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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三年七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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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七月丙寅朔,徙知澶州、龙神卫四厢都指挥、卫州防御使郭承佑为真定府、定州马步军都部署。 丁卯,诏殿前都指挥使李用和、马军副都指挥使曹琮,选诸军班都虞候以下、善弓马、晓文字、堪将领者以名闻。 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方偕请文武官以罪谪监当者,转运、提点刑狱司毋得差权知州军、通判、知县、监押、巡检。诏从其请。 戊辰,翰林学士、礼部郎中、知制诰、史馆修撰苏绅为龙图阁学士、知河阳。 先是,王素、欧阳修等为谏官,数言事,绅忌之。会京师悯雨,绅请对,言:“洪范五事,‘言之不从,是谓不乂。厥咎僭,厥罚常旸。’盖言国之号令不专于上,威福之柄或移于臣下,虚哗溃乱,故其咎僭。”又曰:“席位踰节,兹谓僭。‘刑赏妄加,群阴不附,则阳气胜,故其罚常旸。’今朝廷号令有不一者,庶位有踰节而陵上者,刑罚有妄加于下者,下人有谋而僭上者。此而不思,虽祷于上下神祇,殆非天意。”绅意盖以指谏官也。 会除太常博士马端为监察御史,绅所荐也。修即上言:“端性憸巧,往年常发其母阴事,母坐杖脊。端为人子,不能以礼防闲,陷其母于过恶,又不能容隐,使其母被刑,理合终身不齿官联,岂可更为天子法官?臣不知朝廷何故如此用人,纵使天下全无好人,亦当虚此一位,不可使端居之,况刚明方正之士不少。臣求其故,盖是从初不合令苏绅举人。绅之奸邪,天下共恶,视端人正士如仇雠,唯与小人气类相合,宜其所举如此也。端之丑恶,人孰不知!而绅敢欺罔朝廷者,独谓陛下不知尔。此一事尚敢欺惑人主,其余谗毁忠良,以是为非,又安可信!伏乞寝端成命,黜绅外任,不可更令为人主侍从。”绅由是黜,端寻复以太常博士、通判延州,换内藏库副使、知丹州。端换官事在十月。按范仲淹奏议,是年四月二十八日,举端堪充馆阁职事,或知剧郡烦重任使。端时再任通判延州。苏绅既举端御史,六月命下。至十月,仍以太常博士通判延州。换官,则是端御史之命虽下,寻以修论列,竟不曾入台也。 己巳,徙宣徽南院使、忠武节度使夏竦判亳州。竦之及国门也,上封章疏示焉。竦既还镇,言者犹不已。会韩亿致仕,竦请代之,故有是命。竦又自请纳节还文资,仍不带职。乃除吏部尚书、知亳州。改除吏部,在此月二十一日丙戌,后此十七日,今并书之。既至亳州,因上书自辩,几万余言。上书自辩,几万余言,此据正传,竦有集百卷,独无此书。当考。诏付学士批答,孙抃为之辞,略曰:“图功效,莫若罄忠勤;弭谤言,莫若修实行。”竦得之甚恨,语人曰:“吾于孙素无嫌,而批答见诋如此,何哉!”此据孙抃行状。 御史中丞王拱辰请遇朔望日退御后殿,召执政之臣赐坐,以讲时政得失。上曰:“执政之臣,朕早暮所与图事者,至于从容开述,虽至中昃,朕何怠焉!又何朔望之拘也?” 辛未,诏自今中书、枢密院臣僚除常程奏事外,如别有所陈,或朕非时特留对者,不限时刻。 范仲淹、韩琦言:“臣等窃见陕西永兴军、同耀华州、陕府等处,今夏灾旱,得雨最晚。民间秋稼,甚无所望。