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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九年十月(3)


  己酉,权御史中丞邓润甫言:“向者陛下登用俊贤,更易百度,天下狃于见闻,蔽于俗学者,皆竞起而萃非之。故陛下排斥异论,而一时言责之路反自此微为壅抑,非徒抑之,又或疑之。故论恤民力,则疑其违道干誉;论补法度,则疑其同乎流俗;论斥人物,则疑其讦以为直。故言者之气日以摧伏,天下事变有不得尽闻,而纤邪刻薄之徒得容其间。臣以谓王者执权,当与时推移,翕张阖辟,固不胶于一。曩者,变法定令之初,势自当尔。今持之日久,法度已就绪矣,则宜有以来天下议论,而激发言者之气,以分别邪正,以补助事功。至于淫辞诐行者,有挟而发,自当屏弃,如此则嘉言不伏,而天下大治矣。”

  又言:“伏见御史周尹论列开封府陈绎受张谔请求,故纵司农吏死罪。诏付有司根治,中外闻之,皆以绎怀挟奸邪,附丽权势,为日已久,陛下以天地之量容而未发,一旦窥见情伪,赫然付之狱官,此陛下威断之明也。然臣窃闻有司案治已见底里,证佐明甚,而绎骜慢不服,报答制使无人臣恐惧之意,第诡言都不记忆,欲以坜谰欺天,末减罪恶,此而不治,谓疏者何?”诏陈绎罢开封府。九月二十七日庚辰,已命知制诰许将权发遣开封府,不知陈绎何故及今方罢,当考。

  又言:“近黜御史中丞邓绾,又逐中书习学公事练亨甫。亨甫身备宰属,而与绾交通,然臣闻二人所以能关通者,有冯正符为之往来,传导语言。绾信其说而幸其利,故正符以布衣直入台谒绾交私,论议无所忌惮,远近闻之,莫不惊骇,以为置宪府以来未尝有也。绾之所以怀挟回邪,伤辱国体者,正符有力焉。此奸人之尤,不可不治。”诏夺正符所授出身以来文字,令开封府发遣归本贯。

  诏:“京东西路将官数人,各部兵马三五百往来捕盗,并无专责,纷拏漫散,骚扰人民。可令提点刑狱钱勰差使臣每一名于逐将下选募兵士五十人,不拘远近,会州县并力督捕,仍发遣将官归任。自今贼盗须州县力不能制,方许将官督捕。”

  庚戌,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太常博士朱初平为本路转运副使。

  奉礼郎、勾当竹木务王震权检正中书刑房公事。

  荆湖北路钤辖司言:“沅州归明人张奉等作过未获。东路都巡检同归明人舒光禄等与贼斗杀,获首级,夺器械,及招降人户,兼光禄等领黔江城兵数次,共杀贼五十余级,并生擒首恶。”诏舒光禄与右班直,添差沅州黔江城巡检,仍赐锡袍、银带,及绢三百匹。有功人速以状闻。

  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兼直舍人院张谔检正中书五房公事。

  辛亥,朱初平言:“杨光僭见乞一刺史名目,况其人年已八十余,溪峒素所推服,兼祖父亦曾授此官。”诏授光僭皇城使,诚州刺史致仕。寻诏光僭依有功致仕例给俸,就三州一镇,官为建宅一区。光僭又请于其侧置学舍,从之。仍相度差管勾招纳使臣一人,充飞山一带道路巡检以闻。光僭未及受官而卒,遂以赠之,其父、母、妻皆赠封,优给赙,并录其子。“光僭依有功致仕例”以下,并自十一月一日移入此。

  权同都提举市易司吴安持以父在中书,乞罢领市易都提举。吕嘉问言:“百司无非中书统摄,况今法度已成,别无更张议论。安持宣力已久,备谙利害,或朝廷如其所请,即臣孤危,必难办集,乞留安持在职。”诏以安持为群牧判官。

  遣知都水监丞霍翔相度熙河营田,令同郑民宪具利害以闻。

  诏赐监主簿、斋郎、州助教告身补牒,共为钱十五万缗,付广南东路转运司市粮草。

  判都水监蒲宗孟、知丞事霍翔言:“被旨同度量疏浚汴河深浅,今具增深尺寸。”诏宗孟等标记地分,俟十日外再度量以闻。十二月朔,可考。

  诏提举成都府路茶场刘佐、提举熙河市易司汲逢,各减磨勘二年。大理寺丞沈百之等三人,各指射差遣一次。并赏熙河入中粮草,及计置河北澶、定州斛岗,收息钱及格也。

  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司言:“沅州新归明人户实贫乏,乞除放去年倚阁秋税。”从之。

