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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八年六月(1)


  六月癸亥朔,群臣临于福宁殿,诏再观大行皇帝画像于集英殿。以前像未肖故也。

  甲子,诏给度僧牒百道,修相国寺塔。

  乙丑,诏:梁从政改遥郡防御使,吴靖方改遥郡团练使,并特与见寄官请给,仍自寄官日为始。

  又诏水磨、茶场隶太府寺,仍属户部右曹。(九月四日诏,元祐元年闰二月二十八日罢。)

  丙寅,罢府界、三路保甲不许投军及充弓箭手指挥。(四月二十二日乙酉。当考。)

  开封府推官胡及罢。坐漏言所勘吴㞦公事故也。(政目四月事。二十四日复官。)

  丁卯,赐故左仆射王珪寿昌坊官第,神道碑额曰“懿文”,遗表恩泽十人。诏给事中陆佃监护葬事。(赐宅一百七十八间。御集在五月二十日,今从实录。政目云:诏葬王珪依韩琦例。)

  己巳,录故左侍禁郝仲通弟仲连、侄祥并为三班借职。以仲通死事也。

  左正议大夫致仕李及之卒。

  庚午,诏:“兴龙节,诸处合试童行拨放,并依旧例。坤成节,以大行皇帝梓宫在殡,惟开封府度僧道,比兴龙节减三之二。仍禁屠、决大辟罪。余依元丰令。”

  诏:扬王男右武卫将军孝骞为端州刺史,第四男赐名孝锡,为右骁卫大将军,领成州刺史。荆王男右武卫大将军孝诒为宁州刺史,孝参为和州刺史,孝奕为庆州刺史,孝骘为荣州刺史,第七男赐名孝忱,为右骁卫大将军,领秀州刺史,第八男赐名孝颖,为右骁卫大将军,领英州刺史,第九男赐名孝愿,为骁卫大将军,领通州刺史。

  诏河东州、军人户见欠和籴粮草,自三月六日赦书到日,元丰七年已前所欠,并与除放。(吕惠卿家传有惠卿所上疏可考,已附元祐二年五月四日。)

  礼部言:“太皇太后生辰,欲令详定编修诸司敕式所定所奉物,各于旧令式外增一倍,其花朶各增十二。皇太妃生日并节序物色,亦合如皇后例。”从之。

  诏赐楚州孝子徐积绢三十匹,米三十石。积,治平二年擢进士第。三岁丧父,求之甚哀。事母孝笃,母终,居丧尽礼,庐墓侧十余年,晨昏奉几筵,如事生。每岁甘露降于坟域必逾月,木为连理。守臣迎入学,甘露又降其直舍。乡闾化之。州具以闻,故有是赐。

  癸酉,尚书省言,乞自今大理寺于推断应奏及上尚书省者,更不先申本曹。从之。

  甲戌,诏:“皇太后出入仪卫,依治平四年四月内参定。皇太后所乘舆,上设行龙六。皇太妃出入,乘檐子。”(绍圣元年十月六日云云。)

  环庆路经略司奏:“肃远寨蕃官左侍禁巡检慕化、环庆路第二将部将戴宗荣,差人探得西界减痝井人马欲来作过,同率一百余人,要路等截斗敌,斩获四十余级。”诏慕化、戴宗荣各迁一官。(密记十二日事。)

  同提举经度制置牧马事、枢密副都承旨曹诵奏:“伏见朝廷用崇仪副使温从吉法,创置孳生马监,迨今二年,得驹数少,而马之死损、转送愈多,虑合更加讨论。乞诏御史台兵察官,取索自置监已来文字,会校利害,限半月以闻。”(密记六月十二日事,八月二十六日行遣。)