官中仓廪,亦无积贮。若不作擘画,即百姓大段流移,殍亡者众。兼军食阙绝,临时转漕不及。臣等欲乞朝廷速降指挥,委本路都转运使孙沔,速相度上件州军向去救济饥民及办给军食有何次第,如难为擘画,即便于黄河内般辇自京以来斛米,往彼应副。仍速行相度,沿路如何计纲即不至艰阻事状奏闻。候到,乞朝廷早赐施行。” 癸酉,诏三班奉职以下换文资者,历官无赃罪,虽三代非文资,而有亲叔伯、兄弟见任者亦听。 甲戌,以太常丞、直集贤院、知泾州尹洙为右司谏、知渭州兼管勾泾原路安抚都部署司事。四方馆使、果州团练使、知渭州张亢为引进使、并代州副都部署。时郑戬统四路,亢与戬议不合故也。戬寻发亢在渭州过用公使钱,监察御史梁坚亦劾奏亢出库银给牙吏往成都市易,以利自入。亢竟坐夺官。夺官在四年正月。 诏:“自今三司副使以上,非任边寄而遭父丧,并听解官终制,仍以月俸续之。武臣非在兵而愿解官者,亦听。”初,言者请臣僚遭丧并持服,下太常礼院议,而言礼记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又曰三年之丧,人道之至大也,请不以文武品秩高下,并听终丧。上以武臣入流者杂,难尽令解官,特裁定之。 乙亥,太常礼院言:“祀昊天上帝当用苍璧,感生帝用四珪有邸。近制乃同用四珪,又祠高禖比不设弓韣,皆不应祀典,请考正之。”奏可。本志乃余靖奏,靖奏议亦有此。 江、淮制置发运使言捕杀军贼王伦于和州。伦初起沂州,欲寇青州,不得入,遂转掠淮南,所向莫敢当。京东安抚使陈执中遣都巡检傅永吉追之。制置发运使徐的督诸道兵合击,伦于历阳兵败被杀。历阳县壮丁张矩等得其首级,的具以闻。 丙子,给事中、参知政事王举正为礼部侍郎、知许州。初,御史台举屯田员外郎李徽之为御史,举正与徽之友壻格不行。徽之因讼举正妻悍不能制,何以谋国事?而谏官欧阳修、余靖、蔡襄咸言举正懦默不任职,枢密副使范仲淹有宰辅才,不宜局在兵府,愿罢举正,以仲淹代之。举正亦自求罢,上从其请。徽之,迪子也。 丁丑,以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范仲淹为参知政事,资政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富弼为枢密副使。仲淹曰:“执政可由谏官而得乎?”固辞不拜。弼直携诰命纳于帝前,口陈所以牢避之意,且曰:“愿陛下坐薪尝胆,不忘修政。”上许焉,乃复以诰命送中书。弼因乞补外,累章不许。 戊寅,遣使陕西、河东简阅诸军。六宅使、带御器械邓保信,永兴军、环庆、鄜延路;左藏库副使王怀政,泾原、秦凤路;西京作坊使、带御器械李知和,河东路。 先是,韩琦、范仲淹言:“臣等窃见用兵之处,诸军内若有指挥使、员僚得力,则不唯训练齐整,兼临阵之时,各能将领其下,士卒方肯用命。若人员不甚得力,则向下兵士,例各骄惰,不受指纵,多致退败。显是军气强弱,系于将校。今来边上诸军人员,甚有年老病患全不得力之人,兼更有见阙人数不少,若不早行选择,则恐将来依前误事。臣等欲乞朝廷于都知、押班及近上内臣内,选差谙历边事者三员,内二员往陕西路,一员往河东路,计会逐处经略部署司,勾集管下屯驻、驻泊、就粮诸军人员,同共拣选。如内有年高、手脚沉重并疾患尫弱不堪披带,及愚戆全无精神不能部辖者,并开坐申奏。内屯驻、驻泊人员,一面发遣赴阙,别与安排,所有就粮指挥人员,即更于逐人名下,各令指射愿管厢界去处闻奏。仍勒在本营听候朝旨。候拣选毕,即据指挥见阙人数,便于诸军十将以上,拣选曾有功劳者并武艺高强得力之人,升一两资,给帖权管,候将来转员,却依本资叙迁。