  江南西路转运副使李之纯言:“根究广南西路转运判官傅燮雇提点刑狱许彦先家出婢林,告彦先曾受市易官吏之物,事状不明,林见禁洪州。”诏释之。

  先是,侍御史周尹言:“窃闻傅燮称婢林言许彦先赴任至梧州,有人遗金三十两,乃监邕州金坑邓辟子也。后下江西转运司究实,逾年未竟。今闻因傅燮丁忧,所司庇彦先,以故迟滞;且彦先为一路监司,而有受金之罪,既蒙贪污,何以律人。况傅燮在临江军持服,彦先任广东,乞下江西转运司根治,及权停彦先职,令专应对,免致出入,以戒贪吏。”遂下劾实,而之纯乃有是奏,故寝之。八年七月三日、十月二十八日,可考。

  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蔡确言:“畿内近行什伍保任之法,赋以国马,而免其岁所输草,又赐之钱布。臣比以扑蝗询逮村趰,皆以畜马之费省于输纳刍秆之用,虽不给钱布,而愿为官牧养者,凡七十二户。度其余县,愿者必众。臣请增畿内保户马至六千匹,人免其岁刍二百五十束,罢钱布之赐,不耗县官而可充武备。”于是下礼房立法,礼房言:“如确所奏,则岁计官自蓄牧之费省十六万三千缗,支钱布之费省四万二千缗。”从之。后诏所养马,毋过五千匹。十一月三日。

  又诏府界将下马军给马减一分。先是,郭逵次邕州,遣别将曲珍讨右江下雷诸峒降之。又遣知邕州陶弼集左江诸峒蛮,悉会于军,遂次思明州。此据郭逵新旧传及墓志,传云十月次邕州,而墓志次邕州不举其月。按赵卨墓志云,留思明州七旬乃发,其发思明州即十二月十一日举兵出界。必若如逵新旧传果以十月次邕州,则赵卨墓志所言留思明州七旬必误。或十月初到邕州即行,又恐军行无此理。然逵六月十六日发潭州,潭州距桂州十四程,其到桂州当在七月上旬;桂州距邕州亦十四程,若果以十月到邕州,则在桂州甚久。又九月二十三日诏云非久出界,若未到邕州,不应便有出界语。或“十月”字误,当在八月末或九月初发桂州,其到邕州亦当在九月末或九月半,其到思明州必十月初也。不然,“七旬”字必误。今于十月,但云先是郭逵次邕州云云,遂次思明州,更须详考之。

  是月,判大名府文彦博言:

  臣勘会自去年秋于卫州界王供埽次下开旧沙河取黄河行运,欲通江、淮舟楫,彻于河北极边。自今年春开口放水,后来涨落不定,所行舟楫,多是轻载,官船木栰,其数至少。濒河官吏至于众人,无不知其有害无利,枉费工料极多。臣勘会所开运河在臣部内,兼御河穿北京城中过,始初犹未审知,开具子细。今即目睹利害,所系甚大。苟雷同缄默,年岁间必须破坏却御河久来行运,致公私受弊,乃是臣坐观而不言之罪。臣按御河上源,止是百门泉水,其势壮猛,相次至卫州以下,可胜三四百斛之舟,四时行运,未尝阻滞,公私为利。其河道大小一如蔡河之类,其堤防不至高厚,亦无水患。今来取黄河水入御河,大即吞纳不得,必至决溢;小则缓漫浅涩,必淤淀却河道。凡上下千余里,必难岁岁开淘,此必然之理。据本府通判并诸县申,检视到御河因透入黄河水淤淀处甚多。

