓音,皆薄城下,〈薄,伯各翻。〉四面圍城,各有所守,穿𡐛,塞門戶,〈𡐛,卽塹字,音尺艷翻。塞,悉則翻。〉鹵楯爲前,戟弩爲後,〈楯,食尹翻。〉仰射城樓上人。」樓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重,直龍翻。〉從木城中射,頗殺傷外人。外人發薪燒木城,〈孔穎達曰:薪,樵也。大樵曰薪。《詩》云: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是大,故用斧也。〉夜,數百騎欲出,外迎射,殺之。 初,單于聞漢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己,爲漢內應,又聞烏孫諸國兵皆發,自以無所之。〈言郅支自計無所往而可也。〉郅支已出,復還,〈復,扶又翻。〉曰:「不如堅守。漢兵遠來,不能久攻。」單于乃被甲在樓上,〈被,皮義翻。〉諸閼氏、夫人數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單于鼻,〈中,竹仲翻。〉諸夫人頗死;單于乃下。夜過半,木城穿;中人卻入土城,乘城呼。〈中人,本城中人也。師古曰:呼,音火故翻;下同。〉時康居兵萬餘騎,分爲十餘處,四面環城,亦與相應和。〈師古曰:環,繞也,音宦。和,胡臥翻。〉夜,數奔營,不利,輒卻。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師古曰:乘,逐也。余謂乘,駕也;乘火起之勢而駕之也。〉鉦、鼓聲動地。〈鉦,音征,鐃也,其狀似鈴。杜佑曰:鐲,鉦也。形如小鍾,軍行鳴之,以爲鼓節。《周禮》:以金鐲節鼓。近代有大銅疊,懸而擊之,以節鼓,曰鉦。〉康居兵引卻;漢兵四面推鹵楯,〈推,吐雷翻。〉並入土城中。單于男女百餘人走入大內。〈師古曰:大內,單于之內室也。〉漢兵縱火,吏士爭入,單于被創死。〈被,皮義翻。創,初良翻。〉軍候假丞杜勳斬單于首。〈漢制,軍行有各部校尉;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又都護有副校尉,秩比二千石;丞一人,司馬、候、千人各二人。杜勳本爲軍候而假丞也。〉得漢使節二及谷吉等所齎帛書;諸鹵獲以畀得者。〈師古曰:畀,與也,各以與所得人;音必寐翻。〉凡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百一十八級;〈閼,於焉翻。氏,音支。〉生虜百四十五人,降虜千餘人,賦予城郭諸國所發十五王。〈降,戶江翻。師古曰:賦,謂班與之也。所發十五王,謂所發諸國之王,領兵共圍郅支單于者也。予,讀曰與。〉 四年(丙戌、前三五) §1 春,正月,郅支首至京師。延壽、湯上疏曰:「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爲一,〈師古曰:混,同也,音胡本翻。余謂混爲一者,合四海之內,同稟命於一人,天下之治出於一也。〉昔有唐、虞,今有強漢。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爲強漢不能臣也。〈大夏,西域國名,在大宛西南。師古曰:謂漢爲不能使郅支臣服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精明,陷陳克敵,〈陳,讀曰陣。〉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頭槀街蠻夷邸間,〈晉灼曰:槀街,《黃圖》在長安城門內。師古曰:槀街,街名,蠻夷邸在此街也。邸,若今客館也。又曰:蠻夷邸,若今鴻臚館。崔浩以爲「槀」當作「橐」;橐街,卽銅駝街也。此說失之。銅駝街在雒陽,西京無也。縣,讀曰懸;下同。〉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丞相匡衡等以爲:「方春掩骼、埋胔之時,〈《禮記·月令》:孟春,掩骼、埋胔。《註》云:謂死氣逆生氣也。應劭曰:禽獸之骨曰骼,骼,大也;鳥鼠之骨曰胔,胔,可惡也。臣瓚曰:枯骨曰骼;有肉曰胔。師古曰:瓚說是也。骼,音工客翻。胔,音才賜翻。〉宜勿縣。」詔縣十日,乃埋之;仍告祠郊廟,赦天下。羣臣上壽,置酒。 §2 六月,甲申,中山哀王竟薨。哀王者,帝之少弟,與太子游學相長大。〈游,謂宴游。學,謂講學。師古曰:同處長養,以至於壯大。少,詩照翻。長,知兩翻。〉及薨,太子前弔。