所贵将校得人,士卒增气。” 仲淹又言:“臣窃见去年以来,自京差拨禁军往陕西边上屯戍,内有诸处乡军顾到经贩之人,并向南诸处厢军拣上添填,逐指挥内有小弱怯懦之人,道路指笑。及到边上,不堪披带、教阅,虚破禁军诸般请受、支赐。今来又差拨兵士五千人往秦州添屯,并续有诸军发往边上替换。欲乞指挥,下殿前、马步军司,应在京及畿内诸军,今来并向去合起发往边上兵士,并须逐指挥依次勾来本司,子细拣选。小弱不堪披带之人,更不令发往边上。其拣下小弱人数内,元系在京诸司库务并外路厢军,如却愿归本处旧指挥者,并令送还。内有身材比旧等样小三两指,却少壮得力者,即不得拣下。所有年老患病之人,即等第与剩员安排。其逐指挥人员年老疾患不得力者,亦便拣下,别与安排。却于本指挥向下人员十将内,拣选得功并武艺高强人,升一两资,权管勾当。候转员日,依本资施行。如本指挥人员十将内无可选拣,即于以次指挥内选拣,令权管补填勾当。所贵在路便有干了军员部辖,各得齐整,不至依前作过。他所兵士,本营在外府军者,即委逐处长吏、都监、监押,依此拣选起发。仍乞指挥诸路部署司,将去年秋后差到屯驻、驻泊并今后差到兵士,并依此拣选施行讫,逐旋开坐闻奏。”所定武艺高强,须以弓弩别定斗力及射亲格式。 知谏院欧阳修言:“朝廷以郭承佑为镇定都部署,臣自闻此除,夙夜思维,国家用兵已五六年,未有纤毫所得,挫尽朝廷威势,困却天下生灵。细思厥由,其失安在?患在朝廷拘守常例,不肯越次择材。心知小人,付以重任,后虽败事,亦终不悔。今每有除拟,人或问于大臣,则曰:‘虽知非材,舍此别无人。’甚者欲塞人言,则必曰:‘尔试别思有谁可用乎?’臣亦常闻此言,每退而叹息。夫所谓别无人者,岂是天下真无人乎?盖不力求之尔!今不肯劳心选择,越次而用,但守常循例,轻用小人,宁误大计,一误不悔,后又复然。至如葛怀敏顷在西边,天下皆知其不可,当时议者但曰:‘舍怀敏,别未有人,难为换易。’及其战败身亡,横尸原野,怀敏既不复生,亦须别求人用。臣谓今日任承佑,亦犹当时用怀敏也。况如承佑者凡庸奴隶之材,不及怀敏远甚,顷在澶州,只令筑城,几至生变,岂可当此一路?臣谓朝廷非不知承佑非才,议者不过曰:‘例当叙进,别无人。’此乃因循之说尔。方今契丹生心,祸端已兆,中外之士,见国家轻忽外患,弛武北方,人皆献言,愿早为备。忽见如此除改,谁不惊忧?前六符之来,朝廷忍耻就议,盖为河朔无可自恃,难与速争,须至屈意苟和,少宽祸患。今幸得此自纾之计,所宜多方汲汲精选将臣,先为御备,犹恐不及,岂是因循守例任小人之日也?其郭承佑,欲乞早移,与一不用兵处知州,或召还,别与一闲慢职秩。若欲录其勋旧,优其戚里,闲官厚禄足可养之,不必须令居此要任。伏愿陛下深思大计,不惮改为,则天下幸甚。”实录云修奏入,不报。据八月癸亥余靖所言,则承佑已罢镇定部署,九月甲戌又改知相州,非不报也。今削“不报”二字。 辛巳,诏诸路犯罪人,自今不得配隶河北缘边州军。 范仲淹、韩琦言:“臣等窃见陕西昨来兴置营田,本欲助边,以宽民力。除沿边有空闲膏腴土地可以开垦外,其近里州县官吏,不能体朝廷之意,将远年瘠薄无人请佃逃田,抑勒近邻人户分种,或令送纳租课。又自来人户租佃官庄地土,每亩出课不过一二斗,今亦勒令分种,每亩须收数斗。致贫户输纳不前,州县追扰,无时暂暇。缘人户自用兵以来,科率劳弊,至于己业,尚多荒废,实无余力更及营田。其所出租课,多是抱虚送纳。窃睹编敕指挥,不得将逃户田土抑勒亲邻佃莳,盖恐害民,况今岁灾旱尤甚,理当优恤,不可非理烦扰,使之重困。臣等欲乞特降指挥,应陕西近里州军营田,一切废罢。如元系租佃,即令依旧额出课。