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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明宗天成三年


  后唐明宗天成三年(公元928年)

  春正月丁巳,吴主立子琏为江都王,璘为江夏王,璆为宜春王,宣帝子庐陵公玢为南阳王。

  昭义节度使毛璋所为骄僭,时报赭袍,纵酒为戏,左右有谏者,剖其心而视之。帝闻之,征为右金吾卫上将军。

  契丹陷平州。

  二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帝将如邺都,时扈驾诸军家属甫迁大梁,又闻将如邺都,皆不悦,詾詾有流言。帝闻之,不果行。

  吴自庄宗灭梁以来,使者往来不绝。庚辰,吴使者至,安重诲以为杨敢与朝廷抗礼,遣使窥觇,拒而不受,自是遂与吴绝。

  张筠至长安,守兵闭门拒之;筠单骑入朝,以为左卫上将军。

  壬辰,宁江节度使西方邺攻拔归州;未几,荆南复取之。

  枢密使、同平章事孔循,性狡佞,安重诲亲信之。帝欲为皇子娶重诲女,循谓重诲曰:“公职居近密,不宜复与皇子为婚。”重诲辞之。久之,或谓重诲曰:“循善离间人,不可置之密地。”循知之,阴遣人结王德妃,求纳其女;德妃请娶循女为从厚妇,帝许之。重诲大怒,乙未,以循同平章事,充忠武节度使兼东都留守。重诲性强愎。秦州节度使华温琪入朝,请留阙下,帝嘉之,除左骁卫上将军,月别赐钱谷。岁馀,帝谓重诲曰:“温琪旧人,宜择一重镇处之。”重诲对以无阙。他日,帝屡言之,重诲愠曰:“臣累奏无阙,惟枢密使可代耳。”帝曰:“亦可。”重诲无以对。温琪闻之惧,数月不出。重诲恶成德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建立,奏建立与王都交结,有异志。建立亦奏重诲专权,求入朝面言其状,帝召之。既至,言重诲与宣徽使判三司张延朗结婚,相表里,弄威福。三月辛亥,帝见重诲,气色甚怒,谓曰:“今与卿一镇自休息,以王建立代卿,张延朗亦除外官。”重诲曰:“臣披荆棘事陛下数十年,值陛下龙飞,承乏机密,数年间天下幸无事。今一旦弃之外镇,臣愿闻其罪!”帝不怿而起,以语宣徽使朱弘昭,弘昭曰:“陛下平日待重诲如左右手,奈何以小忿弃之!愿垂三思。”帝寻召重诲慰抚之。明日,建立辞归镇,帝曰:“卿比奏欲入分朕忧,今复去何之!”会门下侍郎兼刑部尚书、同平章事郑珏请致仕;己未,以珏为左仆射致仕,癸亥,以建立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孟知祥屡与董璋争盐利,璋诱商旅贩东川盐入西川,知祥患之,乃于汉州置三场重征之,岁得钱七万缗,商旅不复之东川。

  楚王殷如岳州,遣六军使袁诠、副使王环、监军马希瞻将水军击荆南,高季兴以水军逆战。至刘郎洑,希瞻夜匿战舰数十艘于港中;诘旦,两军合战,希瞻出战舰横击之,季兴大败,俘斩以千数,进逼江陵。季兴请和,归史光宪于楚。军还,楚王殷让环不遂取荆南,环曰:“江陵在中朝及吴、蜀之间,四战之地也,宜存之以为吾扞蔽。”殷说。环每战,身先士卒,与从同甘苦;常置针药于座右,战罢,索伤者于帐前,自傅治之。士卒隶环麾下者相贺曰:“吾属得死所矣。”故所向有功。楚大举水军击汉,围封州。汉主以《周易》筮之,遇《大有》,于是大赦,改元大有;命左右街使苏章将神弩三千、战舰百艘救封州。章至贺江,沉铁絙于水,两岸作巨轮挽絙,筑长堤以隐之,伏壮士于堤中。章以轻舟逆战,阳不利,楚人逐之,入堤中;挽轮举絙,楚舰不能进退,以强弩夹水射之,楚兵大败,解围遁去。汉主以章为封州团练使。

  夏四月,以邺都留守从荣为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以客省使太原冯赟为副留守,夹马指挥使新平杨思权为步军都指挥使以佐之。戊寅,以宣武节度使石敬瑭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枢密使范延光为成德节度使。丙戌,以枢密使安重诲兼河南尹,以河南尹从厚为宣武节度使,仍判六军诸卫事。吴右雄武军使苗璘、静江统军王彦章将水军万人攻楚岳州,至君山,楚王殷遣右丞相许德勋将战舰千艘御之。德勋曰:“吴人掩吾不备,见大军,必惧而走。”乃潜军角子湖,使王环夜帅战舰三百,屯杨林浦,绝吴归路。迟明,吴人进军荆江口,将会荆南兵攻岳州,丁亥,至道人矶。德勋命战棹都虞侯詹信以轻舟三百出吴军后,德勋以大军当其前,夹击之,吴军大败,虏璘及彦章以归。