上望見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太子旣至前,不哀,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以奉宗廟,爲民父母者乎!」是時駙馬都尉、侍中史丹護太子家,〈護,監護也。〉上以責謂丹,〈師古曰:謂者,告語也。〉丹免冠謝曰:「臣誠見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損。〈謂哀感而神氣爲之耗損。〉向者太子當進見,〈見,賢遍翻;下同。〉臣竊戒屬,毋涕泣,感傷陛下;〈師古曰:屬,音之欲翻。〉罪乃在臣,當死!」上以爲然,意乃解。 §3 藍田地震,山崩,壅霸水;安陵岸崩,壅涇水,涇水逆流。〈藍田縣屬京兆。《水經》:霸水出藍田縣藍田谷,過霸陵縣,西北流注于渭。孟康曰:安陵岸,惠帝陵帝涇水岸也。〉 五年(丁亥、前三四) §1 春,三月,赦天下。 §2 夏,六月,庚申,復戾園。 §3 壬申晦,日有食之。 §4 秋,七月,庚子,復太上皇寢廟園、原廟、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衞思后園。時上寢疾,久不平,以爲祖宗譴怒,故盡復之;唯郡國廟遂廢云。〈永光四年,罷園廟。〉 §5 是歲,徙濟陽王康爲山陽王。〈濟,子禮翻。〉 §6 匈奴呼韓邪單于聞郅支旣誅,且喜且懼;〈喜者,以郅支旣誅而己無後患也。懼者,以漢威強,懼復得罪而滅亡如郅支也。〉上書,願入朝見。〈朝,直遙翻。〉 竟寧元年(戊子、前三三)應劭曰:呼韓邪單于願保塞,邊竟得以安寧,故以冠元也。師古曰:據如應說,竟讀爲境。古之用字,境、竟實同。但詔云「長無兵革之事」,竟者,終極之言,言永永安寧也。旣無兵革,中外安寧,豈止境上。若依本字而讀,義更弘通也。〉 §1 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自言願壻漢氏以自親。〈師古曰:言欲取漢女而身爲漢家壻。〉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于。〈嬙,音牆。〉單于驩喜,上書「願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師古曰:保,守也。自請保守之,令無寇盜。敦,徒門翻。〉傳之無窮。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下有司議,〈下,遐稼翻。〉議者皆以爲便。郎中侯應習邊事,以爲不可許。上問狀,應曰:「周、秦以來,匈奴暴桀,寇侵邊境;漢興,尤被其害。〈被,皮義翻;下同。〉臣聞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餘里,草木茂盛,多禽獸,本冒頓單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來出爲寇,是其苑囿也。〈冒,如字,又莫北翻。治,直之翻。〉至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師古曰:斥,開也。攘,卻也,音人羊翻。〉建塞徼,起亭隧,〈徼,吉弔翻,境也,小路也。循,察也。師古曰:隧,謂深開小道而行,避敵抄寇也,音遂。〉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用得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所謂大磧也。少,詩沼翻;下同。〉匈奴來寇,少所蔽隱;從塞以南,徑深山谷,往來差難。邊長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後,過之未嘗不哭也!』〈長,知兩翻。〉如罷備塞吏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聖德廣被,天覆匈奴,〈師古曰:如天之覆也。被,皮義翻。覆,敷又翻。〉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來臣。夫夷狄之情,困則卑順,強則驕逆,天性然也。前已罷外城,〈事見二十四卷宣帝地節二年。〉省亭隧,【章:乙十一行本「隧」下有「令」字;孔本同;張校同。】