如元系远年瘠薄逃田,旧税额重,无人请佃者,即与减定税额,召人请佃。所贵疲民受赐,归感睿仁。”诏罢陕西内地州军营田。 甲申,枢密副使任中师为河东宣抚使,范仲淹为陕西宣抚使。仲淹既辞参知政事,愿与韩琦迭出行边,上因付以西事。而仲淹又言河东亦当为备,中师尝守并州,上即命使河东。两人留京师,第先移文两路云。 乙酉,元昊复遣吕你如定、幸舍寮黎、罔聿怀与邵良佐俱来,所要请凡十一事。其欲称男而不为臣,犹执前议也。 谏官欧阳修言:“元昊再遣使人至阙,和之与否,决在此行。窃计庙谋,合思成算,臣谓此最大事,天下安危系之。今公卿士大夫忧国者,人人各为陛下深思远虑,惟恐庙堂之失策,遂落戎人之奸谋,众口纷纷,各有论议。一曰天下困矣,不和则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纾患。一曰羌人险诈,和而不肯罢兵,则与不和无异,是空包屈就之羞,全无纾患之实。一曰请和之后,不过欲退而休息,训兵选将,以为后图;然以河朔料之,才和之后,因循废弛,为患转深。一曰纵使元昊称臣,西边减费,然犹有大可忧者。北敌必揽通和之事以为己功,过有邀求,遂兴兵革,是暂息小患于关西,复生大患于河北。臣忝为耳目之官,见国有大事,旁采众论,虽有异同,然大抵皆为就和则难,不和则易,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然臣又不知朝廷之意,其议云何。臣见汉、唐故事、祖宗旧制,大事必须集议,盖以朝廷示广大,不欲自狭,谋臣思公共,不敢自专,故举事多臧,众心皆服。自兵兴以来,常秘大事,初欲不使人知,及其处置乖违,岂能掩蔽?臣谓莫若采大公之议,收众善之谋,待其所言无可采,自用庙谋,固亦未晚。其元昊请和一事,请于使人未至之前,先集百官廷议,必有长策,以裨万一。”此疏实录系之七月甲午。甲午,二十九日也。按实录,已于此月庚寅载修请以班行待西使。庚寅,二十五日也。考其文意,集议疏当在前,班行待西使疏当在后。今移此,系之乙酉日。 余靖言:“臣窃见朝廷每遇契丹遣使到阙、元昊差人来朝,大臣商量,惟欲秘密,两制、两省、御史中丞已下,虽名侍从供奉之官,当时并不闻知。及处置既了,纵或不便,无由论列。臣伏思国家建置侍从之官,以救阙失,盖欲举无过事,谋无遗策。且书不云乎?‘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是事有大疑,谋欲其广也。汉武帝征伐远方,开置边郡,侍从之臣数屈丞相,汉史称之,以为美谈。今柄臣密议,外不得闻,一虑或失,救之不及,势之可忧者也。伏乞宣谕大臣,凡此北敌、西戎之事,系国安危者,侍从谏诤之官,悉令闻之,使陈利害,不为漏泄。传云:‘谋之欲多,断之欲独。’此御国之要也。惟陛下裁择。”余靖疏,不得其月日。附见欧阳修集议西事后。 己丑,度支副使、户部员外郎施昌言为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按察使。 初,张存以龙图阁直学士、兵部郎中知成德军,擢右谏议大夫,付漕事,存辞之。乃复归故官,知成德,而遣昌言出使。时,言事者以为滨、棣等六州河可涉,宜有城守如边,以待契丹。诏昌言与内侍押班杨怀敏往视。怀敏以为当城,昌言曰:“六州地千里,又河数移徙,城之甚难而无利。今纵契丹渝盟,当以计屈之,不如是而先逆自困,非便也。”朝廷以昌言所奏为然。城滨、棣六州,据昌言传,附见。昌言十月庚戌改使河东,传乃脱之。今依实录,别见于彼。 庚寅,诏广南转运使,诸配军有累犯情涉凶恶,许便宜处斩,以事闻。 