  今年初冬,已见淤淀却河道,阻滞舟船处甚多。若谓通江、淮之运,即益见其有害无利,自江、浙、淮、汴入黄河,顺流而下,又合于御河,计每岁所运江、淮之物,必不能过一百万斛。臣勘会前年自汴入黄河,运粳米二十二万五百余石,至北京下卸,据押茶纲供奉范九皐九月一日到运河口,为浅涩无水住滞数日,遂只于黄河顺流下至北京马陵渡般卸茶入城,水路快便,早得了当。止用钱四千五百四十余贯,和雇车乘般至城中,临御河仓贮纳。若般一百万斛至北京,只计陆脚钱一万五六千贯。若却要于御河装船,般赴沿边,无所不可,用力不多,所费极少。臣勘会得所开运河口并置闸,自去秋至今年四月终,已役过一百一十四万六千余工,五月后至冬闭口所用人工不在此数。自今年正月后至九月终,已使过物料一百二十余万,钱粮计七万七千余贯石,十月后至闭口所费物料不在此数。又特置河清兵士六百人,每岁衣粮约用二万七八千贯、石、匹、两。所置河清六百人,乃云诸埽各取七人,可充六百之数,诸埽即未销添填,此乃欺诞之语。如七人是诸埽额外剩数,即便合省罢,减得岁费衣粮,诸埽既是关人,相次便须添填。其六百人终是创增请受,只要时下欺诉。又称费用物料,全类汴口,每岁所要梢草、椿橛、竹索,就小计之,合用百余万数。假使黄河入御河无决溢浅淤之患,每年般得及一百万石,其费与顺河而下至北京,止费脚钱一万五六千贯般至御河,其利害明白可见。

  臣又勘会去年冬,都水外监丞更擘画于北京黄河新堤第四埽第五铺开置水口,放水入御河,以通行运,此策尤为乖疏。其所欲置口处,乃是熙宁四年秋黄河下御河之处,是时朝廷选差近臣,并判都水监官督役修塞,所费不赀,仅能闭塞。大名、恩、冀之人,被害尤甚,以至回移人使驿亭道路,讫今疮痏未平。今又建言,欲于其处开口导黄河水入御河,都水监差官计会转运司并大名两通判,同诣第四埽相视,众皆知其不可,然不敢斥言其害,恐忤建谋之官,止作迁延之计,回报水监云:俟修御河堤防完固,方议开置河口。况从来御河堤道,宛如蔡河之类,若欲吞纳河水,须至如汴岸增修,犹恐不能制畜,盖地势倾泻,为害不细。濒河州县之人为未见定议,至今忧恐。乞朝廷委清强官相视利害,并令议可否,庶使人户安居。

  又言:

  臣以开引黄河透御河不便,已具札子开陈。窃以今水监之官,尤为不职,皆不熟计利害,容易建言,惟望侥幸恩赏,多从其请,便为主张。中外虽知其非,不敢异议,以避沮害之责。事若不效,建言之人都无谴罚,如前时两议清汴,已有劳费,并无成功,朝廷置而不问。范子奇乞冬月不闭汴口,是年蹙凌,上下救护,昼夜打凌,不胜寒苦,终致府界蹙破汴岸。自来汴岸止是夏秋水大,容有决溢之理,即未尝有冬深决溢之患。后来朝旨却令冬前闭口,显是因不闭汴口,致蹙凌坏堤。当时止罪县界堤防之官,而子奇全不责问,仍不害其进用,士论不平,无如之何。臣谓今之水官,更当澄清选择,况朝廷物力未丰,不当更容狂妄之人横费生民膏血也。彦博两奏,皆系九年,但不得其实月日。因奏称今年初冬,并附十月末。十二月一日命熊本相度卫州运河利害,又略具博云云,或存一去一。

  先是,御史蔡承禧言:

  访闻邓润甫上章,乞参用旧人,又乞除二府,又乞用恬默持重之人。外议喧传,以为实有此论。臣与润甫同为陛下耳目之臣,固不当论其非是,然事系国体,臣居言责,不敢私顾形迹,不以悉陈。臣窃以自古人君,必因所遇之时,以用所得之士。当天下无为之际,则所用者多宽闲博厚之人,而其弊尝至于偷堕而事日因循;方天下有事之时,所用者多精明强敏之士,而其弊尝至于峭刻而仁恩疏削。以赵、魏之老而治滕、薛,则苟简之患不胜;以滕、薛大夫而治赵、魏,则烦滋之害立见。汉武内崇经术,外攘夷狄,而不可用晋室浮虚之臣,晋武宽容臣下,放弛纲纪,而不能用汉庭材智之士。故有国者相时而择士,明君必量职以授人。

