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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元年五月


  五月己亥,诏:“自今水旱,命官祷于九宫贵神。”初,胡宿上言:“窃见前书所载,九宫贵神实司水旱,虽不见经,而当时尊祀次昊天上帝。唐明皇、肃宗尝亲祀之。虽太和降为中祀,至会昌即复其礼,仍以宰相往修祠事。国家祗若旧典,列于常祀,至和中,因修时祭,光禄小吏慢祀而震死者二人,威灵所传,耳目未远。今首夏垂尽而时雨尚愆,有恻上仁,徧走群望。昔宣王遭旱,云汉之诗曰:‘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况水旱之神,又可阙诸?臣愚以为宜因此时特遣近臣并祀九宫贵神。”诏礼院详议。于是,礼官议以国朝旧制,每岁雩祀外,水旱稍久,则遣官告天地、宗庙、社稷及诸寺观、宫庙,九宫贵神今列大祀,亦宜准此命官就坛祈祷。故从之。案:自此以下皆五月中事,此条之首疑脱“五月”二字。

  壬寅,诏三班院:“使臣无私罪、有劳绩,及有荐举差使十年以上者,许经本院叙述,或吏干可以理繁剧,或武略可以擒奸盗,委主判官先验材器可否;如愿试边事时务策者,量试一道,如有可取,即送枢密院考覆取进止,渐与试用。仍每年不得过十人。”

  丁未,命天章阁待制兼侍讲吕公著,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邵必编集仁宗御制。

  戊申,皇太后出手书还政,是日遂不复处分军国事。先是,上疾稍愈,自去年秋即间日御前后殿视朝听政,两府每退朝,入内东门小殿覆奏太后如初。太后再出还政手书,大臣以白上,辄留之不出。上既康复无他,太后复降诏书还政。韩琦久欲太后罢东殿垂帘,尝一日取十余事并以禀上,上裁决如流,悉皆允当。琦退,与同列相贺,因谓曾公亮等曰:“昭陵复土,琦即合求退,顾上体未平,迁延至今。上听断不倦如此,诚天下大庆,琦当于帘前先白太后,请一乡郡,须公等赞成之。”公亮等皆曰:“朝廷安可无公?公勿庸请也!”于是诣东殿,覆奏上所裁决十余事,太后每事称善。同列既退,琦独留,遂白太后,如向与公亮等言。太后曰:“相公安可求退?老身合居深宫,却每日在此,甚非得已,且容老身先退。”琦即称前代如马、邓之贤,不免贪恋权势,今太后便能复辟,马、邓所不及,因再拜称贺;且言台谏亦有章疏乞太后还政,未审决取何日撤帘。太后遽起,琦厉声命仪鸾司撤帘,帘既落,犹于御屏微见太后衣也。太后还政撤帘事据蔡氏直笔、邵氏见闻录,并参取韩琦家传及王岩叟别录。及家传所载太后不乐还政等语,皆亏损圣德,且非事实,今并削去。直笔误云琦告枢相文彦博,亦不取。案:撤帘还政事宋史不载,曹后传云后命还政,帝持书久不下,及秋始行之,亦与此不合。

  嘉祐初,琦与富弼同相,或中书有疑事,往往私与枢密院谋之。自弼使枢密,非得旨令两府合议者,琦未尝询于弼也,弼颇不怿。及太后还政,遽撤东殿帘帷,弼大惊,谓人曰:“弼备位辅佐,他事固不敢预闻,此事韩公独不能与弼共之耶?”或以咎琦,琦曰:“此事当时出太后意,安可显言于众!”弼自是怨琦益深。富弼怨韩琦事据司马氏记闻。邵氏见闻录称富弼谓韩公欲致弼于族灭之地,恐弼初无此言也。

  吕诲上言:“恭闻皇太后罢同听政,谦尊之德,辉光益著,在于圣世,诚为庆事。臣窃以陛下方隆孝治,义切安亲,尊奉之宜,当全恭顺。昔先帝拔陛下于公族,三十年中,孰不知皇太后经营佐佑之助?迨宣遗制,力扶天步,不幸三日之外,陛下违豫,大臣协谋,乃建是策。比翊辅踰年,政令平允,于陛下之恩为至矣,于庙社之计为深矣。今遽宣诏命,罔知其由,在皇太后则为得之,在陛下宜何如哉?臣愚伏望宸衷特降诏旨,曲形逊让,至于再三,感动群情,庶几中礼。追思先帝之顾托,不失圣母之欢心,克全孝恭,斯为尽善。中外明知,无俾窃议盛德于始终之际也!”