纔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罷,二也。〈復,扶又翻。〉中國有禮義之敎,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又況單于,能必其衆不犯約哉!三也。〈師古曰:必,極也;極保之也。毛晃曰:必,定辭也。〉自中國尚建關梁以制諸侯,〈關、梁,設於水、陸要會之處。因山陿而設塞以譏陸行者爲關,或立石,或架木,或維舟絕水以護舟行者爲梁。〉所以絕臣下之覬欲也。〈師古曰:覬,音冀。〉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爲匈奴而已,亦爲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亡,四也。〈爲,于僞翻。〉近西羌保塞,與漢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畜產、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背,蒲妹翻。〉今罷乘塞,則生嫚易分爭之漸,五也。〈師古曰:乘塞,登之而守也。嫚易,猶欺侮也。易,音弋豉翻。〉往者從軍多沒不還者,子孫貧困,一旦亡出,從其親戚,六也。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張:「曰」作「日」。】『聞匈奴中樂,〈樂,音洛。〉無柰候望急何!』然時有亡出塞者,七也。盜賊桀黠,羣輩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則不可制,八也。〈黠,下八翻。〉起塞以來百有餘年,〈自武帝起塞時,至此時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谿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治,直之翻;下同。勝,音升。〉臣恐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壹切省繇戍,〈師古曰:壹切者,權時之事,非經常也。猶如以刀切物,苟取整齊,不顧長短縱橫,故言一切。繇,古傜字通。〉十年之外,百歲之內,卒有他變,障塞破壞,亭隧滅絕,當更發屯繕治,累歲【章:乙十一行本「歲」作「世」;孔本同。】之功不可卒復,九也。〈師古曰:卒,皆讀曰猝。〉如罷戍卒,省候望,單于自以保塞守禦,必深德漢,〈師古曰:於漢自稱恩德也。〉請求無已;小失其意,則不可測。開夷狄之隙,虧中國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策也!」對奏,天子有詔:「勿議罷邊塞事。」使車騎將軍嘉口諭單于〈師古曰:將軍許嘉也。諭,謂曉告。〉曰:「單于上書願罷北塞吏士屯戍,子孫世世保塞。單于鄕慕禮義,〈鄕,讀曰嚮。〉所以爲民計者甚厚,此長久之策也。朕甚嘉之!中國四方皆有關梁障塞,非獨以備塞外也,亦以防中國姦邪放縱,出爲寇害,故明法度以專衆心也。〈專,壹也。〉敬諭單于之意,〈師古曰:言已曉知其意也。〉朕無疑焉。爲單于怪其不罷,〈爲,于僞翻;下同。〉故使嘉曉單于。」〈毛晃曰:曉,開諭也。〉單于謝曰:「愚不知大計,天子幸使大臣告語,甚厚!」〈語,牛倨翻。〉 初,左伊秩訾爲呼韓邪畫計歸漢,〈事見二十七卷宣帝甘露元年。〉竟以安定。其後或讒伊秩訾自伐其功,〈師古曰:伐,謂矜其功力。余謂此言其矜畫計定匈奴之功耳,非力也。〉常鞅鞅,呼韓邪疑之;伊秩訾懼誅,將其衆千餘人降漢,漢以爲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令佩其王印綬。〈師古曰:雖於漢爲關內侯,而依匈奴王號與印綬。〉及呼韓邪來朝,與伊秩訾相見,謝曰:「王爲我計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寧,王之力也,德豈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復顧留,〈師古曰:言不復顧念而留住匈奴中。〉皆我過也。今欲白天子,請王歸庭。」〈歸單于庭也。〉伊秩訾曰:「單于賴天命,自歸於漢,得以安寧,單于神靈,天子之祐也,我安得力!旣已降漢,又復歸匈奴,是兩心也。願爲單于侍使於漢,不敢聽命!」〈師古曰:言爲單于充使留侍於漢,不能還匈奴。