知保州、东染院使、封州刺史康德舆为真定府、定州路兵马钤辖。朝议将罢郭承佑都部署,而难其代,故暂以兵事付之德舆也。实录,承佑九月甲戌始罢镇定,徙相州。据欧阳修论李承亮疏,则除康德舆为钤辖时已罢。又据八月癸亥余靖所上疏,论承佑固欲得镇州,然则承佑罢都部署,果不待九月矣。不知实录何故不同,今从修、靖疏,附此,当考。 先是,欧阳修言:“窃知元昊所遣来人将欲到阙,风闻管勾使臣须索排比,次第甚广。又闻才至,欲赐御筵管领。臣知昊贼此来,意极不逊,臣料朝廷必欲要其臣服,方许通和,如此则须有以挫之,方能抑其骄慢,乃可商量。今若便于礼数之间过加优厚,则彼谓我为怯,知我可欺,议论之间,何由屈折?若果能得其心,则待议定之后,稍加礼数,亦未为迟。仍须杜渐防微,常为挫抑之计,岂可一事未成,先亏国体?其元昊一行来人,伏乞凡事减勒,无令曲加优厚。若因此得其挫抑而臣伏,则吾计无失,如其必不伏,则免至虚亏事分也。” 于是,修又言:“闻朝廷欲以殿中丞任颛馆待元昊所遣来一行人等。臣窃知元昊此来,全无好意,不肯称臣,索物太多,其志不小,乃是欲以强相迫胁尔。朝廷既不能从,则待其来人,凡事不可过分。至于礼数厚薄,赐与多少,虽云小事,不足较量,然事体之间,所系者大。兵交之使,来入大国,必须窥伺将相勇怯,觇察国家强弱。若见朝廷威怒未息,事意莫测,必内忧斩戮,次恐拘留,使其偶得生归,自为大幸。则我弱形未露,壮论可持。今若便损国威,过加厚礼,先为自弱,长彼骄心,使其知我可欺,则议论愈益难合。必欲成就其事,尤须镇重为先,况其议未必成,可惜空损事体。前次元昊来人至少,朝廷只以一班行待之。今来渐盛,遂差朝士,若其后来者更盛,则必须差近侍矣,是彼转自强,我转自弱。况闻邵良佐昨来往彼,仅免屈辱而还,则彼虽羌戎,不谓无谋。今其来人必须极骋强辞以图相胜,若能先薄其礼以折之,亦挫贼之一端也。其元昊来人,欲乞更不差官管待,送置驿中,不须急问。至于监视馈犒,传道言语,一了事班行足矣。臣料国家今若不能曲从其意,即须首宠来人,厚加礼遇,元昊不免出兵攻寇,逞彼忿心,等是不和,何必自亏事体?不若急修边备,以图胜算。”修虽有此意,然朝廷竟不从也。 余靖言:“风闻西驿勾当使臣与如定等下行铺,收买物色太多,此非国家之意。臣窃以朝廷含育西戎,恩过天地。元昊累世翻覆,性同禽兽,盖缘从前豢养过厚,以致今日跋扈难制,非恩意不足也。昨者贺从勖来,朝廷赉赐逾礼,在贼常分,固宜感恩。今者如定之来,乃形割地之词,又知贼意轻侮中国,甚于前时。朝廷待之,尤当减于从勖,始合事体。今若恣令买物过于契丹之使,傥此回谋议未合,使人复来,不知复以何礼待之?惟朝廷每事裁损,庶存大体,则国家之幸也。” 辛卯,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李昭遘为直史馆、知陕州,欧阳修言陕为关中要地,昭遘无治剧之才,不宜遣。乃以提点陕西刑狱、祠部郎中王君白为直史馆、知陕州。君白,珪九世孙也。 知陕州、刑部郎中、直史馆张沔为河北转运按察使。初,葛怀敏败,关中震惊,兵少不足自守,朝议不暇远徙,诏中使即崤、渑之间,遮四路归师悉还,补其阙。士卒久出塞,自以得生归,复驱之就死地,人人以言相激,拔刀彍弩,且欲绝河桥为变。中使无如之何,驰入陕,以诏书属沔而去。吏民大骇,将奔逃,沔骑出郊,矫诏谕之,云贼已出境,有诏令诸军趋还营,毋得差池。众见沔之易也,皆帖然就道,莫敢喧哗。范仲淹经略陕西,梁适奉使延州,皆奏沔权宜合变,消乱止祸,当厚其赏。不报。此据御史台记及刘敞志沔墓志也。 著作佐郎邵良佐为著作郎,乃赐五品服。以使夏州之劳也。 