  诲寻又言:“帝尧受命,不以位为乐,而以天下为忧,及其成功,率由仁孝尔。先帝在位四十余年,天下晏然,非有他术,仁孝而已矣。一旦举万乘之业属于陛下继承,安得不以仁孝为先?且皇太后事先帝日久,稔详治道,方罢共政,虽陛下至明烛理,凡百宜关白,示未敢专之意,则上慰慈颜,所得多矣。元元知陛下奉亲尽礼,孰不翕然从化?帝尧之道,斯不难至也。”

  庚戌,上始日御前后殿如故。

  御史中丞王畴上疏曰:“臣伏思母后辅佐先帝垂三十年,慈懿之范充被海内。往时国嗣未建,而皇太后于陛下已有保养之勤,母子之恩可谓旧矣;乃嘉祐末先帝择嗣未决,而皇太后于陛下又有辅赞援引之力。所以然者,曹氏亲党之近,知陛下仁圣,必可任天下也。陛下入继未半年而先帝弃宫室,皇太后手扶陛下升帝座,恩德之外,又有大功。陛下即位数日而疾作,中外震骇摇动,皇太后又肯从权以当天下之务,内则调治医药以拯护陛下,外则弹压人心以济先帝之终事。内外兵民无纤毫之警,使陛下得以深处清禁,累月踰时而圣体遂宁,则又有保佑之劳也。今陛下既南向负扆以临群臣,车驾出幸以慰都人之望,复日御前后殿,修祖宗旧制,虽仁明聪哲足以感悦兆庶,原其本始,亦由皇太后拥翊顾复而然也。其所成就如此,而推避威福,能以国柄专归陛下,可谓圣功之始终者,虽古之贤后不能加也。臣愚以为母后风烈见于世者如此,陛下当崇礼极情而答之,于以示天下、夸后世,不可使慈孝之迹两未光明,愿诏二府大臣讲求所以尊崇母后之礼。若朝廷严奉之体,与岁时朔望之仪,车服承卫之等威,百司供拟之制度,他时尊称之美号,外家延赏之恩典,凡可以称奉亲之意者,皆宜优异章大,以发扬母后之功烈,则孝德昭于天下矣。”是日,诏中书、枢密院参议尊崇皇太后仪范以闻。

  辛亥,上问执政:“积弊甚众,何以裁救。”富弼对曰:“恐须以渐厘改。”又问:“宽治如何?”吴奎对曰:“圣人治人固以宽,然不可以无节。书曰:‘宽而有制,从容以和。’”又问前代宗室,富弼对曰:“唐时名臣多出宗室。”吴奎曰:“祖宗时宗室皆近亲,然初授止于殿直、侍禁、供奉官,不如今之过也。朝廷必为无穷计,当有所裁损。”知谏院司马光言:“臣闻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孔子曰:‘孝,德之本也。’又曰:‘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恭其亲而恭他人者,谓之悖礼。’未有根绝而叶茂,源涸而流长者也。仁宗皇帝以四海大业授之陛下,其恩德之大,天地不足以为比。今登遐之后,骨肉至亲独有皇太后与公主数人,陛下所当尽心竭力供承抚养,以副仁宗皇帝之意。向者皇太后听政之时,左右侍卫之人不敢不恪,求须之物无所不备。既委去政柄,臣窃虑有无识之人随势倾移,侍奉懈惰,供给有阙,则天下之责皆归陛下,不可不留意朝夕省察也。又若有不逞之人于两宫之间刺探动静,拾掇语言,外如效忠,内实求媚以相构间者。臣愿陛下迎拒其辞,执付有司,加之显戮。诛一人则群邪自退,纳一言则百谗俱进,此乃祸乱之机,不可不深察也。臣闻国事听于君,家事听于亲。臣愚以为陛下在外朝之时,刑赏黜陟之政,当自以圣心决之,至禁廷之内,取舍赐予,事无大小,不若皆禀于皇太后而后行,陛下与中宫勿有所专。如此则内外之体正,尊卑之序明,慈母欢欣于上,臣民颂咏于下矣。不然,皇太后归政之后,若侍卫之人稍有怠惰,求须之物小失供拟,加以谗邪妄兴离间,万一有丝毫阙失,流闻于外,或皇太后忧思不乐,内生疾疢,则陛下何以胜此名于天下哉!虽百善不能掩矣。臣故曰‘治身莫先于孝’也。洪范于好恶偏党之际,六反言之,重之至也。周任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大学曰:‘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先正其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陛下奋发宫邸,入纂皇极,爰自潜跃,至于天飞,旧恩宿怨,岂能尽无。然今日即政之初,皆不可置于圣虑以害至正也。凡人君之要道,在于进贤退不肖,赏善罚恶而已。爵禄者,天下之爵禄,非以厚人君之所善也;刑罚者,天下之刑罚,非以快人君之所怒也。是故古者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明不敢以己之私心害天下公议也。今四海之广,百官之众,有贤有愚,有善有恶,比肩接迹,杂然并进。臣愿陛下少留聪明,详择其间。苟有才德高茂,合于人望者进之,虽宿昔怨绚勿弃也;有器识庸下,无补于时者退之,虽亲昵姻娅勿取也;有励行立功,为世所推者赏之,虽意之所憎勿废也;有怀奸犯禁,为众所疾者罚之,虽意之所爱勿赦也。如此,则朝无旷官,野无遗贤,为善者劝,为恶者惧,上下悦服,朝廷大治,百姓蒙福,社稷永安。不然,陛下若专居深宫,自暇自逸,威福之柄尽委大臣,取过目前,不为远虑,贤愚不分,善恶失实;不则所进者皆平生所亲爱,所退者皆平生所不快,所赏者皆谄谀而无功,所罚者皆忠谅而无罪。如此,则中外解体,纪纲隳紊,群生失所,天下可忧矣。臣故曰‘治国莫先于公’也。此二者,荣辱之大本,安危之至要,臣愿陛下审思而力行之。”