使,疏吏翻。〉單于固請,不能得而歸。 單于號王昭君爲寧胡閼氏;〈師古曰:言胡得之,國以安寧也。〉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爲右日逐王。 §2 皇太子冠。〈冠,古玩翻。〉 §3 二月,御史大夫李延壽卒。 §4 初,石顯見馮奉世父子爲公卿著名,女又爲昭儀在內;〈馮昭儀,卽馮倢伃,進號昭儀。〉顯心欲附之,薦言:「昭儀兄謁者逡脩敕,宜侍幄帷。」〈師古曰:逡,音千旬翻。敕,整也。〉天子召見,欲以爲侍中。〈見,賢遍翻。〉逡請間言事。上聞逡言顯專權,大怒,罷逡歸郎官。及御史大夫缺,在位多舉逡兄大鴻臚野王;〈臚,陵如翻。〉上使尚書選第中二千石,〈選第者,選其有行能者,而第其高下之次也。〉而野王行能第一。〈行,下孟翻。〉上以問顯,顯曰:「九卿無出野王者;然野王,親昭儀兄,臣恐後世必以陛下度越衆賢,〈師古曰:度,過也。〉私後宮親以爲三公。」上曰:「善,吾不見是!」〈師古曰:言不見此理。〉因謂羣臣曰:「吾用野王爲三公,後世必謂我私後宮親屬,以野王爲比。」〈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翻,當音毗寐翻。〉三月,丙寅,詔曰:「剛強堅固,確然亡欲,大鴻臚野王是也。〈亡,古無字通。〉心辨善辭,〈言心辨於是非而善於辭令。辨,別也。〉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是也。〈使,疏吏翻。〉廉潔節儉,太子少傅張譚是也。其以少傅爲御史大夫。」〈以詔褒之次第,不用五鹿充宗而用張譚,何也?帝亦知充宗爲石顯之黨也。〉 §5 河南太守九江召信臣爲少府。信先爲南陽太守,後遷河南,治行常第一。視民如子,好爲民興利,躬勸耕稼,開通溝瀆,戶口增倍。吏民親愛,號曰「召父」。〈師古曰:召,讀曰邵。治,直吏翻。行,下孟翻。好,呼到翻。〉 §6 癸卯,【章:乙十一行本「卯」作「未」;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傳校同。】復孝惠皇帝寢廟園、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永光五年,毀惠園。建昭元年,罷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孝昭太后,孝武帝鉤弋趙倢伃也,葬雲陽甘泉宮南。〉 §7 初,中書令石顯嘗欲以姊妻甘延壽,〈妻,七細翻。〉延壽不取。及破郅支還,〈還,從宣翻,又如字。〉丞相、御史亦惡其矯制,〈惡,烏路翻。〉皆不與延壽等。〈師古曰:與,猶許也。〉陳湯素貪,所鹵獲財物入塞,多不法。〈師古曰:不法者,私自取之,不依軍法。余謂不法者,以外國財物闌入邊關也。〉司隸校尉移書道上,〈移書所過道上郡縣也。〉繫吏士,按驗之。湯上疏言:「臣與吏士共誅郅支單于,幸得禽滅,萬里振旅,〈師古曰:師入曰振旅。〉宜有使者迎勞道路。〈勞,來到翻。〉今司隸反逆收繫按驗,〈當勞來而收繫,是於事理爲反也。逆,迎也。〉是爲郅支報讎也!」〈爲,于僞翻。〉上立出吏士,令縣、道出【章:乙十一行本「出」作「具」;傳校同。】酒食以過軍。〈漢制,縣有蠻夷曰道。〉旣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爲:「延壽、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如復加爵土,〈復,扶又翻。〉則後奉使者爭欲乘危徼幸,生事於蠻夷,爲國招難。」〈徼,古堯翻,又一遙翻。難,乃旦翻。〉帝內嘉延壽、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師古曰:重,難也。〉久之不決。 故宗正劉向上疏曰:〈帝初卽位,劉向爲宗正;免官久矣,故曰故宗正。向本名更生,至是改名。〉「郅支單于囚殺使者、吏士以百數,事暴揚外國,傷威毀重,羣臣皆閔焉。〈師古曰:閔,病也。〉陛下赫然欲誅之,意未嘗有忘。西域都護延壽、副校尉湯,承聖指,倚神靈,總百蠻之君,攬城郭之兵,〈意之所向爲指。師古曰:攬,總持之也。〉出百死,入絕域,遂蹈康居,屠三重城,〈郅支城木城再重,幷土城爲三重。重,直龍翻。〉搴歙侯之旗,〈師古曰:搴,拔也,音騫。歙,許及翻。〉斬郅支之首,縣旌萬里之外,〈縣,讀曰懸。〉揚威昆山之西,〈昆山,指言崑崙山也。〉埽谷吉之恥,〈谷吉爲郅支所殺,見上卷初元五年。〉