  初,义武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都镇易定十馀年,自除刺史以下官,租赋皆赡本军。及安重诲用事,稍以法制裁之;帝亦以都篡父位,恶之。时契丹数犯塞,朝廷多屯兵于幽、易间,大将往来,都阴为之备,浸成猜阻。都恐朝迁移之它镇,腹心和昭训劝都为自全之计,都乃求婚于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又知成德节度使王建立与安重诲有隙,遣使结为兄弟,阴与之谋复河北故事,建立阳许而密奏之。都又以蜡书遗青、徐、潞、益、梓五帅,离间之。又遣人说北面副招讨使归德节度使王晏球,晏球不从;乃以金遗晏球帐下,使图之,不克;癸巳,晏球以都反状闻,诏宣徽使张延朗与北面诸将议讨之。

  戊戌,吴徙常山王濛为临川王。

  庚子,诏削夺王都官爵。壬寅,以王晏球为北面讨使,权知定州行州事,以横海节度使安审通为副招讨使,以郑州防御使张虔钊为都监,发诸道兵会讨定州。是日,晏球攻定州,拔其北关城。都以重赂求救于奚酋秃馁,五月,秃馁以万骑突入定州,晏球退保曲阳,都与秃馁就攻之。晏球与战于嘉山下,大破之。秃馁以二千骑奔还定州。晏球追至城门,因进攻之,得其西关城。定州城坚,不可攻,晏球增修西关城以为行府,使三州民输税供军食而守之。

  辛酉,以天雄节度副使赵敬怡为枢密使。

  王晏球闻契丹发兵救定州,将大军趣望都,遣张延朗分兵退保新乐,延朗遂之真定,留赵州刺史朱建丰将兵修新乐城。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与王都夜袭新乐,破之,杀建丰。乙丑,王晏球、张延朗会于行唐,丙寅,至曲阳。王都乘胜,悉其众与契丹五千骑合万馀人,邀晏球等于曲阳,丁卯,战于城南。晏球集诸将校令之曰:“王都轻而骄,可一战擒也。今日,诸君报国之时也。悉去弓矢,以短兵击之,回顾者斩!”于是骑兵先进,奋,楇挥剑,直冲其陈,大破之,僵尸蔽野;契丹死者过半,馀众北走;都与秃馁得数骑,仅免。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邀击契丹,北走者殆无孑遗。

  吴遣使求和于楚,请苗璘、王彦章;楚王殷归之,使许德勋饯之。德勋谓二人曰:“楚国虽小,旧臣宿将犹在,愿吴朝勿以措怀。必俟众驹争皁栈,然后可图也。”时殷多内宠,嫡庶无别,诸子骄奢,故德勋语及之。六月辛巳,高季兴复请称籓于吴,吴进季兴爵秦王,帝诏楚王殷讨之。殷遣许德勋将兵攻荆南,以其子希范为监军,次沙头。季兴从子云猛指挥使从嗣单骑造楚壁,请与希范挑战决胜,副指挥使廖匡齐出与之斗,拉杀之。季兴惧,明日,请和,德勋还。匡齐,赣人也。

  王晏球知定州有备,未易急攻,朱弘昭、张虔钊宣言大将畏怯,有诏促令攻城。晏球不得已,乙未,攻之,杀伤将士三千人。

  先是,诏发西川兵戍夔州,孟知祥遣左肃边指挥使毛重威将三千人往。顷之,知祥奏“夔、忠、万三州已平,请召戍兵还,以省馈运。”帝不许。知祥阴使人诱之,重威帅其众鼓噪逃归。帝命按其罪,知祥请而免之。

  陕州行军司马王宗寿请葬故蜀主王衍,秋七月乙巳,赠衍顺正公,以诸侯礼葬之。

  北面招讨使安审通卒。

  东都民有犯私麹者,留守孔循族之。或请听民造麹,而于秋税亩收五钱;己未,敕从之。

  壬戌,契丹复遣其酋长惕隐将七千骑救定州,王晏球逆战于唐河北,大破之;甲子,追至易州,时久雨水涨,契丹为唐所俘斩及陷溺死者,不可胜数。

  戊辰,北威武节度使王延钧为闽王。

  契丹北走,道路泥泞,人马饥疲,入幽州境。八月甲戌,赵德钧遣牙将武从谏将精骑邀击之,分兵扼险要,生擒惕隐等数百人;馀众散投村落,村民以白梃击之,其得脱归国者不过数十人。自是契丹沮气,不敢轻犯塞。