癸巳,韩琦、范仲淹并言:“陕西、河东缘边州军及城寨主兵武臣,例皆五年磨勘,既与内地劳逸不均,故多不愿就边任。以此将佐而下常患乏人,况战守之地,责其死节,苟循常规,将何以劝?望令陕西、河东缘边州军及城寨主兵武臣在任满三年者,并特转一资,如经改官而举留再任者,满日更与转一资,并不隔磨勘。”从之。 元昊既不肯称臣,如定等来,又多所要请,两府厌兵,欲姑从之,独韩琦以为不可,屡合对于上前,晏殊曰:“众议已同,惟韩琦独异。”上顾问琦,琦历陈其不便。上曰:“更审议之。”及至中书,琦持不可益坚,殊变色而起。 琦退,复上章曰“今西界遣人议和,其患有三:昨朝廷曾达意契丹,欲令元昊纳款,其答书云:‘梁适口陈夏台之事,已差右金吾卫上将军耶律祥、彰武军节度使王惟吉,赍诏谕元昊令息兵。况其先臣德昭,北朝曾封夏国主,仍许自置官属,至元昊亦容袭爵。自来遣人进奉,每辞见燕会,并升坐于矮殿。今两朝事同一家,若元昊请罪,其封册礼待,亦宜一如北朝。’臣观邵良佐贼中语录,乃云贼言朝廷议和,必往问契丹。昨昊贼先遣人至保安军,言为朝廷差梁谏议适往北朝令本国议和,北朝亦差耶律祥等至本国,故遣贺从勖等持书而来盟。是昊贼因契丹达意而来,及与良佐语,反不承纳,又所求称号,即与契丹书中事体相违,此事固有可疑。若朝廷且务休兵,许其不臣,契丹闻之,必然别索名分,既不可屈,则恐因此为名,再隳誓约,此一患也。若只许册为国主,略增良佐所许岁遗之数,朝廷更不差人,只令来人赍诏而回,恐贼未副所望,则谓朝廷已与之绝,必忿而兴兵,契丹亦谓阻其来意,缘此生事。此二患也。若再使人赍诏,谕以封册之礼不可异于北朝,更优增良佐所许之数,贼既从命,则契丹以为己功,遣使来贺,或过自尊大,或频有邀求,久则难从。此三患也。朝廷始欲假契丹以制元昊,事未可知,而三患已形。势不得已,则莫若择其轻者行之。其欲呼为‘吾祖’及自称年号,又遣使到彼,参于殿上,与陪臣为列,此岂终为便?望且令中书、枢密院再三论难,使朝廷得大体,契丹无争端,以此议和,庶为得策。” 谏官蔡襄言:“元昊始以‘兀卒’之号为请,及邵良佐还,乃欲更号‘吾祖’,足见羌贼悖慢之意也。‘吾祖’犹言我翁也。今纵使元昊称臣,而上书于朝廷自称曰‘吾祖’,朝廷赐之诏书,亦曰‘吾祖’,是何等语耶?” 余靖言:“元昊所遣如定等,已于紫宸殿朝见。窃闻元昊所上书中有‘吾祖’之称,今遽令来人朝见,臣初虑朝廷之意,厌苦用兵,恐其乘秋侵扰边鄙,所以僶俛曲从,但云远方不足与争,得其称臣,则不惜呼为‘吾祖’。臣朝夕思之,此乃西贼侮玩朝廷之甚。古外域称单于、可汗之类,皆中外共知。若从其俗,固无嫌。今昊贼无端譔此名目,且彼称陛下为父,却令陛下呼为我祖,此非侮玩而何?贼又言九州十三县是其故土,况灵、盐、绥、宥,皆朝廷旧地,若辨封域,犹当归之国家。许蛮方者,不一而足,惟陛下留神,磨以岁月,则天下幸甚!” 欧阳修言:“伏见如定等来,西贼欲称‘吾祖’,向闻朝议,已不许之。今日风闻,议却未定,不知虚的,深切惊忧。且‘吾祖’两字是何等语!便当拒绝,理在不疑,安有未定之说哉?夫吾者,我也;祖者,俗所谓翁也。今匹夫臣庶尚不肯妄呼人为父,若欲许其称此号,则今后诏书须呼‘吾祖’,是欲使朝廷呼蕃贼为我翁矣,不知何人敢开口?且蕃贼譔此号之时,故欲侮玩中国而已,今若得其称臣,此二字尤须论辨。今自元昊以下名称、官号,皆用本国,若蕃语‘兀卒’,华言‘吾祖’,则今贼中每事自用蕃礼,安得惟于此号独用华言而不称兀卒?且彼于我称臣而使我呼为祖,于礼非便,故当于此折之可也。朝廷自有西事已来,处置乖方,取笑于人者多矣,未有如此事之可笑也。窃虑小人妄有议论,伏乞拒而不听。” 