立昭明之功,〈昭明,謂顯功也。〉萬夷慴伏,〈師古曰:慴,恐也,音之涉翻。〉莫不懼震。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誅,且喜且懼,鄕風馳義,〈鄕,讀曰嚮。師古曰:馳義,慕義驅馳而來也。〉稽首來賓,願守北藩,累世稱臣。立千載之功,〈載,子亥翻。〉建萬世之安,羣臣之勳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爲宣王誅獫狁而百蠻從,〈爲,于僞翻。〉其《詩》曰:『嘽嘽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蠻荊來威。』〈師古曰:《小雅·采𦬊》之詩也。嘽嘽,衆也。焞焞,盛也。言車徒旣衆且盛,故能克定獫狁而令荊土之蠻亦畏威而來也。顯,明也。允,信也。獫,音虛檢翻。狁,音庾準翻。嘽,音他丹翻。焞,音土回翻。〉《易》曰:『有嘉折首,獲匪其醜。』〈師古曰:《離》上九《爻辭》也。嘉,善也。醜,類也。言王者出征,克勝斬首,多獲非類,故以爲善。〉言美誅首惡之人,而諸不順者皆來從也。今延壽、湯所誅震,雖《易》之折首,《詩》之雷霆,不能及也。論大功者不錄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司馬法》曰:『軍賞不踰月,』欲民速得爲善之利也。蓋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歸,周厚賜之,其《詩》曰:『吉甫燕喜,旣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師古曰:《小雅·六月》之詩也。鎬,地名,非豐、鎬之鎬。此鎬及方,皆在周之北。時獫狁侵鎬及方,至于涇陽,吉甫薄伐,自鎬而還;王以宴禮樂之,多受福賜,以其行役有功,日月長久故也。吉甫,尹吉甫也。〉千里之鎬猶以爲遠,況萬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壽、湯旣未獲受祉之報,反屈捐命之功,久挫於刀筆之前,〈師古曰:捐其軀命,言無所顧也。挫,屈折也。刀筆,吏也。〉非所以厲有功、勸戎士也。昔齊桓前有尊周之功,後有滅項之罪,君子以功覆過而爲之諱。〈師古曰:尊周,謂代楚責苞茅及會王世子于首止。項,國名也。《春秋》僖十七年,夏,滅項。《公羊傳》曰:齊滅之也。不言齊,爲桓公諱也。桓嘗有繼絕存亡之功,故君子爲之諱。覆,敷救翻。爲,于僞翻。〉貳師將軍李廣利,損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僅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母寡之首,猶不足以復費,其私罪惡甚多;孝武以爲萬里征伐,不錄其過,遂封拜兩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餘人。〈事見二十一卷武帝太初三年、四年。師古曰:靡,散也,音靡。僅,少也。復,償也,音扶目翻。〉今康居之國,強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於留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德百之。〈師古曰:百倍勝之。〉且常惠隨欲擊之烏鯀,〈事見二十四卷宣帝本始三年。〉鄭吉迎自來之日逐,〈事見二十六卷宣帝神爵二年。〉猶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貳師;〈覆,敷又翻。〉近事之功,則高於安遠、長羅:〈師古曰:安遠侯,鄭吉;長羅侯,常惠也。〉而大功未著,小惡數布,〈數,所角翻。〉臣竊痛之!宜以時解縣,通籍,〈孟康曰:縣,罪未竟也;如言縣罰也。通籍者,不禁止,令得出入也。縣,讀曰懸。〉除過勿治,尊寵爵位,以勸有功。」於是天子下詔赦延壽、湯罪勿治,令公卿議封焉。議者以爲宜如軍法捕斬單于令。匡衡、石顯以爲「郅支本亡逃失國,竊號絕域,非眞單于。」帝取安遠侯鄭吉故事,封千戶;衡、顯復爭。〈復,扶又翻;下同。〉夏,四月,戊辰,封延壽爲義成侯,〈《地理志》:沛郡有義成侯國。〉賜湯爵關內侯,食邑各三百戶,加賜黃金百斤。拜延壽爲長水校尉,湯爲射聲校尉。 於是杜欽上疏追訟馮奉世前破莎車功。〈事見二十五卷宣帝元康元年。〉上以先帝時事,不復錄。