  初,庄宗徇地河北,获小儿,畜之宫中,及长,赐姓名曰李继陶;帝即位,纵遣之。王都得之,使衣黄袍坐堞间,谓王晏球曰:“此庄宗皇帝子也,已即帝位。公受先朝厚恩,曾不念乎!”晏球曰:“此公作小数竟何益!吾今教公二策,不悉众决战,则束手出降耳,自馀无以求生也。”

  王建立以目不知书,请罢判三司,不许。

  乙未,吴大赦。

  吴越王镠欲立中子传瓘为嗣,谓诸子曰:“各言汝功,吾择多者而立之。”传瓘兄传璹、传瓘、传璟皆推传瓘,乃奏请以两镇授传瓘。闰月丁未,诏以传瓘为镇海、镇东节度使。

  戊申,赵德钧献契丹俘惕隐等,诸将皆请诛之,帝曰:“此曹皆虏中之骁将,杀之则虏绝望,不若存之以纾边患。”乃赦惕隐等酋长五十人,置之亲卫,馀六百人悉斩之。

  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贡。

  初,卢文进来降,契丹以籓汉都提举使张希崇代之为卢龙节度使,守平州,遣亲将以三百骑监之。希崇本书生,为幽州牙将,没于契丹,性和易,契丹将稍亲信之,因与其部曲谋南归。部曲泣曰:“归固寝食所不忘也,然虏众我寡,奈何?”希崇曰:“吾诱其将杀之,兵必溃去。此去虏帐千馀里,比其知而征兵,吾属去远矣。”众曰:“善!”乃先为阱,实以石灰,明日,召虏将饮,醉,并从者杀之,投诸阱中。其营在城北,亟发兵攻之,契丹众皆溃去。希崇悉举其所部二万馀口来奔,诏以为汝州刺史。

  吴王太后殂。

  九月辛巳,荆南败楚兵于白田,执楚岳州刺史李廷规,归于吴。

  乙未,敕以温韬发诸陵,段凝反覆,令所在赐死。

  己亥,以武宁节度使房知温兼荆南行营招讨使,知荆南行府事;分遣中使发诸道兵赴襄阳,以讨高季兴。

  辛丑,徙庆州防御使窦廷琬为金州刺史;冬十月,廷琬据庆州拒命。

  丙午,以横海节度使李从敏兼北面行营副招讨使。从敏,帝之从子也。

  戊申,诏静难节度使李敬周发兵讨窦廷琬。

  王都据定州,守备固,伺察严,诸将屡有谋翻城应官军者,皆不果。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晏球与使者联骑巡城,指之曰:“城高峻如此,借使主人听外兵登城,亦非梯冲所及。徒多杀精兵,无损于贼,如此何为!不若食三州之租,爱民养兵以俟之,彼必内溃。”帝从之。

  十一月,有司请为哀帝位庙,诏立庙于曹州。

  平卢节度使晋忠武公霍彦威卒。

  忠州刺史王雅取归州。

  庚寅,皇子从厚纳孔循女为妃,循因之得之大梁,厚结王德妃之党,乞留。安重诲具奏其事,力排之,礼毕,促令归镇。

  甲午,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充平卢节度使。

  丙申,上问赵凤:“帝王赐人铁券,何也?”对曰:“与之立誓,令其子孙长享爵禄耳。”上曰:“先朝受此赐者让三人,崇韬、继麟寻皆族灭,朕得脱如毫厘耳。”因叹息久之。赵凤曰:“帝王心存大信,固不必刻之金石也。”

  十二月甲辰,李敬周奏拔庆州,族窦廷琬。

  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寝疾,命其子行军司马、忠义节度使、同平章事从诲权知军府事;丙辰,季兴卒。吴主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

  史馆修撰张昭远上言:“臣窃见先朝时,皇弟、皇子皆喜俳优,入则饰姬妾,出则夸仆马;习尚如此,何道能贤!诸皇子宜精择师傅,令皇子屈身师事之,讲礼义之经,论安危之理。古者人君即位则建太子,所以明嫡庶之分,塞祸乱之源。今卜嗣建储,臣未敢轻议。至于恩泽赐与之间,婚姻省侍之际,嫡庶长幼,宜有所分,示以等威,绝其侥冀。”帝赏叹其言而不能用。

  闽王延钧度民二万为僧,由是闽中多僧。

  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从荣,年少骄很,不亲政务,帝遣左右素与从荣善者往与之处,使从容讽导之。其人私谓从荣曰:“河南相公恭谨好善,亲礼端士,有老成之风;相公齿长,宜自策励,勿令声问出河南之下。”从荣不悦,退,告步军都指挥使杨思权曰:“朝廷之人皆推从厚而短我,我其废乎!”思权曰:“相公手握强兵,且有思权在,何忧?”因劝从荣多募部曲,缮甲兵,阴为自固之备。又谓帝左右曰:“君每誉弟而抑其兄,我辈岂不能助之邪!”其人惧,以告副留守冯赟,赟密奏之。帝召思权诣阙,以从荣故,亦弗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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