修又言: 窃闻朝议不许贼称“吾祖”,必欲令其称臣,然后许和,此乃国家大计,庙堂得策。盖由陛下至圣至明,不苟目前之事,能虑向去之忧,断自宸衷,决定大议。然数日来,风闻颇有无识之人,妄陈愚见,不思远患,欲急就和。臣虽知必不能上惑圣聪,然亦虑万一少生疑沮,则必坏已成之计。臣职在言责,理合辨明。伏自贼请和以来,众议颇有同异,多谓朝廷若许贼不称臣,则虑契丹别索中国名分,此诚大患。然臣犹谓纵使贼肯称臣,则契丹尚有邀功责报之患,是臣与不臣,皆有后害。如不得已,则臣而通好,犹胜不臣,然于后患不免也。此有识之士、忧国之人,所以不愿急和者也。今若不许通和,不过惧贼来寇尔。且数年西兵遭贼而败,非是贼皆善战,盖由我自谬谋。今如遣范仲淹处置边防,稍不失所,则贼之胜负,尚未可知。以彼骄兵,当吾整旅,使我因而获胜,则善不可加。但得两不相伤,亦足挫贼锐气。纵仲淹不幸小败,亦所失不至如前后之谬战。此善算之士、见远之人,所以知不和害小,而不惧未和也。 臣谓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者,其人有五:一曰不忠于陛下者欲急和,二曰无识之人欲急和,三曰奸邪之人欲急和,四曰疲兵懦将欲急和,五曰陕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来,居庙堂者劳于斡运,在边鄙者劳于戎事,若有避此勤劳,苟欲陛下屈节就和,而自偷目下安逸,他时后患,任陛下独当。此臣所谓不忠之臣欲急和者也。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后大患,伏而未发。此臣所谓无识之人欲急和者也。自兵兴以来,陛下忧勤庶政,今小人但欲苟和之后,宽陛下以太平无事,而望圣心怠事,因欲进其邪佞,惑乱聪明。大抵古今人主忧勤,小人所不愿也。此臣所谓奸邪之人欲急和也。屡败之军,不知得人则胜,但谓贼来常败。此臣所谓懦将疲兵欲急和也。此四者皆不足听也。惟西民困乏,意必望和,请因宣抚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贼未逊顺之意,然后深戒有司,宽其力役可也。其余一切小人无识之论,伏愿圣慈绝而不听,使大议不沮,而善算有成,则社稷之福也。 甲午,枢密副使韩琦上疏曰: 臣闻汉文帝袭高、惠承平之后,躬行节俭,国治民富,刑措不用。时贾谊上书言事,尚以为可恸哭太息,岂其过哉?盖忧深思远,图长久之计,欲大汉之业垂千万世而无穷者也。今陛下绍三圣之休烈,仁德远被,天下大定,民乐其生者八十余载矣,而臣窃睹时事,谓可昼夜泣血,非直恸哭太息者,何哉?盖以西、北二敌,祸衅已成,而上下泰然,不知朝廷之将危,宗社之未安也。臣今不暇广有援引,请粗陈其大概。窃以契丹宅大漠,跨辽东,据全燕数十郡之雄,东服高丽,西臣元昊,自五代迄今,垂百余年,与中原抗衡,日益昌炽。至于典章文物、饮食服玩之盛,尽习汉风,故敌气愈骄,自以为昔时元魏之不若也。非如汉之匈奴,唐之突厥,本以夷狄自处,与中国好尚之异也。近者复幸朝廷西方用兵,违约遣使,求关南之地,以启争端。朝廷爱念生民,为之隐忍,岁益金币之数,且固前盟,而尚邀献纳之名,以自尊大。其轻视中国,情可见矣。 又元昊父祖以来,蓄养奸谋,招纳亡命,虽外示臣节,而内完兵力。至元昊则好乱逞志,并甘、凉诸蕃,以拓境土,自度种落强盛,故僭号背恩,北连契丹,欲成鼎峙之势,非如继迁昔年跳梁于银、夏之间尔。元昊累岁盗边,官军屡衄,今乘定川全胜之势,而遣人约和,则知其计愈深,而其事可虞也。