欽,故御史大夫延年子也。 荀悅論曰:誠其功義足封,追錄前事可也。《春秋》之義,毀泉臺則惡之,舍中軍則善之,〈《春秋公羊傳》:文公十六年,毀泉臺。何以書?譏。何譏爾?先祖爲之,己毀之,不如勿居而已矣。昭五年,舍中軍。舍中軍者何?復古也。《穀梁》之義略同。惡,烏路翻。〉各由其宜也。夫矯制之事,先王之所愼也,不得已而行之。若矯大而功小者,罪之可也;矯小而功大者,賞之可也;功過相敵,如斯而已可也。權其輕重而爲之制宜焉。〈爲,于僞翻。〉 §8 初,太子少好經書,〈少,詩照翻。好,呼到翻;下同。〉寬博謹愼;其後幸酒,樂燕樂,〈晉灼曰:幸酒,好酒也。師古曰:樂燕樂,若《論語》稱孔子云:損者三樂:樂驕樂,樂逸遊,樂燕樂,損矣。燕樂,燕私之樂也。上樂,讀如本字,又音五孝翻。下樂,音來各翻。〉上不以爲能。而山陽王康有才藝,母傅昭儀又愛幸,上以故常有意欲以山陽王爲嗣。上晚年多疾,不親政事,留好音樂;〈孟康曰:留意於音樂。〉或置鼙鼓殿下,天子自臨軒檻上,隤銅丸以擿鼓,〈師古曰:鼙,本騎上之鼓,音步迷翻。檻,軒闌版也。隤,下也。擿,投也。隤,音頹。擿,音持益翻。一曰:擿,磓也,音丁力翻。磓,音丁回翻。〉聲中嚴鼓之節。〈李奇曰:莊嚴之鼓節也。晉灼曰:疾擊之鼓也。師古曰:晉說是。中,竹仲翻。〉後宮及左右習知音者莫能爲,而山陽王亦能之,上數稱其材。〈數,所角翻;下同。〉史丹進曰:「凡所謂材者,敏而好學,溫故知新,〈師古曰:敏,速疾也。溫,厚也。溫故,厚蓄故事也。何晏曰:溫,尋也;尋繹故者,又知新者。余謂何說是。〉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於絲竹鼙鼓之間,則是陳惠、李微高於匡衡,可相國也!」〈如淳曰:器人,取人器能也。陳惠、李微二人,好音者也。服虔曰:二人皆黃門鼓吹也。〉於是上嘿然而笑。〈聞丹言而嘿然,已而笑。〉 及上寢疾,傅昭儀、山陽王康常在左右,而皇后、太子希得進見。〈見,賢遍翻。〉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師古曰:稍侵,言漸篤也。平,和也。〉數問尚書以景帝時立膠東王故事。〈事見十六卷景帝前六年。〉是時太子長舅陽平侯王鳳爲衞尉、侍中,〈長,知兩翻;下同。〉與皇后、太子皆憂,不知所出。〈師古曰:不知計所出。〉史丹以親密臣得侍視疾,候上間獨寢時,丹直入臥內,頓首伏青蒲上,〈服虔曰:青緣蒲席也。應劭曰:以青規地曰青龍;自非皇后不得至此。孟康曰:蒲青爲席,用蔽地也。師古曰:應說是也。〉涕泣而言曰:「皇太子以適長立,積十餘年,〈師古曰:適,讀曰嫡。〉名號繫於百姓,天下莫不歸心臣子。〈師古曰:自託爲臣子。仲馮曰:臣子,當屬下句,不當斷之。余以下文大意觀之,顏說爲是。〉見山陽王雅素愛幸,今者道路流言,爲國生意,〈爲,于僞翻。〉以爲太子有動搖之議。審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爭,不奉詔。臣願先賜死以示羣臣!」天子素仁,不忍見丹涕泣,言又切至,意大感寤,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劣,弱也。〉太【章:乙十一行本「太」上有「而」字;孔本同。】子、兩王幼少,〈兩王,山陽王康、信都王興。〉意中戀戀,亦何不念乎!然無有此議。且皇后謹愼,先帝又愛太子,〈事見二十七卷宣帝甘露三年。〉吾豈可違指!駙馬都尉安所受此語?」〈師古曰:安,焉也。余謂安,何也。〉丹卽卻,頓首曰:「愚臣妄聞,罪當死!」〈師古曰:卻,退也,離青蒲上。〉上因納,謂丹曰:「吾病寖加,恐不能自還,〈納者,納其言也。師古曰:寖,漸也。不自還者,言當遂至崩亡也。還,讀曰旋。〉善輔道太子,毋違我意!」丹噓唏而起,〈師古曰:道,讀曰導。噓,音虛。唏,音許旣翻。〉太子由是遂定爲嗣。而右將軍、光祿大夫王商、中書令石顯亦擁佑太子,頗有力焉。夏,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宮。〈臣瓚曰:帝年二十七卽位,卽位十六年,壽四十三。〉 班彪贊曰:臣外祖兄弟爲元帝侍中,〈應劭曰:外祖金敞也。〉語臣曰:「元帝多材藝,善史書,〈應劭曰:周宣王太史史籀所作大篆。語,牛倨翻。〉鼓琴瑟,吹洞簫,〈如淳曰:簫之無底者也。杜佑曰:前代有洞簫,今無其器。〉自度曲,被歌聲,〈應劭曰:自隱度作新曲,因持新曲以爲歌詩聲也。荀悅曰:被聲,能播樂也。臣瓚曰:度曲,謂歌終更授其次,謂之度曲。