  殿中侍御史黄降言:“访闻京西转运副使沈希颜,资性苛刻,老而弥甚。京西民力素薄,希颜到任,惟务刻剥,多求羡余,妄冀朝廷缘此进用。邓州淅川县春夫,自来科纳雇钱,更不起发。去岁,希颜科拨令去县界,民间雇钱,有一倍之费。希颜非法聚敛,一路受弊,推此可见。兼访闻希颜奏盐法自推行已来,计算官自般运,其费广于客旅。又于官本之外,出二分息,出卖民间,盐价比旧增贵,而般运不继,或至阙绝,西京车户复有差雇之扰,于民未便。亦乞别委本路官司体量措置,所贵经久可行。”诏令沈希颜分析闻奏。降又言:“希颜称:‘到任一年所入,比之前官一年之数,共增八十二万余贯。’臣昨尝具希颜非法事状,已准朝旨,令希颜分析。邓州淅川县春夫事,又令每夫纳雇钱五贯五百文,共计五万余贯,即自不合入本司年计比较,未审所奏八十余万之数虚实,欲乞详酌,令希颜一就分析。”诏令希颜一就分析闻奏。(政目六月十二日,黄降言沈希颜聚敛掊克,诏希颜分析。元祐密疏有降元奏,今附入。政目七月二十八日又差官体量。)

  朝请大夫、天章阁待制致仕孙坦卒。

  乙亥,诏延安郡王合牌印留内中,旌节择日移置天章阁。

  丙子,资政殿学士、提举崇福宫韩维知陈州。维初赴临阙庭,太皇太后遣中使降手诏劳问。维奏:

  治天下之道,不必过求高远,止在审人情而已。识人情不难,以己之心,推人之情,可见矣。大凡人情贫则思富,苦则思乐,劳困则思息,郁塞则思通。陛下诚能常以利民为本,则人富矣。常以爱人为心,则人乐矣。役事之有妨农务者去之,则劳困息矣。法禁之无益治道者蠲之,则郁塞通矣。推此而广之,尽诚心而行之,则神孙观陛下之法,不待教而自成;圣德贤士,闻陛下之风,不烦谕而争宣忠力矣。何忧军民不欣戴,社稷不安固乎?臣世受国恩,兄弟并列显近,陛下虽不宣谕,犹思裨补,况亲奉圣训哉!

  又奏:

  臣窃闻陛下浚发德音,斥宋用臣等出就外省,罢其所领职事;黜吴居厚使离本道,责以掊克扰民。中外喧传,晓然知陛下忧国爱民之深意,莫不欣悦相贺。臣虽在哀戚之中,不觉失声欢呼。然臣尚有愚恳,不敢不尽以上闻。臣窃恐议者以嗣君新即位,且当循守父道,三年无改,此大不然。伏惟太皇太后,于大行皇帝为母仪,于今上皇帝有祖母之尊,此时称制临政,盖为社稷大计,事有不便,弛以利民,考古相时,理无不可。臣以为万一有敢为此论上惑天听者,若非奸人沮害圣政,即是俗儒不识时变,愿陛下切勿听之。

  臣近去都下日,尝具奏陈陛下,探盗贼所起之原,罢非业之令,宽训练之程,盖为保甲、保马发也。何则?农民以稼穑为生,使之出钱市马,已非其愿,又守护灌饲,素昧其方,万一死损,复更偿买,昔时一马直钱三二十千者,今贵至百千矣,农民如此,未有已时,愁叹之声,闻于道路。近岁保甲以筑垣为场,号为团教,一丁在官训练,更须一丁供馈饮食,家阙耕作,身受劳苦,不无怨怼。夫使失业怨怼之人,操兵器习为击刺之事,岂非可虑?近者又闻京西保马,颇为群盗掠取,换易乘骑,如其外厩。河北保甲,渐亦作过,凌暴良民,州县几不能禁。此患在耳目之前,臣恐更易措置,不可缓也。且臣非谓国马遂不可养,但官置监牧可矣;非谓民兵遂可不教,但于农隙一时训练可矣。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和可胜天时,可不务乎?臣伏望太皇太后陛下,更留圣虑,详酌施行。

  又言:

  先帝为此,盖是忧边预虑,原非好事,然至今日,方见此数弊。老臣之愚,不识忌讳,切于爱君忧国,遂至喋喋,惟圣慈少宽而深亮其诚。(四月八日,吴居厚责知庐州。五月二日,梁从吉代宋用臣领皇城。五月三日,榜朝堂。六月二十五日,下诏求言。)

  又奏:

  臣近者伏睹传录到朝堂所出榜文,开示大信,招来群言,皆前代帝王之高致而方今朝廷之急务,天下幸甚!