  伏睹陛下即政以来,嫉时已久,思除历世之弊,务振非常之功。作兴人材,绳督吏职,无论于旧,不间于新,取材则小臣皆得以面陈,去害则大臣不可以幸贷。有善不嫌于亟进,有恶不恡于速降。故理财治农之方,求之近古而未有;养士训兵之法,蠹于百年而一新。然其兴事之初,尚多徇俗之士,自不孚于正道,顾胥动以浮言,或初是而卒非,或本同而末异。以持循为适治,以拱默为安常。陈事则是于古而忘于今,语治则丧其精而守其稗。以匪懈夙夜为希旨,以不顾毁誉为躁求。群谤万端而无穷,圣虑一志而不惑。争之积日而才定,勤以累年而粗成。今若以傲上从康为可贤,以违道干誉为当进,非惟交戾于政体,恐遂渐变于时风。“求旧”之言,虽云有据,书曰“人惟求旧”又曰“图任旧人”,乃盘庚一时之诫言,非先王政治之本意。今润甫不根于实,不考其由,不论其人之是非,不言其器之适否,概以新旧为说,必分先后以庸。是则尧之共、鲧久任而不复,元凯之进登,汉之绛、灌常用而固宜,终、贾之削逐。唐太宗必专用敬宗、义府,而王珪、马周宜毕世屏除。唐明皇必祗尊姜皎、王琚,而宋璟、姚崇可终身宂废。建言若此,其意谓何?

  臣又闻惟人君然后专驭臣之权,为冢宰然后总诏王之义,非所宜言者寘法,越俎代庖者有诛。御史,肃臣工而执法者也,天子曰辟而勿辟,天子曰宥而弗宥。谏官,正人主而补阙者也,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又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礼乐必自天子出,变习俗故也;征伐必自天子出,命大臣故也。今润甫职在谏司,乞除政府,殆不知其所职,亦何足以备官二府。固圣虑之所关,大臣非近列之宜荐。以臣度其所谓,可以见其厥心。第祗拜其一员,亦足收为私惠,考其志向,足见倾邪。臣又闻周礼曰“以庸制禄,则民兴功”,而不曰以能制禄者,能而不为用,则先王所不得而赋禄。方文王之能官人,诗人作棫朴以美之曰:“济济辟王,左右趣之。”盖古之圣王以髦士奉璋,左右趣之,为美也。成王能持盈守成,诗人为假乐以嘉之曰:“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懈于位,民之攸塈。”盖古之贤士,又以媚于天子,不懈于位之为懿也。臣观文王之盛时,而成王之治际,皆以“左右趣之”之为美,咸以“媚于天子”之为嘉。今使相与言于朝曰“我恬而不进为嘉”,相与诫于众曰“我默而不语为美”,则孰与治天下之事?孰与成天下之功?

  又闻古之善治天下者,必曰兴能,次曰举逸民,修废官。逸民者,朝廷之偶遗,而非自以异世离俗也,不闻曰兴恬。古之盛世,询事考言,又曰知言以知人,而不曰考其缄默。议论若此,疏鄙可知。盖贤者必知命而不疑,能者必知时而自竭。知命则或显或隐,而非系于一曲;知时则有用有舍,而岂蔽于一隅。王陵具体之戆,不若陈平之一奇;周勃没齿厚重,不若张良之一策。是则有才能者未必恬默持重,恬默持重者未必实有才能。若信其言,实害于政。且今救敝理剧拯棼,尤须勤事之人,岂容玩世之士?彼恬矣默矣,何补于天下之事,而又逐逐以爵禄予之乎?臣观润甫秉笔,粗娴辞章,持论本无体理。庸回当路,而初无一言;默逐已行,而惧有后忧,谬为塞责之言,深怀济恶之计。访闻其言,曰吕惠卿之贬,已去不仁;又曰练亨甫之黜,尚为未善。此乃阳为诋斥而阴幸报复,内荏奸谄而外示刚方,所谓假直以售邪,托真而贾伪。加以罢软畏懦,束之高阁而有余;观望憸壬,投诸四裔而为晚。其润甫见任典诰、司谏二职,若以公议,不合冒居。臣辄轻言,望赐宸断。

  及润甫迁中丞,承禧三奏,乞免台职。诏不许。惠卿贬在八年十月二日,亨甫黜在九年十月九日,润甫为中丞在九年十月五日。承禧此章,不得其月日,其称惠卿贬及亨甫黜,则时固可考,既不可附九年十月九日以前。按承禧有乞避润甫三状,皆称十月末。时政记载承禧乞免台任第一状,在十一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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