议者或谓昨假契丹传导之力,必事无不合,岂不思契丹既能使元昊罢兵,岂不能使元昊举兵乎?况比来辞礼骄抗,殊未屈下,契丹之言,既已无验,亦恐有合从之策,夹困中原。朝廷若轸西民之劳,暂求休养元元,且以金帛啖之,待以不臣之礼。臣恐契丹闻之,谓朝廷事力已屈,则又遣使移书,过邀尊大之称,或求朝廷不可从之事。隳其誓约,然后驱犬羊之众,直趋大河,复使元昊举兵,深寇关辅,当是时,未审朝廷以何术而御之?或西鄙称藩,专事契丹,陛下亲御六师,临澶渊以待之,即未知今之将卒事力与环卫统帅,比真宗北征时何如?如欲驻跸北京,以张军势,臣恐敌众由德、博渡河,直趋京师,则朝廷根本之地,宗庙、宫寝、府库、仓廪、百官、六军室家所在,而一无城守之略,陛下可拥北京之众却行而救之乎?臣所以谓可昼夜泣血者,诚忧及于此,冀陛下一寤,而急为拯救也。朝廷若谓今之盟约,尚可固结,则前三十年之信誓,朝廷何负于彼,而一旦违之哉?彼豺狼之心,见利而动,又可推诚以待之乎?夫得于先见,预为之防,则功逸而事集。若变生仓卒,骇而图之,虽使良、平复生,为陛下计,亦不能及矣。臣是以夙夜思之,朝廷若不大新纪律,则必不能革时弊而弭大患,臣辄画当今所宜先行者七事,条列以献其大略: 一曰清政本。夫枢密院,本兵之地,今所主多苛碎、纤末之务。中书公事虽不预闻,恐亦类此。谓宜诏中书、枢密院,事有例者著为法,可拟进者无面奏,其余微琐,可悉归有司,使得从容谋议。赐对之际,专论大事。二曰念边事。今政府循故事,才午即出,欲稍留则恐疑众,退朝食罢,匆遽签书而去,何暇议及疆事哉?谓宜须未正方出,延此一时,以专边论。三曰擢贤才。自承平以来,用人以叙迁之法,故遗才甚多。近中书、枢密院求一武臣代郭承佑,聚议累日不能得。谓宜仿祖宗旧制,于文武臣中不次超擢,以试其能。四曰备河北。自北敌通好三十余年,武备悉废,近慢书之至,骚然莫知所为。宜选转运使二员,密授经略,责以岁月,使营守御之备,则我待之有素也。五曰固河东。前岁昊贼陷丰州,掠河外属户殆尽,麟、府势孤绝。宜责本道帅度险要、建城堡、省转饷,为持久之计。六曰收民心。祖宗置内藏库,盖备水旱兵革之用,非私蓄财而充己欲也。自用兵以来,财用匮竭,宜稍出金帛以佐边用,民力可宽而众心安矣。七曰营洛邑。今帝都无城隍之固以备非常,议兴葺则为张皇劳民,不若阴葺洛都以为游幸之所,岁运太仓羡余之粟,以实其廪庾,则皇居壮矣。 继又陈八事,大略谓:“当今救弊之术,不过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抑侥幸,进有能之吏,退不才之官,去宂食之人,谨入官之路。然数事之举,谤必随之。愿委信辅臣,听其措置,虽有怨谤,断在不疑。则纲纪渐振而太平可期,二敌岂足为国之患哉!”上嘉纳之。琦此疏,正史、实录俱不载。据家传,以为琦既入枢府,即上此疏,条列七事,继上八事。李清臣行状亦不载此疏,却云琦以九事对天章阁之后,继又献七事。当是此疏所条列者。然开天章阁乃九月初三日,琦自枢府出使陕西,实八月十八日,恐开阁时,琦已不在京师,行状未可信也。若初入枢府,此疏即上,则又恐太早。疏云中书、枢密院聚议,求一武臣代郭承佑不能得。而七月二十五日,康德舆初授镇定钤辖,按欧阳修论李昭亮札子,则德舆实承佑之代也。今隐度附七事疏于七月末,所称八事与行状九事不殊,今依家传,并附此。范奏议河北七事,与韩同在四年六月辛卯朔,更详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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