  壬子,诏:“皇太后令称圣旨,出入唯不鸣鞭,他仪卫如章献明肃太后故事;有所取索,本合使臣录圣旨付所司;其属中书、枢密院,使臣具申状,皆覆奏,即施行。”司马光言:“窃闻两府议定,皇太后于诸处取索物色,令本合使臣以皇太后旨申牒逐处有司,再具牓子奏闻,候见御宝,即便供应。臣熟思此一节,理恐未至稳便。闻自来内中凡有所须,止用御宝合同文字于诸司库务取索,诸司库务实时供应,过后方申三司覆奏及行磨勘。今来皇太后有所取索,若一一须待本合使臣申牒逐处,再行覆奏,候得御宝,方敢供应,臣愚窃虑行遣往复太为迂回,万一使者懈惰,有司泥文,太后缓急欲得药饵、什器之类细小之物,不能应时而至,迁延经日,有伤慈母之心,则非陛下以四海奉养之意也。物虽至微,当此之际小有不足,所系甚大。礼:‘王及后、世子之膳不会。’盖优尊者不可限以多少之数故也。臣愚欲望陛下再令两府大臣商量此事,应皇太后所取物色,并令本合使臣行文字与合同司,一如陛下圣旨所取,出御宝合同文字,下诸司库务,画时供应。仍令合同司每日将本合使臣文字缴连实封,别遣使臣进呈皇太后,以防矫伪,如此,则尊卑之体正,孝养之礼尽矣。”光虽有此书,其从违当考。

  丙辰,上皇太后宫殿名曰慈寿。

  加宣徽北院使、保平节度使、判郓州曹佾同平章事。初议除拜,上以问宰相韩琦,琦曰:“陛下推恩元舅,非私外戚也。”以问枢密使富弼,弼对如琦。遂降制,而太后持其制弗下,上固请久之,乃许。司马光记闻载:韩维说慈寿将归政,颍王谓维及孙思恭曰:“慈寿欲为曹佾求使相。”二人不应。王竟使王陶达意于政府,果得之。他日,二人独见,维以是戒王曰:“今陛下已亲政,内外上下事体已正,独专心孝道,均养三宫而已,他事勿预也。”按实录,佾制下,太后犹持之,不知求使相果太后意否,当考。事具六月戊午。

  学士院奏详定改律、敕、官文书与御名同者凡二十字,余令依此以音义改避。从之。

  壬戌,以帝康复,命辅臣谢天地、宗庙、社稷及宫观。

  癸亥,宰臣韩琦等奏:“伏以臣闻出于天性之谓亲,缘于人情之谓礼。虽以义制事,因时适宜,而亲必主于恩,礼不忘其本。此古今不易之常也。陛下奋乾之健,乘离之明,拥天地神灵之休,荷宗庙社稷之重,即位以来,仁施泽浃,九族既睦,万国交欢。而濮安懿王德盛位隆,所宜尊礼,陛下受命先朝,躬承圣统,顾以大义,后其私亲,钦之重之,事不轻发。臣等忝备宰弼,实闻国论,谓当考古约礼,因宜称情,使有以隆恩而广爱,庶几上以彰孝治,下以厚民风。臣伏请下有司议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合行典礼,详处其当,以时施行。”诏须大祥后议之。