  然臣尚有疑者,“若乃阴有所怀”至“不得已也”七十五字,恐非元谕圣旨之本意,似增饰而为之者。何则?前云“至于拂心逆耳,犹将欣然容而不拒”,又以爵赏劝之。后所云则异于此矣,又以黜罚惧之。且机事之重,何害密言?已行之令,容有未知。朝廷之意苟善,何恶其观望?流俗之言必浅,自可以勿听。藉使有犯此四禁者,亦未至拂心逆耳,犹在欣然容之之列,岂可便行黜罚?若此言出于陛下,则是诏文前后自相违戾,疑误观者。若出于臣下议论,则是违异圣意,巧为辞说,以惧来者,阴成其邪志也。

  古之求言者,必曰“毋有所讳”,又曰“毋悼后患”,今则多设防禁,又以黜罚惧之,是使人有所讳而悼后患也。古之为民者,宣之使言,下至道路刍荛,亦见收采。今则出榜止于朝堂,降诏不及诸道,既乖古义,亦非旧体。恐非所以推广圣德,普及于遐远,开辟言路,不间于幽侧也。此事若不改正,臣深恐自今圣聪渐成壅蔽!

  臣在先帝朝,尝奉圣旨,以旱灾撰诏,省躬求直言。诏下之日,都人欢悦,甘雨亦降。不数日,奸人希宰相意,上惑圣聪,别作一诏,盖掩前诏之美,庇护新法之失。人情疑惧,遂不敢言,前诏但成虚文而已。今榜后之意,颇亦类之。此事于国体不小,伏望陛下深察此弊而痛绝其端,特作圣意批降指挥,令刊去此七十五字,只以榜前所云,别撰诏文,遍颁天下。使万方之人豁然知圣人乐善好谏之心,披云雾而睹青天白日,岂不快哉!岂不大哉!

  于是起知陈州,未行,召赴阙,遂留经筵兼侍读。(乃七月十二日,今并书。)

  是日,司马光言:

  臣伏见皇帝陛下初临大宝,太皇太后陛下同断万机,侧身虚己,渴于求谏,于五月三日特下诏书,大开言路,此诚明主之先务,太平之本原也。窃见中间一节,天下见者,未达圣心,咸以为朝廷虽名求谏,实恶人论事,豫设科禁,有上言者,皆可以六事罪之。是以盘旋犹豫,未敢尽言。如此,则上恩不得下究,下情不得上通,上下否闭,万事乖失。

  又前来诏书止榜朝堂,所询不广,见者甚少。臣愚欲望圣慈下学士院别草诏书,除去中间一节,务在勤求谠言,使之尽忠竭诚,无有所讳。仍乞遍颁天下,在京,于尚书省前及马行街出榜;在外,诸州、府、军、监各于要闹处晓示。不以有官无官之人,应有知朝政阙失及民间疾苦者,并许进实封状言事。在京则于登闻鼓院、检院投下,委主判官画时进入;在外则于州、府、军、监投下,委长吏即日附递闻奏,不得取责副本,强有抑退。其百姓无家业人,虑有奸诈,即令本州责保知在,奏取指挥,放令逐便。候有上件实封奏状进入至内中,伏望陛下以万机之暇,略赐省览。其所论至当者,当用其言而显其身;其是非相半者,舍短取长;其言无可采,事不可行者,亦当矜容,不可加罪。如此,则下情无不通,嘉言罔攸伏,聪明周四达,海内如指掌矣。或虑奏状繁多,难以亲览,即乞降付三省,委三省官看详,择其可取者,用黄纸签出,再进入。或乞留置左右,以备规戒。或乞降付有司施行。从之。(光自注云:“六月十四日上札子,十八日进呈依奏。二十五日乃下诏。”)