《西京賦》曰:度曲未終,雲起雪飛。張衡《舞賦》亦曰:度終復位,次受三八。師古曰:應、荀二說皆是也。度,音大洛翻。被,音皮義翻。〉分刌節度,窮極幼眇。〈蘇林曰:刌,度也;知曲之終始節度也。韋昭曰:刌,切也;謂能分切句絕爲之節制也。師古曰:韋說是也。刌,音千本翻。幼眇,讀曰要妙。〉少而好儒;〈少,詩照翻。好,呼到翻。〉及卽位,徵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爲宰相。〈師古曰:貢禹、薛廣德、韋玄成、匡衡迭互而爲丞相也。〉而上牽制文義,優游不斷,孝宣之業衰焉。〈師古曰:爲文義所牽制,故不斷決。斷,丁亂翻。〉然寬弘盡下,出於恭儉,號令溫雅,有古之風烈。 §9 匡衡奏言:「前以上體不平,故復諸所罷祠;卒不蒙福。〈師古曰:卒,終也。卒,子恤翻。〉案衞思后、戾太子、戾后園,親未盡。〈師古曰:言不當毀也。〉孝惠、孝景廟,親盡,宜毀。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后、昭哀后、武哀王祠,請悉罷勿奉。」奏可。 §10 六月,己未,太子卽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宣帝卬成王皇后也。〉皇后曰皇太后。以元舅侍中、衞尉、陽平侯王鳳爲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王氏得權自此始。〉 §12 秋,七月,丙戌,葬孝元皇帝于渭陵。〈臣瓚曰:自崩及葬凡五十五日。渭陵在長安北五十六里。〉 §13 丞相衡上疏曰:「陛下秉至孝,哀傷思慕,不絕於心,未有游虞弋射之宴,〈師古曰:虞,與娛同。〉誠隆於愼終追遠,無窮已也。〈師古曰:愼終,愼孝道之終也。追遠,不忘本也。《論語》稱孔子曰:「愼終追遠,民德歸厚矣。」故衡引之。〉竊願陛下雖聖性得之,猶復加聖心焉!〈師古曰:言天性已自然矣,又當加意也。復,扶又翻。〉《詩》云:『焭焭在疚,』〈師古曰:《周頌·閔予小子》之詩。焭焭,憂貌也。疚,病也。焭,與煢同;渠營翻。〉言成王喪畢思慕,意氣未能平也。蓋所以就文、武之業,崇大化之本也。臣又聞之師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師古曰:遂,成也。〉孔子論《詩》以《關雎》爲始,此綱紀之首,王敎之端也。自上世以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願陛下詳覽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聲色,近嚴敬,遠技能!〈師古曰:無德之人,雖有技能,則斥遠之。近,其靳翻。遠,于願翻。技,渠綺翻。〉臣聞《六經》者,聖人所以統天地之心,著善惡之歸,明吉凶之分,〈師古曰:分,音扶問翻。〉通人道之正,使不悖於其本性者也。〈師古曰:悖,乖也,音布內翻。〉及《論語》、《孝經》,聖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行,下孟翻。〉臣又聞聖王之自爲,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以章人倫。〈師古曰:物,事也;事事皆有節文。〉蓋欽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溫恭敬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恪,臨衆之儀也;〈師古曰:嚴,讀曰儼。〉嘉惠和說,饗下之顏也。〈師古曰:饗,宴饗也。說,讀曰悅。〉舉錯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爲仁義,動爲法則。今正月初,幸路寢,〈路寢,大寢也。〉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傳》曰:『君子愼始。』願陛下留神動靜之節,使羣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楨,天下幸甚!」上敬納其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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