  司马光上皇太后疏曰:

  去岁仁宗皇帝捐弃万方,皇帝嗣统之初,忧哀成疾,殿下念社稷之重,同听庶政,以安群情。今圣体复初,四方无事,殿下推而不居,自取安逸,动静之节,无不合宜,率土民臣,孰不称颂!臣不自量度,欲成殿下之全美,犹以萤烛之微明,仰裨日月之盛光,伏惟殿下稍宽其罪而终听其辞。

  臣窃以治国家之道,贵贱虽殊,人情一也。尝观天下士民之家,其长幼群居,长者或恩意不备,衣食不丰;幼者或容貌不恭,言语不逊。若幼者孝恭而不怨,长者慈惠而不责,则上下雍睦,家道以兴;若幼者以为怨,长者以为责,则上下乖离,家道以衰。其始相失也甚微,而终为祸也甚大。又加以谗人间之,于是乎有父子相疑,兄弟相疾,乱虐并兴,无所不至者矣。凡闺门之内,子妇有以恭孝之心至者,则尊亲当欢然以慈爱之心接之;若其有过,则当以忠厚之心教之;教之备矣而犹不听,则虽责之可也,罪之可也。及其既改,则又当复以欢心接之,不可以一忤颜色而终身恶之,遂不解谢也。故骨肉之间有威怒而无憎疾,有诘责而无猜忌。此自古圣人所以御其亲之道也。臣窃惟皇帝、皇后于殿下兼内外之亲,幼蒙保育,今日为万民父母,享天下富贵,孰云非殿下之力?臣谓殿下固宜抚存爱念,情同所生,周旋保护,以终大惠,不可偶以纤芥之失,遂蓄久长之怒,弃生成之厚恩,取疏绝之深怨,愚知所同知也。皇帝去岁得疾之时,容貌言辞诚或可疑得罪于殿下者,臣固已尝言于殿下,云不可责有疾之人以无疾之礼也。凡醉而有过,醒犹可赦,况有疾之人不自省知,本非其意之所欲为,岂可追数以为罪咎耶?皇后自童孺之岁,朝暮游戏于殿下之怀,分甘哺果,拊循煦妪,有恩无威。今既正位中宫,得复奉膳羞盥帨以事殿下,其意恃昔日之爱,不自疏外,犹以童孺之心望于殿下。故或有所求须,不时满意,则愠怼怨望,不能尽如家人妇姑之礼。殿下虽怒之责之,固其宜也,谁曰不可,但事过之后,殿下若遂弃之,不复收恤,憎疾如仇绚,则臣以为过矣。臣在阙门之外,无由知禁廷之事。窃闻道路之言,未详虚实,皆言近日皇帝与皇后奉事殿下,恭懃之礼甚加于往时,而殿下遇之太严,接之太简,或时进见殿下,虽赐之坐,如待疏客,言语相接,不过数句,须臾之间,已复遣去。如此,母子之恩如何得达?妇姑之礼如何得施?所以使之疑惑恐惧,不敢自亲者,盖以此也。

  臣窃惟殿下母仪天下踰三十年,柔明之誉洽于中外,皇帝龙潜藩邸,进德修业,仁圣之望,光于远迩。先帝以至公大义选贤建嗣,海内之人皆谓继统之日,慈孝之风必自家刑国,诚不意闾巷之民忽有今兹异论。推其本原,盖由皇帝遇疾之际,宫省之内,必有谗邪之人造饰语言,互相间谍,一则欲诈效小忠以结殿下之知,侥求禄利;二则自知过失素多,畏嗣君之严,有所不容;三则欲窃弄权柄,畏长君聪明,使己不得自恣。是以日夜窥觇,拾掇丝毫之失,无不纳于殿下之耳,殿下虽至聪哲,不能无疑;虽至仁慈,不能无怒。皇帝以刚健之性,屈于众口,无以自伸,能不愤悒?遂使两宫之间介然相失,久而不解,流闻于外,朝野之士有敢窃议其是非者,深可惜也。今天诱其衷,殿下浚发慈旨,卓然远览,举天下之政归之皇帝,此乃宗庙之灵,生民之福。然臣窃料谗邪之人心如沸汤,愈不自安,力谋离间,彼皆自营一身之私,非为国家与殿下之计也。臣愿殿下深察其情,勿复听纳,斥远其人,勿置左右,谕皇帝以向来纷扰皆此属所为,自今以后,母子之间当坦然无疑。皇帝必涕泣拜伏,感激摧谢,然后两宫之欢一皆如旧。皇后进见之际,殿下宜赐以温颜,留之从容,来往无时,勿加限绝,或置酒语笑,与之欣欣相待,一如家人之礼。则殿下坐享孝养,何乐如之!心平气和,眉寿无疆,国家乂安,内外无患,名誉光美,垂于无穷。与其信任谗慝,猜防百端,终日戚戚,忧愤生疾,国家不宁,祸乱横生,讥谤之言,流于后世,二者得失,相去远矣。且殿下既能以祖宗之业付皇帝,又能以大政授之,而独于恩礼之际,终不能豁然回心息怒,其故何哉?方今宫闱之中,殿下骨肉至亲止皇帝、皇后、长公主及皇子、公主数人而已,其余皆行路之人,于殿下何有?若亲者尚不可结以恩信,猜而远之,则疏者独肯受殿下顾遇,尽其死力,终始无贰乎?夫贵莫贵于为天子之母,富莫富于受四海之养。今殿下有此富贵而不能自乐,亲其所可疏,疏其所可亲,使受恩之子妇彷徨而不自安,踧踖而不敢进,虽内怀反哺之心而无以施展,臣窃为殿下惜之。