  户部言:“自奉行新制后,省、曹、寺、监吏禄,通为一色,不分旧请新添,无以会见新法增添合还之数。兼吏员并次第权入,即比旧不能加。”诏以元丰三年钱数为额,仍自六年为始,依元条拨还。

  丁丑,承议郎、新除宗正寺丞程颢卒。颢尝论熙宁初张戬争新法不可行,遂以语触王安石,因曰:“新法之行,乃吾党激成之,当时自媿不能以诚感寤上心,遂成今日之祸。吾党当与安石等分其罪也。”颢深有意经济,方召用,遽死,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哀伤。文彦博采众议,题其墓曰“明道先生”云。

  戊寅,新知永兴军邓绾知邓州,新知青州刘庠依旧知永兴军。(绾、庠两易,在五月戊午。)

  奉议郎、知定州安喜县事王岩叟为监察御史。岩叟,荀龙子也。

  诏延福宫使、武信军留后、熙河兰会路经略安抚制置使李宪,差充永兴军路副都总管。宪以疾乞罢故也。(此必有言者也。三月一日,宪追入内副都知,武信军留后、应熙河兰会路差遣并依旧。今乃责永兴副总管也。)

  己卯,朝请郎、同提举永兴、秦凤等路保甲胡宗回言,已获军贼王冲。诏以宗回为朝奉大夫、供备库副使,权鄜延路第一副将李浦为左藏库副使,弓箭手贺英为右侍禁,刘遇为三班借职,浦、英、遇仍给赐银帛,及兵级、保甲、弓箭手等赐钱有差。(四月二十四日,浦、冲、宗回等迁官,政目在十月十六日。)

  辛巳,荆湖南路安抚钤辖转运司言:奉诏于邵州莳竹县石驿地名临口建寨,已讫功,乞赐名临口。从之。(玉牒系之辛未,误也。)

  癸未,诏户部提辖拘催市易钱物,准赦除放息钱外,其合纳本钱,特与展限三年。

  是日,吕公著入见,太皇太后遣中使赐食。公著上奏曰:

  臣伏睹皇帝陛下绍履尊极,方逾数月,临朝穆穆,有君人之度;太皇太后陛下勤劳庶政,保佑圣躬,德泽流行,已及天下。臣远从外服,召至左右,窃思人君即位之初,宜讲求修德为治之要,以正其始。然后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新而又新,以至于大治。是用罄竭愚诚,考论圣道,概举十事,仰赞聪明。一曰畏天,二曰爱民,三曰修身,四曰讲学,五曰任贤,六曰纳谏,七曰薄敛,八曰省刑,九曰去奢,十曰无逸。皆随事解释,粗成条贯,不为繁辞,以便观览。伏望陛下留神幸察,如言有可采,即乞置之御座,朝夕顾省,庶于圣德少助万一。其畏天曰:

  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盖天虽高远,日监在下,人君动息,天必应之。若修己以德,待人以诚,谦逊静悫,慈孝忠厚,则天必降福,享国永年,灾害不生,祸乱不作。若慢神虐民,不畏天命,则或迟或速,殃咎必至。自古禹、汤、文、武以畏天而兴,桀、纣、幽、厉以慢神而亡,如影随行,罔有差忒。然自两汉以来,言天道者多为曲说,附会世事,间有天地变异,日月灾眚,时君方恐惧修省,欲侧身修道,而左右之臣乃引经据传,或指外事为致灾之由,或陈虚文为消变之术,使主意怠于应天,此不忠之甚者也。诗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然则有天下者,固当饬己正事,不敢戏豫,使一言一行,皆合天心,然后社稷民人可得而保也。天人之际,焉可忽哉?其爱民曰:恤我则后,虐我则雠。人君既即尊位,则为民之父母,万方百姓,皆为己子。父固不可以不爱子,君固不可以不爱民。若布德施恩,从民所欲,则民必欣戴不已。欣戴不已,则天降之福。若取民之财,不忧其困,用民之力,不恤其劳,好战不休,烦刑以逞,则民必怨叛。怨叛不已,则国从而危。故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然自古人君临朝听政,皆以赤子为忧,一旦用兵,则不复以生灵为念。此盖献策之臣,设奸言以导上意,以开边拓境为大功,以暂劳永逸为至计,此世主所以甘心而不寤也。夫用兵不息,少壮从军旅,老弱疲转饷,伏尸流血,而胜负得失犹未可知也。民劳则国先敝,夫何以为功?兵兴则朝廷多事,亦不得而安逸也。故凡献用兵之策者,欲生事以希宠,罔上而营私耳,岂国家之利哉?其修身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夫欲家齐国治而天下化,莫若修身。修身之道,以正心诚意为本。其心正,则小大臣庶,罔敢不正。其意诚,则天地神明,皆可感动。不诚则民不信,不正则令不行。况人君一言一动,史官必书。若身有失德,不惟民受其害,载之史策,将为万代讥笑。故当夙兴夜寐,以自修为念。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虽小善不可不行,虽小恶不可不去。然人君进德修业,实系乎左右前后。夫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不能无不正,犹生长于楚,不能不楚言也。故曰:“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其讲学曰:王者继祖宗之业,居亿兆之上,礼乐征伐之所自出,四方万里之所视效。智足以穷天下之理,则谗说不能惑;德足以服天下之心,则政令无不行。自非隆儒亲学,何以臻兹?然天子之学,与凡庶不同。夫分文析字,考治章句,此世之儒者以希禄利,取科级耳!非人主之所当学也。人主之所当学者,观古圣人之所用心,论历代帝王所以兴亡治乱之迹,求立政之要,讲爱民利物之术,自然日就月将,德及天下。书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又曰:“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故傅说之告高宗者,修德立事而已。至汉之晁错,以为人主不可不学术数。错之意,欲人主用机权巧谲,以参制群下。而景帝用之,数年之间,汉罹七国之祸,而错受东市之诛。盖其所主者,不出于诚信而已。由是观之,择术不可不谨也。其任贤曰:

  昔成王初莅政,召康公作卷阿之诗以戒之,言求贤用吉士。盖为治之要,在乎任贤使能。能者不必贤,故可使;贤者必有德,故可尊。小贤可任以长民,大贤可与之谋国。若夫言必顾国家之利而行足以服众人之心,夷险一节而终始可任者,非大贤则不能也。人君虽有好贤之心而贤人犹或难进者,盖君子志在于道,小人志在于利。志在于道,则不为苟合;志在于利,则惟求苟得。忠言正论,多咈于上意;而佞辞邪说,专媚于君心。故君子常难进,小人常易入,不可不察也。自古虽无道之君,莫不欲治而恶乱,然而治君少而乱国多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人主诚存此心以观臣下之情,则贤不肖可得而知矣。其纳谏曰:

  昔书称成汤之德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汤,圣君也。不曰无过而曰改过者,言能舍己而从谏,则不害其为圣也。及纣为天子,强足以拒谏,智足以饰非。纣非无才智也,然身灭国亡而天下之恶皆归之者,言其愎谏自用,才智适足为害也。前代帝王无不以纳谏而兴,拒谏而亡,著在史册,一一可考。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贵则骄心易生,富则侈心易动,一日万机,则不能无失,固当开道而求谏,和颜而受之。其言可用,则用其言而显其身;言不可用,则恕其罪以来谏者。夫纳忠好谏之臣,初若逆耳可恶,然其意在于爱君而忧国;谄佞阿谀之士,始若顺意可喜,然其情止于媚上而徼宠。人君诚能察此,则事无过举,身享美名。故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其薄敛曰:古人有言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人君恭俭节用,取于民有制,则民力宽裕,衣食滋殖,自然乐输租赋,以给公上。若暴征峻敛,侵夺民利,物力已屈,而驱以刑辟,势必流转沟壑,散为盗贼。为人上者,将何利于此哉?故善言治道者,尤恶聚敛之臣。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前代帝王或耽于声色,或盘于游畋,或好治宫室,或快心攻战,于是小人乘间而肆其邪谋,为之敛财以佐其横费。世主不悟,以为有利于国,而不知其终为害也。赏其纳忠于君,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以身当怨,而不知其怨归于上也。昔鹿台之财,巨桥之粟,商纣聚之以丧国,周武散之以得民。由是观之,人主之所当务者,仁义而已,何必曰利!其省刑曰:夫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百王不易之道也。昔汉高祖去秦苛暴,约法三章,以顺民心,遂定王业。孝文循之以清静,而几致刑措。然则为治之要,果在于省刑,而不在于烦刑也。况人主之于刑狱,其势不能亲临,则必委之于臣下。故峻推鞫,则权在于狱吏;广侦伺,则权在于小人;肆刑戮,则权在于强臣;通请谒,则权在于近习。自古奸臣将欲诛锄善人,自专威柄,必数起大狱,以摇人心。何则?狱犴之间,其情难知,锻炼周内,一系于吏。及夫奏成狱具,则虽有冤抑,人主何从而察哉?然则欲奸雄不得肆其威,善良有以安其性,莫若省刑而已。自三代以还,有天下者数十姓,惟宋受命逮今一百二十有六年,中原无事,不见兵革。稽其德政所以特异前世者,直以诛戮之刑,内不施于骨肉,外不及于士大夫,至于下民之罪,一决于廷尉之平,而上自天子,下至于有司,不复措意轻重于其间。故能以好生之德,感召和气,而致无穷之福。祖宗所以消恶运、遏乱原者,呜呼,远哉!虽甚盛德,无以加矣!其去奢曰:昔夏禹克勤于邦,克俭于家,而为三王祖。汉文帝即位,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而天下断狱四百,几致刑措。然则勤俭者,固帝王之高致也。况以天子之尊,富有天下,凡四方百物所以奉养于上者,盖亦备矣。然而享国之日寖久,耳目之所御者习以为常,入无法家舱士,出无敌国外患,则不期于侈而侈心自生,佞谀之臣又从而导之,于是穷奢极侈,无不为已。是以先王制法,作奇伎淫巧以荡上心者,杀无赦。夫竭天下百姓所以相生相养之具,而以供人主无穷之欲,致人主于丧德损寿之地,而以邀己一时之荣,虽诛戮而不赦,固未足以当其罪也。昔纣为象箸而箕子谏,夫以天子而用象箸,未为过侈也,然箕子以为象箸不已,必金为之,金又不已,必玉为之。故箕子之言,所以防微而杜渐也。至汉公孙弘相武帝,以为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当是时,帝方外伐四夷,内治宫室,为千门万户,由是天下户口减半,盗贼蜂起,而弘犹病其不广大,何其不忠之甚哉!故人主诚能不以箕子之言为太过,而察见公孙弘之大佞,则夏禹、汉文之德,不难及已。其无逸曰:昔周公作无逸之篇,以戒成王,其略曰:“昔商王中宗,治民祗惧,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不敢荒宁,享国五十有九年。厥后立王,生则逸,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呜呼!非爱君忧国之深,其言何以至此?又曰:“继自今嗣王,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沈于酒德哉!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盖人君初务纵逸,小人必怨而大臣必谏,至乎淫刑乱罚,以杜言者之口,然后流连忘反,不闻其过而终至于灭亡。故曰无逸之书,后王之元龟也。唐明皇初即位,宋璟为相,手写无逸图设于帝座,明皇勤于政事,遂至开元之治。其后宋璟死,所献图亦敝而撤去,明皇遂怠于政,亲见天宝之乱。由是观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人君诚能谨终如始,不敢逸豫,则德有尧舜之名,体有乔松之寿,岂不美哉!又臣闻孟子曰:“我非尧舜之道不敢陈于王前。”今朝廷始初清明,臣虽学术褊浅,惟是前代圣帝明王所以政治之迹,可以为法,与夫暴君暗主所以兆乱之道,可以为戒者,乃敢告于左右。古人有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夙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是亦舜而已矣。惟陛下加意无忽,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是日,同上奏曰:

  臣闻古者天子听政,命百官进箴王阙,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然后事行不悖。故孔子曰:“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唐太宗以高世之姿,亲安大业,然能克己从谏,以致太平。贞观初,孙伏伽始谏,太宗悦而赏之。有言赏太厚者,答曰:“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特赏之耳。”他日,尝怒苑西监,而皇太子骤谏,太宗喜曰:“朕始得魏征朝夕进谏,征亡而刘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继之,儿在膝前,见吾悦谏熟矣。”故太宗始以纳谏致治,而又以悦谏教其子孙,宜乎功烈甚高而百王鲜及也。然至其裔孙德宗,恶谏诤之臣,以为卖直取名,当时北省闭闼累月,南台惟一御史,不闻其过,终致乱亡。由是观之,好谏者帝王之高致,可不务哉?