  臣父子皆蒙先帝大恩,擢于常调之中,置之侍从之列,心非木石,岂能暂忘。今先帝晏驾之后,臣唯不避死亡,以进忠直之言,庶几殿下母子和悦,国家安宁,是臣所以为报效也。

  吕诲言于上曰:“事有至微,关利害之大者,宜为首务。自古有天下者录小劳而赏之,则有大功者无忧;忘宿怨而用之,则反侧者皆安。今日事疑有阙焉,岂宸衷思之未暇,将行之有渐也?外议藉藉,皆谓宦官辈多有反侧。得非畴昔所凭附,为之易慢;或经年以来,伺两宫间隙,谀言得进,自惟其咎,不能无震慑之心?是亦小人之常情尔,在圣德岂应念此!臣伏望天慈曲为容覆,向者所闻皆置度外。左右给事,经年以来虽龊龊勤谨,亦得为劳,当录之不遗;必欲其去,因以恩贷,处之外任可也。假借之过,其来已久,前世祸乱,宜为近监。况制御之术甚易,在陛下掌握而已,唯不宜施于今日。安其反侧,于体为便。顾此类诚何足惜,所系者朝廷之大患,臣敢不罄愚直,上干天听,唯明智察焉。”

  吕诲言于太后曰:“臣伏睹殿下近降手书,以皇帝既安,坚罢同政,圣子恭孝,遂成母德。虽前世有还政明辟之事,亦未闻期月而成辅翊之功及形谦谦之美者,休声茂实,当垂光于万世矣。然闻外议以符宝未归于上前,臣有以知非殿下之意焉。何则?国政犹不欲其久,而复眷留符宝哉!万一所司行遣之间,稍有稽缓,涉此议论,无益于圣躬,亦恐前降书旨或未孚于中外,则有累全德。始终之际,不可不审。臣所以沥恳而言,万死无避,唯祈鉴照,天下幸甚。”

  太后之未还政也,侍御史知篮事龚鼎臣、殿中侍御史里行傅尧俞上疏。鼎臣疏曰:“先帝以万世根本之计推择主上,立以为子,实殿下相之。一日宫车晏驾,殿下衘哀隐苦,定策于顷刻间,立主上为天子。主上纒忧遇疾,大臣无所取决,请殿下共听庶政,从宫辅养数月。自中都至夷夏,奠枕如昔者,皆殿下所赐也。今主上圣躬既豫,车驾两出,宜于此时诏罢两府帘前奏事,以终始天地之功,则太姒、太任之事,何足道哉!”及是,又上疏曰:“伏睹手书还政,殿下优游房闼,尊安内朝,人心悦舒,天意调顺,昆虫草木无不欣欣。然自降手书,今二十日矣,惟御宝尚未致上前。符宝之重,与神器相须,久而未还,益招群论,臣窃为殿下惜此。宜戒职掌之吏,速归御用之宝,不可缓也。”十三日下手书还政,鼎臣云“今二十日矣”,则闰五月初符宝犹未致上前也。今且以鼎臣疏附五月末。按:实录治平二年二月戊午,英宗云“如龚鼎臣乃未尝言事”,不知鼎臣本传何从得此疏。刘挚作鼎臣墓铭,亦云劝太后卷帘还政,本传或因墓铭,更有增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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