  恭惟太皇太后陛下,自亲庶政,盛德日新;皇帝陛下,临朝恭默,未有过事。然而天下至大,万务至广,方始初清明之际,正是求言纳谏之时。况先帝新定官制,设谏议大夫、司谏、正言之官,其员数甚备。伏乞申敕辅弼,选忠厚骨鲠之臣,正直敢言之士,徧置左右,使掌谏诤,无空要职,益广言路。又御史之官,号为天子耳目,而比年以来,专举六察故事,废国家治乱之大计,察案司簿领之细过,况唐制湮没已久,别无分明稽据,臣在枢府日,尝见先帝颇已厌其烦碎,特以近臣献言,聊试其法耳!伏乞尽罢察案,只置言事御史四人或六人。仍诏谏官、御史,并须直言无讳,规主上之过失,举时政之疵谬,指群臣之奸党,陈下民之疾苦。言有可用,不以人微而废言;令或未便,不为已行而惮改。所言无取,姑亦容之,以示明盛之世,终不以言罪人。若缄默选懦,畏避不言者,明正其罚。如此,则左右前后不能壅蔽,嘉言罔伏,庶绩咸熙,天下幸甚!

  丙戌,右司谏蹇序辰为司封员外郎。(序辰罢言职必有故,当考详,增入七月二日序辰云云。)

  赐交趾郡王李乾德诏曰:“省所上表,陈乞勿阳、勿恶等峒疆土事,具悉。卿向在先帝朝叙述疆事,屡降诏谕,本末甚明。特徇所求,已从割赐。忽览奏牍,尚有指陈。朕初缵承,动循前烈,命既素定,义难改从。宜懋忠嘉,一遵先诏。”以乾德献书,乞移敕内所赐勿阳、勿恶等峒,枢密院言,宜降诏申述先朝诏旨,令乾德遵依故也。

  诏三省、枢密院官,如遇选拜,东西府居更不迁移。

  诏开封府推官胡及依旧供职。以开封府勘吴㞦添撰传写有实,而及止以勘鞫不密故也。(胡及罢在六月四日,吴㞦事不详,当考。元祐元年正月丁未,及送吏部。)

  诏内臣甘承立,押赴湖北提刑司取勘。(此据政目六月二十四日事。明年三月二十五日除名配韶州。四月末,安惇劾承立。)

  枢密院言:“夏国已遣使诣阙陈慰,虑诸路谓西人通贡,遂弛边备,已降指挥,令陕西、河东逐路经略司、制置司,严诫边臣,常如寇至为守备。近据河东、泾原、熙河兰会经略司奏,透漏西贼,至汉界杀害吏民,显失守御。”诏令河东、泾原、熙河兰会路经略司,丁宁诫约缘边当职将官,远布斥堠及探伺西贼动静,过为之备。如更至透漏,重行黜责。

  又言:“访闻近日府界、三路团教保甲,多因正长骚扰,或巡教官指挥苛虐,致小人凶暴,凌犯抵法。逐处提举官多务姑息,不喜州、县公行,致官吏畏避,不敢举发,监司观望,不为按劾,含养奸凶,深为未便。欲令府界、三路安抚、监司、高举保甲司及州、县常切觉察,按劾施行,如违,重行黜责。”从之。(密记六月二十四日。)

  知河南府韩绛言:“山陵役兵病死,方盛暑之际,臣权宜与免检覆。然辄违诏条,自劾以闻。”工部言人命所系,恐致欺弊。诏特依绛所奏,仍放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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